四人纵马聚到一起,都是喜不自胜。
阿朱问:“王姑娘,你和公子怎么又回来了啊?
我和阿碧正要来寻你们呢。”
苏林回道:“我们也正在寻找你们呢。”
小仙女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怎样逃脱的啊?闻了那个臭瓶子的吗?”
阿朱笑着:“真是臭得要命,姑娘、你也闻了啊?也是乔帮主救你的?”
小仙女摇摇头:“不是、是公子救了我,你们是乔帮主相救的?”
阿朱点点头:“是啊、我和阿碧中了毒,迷迷糊糊的动弹不得,和丐帮众人一起,都被那些西夏蛮子给绑上了。
他们将我们、放在马背上行了一会,便天下大雨,一干人都分散开、分头觅地避雨了。
几个西夏武士、带着我和阿碧,躲在那边的一座凉亭里。
直到大雨止歇才出来,就在那时、后面有人骑马赶了过来,正是乔帮主。
他见我二人给西夏人绑住了,很是诧异。他还没出口询问,我和阿碧便叫喊‘乔帮主,救命!’
那些西夏武士、一听‘乔帮主’三个字,便纷纷抽出兵刃向他杀去。
结果有的挂在松树上,有的滚在山坡下,有的翻到了小河中。”
小仙女笑着:“难怪我们看到西夏武士、横尸道路的呢!”
阿朱点头着:“是啊,我说‘乔帮主’,我们姐妹中了毒,劳你大驾,在西夏蛮子身上找找解药。
于是、便从西夏武士身上,搜出了一支小瓷瓶···”
小仙女看了看四周:“那乔帮主呢?”
阿朱继续说:“他听说丐帮中人、都中毒遭擒了,便说要救他们去,急匆匆的走了。
他又问起段公子,还十分关怀他呢。”
苏林叹道:“我这位大哥、当真义气深重啊!”
阿朱气愤:“丐帮的人、不识好歹,将好好一位帮主赶了出去,现在自作自受,真是活该。
依我说阿,乔帮主压根儿不用去相救,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苏林摇摇头:“我这大哥情深义重,他是:宁可天下人负他,他也决不肯负天下人的。”
小仙女见阿朱阿碧都得救了,便对三人说:“那我们去少林寺看看吧!我表哥他···“
阿朱阿碧两人,最关心的、也正是慕容复,听她这么一说、也一齐拍手叫好。
当下、四人调过马头,转向北行。
小仙女和阿朱阿碧有说有笑,三个少女、说到有趣之处,便时时回过头来瞧瞧苏林,三人用衣袖掩着嘴,却又不敢放肆嬉笑。
苏林知道、她们在取笑自己。
行出数里、穿过了一大片树林,忽听得两人的号哭之声。
四人便纵马上前,见是两个小沙弥、僧袍上血渍斑斑,其中一人还伤了额头,阿碧柔声地问:“小师父、是谁欺侮你们了么?怎么受伤了?”
那个额头没伤的沙弥哭着:“寺里来了许许多多的番邦恶人,杀了我们师父,又将我们二人赶了出来。”
四人一听,便相互对视了一眼,均想:铁定是那些西夏人了。
阿朱开口问那两个小沙弥:“你们的寺院在那里?是些什么番邦恶人?”
那小沙弥哭诉:“我们是天宁寺的,就在那边。”
说着、便手指北方:“那些番人、捉了几百多个叫化子,到寺里来躲雨,要酒要肉、杀鸡杀牛,师父说罪过、不让他们在寺里杀牛,他们便将师父和寺里十多位师兄都杀了。”
听他们说完后、阿朱忙问:“他们走了没有?”
那小沙弥、指着桑林后升起的炊烟:“他们正在煮牛肉,真是罪过,菩萨保佑,把这些番人打入地狱。”
阿朱嬉笑:“你们快走远些,若给那些番人捉到了,他们会将你两人宰着吃的!”
两个小沙弥一听,惊慌逃走了。
小仙女不悦地:“他们二人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何必再出言恐吓他们啊?”
阿朱反笑:“这不是恐吓,我说的是真话。”
阿碧在一旁说:“丐帮众人既被囚在天宁寺中,那乔帮主赶向无锡城、可不是要扑了个空吗。”
阿朱忽然异想天开地说:“王姑娘,我想假扮乔帮主混进寺中,将那个臭瓶、丢给众叫化子闻闻。
他们脱险之后,必定会感激乔帮主的。”
小仙女微笑:“乔帮主身材高大、是个魁梧奇伟的汉子,你怎么能扮得像呢?”
阿朱咪咪发笑:“越是艰难,就越显得阿朱的手段。”
小仙女又是一笑:“你扮得像乔帮主,却冒充不了他的绝世神功。
天宁寺中、尽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人物,你如何能来去自如啊?
依我说、你扮作一个火夫、或是一个乡下的卖菜婆婆,那还容易混进去些。”
阿朱不悦:“要我扮乡下婆婆,没什么好玩的,那我就不去了。”
这时、一旁的苏林开口了:“不如我再扮作慕容公子,那样的话、就算阿朱不能得手,我也可以将她背出来!”
“哈哈哈···”三人听苏林这么一说,皆笑出了声。
阿碧在一旁说:“丐帮的叫花子们、好疑心病重,冤枉我家公子和乔帮主暗中勾结,害死了他们的马副帮主,倘若…倘若公子真能扮作我家公子的话,去和乔帮主解了他们的困难,我想、以后他们就不会瞎起疑心了。”
小仙女在一旁红着个脸:“天宁寺中、敌人太多,你二人若前去的话、只怕甚是危险,还是不去的好。”
苏林一想到:我扮作她的表哥的话,说不定她对我、神态就会不同了。
想到此处,不由精神大振:“有什么危险的?逃跑的本事,正是我的拿手好戏。”
王语嫣在一旁却喃喃自语:“我的意思,我表哥杀敌、易如反掌,从来没有逃之夭夭的时候···”
苏林一听,一股凉气、登时从顶门上直扑下来!
心想:在你心中、你表哥是大英雄,大豪杰!原来、是我不配扮他。
冒充了他、而在人前出丑,是嫌弃我、污辱了慕容复的声名。”
阿朱的那一双妙眼、向着苏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了好一会:“公子、你要乔装我家公子,实在颇为不易。
好在、丐帮诸人不识我家公子,他的声音外貌到底如何,只须得个大意也就是了。”
苏林笑了笑:“我从小特贪玩!曾让我父亲找了:有名的易容师教我本事。
我可以画回妆试试。“
阿朱惊讶:“真的吗?如此的话,那我可要跟公子比比喽!“
苏林点点头后、叹下一口气:“我肯定不会胜过你的!扮的不像才好呢!人家慕容公子是人中龙凤,我岂能hd学步?所以、我扮得越不像越好,否则、待会逃之夭夭的话,岂非有损慕容公子的美名声誉?”
小仙女脸上一红:“公子、我说错了话,你还在恼我么?”
苏林摇摇头:“没有、没有,我怎敢恼你啊?疼还还不及呢!”
这时的小仙女、也不顾苏林说的这句骚话了,她又问阿朱:“不知你们、到那去改装啊?”
阿朱随即回答:“得小镇上,买到应用的之物便可。”
当下、四人打马往镇上前来。
到了小镇上、买好了相应的东西后,苏林和阿朱、便各自进入自己的房间易容了。
一阵子后、两人便都打扮结束。
苏林气宇轩昂的出来后,三人都惊呆了。
阿朱更是突口而出:“公子、你的易容术真是绝对啊!竟然能这么像。阿朱我佩服公子了!”
那小仙女、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痴痴的瞧着苏林、目光中脉脉含情,显然是心摇神驰,芳心如醉之态。
苏林见她、这般如痴如醉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禁一荡。
随即又想:她这是瞧慕容复的,又不是看我···
阿朱上前拉着苏林的手:“公子、咱们走吧,你带好那个臭瓶子。”
然后、她又向王语嫣和阿碧道:“你们就在此等候佳音罢。”
说着、携着苏林之手,大踏步向前。
她的双手、也涂的黑黝黝地,虽不及乔峰手掌粗大、但旁人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
小仙女望着苏林的背影,心中只想着:“如果他真是表哥,那就好了。表哥、这时候你也在想念我么!”
阿朱和苏林乘马来到天宁寺三里之外,生怕给寺中西夏武士听到马蹄声。便将坐骑系在一家农家的牛棚中,步行而去。
阿朱对苏林说:“慕容兄弟、到了寺中,我便大言而谈、吹牛恐吓、你乘机用臭瓶子给丐帮众人解毒。”
她说这几句话时、粗声粗气,已俨然是乔峰的口吻。
而苏林模仿的慕容复、也是有模有样。
两人大踏步走到天宁寺外,只见寺门口、站着十多名西夏武士,手执长刀,貌相凶狠。
阿朱和苏林一见之下,心中便打起了鼓,都不由惶恐不安了起来。
阿朱低声:“公子、事情一旦急迫,你得拉着我急速逃走。否则、可就遭了。”
苏林笑着:“知道了。”
往前又走了几步,寺门口的武士便大喝:“哪来的两个蛮子,鬼鬼祟祟的、定不是好人,来做奸细的么?”
阿朱挺起胸膛,大跨步上前:“快报与你家将军知道,说丐帮乔峰、姑苏慕容复,前来拜会西夏赫连将军。”
那为首的武士一听、大吃一惊,忙抱拳躬身:“原来是丐帮乔帮主光临,多有失礼,小人立即禀报。”
当即快步转身入内,余人皆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在两侧。
过不多时,只听得号角之声响起、寺门大开,西夏一品堂堂主:赫连铁树、率领一众高手迎了出来。
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三人也在其内。
苏林和阿朱,看着这阵势、心中怦怦乱跳,略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们。
赫连铁树笑言:“久仰姑苏慕容大名,有道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今日得见高贤、荣幸荣幸。”
说着、便向苏林抱拳行礼。
他还想着:他们西夏‘一品堂’、已经与丐帮翻脸成仇了,就不必对乔峰假客气了。
苏林急忙还礼:“赫连将军威名及于海内,在下早就盼着见到众位英雄豪杰了,今日来得鲁莽,还望海涵。”
赫连铁树高兴着:“常听武林中人言:‘北乔峰,南慕容’,说到中原英杰、首推两位,今日同时驾临,不枉我们此次大宋之行啊?请、请。”
说着、便侧身相让,请二人入殿。
阿朱和苏林、硬着头皮和赫连铁树并肩而行。
苏林心想:看这西夏将军的言语神态,似乎他对慕容公子的敬重,还在乔峰之上啊!
这时、身后的南海鳄神追上来:“瞧你骨头没二俩重的,江湖上说你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我岳老二就是不信。”
苏林只是朝着他冷笑了一下,并没有作答。
只听这家伙又问:“我也不用你出手,我只问你、你可知我岳老二有什么拿手本事?你用什么他妈的功夫来对付我,才算是他妈的‘以老子之道,还施老子之身’?”
说着、便双手叉腰,神态倨傲。
赫连铁树本想出声制止,但转念一想、慕容复名头大太,是否名副其实?不妨由这疯疯颠颠的南海鳄神来考他一考,当下就并没有插口说话。
这一阵说话,大家就都进了大殿。
赫连铁树请苏林上座,苏林却以首位相让阿朱。
南海鳄神又大叫:“喂、慕容小子,你且说说看,我最拿手的功夫是什么。”
苏林微微一笑:这家伙的!如果是旁人问我,我还真答不上来。
没想到你来问我,可真巧了。
当下打开折扇,轻轻摇了几下:“南海鳄神岳老三,你本来最拿手的本领、是喀喇一声,扭断人的脖子。近年来、你功夫长进了,现下最得意的武功、是鳄尾鞭和鳄嘴剪。
我要对付你,自然是用鳄尾鞭和鳄嘴剪了。”
苏林一说出鳄尾鞭和鳄嘴剪的名称,南海鳄神、当即惊得张大口来。
连一旁叶二娘与云中鹤、也是诧异之极。
这两件兵刃、是南海鳄神新近所练,从未在人前施展过,只在大理无量山峰巅与云中鹤动手,才用过一次。
南海鳄神侧过了头,又细细打量了苏林。
他为人虽凶残狠恶,却很是佩服英雄好汉。
过了一会、他大拇指一挺:“好本事!”
苏林微笑:“见笑了。”
南海鳄神心想:他连我新练的拿手兵刃也说得出来,我其余的武艺就更不用问他了。可惜、老大不在这儿,否则倒可好好的考他一考。啊,有了!
鳄神大声问:“慕容公子、你会使我的武艺,不算希奇。倘若我师父到来,他的武艺、你一定不会。”
苏林微笑:“你师父是谁?他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啊?”
南海鳄神得意洋洋的:“我的受业师父、去世已久,不说也罢。但我新拜的师父、本事却非同小可,不说别的、单是一套‘凌波微步’,相信世上便无第二个会得。”
苏林微微一笑:“‘凌波微步’,嗯、这是门了不起的武艺。没想到、大理世子居然肯收阁下为徒,我却有些不信!”
南海鳄神忙说:“我干嘛骗你?这里许多人都曾亲耳听到,大理世子、亲口叫我徒儿的。”
苏林心下暗笑:这家伙、一开始死活也不肯拜我为师,这时却唯恐我不认他为徒。真是好笑!
便说:“既是如此,阁下想必已学到你师父的绝技了?恭喜!恭喜啊!”
南海鳄神、将脑袋摇得跟博浪鼓似的:“没有、没有!你自称天下武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如能走得三步‘凌波微步’,我岳老二便服了你了。”
苏林哈哈一笑:“凌波微步虽难,在下却也曾学得几步。岳老爷子,你倒来捉捉我看。”
说着、当即站到大殿之中。
西夏群豪、从来没听过‘凌波微步’之名,今日、听南海鳄神说得如此神乎其技,都企盼见识见识。当下、分站大殿四角,要看苏林如何演示。
南海鳄神一声吼叫,伸手一探,便向苏林抓去。
苏林斜踏两步,身子如风摆一样,轻轻巧巧的避开了。
只听得‘噗’的一声响,南海鳄神收势不及,五指插入了大殿的圆柱之中。
旁观众人、见岳老二如此认真,尽皆失色。
南海鳄神一击不中、吼声更是厉害了,他身子纵起,从空而下。
苏林却毫不理会、自管自的踏着步法,潇潇酒洒地行走。
南海鳄神加快扑击,吼叫声越来越响,浑如一头猛兽相似。
苏林趁着间隙之时、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绑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就算绑住双眼,你也捉不到我。”
南海鳄神一听、气愤的双掌飞舞,猛力往苏林身上击去,但总是差着那么一点。
一旁众人、却都为苏林捏了一把冷汗。
阿朱看的心惊肉跳,她放粗了嗓子喝喊:“南海鳄神、慕容公子这凌波微步,比之你师父如何?”
南海鳄神一怔,胸口一股气登时泄了,立定了脚步:“好、好!你能蒙住双眼走这怪步,只怕我师父也办不到。好!姑苏慕容家,果然名不虚传,我南海鳄神服了你了。”
苏林拉去眼上手帕,返身回座。
大殿之上、登时采声如雷。
赫连铁树让两人重新入座,端起茶盏:“请用茶。两位英雄光降,不知有何指教?”
阿朱笑着说:“敝帮有些弟兄、不知怎么得罪了将军,听说将军派出高手,以上乘武艺将他们擒拿在此。
在下斗胆,想请将军释放他们。”
赫连铁树微微一笑:“适才、慕容公子大显身手,果然名不虚传。
乔帮主与慕容公子齐名,总得露一手功夫给大伙儿瞧瞧吧!好让我们西夏人心悦诚服,这才好放回贵帮的诸位英雄好汉啊!”
阿朱听得此话、心下大急,正要饰词推诿,忽觉手脚酸软,想要移动一根手指、也不能了。和昨天中了毒气之时一样,她不禁大惊:“糟了,没想到在这片刻之间,这些西夏恶人、又故技重施了!”
苏林因为是百毒不侵,所以、浑然不知。
他见阿朱软瘫在椅上、便知她又中了毒气,忙从怀中取出那个臭瓶,拔开瓶塞、送到她鼻端。
阿朱深深闻了几下,所幸中毒未深、四肢麻痹立刻便去了。
她伸手拿住了瓶子、不停的嗅着这瓶臭气,心中却非常奇怪:我闻这解药、怎么敌人也不出手干涉呢?
但瞧那些西夏人,只见他们、皆一个个软瘫在椅上,毫不动弹,只是眼珠乱转。
苏林奇怪:“这帮人作法自毙,怎么自己放毒,自己中毒了啊?”
阿朱走过去、推了推赫连铁树。
西夏大将军身子一歪,斜在椅上,当真是中了毒。
赫连铁树向推他的阿朱叫喝:“是谁擅用悲酥清风?快取解药来,快取解药来!”
喝了几声,可是他手下众人、个个软倒、皆言:“禀报将军,属下们都动弹不得了。”
有人嚷嚷:“定有内奸,否则、怎能知道这悲酥清风的繁杂使法。”
赫连铁树怒喝:“不错!是谁?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众人叹息:“为今之计,须得先取到解药才是。”
赫连铁树眉头皱起,斜眼瞧着阿朱手中瓷瓶:“乔帮主、烦你将这瓶解药,给我们闻上一闻,我定有重谢。”
阿朱微笑:“我解救本帮兄弟要紧,谁来贪图你的重谢!”
赫连铁树又说:“慕容公子、我身边也有这小瓶,烦你取出来给我闻闻。”
苏林伸手到他怀里,掏出了这只小瓶:“抱歉、解药虽然取出来了,但却不给你闻。”
他和阿朱并肩走向后殿,只见里面挤满了人,都是丐帮被擒的叫花子。
阿朱一进去,吴长老便大声叫了起来:“乔帮主、你来了啊!真是谢天谢地了。”
阿朱将解药给他闻了闻,然后便给了他几瓶:“这是解药、你逐一给众兄弟解去身上之毒。”
吴长老大喜,待得手足能够活动,便用瓷瓶替宋长老解毒。
苏林则替徐长老等人解毒。
一会儿、阿朱看着解药快用完了,便对吴长老说:“吴长老、丐帮人多,如此逐一解毒,得花费很多解药了。你到西夏人身边再搜搜,看看是否还有解药。”
吴长老点着头:“是!”
便快步走向大殿,只听大殿上怒骂声、嘈叫声、噼拍声大作,原来、是吴长老一边搜解药,一边在打人出气。
过不多时、他捧了十来个小瓷瓶回来,满口黄牙地笑着:“我专拣服饰华贵的胡虏去搜,果然穿着考究的、身边便有解药,哈哈、那帮家伙可就惨了。”
苏林笑着问他:“怎么惨了啊”?
吴长老哈哈大笑:“我给他们每人都来了两个嘴巴,身边有解药的,便下手更重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没见过这人。便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多蒙相救、感激不尽。”
苏林拱手、高声说:“在下复姓慕容,相救来迟、令各位委屈了,得罪得罪。”
丐帮众人、一听眼前此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姑苏慕容’,都是不胜惊骇。
宋长老朗声说:“咱们瞎了眼了,冤枉慕容公子害死马副帮主。今日、若不是他和乔帮主出手相救,大伙落在这批西夏恶狗手中,还不知会有什么下场呢?”
吴长老也说:“乔帮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回来作咱们帮主吧。”
一旁的全冠清、冷冷地说:“乔爷和慕容公子,果然是知交好友。”
看着全冠清开始叽喳了,阿朱便想:这干人、个个是乔峰的旧交,待的时间久了、定会给他们瞧出破绽。
于是、向这帮人客气道:“各位、帮中大事,慢慢商议不迟,我去瞧瞧那些西夏恶狗。”
说着、便向大殿走去,苏林也随后跟出。
两人来到殿中,赫连铁树还在破口大骂:“快给我查清楚,是哪个西夏人暗通慕容复,回去抄他的家,将他家中男女老幼杀个鸡犬不留。他奶奶的、他是西夏人,怎么反而相助外人,偷了我的悲酥清风给慕容复。”
苏林听得此话、心中一怔,还想着:他怎么会怀疑我放的毒啊!
赫连铁树又叽叽喳喳:“他在墙上写这八个字,不是明显讥刺咱们么?”
苏林和阿朱抬头看墙,只见墙上、龙飞凤舞般写着四行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迷人毒风,原璧归君。’
墨沈淋漓,兀自未干,显然写字之人离去不久。
苏林‘啊’的一声:“这…这、这是慕容复写的吗?”
阿朱低声:“你别忘了、你便是慕容公子。”
一会儿、丐帮中群豪,纷纷来到了大殿。
阿朱跟苏林低言:“大事已了、咱们快走吧!”
于是、便大声说:“我另有要事,须和慕容公子同去办理,日后再见。”
说着、就快步出殿。
吴长老等大叫:“帮主慢走,帮主不要走啊!···”
阿朱生怕露馅、那敢多停,反而和苏林越走越快了。
丐帮中、群豪对乔峰向来敬畏,谁也不敢上前阻拦着他、不让他走。
两人行出数里,阿朱哈哈而笑:“公子、说来也真巧,你那个丑八怪徒儿、正好要你试演凌波微步的功夫,还说你比他师父更行呢!”
苏林一想起这事、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朱又疑惑着:“不知是谁暗放的迷药?那西夏将军、口口声声说是我家公子干的。”
苏林陡然间、就想起一个人,便跟阿朱说:“应该是李延宗!就是我和小仙女在碾坊中、遇到的那个西夏武士。”
之前、阿朱听王语嫣说过那段事,便回答苏林:“咱们回去跟王姑娘说说,让她也参详参详。”
正行之间、马蹄声响,大道上一人一骑、疾驰而来,苏林远远看到、此人正是乔峰,惊喜的他突口而出:“是我大哥乔峰!”
正要出口招呼,阿朱却一把拉住他躲了起来:“别嚷嚷,他来了、但我却不想此刻见他!”
两人躲在草边,不多时、乔峰已纵马驰过。
乔峰救了阿朱、阿碧二人后,得知丐帮兄弟为西夏人所擒,心下焦急、四处追寻。
他去城中、没有打听到消息,出城后、又撞到天宁寺的那两个小沙弥了,这才赶向天宁寺来。
待他来到天宁寺外,只见十多名丐帮弟子、正绑着一个个西夏武士,从寺中而出。
乔峰见状、大喜:“丐帮众兄弟们、原来你们已经反败为胜了啊!“
丐帮众人、见乔峰去而复回,纷纷迎上:“帮主、这些贼虏如何发落,请您示下。”
乔峰摇摇头:“我早已不是丐帮中人,‘帮主’二字,再也不要提了。大伙有损伤没有?”
寺中徐长老等人,都快步迎出,见到乔峰、他们或羞容满面,或喜形于色。
宋长老大声说:“帮主、昨天在杏子林,本帮派在西夏的探子、送来紧急军情,徐长老自作主张、不许你看,你道那是什么?徐长老,快拿出来给帮主看。”
说话的言语之间、已颇对徐长老有些不客气了。
徐长老脸上惭色,取出本来藏在蜡丸中的那小纸团,叹下一口气:“是我错了。”
便将纸团递给乔峰。
乔峰摇头不接,宋长老夹手抢过,摊开那张薄薄的皱纸,大声朗读:
“启禀帮主:属下探得、西夏赫连铁树率大批一品堂高手,前来中原,想对付我帮。他们有一样厉害的毒气,放出来时、全无气息,令人不知不觉的就动弹不得了。跟他们见面之时,千万要先捂住嘴鼻,或者先打倒他们、抢来那臭得要命的解药,否则危险万分。要紧、要紧···“
宋长老读罢,与吴长老、奚长老等,齐向徐长老怒目而视。
白世镜也说:“这个火急禀报,倒是及时赶到,可惜咱们没及时拆阅。好在众兄弟、只是受了一场鸟气,倒也无人受到损伤。帮主、咱们都得向您请罪才是。您大仁大义,唉、当真没得说了。”
吴长老也开口:“帮主、你一离开,大伙儿便着了道,若不是你和慕容公子赶来相救,我丐帮、定当全军覆没啊!你不回来主持大局,做大伙儿的头儿,那是决计不成的。”
乔峰奇怪:“什么慕容公子?”
吴长老又望着全冠清:“全冠清这人、竟胡说八道,你莫听他的。”
乔峰再次问:“慕容公子?你说是慕容复么?我从未见过他面!”
丐帮众人、尤其是徐长老和宋、奚、陈、吴四大长老,皆面面相觑、惊呆了起来,同时想着:“在片刻之前、他和慕容公子携手进来给众人解毒,怎么这时、忽然又说不认识慕容公子了?”
奚长老凝思片刻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适才、那青年公子自称复姓慕容,但并不没有说、他便是慕容复啊!天下姓‘慕容’之人、何止千万,也没什么希奇的!”
陈长老指着墙上:“此人在墙上自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说、不是慕容复是谁?”
忽然、有个怪声怪气的声音传来:“那个娃娃公子、什么武艺都会使,而且门门功夫比原来的主儿更加精妙,那还不是慕容复是谁?当然是他!一定是他!”
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只见他鼠目短髯,面皮焦黄,正是南海鳄神。
他虽中毒后被绑,却也忍不住插嘴说话。
乔峰奇怪:“那慕容复来过么?”
南海鳄神发怒:“放你娘的臭屁!刚才你和慕容复携手进来,不知用什么鬼门道、将老子用麻药麻住了。你快快放了老子,否则的话、哼哼!哼…”
这家伙接连说了几个‘哼哼‘,后面便要如何,却说不上来。想来想去、也只是’哼哼‘而已。
乔峰望着这个家伙:“瞧你也是一位武林中的好手,怎么也如此胡说八道?我几时来过?什么时候和慕容复携手进来,更是荒谬之极!”
南海鳄神气得哇哇大叫:“乔峰、你妈的乔峰,枉你是丐帮一帮之主,竟敢撒这漫天大谎!大小朋友们,刚才乔峰是不是来过?咱家将军是不是请他上坐,还请他喝茶了?”
一众西夏人、都说:“是啊,慕容复试演‘凌波微步’,乔峰在旁鼓掌喝采,难道这是海市蜃楼?”
吴长老扯了扯乔峰的袖子,低言:“帮主、明人不做暗事,刚才的救命事,那是抵赖不了的。”
乔峰苦笑:“吴长老,难道刚才你也见过我?”
吴长老将那、盛放解药的小瓷瓶递了过去:“帮主、这瓶子还给你,说不定将来、还会有用。”
乔峰回复:“还给我?”
吴长老点点头:“这解药、是您刚才给我的,您忘了么?”
乔峰疑惑:“怎么?吴长老、你当真刚才见过我?”
吴长老见乔峰绝口抵赖,心下既感不快又是不安。
乔峰虽然精明能干,却也猜不到、竟会有人假扮了他。在片刻之前,来到天宁寺中解救众人!
他还想着:这中间、定然隐伏着一个重大的阴谋。
丐帮群豪、蒙他解救,本来人人感激,但听他矢口不认、却都大为惊诧。
甚至有人猜想、他这两天多遭变故,必定神智错乱了!
丐帮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有惋惜、有崇敬、有难过,有愤恨、有鄙夷、有仇视等种种神情。
乔峰长叹一声:“各位均已脱险,乔峰就此别过了。”
说着、便一抱拳,翻身上马、鞭子而去。
徐长老在背后喊着:“乔峰、将打狗棒留下来。”
乔峰突然勒住马:“打狗棒?在杏林之中,我不是交出去了吗?”
徐长老微笑:“咱们失手遭擒,这打狗棒、便落在西夏众恶狗手中了。
此时遍寻不见,我以为:又给你取去了。”
乔峰仰天长笑,声音悲凉:“我乔峰和丐帮、再无瓜葛,要这打狗棒何用?徐长老,你太小看我乔峰了。”
说罢、双腿一挟,胯下马匹四蹄翻飞,向北驰去。
乔峰自幼、父母对他慈爱抚育,后来得少林‘玄苦’大师授艺,再拜丐帮汪帮主为师,行走江湖、虽多历艰险,但师父和朋友们,无不对他赤心相待。
这两天之中,却是陡起风波。一向威名赫赫、至诚仁义的帮主,竟被人认作是无耻无信的小人。
他心中混乱已极、任由坐骑往前随意而行,心中时刻在想:“倘若我真是契丹人,过去十余年中、我杀了不少契丹人,破败了不少契丹图谋,岂不是大大的不忠?
如果我父母、确实在雁门关外为汉人害死,我反拜‘杀害父母的仇人’为师,三十年来、认别人为父为母…乔峰啊乔峰、你如此不忠不孝…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亲,那么、我便不是乔峰了?我姓什么?我亲生父亲给我起了什么名字?……”
转念又想:“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出于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的诬陷,我乔峰、堂堂大丈夫,竟给人弄得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心下便打定主意,得赶回少室山、向父亲询问自己的身世来历,第二步、便要入少林寺,叩见受业恩师玄苦大师,请他赐示真相。
这两人、对自己素来爱护有加,决不致有所隐瞒的。
筹划既定,心下便不烦恼了。
他从前是丐帮之主,行走江湖、当真是四海如家,此刻、不但不能再到各处分舵食宿了,而且、为了免惹麻烦,不让丐帮之人遇见。
反而要处处避道而行,不与丐帮中的旧属相见。
行了两天、身边零钱花尽,只得将那匹从西夏人处、夺来的马匹卖了,以作盘缠。
不一日、来到嵩山脚下,径向少室山行去。
这是他少年时所居之地,处处景物、皆是旧识。
自从他出任丐帮帮主以来,因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他每次来到少林、种种礼仪排场,惊动甚多。
这时、重临故土,却是孤零零的一人、心中也不甚感概。
想到自己身世之谜,一两个时辰之内、便可揭开了,心情也不时地紧张起来了。
乔峰快步、来到家中所住的山坡,只见、菜园旁那株大枣树下,放着一顶草笠、一把茶壶、茶壶柄子已断,乔峰认得、是父亲乔三槐的东西,胸间、陡然感到一阵暖意:“爹勤勉节俭,这把破茶壶、他用了几十年,仍不舍得丢掉。”
看到门外、那株大枣树时,他又想起了儿时、每逢枣熟,父亲总是携着他的小手,一同击打枣子。
红色的枣子、饱胀皮裂,甜美多汁,自从离开故乡之后,就再也没有尝到过、如此好吃的枣子了。
他走到那三间土屋之前,只见屋外、一张竹席上晒满了菜干,一只老母鸡、带领一群小鸡,正在草间啄食。
又不禁微笑:“今晚、娘定要杀鸡做菜,款待我了!”
想到这、他大声叫嚷:“爹!娘!孩儿回来了。”
叫了两声,却没有听见回应。
突然想到:“是啊!二老耳朵已经聋了,铁定是听不见了。”
他推开板门,跨了进去,屋内板桌板凳、犁耙锄头,宛然与他离家之时、模样并无大异。
但却不见有人影。
他又叫了两声:“爹!娘!”
却仍听不见应声,微感诧异之间,独自自言自语:“都到那里去了!”
在此忽然间、他探头向卧房中一张,不禁大吃一惊了起来。
只见、乔三槐夫妇二人,都横卧在地、一动不动。
乔峰急忙入内,赶紧扶起他们,只觉娘亲的呼吸、已然断绝!但身子、尚有微温,显然是死去还不到一会儿。
再抱起父亲时,也是这般。
乔峰又是惊慌,又是悲痛,抱着父亲的尸身、走出屋门,在陽光下、细细检视,察觉他胸口胁骨根根断绝,竟是被武学高手、以极厉害的掌力击毙,再看母亲尸首,也如此这般无异。
乔峰脑中混乱:“我爹娘是忠厚老实的农夫农妇,怎会引得武学高手、向他们下此毒手呢?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了。”
他在自家的三间屋内,以及屋前、屋后、和屋顶上仔细察看,要查知凶手是何等样人。
但下手之人、竟连脚印也不留下一个。
乔峰满脸都是眼泪,越想越悲,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只哭了片刻,忽听得背后有人叫喊:“可惜、可惜、咱们来迟一步了。”
乔峰猛地转过身来,见是几个中年僧人,都是少林寺武僧。
乔峰虽曾在少林派学艺,但授他武学的‘玄苦大师’、每日夜半才来他家中传授。因此、他对少林寺的僧人、均不认识。
此刻、他心中悲苦,虽见来了外人,一时也难以收泪。
一名少林武僧、满脸怒容:“乔峰、你这人当真是猪狗不如,乔三槐夫妇就算不是你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那也非同小可,你如何忍心下手杀害他们呢?”
乔峰哭泣:“在下适才归家、见父母被害,正要查明凶手、替父母报仇,大师何出此言?”
那武僧人发怒:“契丹人狼子野心,果然是行同禽兽!你竟亲手杀害义父义母,咱们只恨相救来迟。姓乔的、你要到少室山来撒野,可还差着一大截呢!”
说着、便呼的一掌,向乔峰胸口劈来。
乔峰听得背后风声微动,情知有人从后偷袭,他不愿这般、不明不白的和这些少林武僧动手,便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跃出丈许,那名少林武僧、一脚踢了个空。
另外几名少林武僧、见他如此轻易地避开了,脸上皆现惊异之色。
那名出手的僧人大骂:“你武学虽强,却又怎地?你想杀了义父义母灭口,隐瞒你的出身来历,只可惜你是契丹孽种,此事早已轰传武林,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行此大逆之事,只会更增加你的罪孽。”
另一名武僧也开骂:“你先杀马大元,再杀乔三愧夫妇,哼哼,这丑事就能遮盖得了么?”
乔峰虽听得、这两个僧人如此辱骂自己,但心中只有悲痛、并无丝毫恼怒之意,他生平面临过很多大事,也遭逢过不少为难之事,这时、却也很能沉住气。
他抱拳行礼:“请问四位大师法名如何称呼?”
一个脾气好的和尚说:“咱们都是少林弟子。唉!你义父、义母一生忠厚,却落得如此惨报。乔峰,你们契丹人,下手也太狠毒了。”
乔峰却问:“几位大师慈悲为怀,赶下山来救我爹娘,只可惜迟了一步。不知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的?是谁预知我爹娘要遭遇凶险的呢?”
那率先出手的僧人、性烈如火,他提起大拳头、呼的一拳,又向乔峰砸来:“咱们迟了一步,才让你行此忤逆之事,亏你还在自鸣得意,出言讥刺。”
乔峰明知他们四人、一片好心,得到讯息后、即来救援自己的爹娘,实在不愿跟他们动手过招,但若不将他们制住,就永远弄不明白真相了。
想到这、便行动如风,伸手往这几名僧人穴位拍去。
几名僧人大喝:“你当真敢动手?”
一句话刚说完,穴位已被乔峰拍中,皆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乔峰受业于少林派,于四僧的武学家数、烂熟于胸,接连出掌、将四名僧人一一拍倒:“得罪了!请问几位师父、你们说相救来迟,何以得知我爹娘身遭厄难?是谁将这音讯、告知四位师父的?”
那个脾气暴躁的僧人再一次发怒:“你想查知报讯之人,去施毒手加害。我们少林弟子,岂能屈服于你契丹贱狗的逼供?你纵使毒刑,也休想从我口中、套问出半个字来。”
乔峰心下做苦:这误会、是越来越深了,我不论问什么话,他们都当我是、盘问口供了!
于是、伸手在每人背上推了一下,解开几名僧人被封的穴道:“若要杀人灭口,我此刻便送几位上西天了!这其中的是非真相,将来必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忽听、山坡旁一人冷笑:“要杀人灭口,也未必有这么容易!”
乔峰一抬头,只见、山坡旁站着十几名少林僧,手中均持兵器。
为首两人、都是四十上下年纪,手中各提少林棒。
那两人目光炯炯有神,一看、便知他们内力深厚。
乔峰虽然不惧,但想、来人武功不弱,只要一交上手:不杀伤个数人,就不易全身而退了。
他只能双手抱拳:“今日之事、我乔峰必会查明。先在此谢过诸位大师了!”
突然间、身子一跃,后背撞破板门,出了土屋。
这一下变故、来得很快,众僧齐声惊呼,几人同时抢上来追,可刚到门边,却遇一股劲风、从门中激射而出,阻拦了众人的前进。
大家心下都十分明白:乔峰这一掌、力道威猛,不是他们能够阻挡的。
但得风沙落定、屋内已空荡荡,那里还有乔峰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连乔三槐夫妇的尸首、也已影踪不见。
那两名年纪大的高僧,见乔峰在这顷刻之间、就走得无影无踪,已经极为难得了。可他竟还能、携同乔三槐夫妇的尸首而去,更是不可思议了。
乔峰挟了爹娘的尸首,往少室山上奔去。
他窜向一个人所罕至、林木茂密的陡坡,将爹娘掩埋了。
又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响头:“爹、娘,是何人下此毒手,害你二老性命,儿定要拿到此凶手,到二老坟到剜心活祭。”
想起此次归家,只迟了一步,就没能再见爹娘一面,他的心中不胜感慨···
倘若、一家三口能聚个一天半日,那也很快活啊!
一想到此处,他便忍不住地泣不成声。
他自幼便是个硬气之人,极少哭泣。
今日、实在是伤心到了极处,悲愤到了极点。泪如泉涌,难以抑止。
突然间、心念一转,暗叫一声:“啊呀、不好,我的恩师、别再遭到毒手!”
陡然间、乔峰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凶手杀我爹娘,并非时刻如此凑巧,怡好在我回家之前半个时辰下手,那是他早有预谋的,下手之后、他又立即去通知少林寺的僧人,说我正在赶上少室山,要杀我爹娘灭口。那些少林僧、侠义为怀,一心想救我爹娘,却撞到了我。当世知我身世真相之人,还有一位玄苦师父,我须防那凶徒对他下毒手,将罪名、再栽在我身上。”
一想到、玄苦大师或因自己之故而遭危难,他便不由得五脏如焚,拔步便向少林寺飞奔。
他明知寺中高手如云,达摩堂中、更有几位老僧是各具非同小可的绝技,自己只要一露面,众僧群起而攻,脱身就非易事了。
于是、便尽拣荒僻的小径急奔。
荆棘杂草,将他一双裤脚钩得稀烂,小腿上、也是鲜血淋漓,却也只好如此了!
到了少林寺后,天色已然昏暗,他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黑暗之中、自己易于隐藏身形,忧的是、在夜间,不容易发现凶手的踪迹。
他虽近年来、纵横江湖,罕逢敌手,但这一次所遇之敌,武功谅必高强,而心计之工,谋算之毒,自己更从未遇过。
少林寺虽是龙潭虎穴一般的所在,却并未防备有人要来加害玄苦大师,倘若有人偷袭,只怕难免遭其暗算。
乔峰也知道:倘若此刻、玄苦大师已遭毒手,又未有人、见到凶手的模样,而别人若发现、自己偷偷摸摸的潜入寺中,那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所以、他行进的非常小心翼翼。
他虽在少室山中、住了十余年,却从未进过少林寺,寺中殿院的方向,也全不知晓,更不知玄苦大师住于何处。
他还心想:我见了恩师之面,禀明经过,请他老人家小心提防,再叩问我的身世来历,说不定恩师能猜到真凶是谁。
少林寺中、殿堂院落,何止数十,东一座,西一座的,散落在山坡之间。
黑暗之中、根本不知往哪寻找!
乔峰心下盘算:唯一的法子,就是抓到一名少林僧人,逼他带我去见玄苦师父了。待见到之后,我再说明种种不得已之处,向他郑重陪罪。但少林僧人、大都尊师重义,倘若以为、我要对玄苦大师行凶,多半会宁死不屈,决计不肯说出他的所在了…
一时间、混沌的他,也只能每经过一处殿堂厢房,便俯耳窗外,盼能听到什么线索了。
一路如此听去,行到一座小舍之旁,忽听得窗内有人说:“方丈有要事相商,请师叔即到‘证道院’去。”
那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我立刻便去。”
乔峰心想:“方丈集人商议要事,或许我师父也会去。我且跟着此人上‘证道院’去。”
于是、又偷偷摸摸地跟着和尚们来到了证道院。
这一路跟来,他是既悲愤,又愤怒,自忖:我乔峰行走江湖以来,对待武林中正派同道,哪一件事不是光明磊落,大模大样的?今日、我却这等偷偷摸摸,万一行踪败露,我乔某的一世英名,这张脸、要往哪里搁啊?”
随即转念又想:“当年师父、每晚下山授我武艺,纵然大风大雨,亦从来不停一晚。这等重恩,我便粉身碎骨,亦当报答,何况这小小羞辱呢?”
院内、目前还是空无一人在内。
这和尚点了蜡烛后,便也离开了。
乔峰摸到院内躲藏起来。一会儿、便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先后来了几人。
过不多时,又来了几人,一时之间、共有十余人聚集在此了。
乔峰心想:“倘若他们、商议的是少林派机密要事,给我偷听到的话,就不妥了。
还是离得远些为是。师父若在屋里,这里面高手如云,任他多厉害的凶手、也伤他不着,待得集议已毕,群僧分散,我再设法和师父相见。”
正想悄悄走开,忽听屋内十余个僧人一齐念起经来。却听不道有恩师、那沉着厚实的嗓音在内。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再等一会,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玄苦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乔峰大喜:没想到、师父也在此间,可能刚才、他没有一起念经。
只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起话来,乔峰听得明白,正是他的受业师父玄苦。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玄悲师弟在数月前、命丧奸人之手,咱们全力追拿凶手,却至今没有捉拿到…”
乔峰心想:“这声音威严之人,想必是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了。”
只听他继续说:“除一魔头,便是救无数世人。师弟,那人可是姑苏慕容么?”
乔峰心想:怎么这事、又弄到姑苏慕容身上了啊!听说少林派玄悲大师、在大理国境内遭人暗算,难道他们、也疑心是慕容复下的毒手?”
这时、下面两人的说话,却渐渐变小的听不清了。
一阵子后、只听得一声板门响,一个高大瘦削的老僧、当先缓缓走出。
他行出丈许,后面便鱼贯而出。
待得众僧远去,屋内寂静无声,乔峰为这周遭的情境所慑,一时间、不敢现身叩门,忽听玄苦大师说:“佳客远来,何以徘徊不进?”
乔峰吃了一惊,自忖:“我屏息凝气,旁人纵然和我相距咫尺,也未必能察觉我潜身于此。师父的内功修为、当真非常了得啊!”
当下、他便恭恭敬敬的走到门口:“师父安好,弟子乔峰叩见师父。”
玄苦轻轻‘啊’了一声:“是峰儿吗?我正在想念你,只盼和你见上一面,快进来。”
声音之中,充满了喜悦之意。
乔峰见状、大喜,他踏步上前,便跪下叩头:“弟子平时少有侍奉,多劳师父挂念。师父清健,孩儿不胜之喜。”说着、便抬起头来,仰目瞧向玄苦。
玄苦大师、本来脸露微笑,油灯照映之下、他见到乔峰的脸后,突然脸色大变、站起身来,颤着嘴巴:“你…你…原来是你,你便是乔峰,我…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儿?”
但见他脸上:又是惊骇、又是痛苦、又混和着深深的怜悯和惋惜之意。
乔峰见师父瞬息间神情大异,心中惊讶之极地说:“师父,孩儿便是乔峰。”
玄苦大师叹息:“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便不说话了。
乔峰不敢再说话,静待他有何教训指示。
那知、等了良久,师傅始终不言不语。
乔峰再看他脸色时,只见他脸上、肌肉僵硬不动,一副神情、和适才全然不一样了。
他不禁吓了一跳,伸手去摸他手掌,但觉颇有凉意,忙再探他鼻息,原来、早已气绝多时。
这一下、把乔峰吓得目瞪口呆,脑中一片混乱:“师父一见我,怎么就吓死了?
这决计不会的,我有什么可怕的?多半是他早已受伤!…”
他定了定神,心想:我要不要此刻、悄然而去?
不、不、不…
这岂是铁铮铮的汉子所为?
今日之事,纵有万般凶险,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他走到屋外,朗声叫喊:“方丈大师,玄苦师父圆寂了,方丈大师、玄苦师父圆寂了。”
这两句话、呼声远远传送出去,山谷鸣响,阖寺俱闻。
呼声虽然雄浑,却是极其悲苦。
玄慈方丈等一行人、尚未回归各自居室,猛听得乔峰的呼声,皆一齐转身,快步回到证道院。
只见一个高大汉子在门旁,伸袖拭泪。
众僧均觉奇怪,玄慈方丈合十而问:“请问施主何人?”
他关心玄苦安危,不等乔峰回答,便抢步进屋,只见玄苦、僵立不倒,更是一怔。
众僧一齐入内,垂首低头,诵念经文。
乔峰最后进屋,跪地大哭。
玄慈方丈念经已毕,他打量乔峰问:“施主是谁?适才呼叫的便是施主吗?”
乔峰哭道:“弟子乔峰,见师父圆寂、悲痛不胜,以致惊动方丈。”
玄慈一听乔峰的名字,吃了一惊。身子一颤,脸上现出异样神色,向他凝视半晌才说:“施主、你…你、你便是丐帮的…前任帮主?”
乔峰听到他说‘丐帮的前任帮主’这几个字,心想:江湖上的讯息、传得真快,他既知我已不是丐帮帮主,自然知道、我被逐出丐帮的原因。
但还是点点头:“是。”
玄慈方丈问:“施主、你为何夜闯入寺?又怎么见到玄苦师弟圆寂的?”
乔峰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得说:“玄苦大师是弟子的受业恩师,但不知我恩师受了什么伤,是何人下的毒手?”
玄慈方丈垂泪:“玄苦师弟受人偷袭,胸间吃了那人一掌重手,肋骨齐断、五脏破碎,他仗着内功深厚,这才支持到此刻。
我们问他敌人是谁,他说并不相识,又问凶手形貌年岁、他却决计不说。”
乔峰恍然而语:“原来、适才众僧已知我师父身受了重伤,念经诵佛,乃是送他西归。”
然后、他又含泪说:“众位高僧慈悲为怀,不忍深入追查凶手。但弟子是俗家中人,今日乔峰在此发誓、我此生必定捉到这下手的凶人,千刀万剐了他、替师父报仇。
贵寺门禁森严,不知那凶人、如何能闯得进来?”
玄慈沉吟未答,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僧、忽然冷冷地说:“施主闯进少林,咱们没能阻拦察觉,那凶手当然也能自来自去、如入无人之境了。”
乔峰躬身抱拳:“弟子以事在紧迫,不及在山门外通报求见,多有失礼。还恳诸位师父见谅!弟子与少林派、渊源极深,决不敢有丝毫轻忽冒犯之意。”
正在这时,一个小沙弥、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进房来。他向着玄苦的尸体说:“师父、请用药。”
他是服侍玄苦的沙弥,在药王院中、煎好了一服疗伤灵药,送来给师父服用。
他见玄苦直立不倒,不知已死。
乔峰心中悲苦,哽咽着:“师父他…”
那小沙弥、转头向乔峰瞧了一眼,突然大声惊呼:“是你!你…你又来了!”
当地一声,药碗失手掉在地上,瓷片药汁、四散飞溅。
那小沙弥、向后跃开两步,靠在墙上尖叫:“是他,打伤师父的便是他!”
他这么一叫,众人无不大惊。
乔峰更是惊讶惶恐:“你说什么?”
那小沙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他见了乔峰、十分害怕,躲到了玄慈方丈身后,拉住他的衣袖:“方丈、方丈!”
玄慈抚慰着他:“不要害怕,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你说、是不是他暗算的师父?”
小沙弥点着头:“是的,他用手掌打师父的胸口,我在窗口看见的。”
玄慈方丈又问:“你瞧得仔细些,别认错人了。”
这小和尚:“我瞧得清清楚楚,正是他,师父、你打他,你打他报仇!”
站立在一旁的乔峰、一股凉意从背脊上直泻下来。心想:那凶手、铁定是装扮作我的模样,嫁祸于我。师父听到我回来,本来是极为欢喜的,但一见到我的脸,和伤他的凶手一般形貌,才被吓死的!师父和我、十多年不见了,我自孩童变为成人,相貌也早就不同了。
忽听得、人声喧哗,一群人快步奔来,到得院外止步不进。
两名僧人、躬着身子,恭恭敬敬的进来了。
正是在少室山脚下、和乔峰交过手的二僧。
“禀告方丈……”
两人刚说到此、便见到了乔峰,脸上皆露出惊诧愤怒的神色,不知他、何以在此处。
其余众僧、也都横眉怒目,狠狠的瞪着乔峰。
玄慈方丈神色庄严:“施主虽已不在丐帮,终是武林中的人物。今日驾临敝寺,出手击死玄苦师弟,不知所为何来,还盼指教。”
乔峰长叹一声,对着玄苦的尸身拜伏在地:“师父、你临死之时,还道是弟子下手害你,以致饮恨而亡,弟子虽万万不敢冒犯师父,但奸人所以加害与您,正是因弟子而起。弟子今日、纵使一死以谢恩师,殊不足惜,但从此师父的大仇、便不得报了。弟子有犯少林尊严,师父恕罪。”
乔峰深吸一口气、猛地呼呼两声,吐出两口长气。堂中两盏油灯应声而灭,登时黑漆一团。
黑暗中、群僧听得风声,都道乔峰出门逃走了。
便当即有人飞身上屋,守住屋顶。
还有证道院的各处通道和前门后门,片刻间、便有高手僧人、占住了各处要处。
别说乔峰是条高大汉子了,就算是化身为狸猫老鼠,只怕也难以逃脱。
小沙弥也取过火刀火石,再次点燃了堂中油灯。
十余名高僧、率领一干僧众,在证道院邻近各处细搜,几乎每一块石头都翻了转来,每一片草丛都有人用棍棒拍打。
这么一来,众和尚们、虽是慈悲为怀,有好生之德。但蛤蟆、地鼠、蚱蜢、蚂蚁,却也误伤了不少!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后,只差没将土地挖翻了,却也没找到乔峰!
各人都是啧啧连声,称奇道怪,偶尔口出几句辱骂之言。佛家十戒、虽戒‘恶语’,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下、玄苦大师的法体移入‘舍利院’中火化。
群僧也垂头丧气,相对默然。
都觉得:这一次、少林寺高手云集,十余位高僧的武功声望,每一个在武林中、都叫得出响当当的字号,竟让乔峰赤手空拳,独来独往,别说杀伤擒拿,连他如何逃走,竟也摸不着半点头脑。
原来、乔峰料到变故一起,群僧定然四处追寻,但于适才聚集的房中,却决计不会在意。
便将身子一缩,悄无声息地钻到了:一张床下。
他十指插入床板,身子紧贴着床板。
虽然、也有人曾向床底匆匆一看,却也看不到他!
待得玄苦大师的法体移出,僧人将证道院的板门带上,更没人进来了。
乔峰横卧床底,等人声渐息之时、他寻思:“等到天明,脱身可又不易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便从床底悄悄钻将出来,轻推板门,闪身躲在树后。
谨慎的他、心想此刻,虽然夜深人静、但少林众高僧、可能也不会就此罢休,放松戒备!
于是、便当下矮着身子,在树木遮掩下悄步而行,忽见对面树后、埋伏着两僧。
那两个臭和尚、都丝毫不动,黑暗中、绝难发现他们。
只是乔峰并非近视眼,而是眼光尖利之人。
他见一僧、手中所持戒刀上的闪光,心想:“好险!我刚才倘若走得稍快,行踪就非败露不可了。”
在树后守了一会儿,那两名僧人始终不动,这一个守株待兔,倒也十分厉害。
自己只要一动,便会给这两个和尚发现了,可是、又不能长时间僵持着。
他略一沉吟,拾起一块小石子,伸指弹出,这一下劲道、使得甚巧,初缓后急,石子飞出时、无甚声音,到得七八丈外,破空之声方厉,击在一株大树上,拍的一响,发出异声。
那两个和尚、矮着身子,疾向那大树边巡视。
乔峰待那两和尚越过自己,便纵身跃起,翻入了身旁的院子里。
月光下、他瞧得明白,一块匾额上写着‘菩提院’三字。
直入后院,穿过菩提院前堂,斜身奔入后殿。
忽听得殿外、有脚步声响,数人走了进来。
他百忙之中、无处藏身,但见殿上并列着三尊佛像,当即窜上神座,躲到了佛像身后。
听那脚步声、共是六人,排成两列来到后殿,各自坐在一个垫子之上。
乔峰从佛像后窥看,见六人都是中年僧人,心想:我此刻窜向后殿,这六僧如均武功平平,那便不致发见,但只要其中有一人内功深湛,耳目聪明,就能知觉。且静候片刻再说吧!
忽听得一僧说:“师兄、这菩提院中空荡荡地,有什么经书?师父为什么叫咱们来看守?说什么防敌人偷盗?”
其中一僧微微一笑:“这是菩提院的密秘,多说无益。”
那提话在僧人冷哼:“我瞧你、也未必知道原委。”
这名僧人坐在蒲团上:“师弟、你平时从来不多嘴多舌,怎么今天问个不休啊?你要知道菩提院的密秘,去问你自己师父吧!”
那名僧人一听、便不再多问了,过了一会:“我到后面方便一下去。”
说着、他站起身来,连续点了那几个僧人的穴道。
其中一个僧人、不待他点穴,便站了起来。
他大喊了两声:“来人啊!···”便也被点上了穴道。
乔峰在佛像之后、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下大奇,不知这些少林僧、为什么忽然起了内哄!
因为那和尚、在被击倒之前的叫喊,少林寺中、百余名僧众纷纷赶来。
但听得菩提寺、东南西北四方都有不少脚步声传到。
乔峰心下惊慌:千万别让他们、发见我在这啊!
那个少林内奸、在殿内不停地摸索寻找着什么,就在这时、从北而来的脚步声,已接近院门外。
那和尚突然低声喜呼:“在这里了!”
他在殿中找到了一个小包裹,揣在怀里,便欲觅路逃走。
但这时、四面八方群僧大集,已无去路。
他四面一望,当即来到另一尊佛像处躲避。
乔峰心想:“先擒住此人、问个明白。”
他悄悄来到此人身后,伸手一抓、已抓住了他的手腕,随手一按,便按住了此人的穴位。
那人顿时全身酸麻,不能动弹。
他将嘴唇凑到此人耳边:“你若声张,我一掌便送你归西,知不知道?”
这名和尚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大门中、冲进了十来个和尚,其中三人手持火把。
大殿上、登时一片光亮。
众僧见殿上五僧横卧在地,登时吵嚷起来:“乔峰那恶贼、又下毒手了!”
几个僧人被解开穴道后,便说:“不是乔峰、是止师弟干的!”
众人惊讶:“啊!是止师弟?”
“不好!这铜镜怎么也给掀起来了?”
“菩提院的经书被盗!快快禀报方丈。”
片刻之间、殿上聚集的僧众愈来愈多。
而殿上、人声止息,谁都不再开口说一句话,跟着、众僧齐声:“参见方丈,参见达摩院首座,参见龙树院首座。”
几个和尚、看到止清后,纷纷跃起身来大骂:“好你个止清!你为什么暗算同门?”
几个和尚发怒:“你踢倒我等五人,盗去经书,这般大胆!
禀告方丈,叛贼止清,私开菩提院铜镜,盗去藏经!”
止清哭叫:“什么?我一直在方丈身边,怎会来盗藏经?”
乔峰向殿内的止清瞧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一惊之下,他自然而然地转头去看:身旁被自己、擒住的这个假止清,只见、这人的相貌和殿上的止清全然一样。
细看之下,或有小小差异,但一眼瞧去,殊无分别。
只听和尚们、将止清如何探问铜镜秘密,如何假装出外方便、偷袭踢倒他们,一一说了。
玄慈方丈脸上的神色、一直不以为然,待他们说完,才缓缓相问:“你瞧清楚了?确实是止清无疑?”
几个和尚齐声:“禀告方丈、我们和止清无冤无仇,怎敢诬陷于他?”
玄慈叹息:“此事定有别情。刚才止清、一直在我身边,并未离开。达摩院首座、也和我们在一起。”
方丈此言一出,殿上群僧、谁也不敢作声了。
达摩院首座说:“正是。我也瞧见止清、陪着方丈师兄,他怎会到菩提院来盗经?”
龙树院首座问:“那止清和你动手过招,拳脚中有何特异之处?”
这时、一个和尚大叫:“啊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呢?那止清和弟子动手,使的不是本门武功。”
少林方丈忙问:“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你能瞧得出来吗?”
这人脸上一片茫然,无法回答。
方丈又问:“是长拳呢?还是短打?擒拿手、还是地堂?是六合、还是通臂?”
这和尚:“他…他的功夫阴毒得紧!弟子几次、都是莫名其妙的便着了他的道!”
几位老僧和方丈对视一眼,均想:为今之计、只有一面加紧搜查,一面镇定从事了。
此刻、玄慈双手合十:“菩提院中、所藏经书,乃本寺前辈高僧所著。各位师弟弟子们,你们自行回归本院安歇,有职者照常奉行。”
群僧遵嘱散去,只刚才那几个和尚,还对止清唠叨不休。
方丈向他们瞪了一眼,几个和尚顿时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什么了。
群僧退去,殿上只留下三位老僧,他们坐在佛像前。
方丈突然开口: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八个字一出口、三僧忽然飞身而起,转到了佛像身后,从三个不同方位、齐向乔峰出掌拍来。
乔峰没料到、这三僧竟已发现自己的足迹,更没想到、这三个老态龙钟的家伙,说打便打,出掌还如此迅捷威猛。
一霎间、他已觉呼吸不畅,胸口气闭,少林寺三高僧合击,确是非同小可。
他分辨掌力来路,只觉上下左右、以及身后几个方位,已全被三僧的掌力封住。
倘若硬闯、非使硬功不可,不是击伤对方,便是自己受伤。
他一时不及细想,双掌运力向身前推出,咔的一声、身前佛像便被他推倒了。
乔峰顺手提起止清,纵身而前、只觉背心上掌风凌厉,掌力未到,风势已及。
他不愿与少林高僧对掌斗力,伸手抓起身前、那座屏风,回臂转腕,将屏风挡在身后,只听得‘当’的一声响,老和尚一掌打在铜镜之上,只震得乔峰手臂隐隐酸麻。
乔峰借着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丈余,忽听得身后、有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大不寻常。
那老僧的掌力、不是击向他背心,却是对准了止清的后心。
乔峰和止清素不相识,固无救他之意,但、既将他提在手中,便有了照顾的念头,他一推铜镜,已护住了止清。
回镜挡架之时,已提着止清跃向屋顶,只觉此人身子甚轻、和他魁梧的身材实在颇不相称,正在他想着的时候,却被几个和尚联掌打了下来。
少林方丈喃喃自语:“阿弥陀佛、乔施主,你到少林寺来杀人,还要再损毁佛像。”
身旁的老和尚大喝:“吃我一掌!”
他双掌自外、转了个圆圈,缓缓向乔峰推了过来。
掌力未到,乔峰已感胸口呼吸不畅了。顷刻之间、他的掌力如怒潮般汹涌而至。
乔峰急忙还了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
两股掌力相交,和尚和乔峰均退了三步。
乔峰霎时、便感觉全身乏力,脱手放下了止清。
但一提真气,立刻又精神充沛了起来,不等老和尚第二掌再出,他就叫喝:“失陪了!”提起止清,飞身上屋而去。
老和尚叹息:“此人武功,当真了得!”
另一个老和尚:“须当及早除去,免成无穷大患啊!”
少林方丈、连连点头,同时、他又望着乔峰的背影,怔怔出神。
乔峰奔出数里,耳听得、并无少林僧众追来,便心下稍定、将止清放下地来:“先让你休息下!可别想逃走了。”
不料、这止清双足一着地,便即软瘫、蜷成一团,似乎早已死去。
乔峰一怔,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呼吸若有若无,极是微弱。
再去搭他脉搏,也是跳动极慢,看起来、有立刻断气之险。
乔峰还想:“我心中、存着无数疑团要问他,可不能让他如此便死了啊!
难道、这和尚落在我的手中,怕阴谋败露、服了烈性毒药自杀?”
他伸手到此人胸口、去探他心跳,乔峰急忙缩手:“他、他、他竟是个女子所扮?”
黑暗中、因无法细察此人形貌。
便拉起止清喝道:“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你若再不开口,我可要剥光你衣服、来查明真相了?”
止清口唇动了几动,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半点声音,显然是命在垂危,如悬一线了!
乔峰心想:不论此人是男是女,是好是歹,不能让他就此死去。
当下、他伸出手掌,抵在他后心、鼓动丹田中真气,传入内力入止清体内。
就算救不了他性命,至少也要、在他口中问出些线索。
过不多时、止清脉搏渐强,呼吸也顺畅起来了。
乔峰见他一时不致死,心下稍慰地想着:“此处、离少林很近,不能逗留太久。”
当下、他双手将止清抱起,迈开大步,向北方行去。
他施展轻功、越行越快,奔到天色黎明,估量离少林已有几十余里了,才抱着止清、来到一座小树林之中。
一条清溪、穿林而过,他走到溪旁、弄些清水洒在止清脸上,再用她僧袍的衣袖、帮她擦了几下。
突然之间、她脸上的肌肉,一块块的落将下来。
乔峰吓了一跳:“怎么她肌肤、烂成了这般模样?”
细看之下,只见她脸上的烂肉之下,露出光滑晶莹的肌肤。
止清被乔峰抱着疾走,一直昏昏沉沉,这时脸上被清水一湿,睁开眼来、见到乔峰,勉强笑了一笑,轻轻张口:“乔帮主!”
她实在太过衰弱,叫了这声后,又闭上了眼睛。
乔峰将她僧袍的衣袖、在溪水中浸得湿透,在她脸上用力擦洗几下,灰粉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美的少女脸蛋来。
乔峰失声大叫:“阿朱!”
阿朱迷迷糊糊之中,听得乔峰叫她。便想要回答,但又半点力气没有,连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只是‘嗯’的一声、也就再无应答了。
乔峰初时、以为止清奸诈险毒,自己父母和师父之死,定和他有极大关连。
所以、不惜耗费真力,救他性命、想在他身上查明诸般真相。
他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如果他不说,自己就以种种惨酷难熬的毒刑、拷打逼迫他。哪知、此人真面目一现,竟然是个娇小玲珑、俏美可喜的小姑娘阿朱。
他当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乔峰虽和阿朱、阿碧二人、见过数面,又曾从西夏武士手中、救了她二人出来,但并不知、阿朱精于易容之术。
由于是大白天、他已辨明、阿朱并非中毒,乃是受了掌力之伤。
略一沉吟、已知是怎么回事了。
先前、玄慈方丈发掌而来,自己以铜镜挡架,虽未击中阿朱、但自己提着她,这凌厉之极的掌力、已传到了她身上。
他站起身来,对阿朱说道:“我抱你到镇上去治伤。”
阿朱缓慢张口:“我怀里有伤药。”
乔峰伸手、从她怀中取了出来,她怀中、除了有些碎银,还有一个金锁片。
锁片上、写着两行小字:天上星,亮晶晶。
此外、还有只小小的白玉盒子,这是谭公、在杏子林送她的。
乔峰心头一喜,知道这伤药极具灵效:“救你性命要紧,得罪莫怪。”
伸手便解开了她衣服,将一盒、寒玉冰蟾膏,尽数涂在她胸脯上!
阿朱羞不可抑!!伤口又感剧痛,登时便晕了过去。
乔峰涂好阿朱胸口的伤处,又替她扣好衣服。
随即、将白玉盒子和金锁片,放回了她怀里。
抱起她的身子,快步向北而行。
又行了十几余里,到了一处镇上,乔峰在当地最大的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将阿朱安顿好了,又请医生来看她伤势。
那医生把完阿朱脉搏,不住摇头:“姑娘的病是没药医的,这张方子、只是聊尽人事而已。”
乔峰看药方上:有甘草、薄荷、桔梗之物,便知是个庸医!
当下、他又运真气,以内力输入她体内。
顷刻之间、阿朱的脸上现出红晕:“乔帮主、亏你救我,要是我落入了、那些贼秃手中,非得要了我的命了。”
乔峰见她又醒来了,大喜:“阿朱姑娘,你终于醒了。”
阿朱摆了两下头:“别叫我姑娘什么的,直接叫我阿朱就是了。乔帮主,你到少林寺去干什么?”
乔峰叹息:“我早不是什么帮主了,以后别叫我帮主…”
阿朱点点头:“嗯、对不起,我以后叫你乔大爷吧!”
乔峰问:“你到少林寺去干什么?”
阿朱笑着:“唉、说出来,你可别笑我胡闹!我们听说、我家公子到了少林寺,便想去找他。
哪知、我们好好的进寺去,守山门的那个止清和尚、凶巴巴地说:“女子不能进少林寺!我们便跟他吵了起来。
他反而骂我···可我偏偏要进去,而且还扮作了他的模样,瞧他有什么法子?
阿碧语嫣姑娘、都在山门外等我···”
乔峰微微一笑:“你易容术、可真厉害!”
阿朱坐起身来笑道:“乔大爷、待我身子好了,我便男装进寺,再改穿女装,大摇大摆的走到大雄宝殿去!居中一坐,让和尚们气得在地下打滚,那才就好玩呢!啊…”
她一口气接不上来,身子软软的弯倒,伏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乔峰吃了一惊,食指在她鼻孔边一探,似乎呼吸全然停了。
他心中焦急,忙将掌心贴在她背心上,将真气、再次送入她体内。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阿朱便慢慢仰起身来、笑着说:“乔大爷、真对不住了!”
乔峰知道情形不妙:“你身子尚未复原,且睡一会儿养养神。”
阿朱微笑:“我倒不是疲倦,只是你累了半夜,你还是先去歇一会儿吧。”
乔峰点点头:“好、过一会我再来看你。”
他走到客堂中,要了几斤酒,几斤熟牛肉,自斟自饮了起来。
此时、他心下烦恼,酒入愁肠易醉,几斤酒喝完,竟微有醉意。
他拿着两个馒头,到阿朱房中去给她吃。
进门后、叫了两声,却不闻回答,走到床前、只见她双目微闭,似乎是死了一般。
伸手去摸她额头、尚有暖气,忙以真气相助。
阿朱慢慢醒转,接过馒头,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虽无佳肴,却是自己心中的大英雄所给、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这一来、乔峰知她此刻全仗自己的真气续命,只要不以真气送入她体内,不到一个时辰、便会气竭而死,该如何是好啊?
阿朱见他沉吟不语,脸有忧色,便问:“乔大爷、我受伤甚重,已经无药可救了是么?”
乔峰忙说:“不、不!没什么,你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阿朱微笑:“你别瞒我了。我自己知道,我命不久矣。”
乔峰拍了拍她肩旁:“你安心养病,我有法子救你。”
阿朱听乔帮主的语气,知道自己、十在是伤重,心下也不禁害怕了起来。
不由得手一抖,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便掉在了地下。
乔峰见状,当下又像她输内力。
阿朱这一次、神智清醒,只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从乔峰掌心传入自己身体,登时四肢之间,处处感到舒服。
她微一沉吟,已明白、自己其实已垂危数次,全靠着乔峰以真气续命。
内心之中、又是感激,又是惊惶。
她人虽聪明机灵,但终究年纪幼小,那双眼睛、怔怔的流下泪来:“乔大爷、我不想死,你别抛下我···”
乔峰听她说得可怜,忙安慰她:“你决计不会死的,放心好了。
我乔峰是什么人,怎能舍弃、身遭危难的你?”
阿朱喃喃自语:“我不配做你朋友。乔大爷、我要是死了,之后会不会变成鬼呢?”
乔峰摇摇头:“你不用多疑。你年纪这么小、只是受这么一点儿轻伤,怎么就会死呢?”
阿朱低沉着头:“你会不会骗人?”
乔峰愣了一下、便果断地回复:“我不会骗人的。”
阿朱抬起低沉着的头:“你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英雄好汉,人家都说‘北乔峰,南慕容’,你和我家公子爷南北齐名,生平有没有说过不算数的话?”
乔峰哈哈一笑:“小时候,我常常说谎!后来、在江湖上行走,便不骗人了!”
阿朱也笑着:“你说我伤势不重,是不是骗我?”
乔峰心想:你若知道自己伤势极重,心中一急,那更加难救了。为了你好···只好骗你一骗了。
便回答:“我不会骗你的。相信我!”
阿朱叹了口气:“好、我这便放心了。乔大爷、我求你一件事。”
乔峰问:“什么事?”
阿朱又低沉着头:“今晚、你在我房间里陪着我,不要离开我!”
她想、乔峰这一走开,自己只怕、就挨不到明天了。
乔峰点点头:“好、那我就坐在这里陪你。你别说话,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
阿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来:“乔大爷、我睡不着,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乔峰好奇:“什么事?”
阿朱说:“我小时候、每当睡不着时,我妈便在我床边、唱歌给我听。只要唱上三支歌,我便睡熟了。”
乔峰微笑:“这会儿、去找你妈妈,可不容易啊!”
少女阿朱叹了口气:“我爹我妈、不知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乔大爷、你唱几支歌给我听听吧!”
乔峰不禁苦笑,他这样一条汉子,唱歌来哄一个少女入睡,可实在不像话!
便说:“唱歌、我当真不会!”
阿朱又问:“你小时候,你妈可会唱歌给你听?”
乔峰搔了搔头:“有的,不过、我都忘了。就是记得,我也唱不来啊!”
阿朱叹息:“你不肯唱,那也没法子了!”
乔峰歉然:“不是我不肯唱,是我实在不会唱。”
阿朱忽然想起一事,拍手而笑:“啊!有了、乔大爷,我再求你一件事,这一次你可不许不答允。”
乔峰觉得:这个小姑娘、可真是天真浪漫啊!而且说话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她说、再求自己一件事,不知又是什么精灵古怪的玩意了!
想到此、便问:“你先说来听听,我能答允就答允,不能答允就不答允。”
不想、阿朱却说:“这件事、世上之人,只要是几岁的孩童,都会做。你说容易不容易?”
乔峰不肯上当的问:“到底是什么事,你总得说明白在先吧!”
阿朱嫣然一笑:“好吧!你讲几个故事给我听,兔哥哥也好,狼婆婆也罢,我就睡着了!”
乔峰皱起眉头,面露尴尬。
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叱咤风云、领袖群豪、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
数日之间,不仅被人免去帮主之位,逐出丐帮。就连父母师父、三个世上最亲之人,也在一日之内逝世,再加上自己是胡是汉,身世未明、却又负了叛逆弑亲的三条大罪,如此重重打击加上身来,没一人和他分优,倒也罢了!
不料、在这客店之中,竟还要、陪伴这样一个小姑娘,唱歌讲故事的!
这等婆婆妈妈的无聊之事,他从前、只要听见半句,立刻就掩耳而走了。
他生平、只喜欢和众兄弟喝酒猜拳、喧哗叫嚷,纵谈军国大事,讲论天下英雄。
什么讲个故事听听,兔哥哥、狼婆婆的,那真是奇谈了!
然而一瞥眼间,见阿朱眼光中、流露出热切盼望的神气,又见她容颜憔悴,心想:她受了如此重伤,只怕已难以痊愈,一口气接不上来,随时便能丧命。她想听故事,我便随口说一个吧。
随即便笑着回答:“好、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听罢,就怕你会觉得不好听!”
阿朱喜上眉头:“一定好听的,你快讲吧。”
乔峰虽然答允了,可真要他说出个故事,却实在说不上来!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嗯、我说一只狼的故事。众前、有一个老公公,在山里行走,看见有一只狼、给人缚在一只布袋里,那狼求他释放、老公公便解开布袋,将狼放了出来,那狼…”
阿朱接口便道:“那狼说它肚子饿了,要吃老公公、是不是?”
乔峰叹气:“唉、这故事你听见过了啊?”
阿朱微笑:“这是中山狼的故事。我不爱听书上的故事,我要你讲乡下的故事。”
乔峰沉吟:“好、我讲一个乡下孩子的故事给你听。
直男的乔峰讲到:“从前,山里有一穷人家,爹娘只有一个孩子。有一天、他爹生了病,但他们家里很穷、请不起大夫,也买不起药。于是、他娘便将家中仅有的六只母鸡、一篓鸡蛋,拿到镇上卖。”
母鸡和鸡蛋卖来的银子,便去请大夫。
可是大夫却说,山里路太远,不愿去看病。还说:“到山里穷人家去看病,没准会惹上一身瘴气穷气。你那几俩银子,又治得了什么病?”
那孩子他娘、拉着大夫的衣角,大夫用力挣脱,不料孩子他娘拉得很紧,‘嗤’的一声,竟将他袍子撕开了一条长缝,那大夫大怒,将孩子他娘推倒在地下,又用力踢了她一脚,还拉住她、要她赔袍子,说这袍子是新缝的,值几两银子呢!
那孩子陪在他娘身边,见娘被人欺侮,便冲上前去、向那大夫又打又咬的。
那大夫竟将孩子一脚踢飞、撞在了石头上,使那孩子流了很多血。妈妈怕事,不敢在大夫门前逗留,便一路拉着孩子、一路哭泣着回家去了。
那孩子回到家中,偷了家中的一把短尖刀。
在夜晚之时、孩子从他家狗洞里,爬将进去杀了他。”
刚说完,乔峰便发现:阿朱已经气若游丝了。
知她体内真气将竭,便当即伸掌抵在她背心,以内力送入她体内。
阿朱精神渐复后,叹道:“乔大爷、你每给我输一次气,自己的内力、便会消减一次,练武之人,真气内力非常重要。
你这般待我,阿朱如何报答啊?”
乔峰笑着:“我只须静坐吐纳,练上几个时辰,真气内力、便又恢复如常了。又说得上什么报答呢?我和你家公子神交已久,虽未见面,但在我心中、已将他当作了朋友了。
你是他家人,又何必与我见外?”
阿朱黯然:“我每隔一个时辰,体气便渐渐消逝,你总不能…总不能永远如此…”
乔峰安慰:“你放心,咱们总能找到办法,替你治好伤势的。”
阿朱微微一笑:“只怕那大夫嫌我穷,怕沾上瘴气穷气,不肯给我医治。”
乔峰听罢、哈哈一笑。
阿朱又问:“那个生病的老爹呢?他的病治好了没有。”
乔峰点着头:“后来、少林寺一位和尚送了药,治好了他的病。”
阿朱‘嗯’的一声沉吟:“那大夫瞧不起穷人,不拿穷人的性命当回事,固然可恶!但也罪不至死。这个小孩子,也太野蛮了!我真敢不相信这种事情,七岁多的孩子,怎么胆敢动手杀人呢?
啊!乔大爷、你说这是个故事,不是真的吧?”
乔峰叹下一口气:“是真的!”
阿朱叹息一声:“这样凶狠的孩子,倒像是契丹恶人!”
乔峰突然全身一颤,跳起身来:“你、你、你说什么?”
阿朱见到他脸上变色,一惊之下,蓦地里什么都明白了。
忙说:“乔大爷、乔大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当真不是故意!”
乔峰呆立片刻,颓然坐下:“你猜到了?”
阿朱点点头。
乔峰却说:“无意中说的言语,往往便是真话。我下手不容情,当真是由于契丹种的缘故吗?”
阿朱柔声:“乔大爷、阿朱胡说八道,你不必介怀。
那大夫踢你娘和你,你自小英雄气慨,杀了他也不希奇。”
乔峰双手抱头:“那也不单单是他踢了我娘,还因他连累我受了冤枉!当日、我娘的那四钱银子,定是在那大夫家中、拉拉扯扯之时掉在地上了。我…我生平最受不得给人冤枉了。我爹娘到现在、还以为是我拿的呢!”
便在这时,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为什么爹娘总说,我跟着他们是委屈了我?父母穷,儿子自然也穷,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怕我的确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是旁人寄养在他们那里的。
想必、交托寄养之人身份甚高,因此爹娘待我十分客气,不但客气,简直是敬重。
那寄养我的人是谁?多半便是汪帮主和那位带头大哥了。”
阿朱安慰他:“乔大爷、他们说你是契丹人,我看定是诬蔑造谣。别说你慷慨仁义,四海闻名,单是你、对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环,也这般尽心照顾,契丹人残毒如虎狼一般,跟你是天上地下,如何能够相比?”
乔峰暗暗地说:“阿朱,倘若我真是契丹人呢,你还愿不愿意受我照顾了?”
这个时代的中土汉人,对契丹切齿痛恨,视作毒蛇猛兽一般。
阿朱听后一怔:“你别胡思乱想,那决计不会的。
契丹族中、要是能出如你这样的好人,咱们大家也不会痛恨契丹人了。”
乔峰沉思不语,心想:如果我真是契丹人,可能、连阿朱这样的小丫环,也不愿理我了!
霎时间、他只觉天地虽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思涌如潮、胸口热血沸腾,自知为阿朱接气多次,内力消耗不少,当下、当即盘膝坐在椅上,缓缓吐纳运气。
阿朱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乔峰运功良久,忽听得耳边传来阁阁两声轻响,他知道、有武林中人,在屋顶行走,他觉得、这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
便低声向阿朱说:“我出去一会,即刻就回来,你别怕。”
阿朱点了点头。乔峰也不吹灭烛火,他出门绕到后院窗外,贴墙而立。
只听得客店房间中、有人说:“‘阎王敌’薛神医、突然在聚贤庄大撒英雄帖,遍激江湖同道,势头又是这般紧迫,说甚么‘英豪见帖,便请驾临’。大哥,你可知为了何事?”
乔峰听到“阎王敌薛神医”六个字,登时惊喜交集:“薛神医在附近么?我只道他远在天边了。若在近处,阿朱这小丫头可有救了。”
当下、他又回到阿朱房中。
阿朱见他脸色惨白,神气极是难看,问道:“乔大爷,你遇上了敌人吗?”
乔峰摇摇头:“阿朱、明日我去给你,找一个神医为你治伤,你放心安睡吧。”
说罢、乔峰也坐在椅上睡着了。
第二日的聚贤庄,天下英雄、已聚集大半。
忽一名管家匆匆而来,走到游氏双雄身边,在他们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游氏双雄脸上大变,他们走动薛神医处、急忙告知了神医。
薛神医的脸色、立刻大变!
接着、这般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越传越快,顷刻之间,嘈杂喧哗的大厅中寂然无声。
因为每个人都听到了四个字:‘乔峰拜庄!’
薛神医向游氏兄弟点点头,又向少林高僧望了一眼,便说:“有请他进来!”
那管家转身走了出去。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他们虽人多势众,但乔峰此人的威名、实在是太大了,他孤身而来,显然是有恃无恐,实再是猜不透、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一辆骡车、缓缓的驶到了大门前。
一条大汉手执鞭子,坐在车夫位上。
骡车帷子低垂,不知车中藏的是什么。
群豪不约而同的都瞧着那赶车大汉,见此人、正是丐帮的前任帮主乔峰。
乔峰将鞭子往座位上一搁,跃下车来,抱拳说道:“闻薛神医和游氏兄弟、在聚贤庄摆设英雄大宴,乔峰厚颜前来赴宴。
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医,来得冒昧,还望恕罪。”
他说着的同时、又深深一揖,神态甚是恭谨。
薛神医拱手还礼:“乔兄、你有什么事要在下效劳的?”
众英雄之中,站在后面的苏林、看到大哥来了。
便走出来喊:“大哥、你怎么来了啊!“
乔峰一看、原来是二弟。
心系阿朱的他、直接对苏林说:“此事说来话长,为兄今日有大事、就先不跟贤弟细序了。”
说着、乔峰便退了两步,揭起骡车上的帷幕,伸手将阿朱扶了出来:“神医、只因在下行事鲁莽,累的她、被别人的掌力重伤。
当今之世、除了薛神医外,无人再能医得,是以不揣冒昧,赶来请薛神医救命。”
群豪一见骡车,皆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着什么古怪了。
有人猜:是毒药炸药,有的猜:是毒蛇猛兽,更有的猜:是薛神医的父母妻儿,给乔峰抓来作人质了。
谁都没有料得、车中出来的,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而且是、来求薛神医治伤的。这让众人大为诧异。
只见这少女身穿淡黄衫子,容貌非常的难看。
苏林一见、大吃一惊!
还想着:这不应该是阿朱吗?怎么就、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妇女了!
原来、阿朱知道:姑苏慕容、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薛神医如果得知自己的来历,说不定不肯医治自己。
因此、在镇上买了衣衫,改了容貌。
原本和阿朱,一起去少林寺的苏林、王语嫣、阿碧三人,因见阿朱易容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薛神医又在此召集各路英雄,便也过来凑热闹了。
不过、王语嫣和阿碧在听说:大家都讨厌慕容复后,便在附近客栈住下、没有过来。
苏林却以大理世子的身份来了。
薛神医看到此人,也是大吃一惊!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阿朱,见她容貌颇丑,好似妇女一枚的!乔峰、决不会是受了这妇女的美色所迷。
他又忽然心中一动:莫非、这人是乔峰的妹妹?但应该不会的,乔峰对父母和师父都下了毒手,岂能为一个妹子、而干冒杀身的大险呢!难道是他的?可我也没听说、乔峰娶过妻子啊!
他微一沉吟:“这位姑娘尊姓,和阁下有何瓜葛?”
乔峰一怔,他和阿朱相识以来,只知道她叫‘阿朱’,到底是否姓朱,却也不知道了!
随即便问阿朱:“阿朱、你是姓朱吗?”
阿朱微笑:“我姓阮!”
乔峰点了点头:“薛神医、她原来姓阮,我也是此刻刚刚知晓。”
薛神医一听、更加奇怪了:“如此说来,你跟这位姑娘、并无深交了?”
乔峰点点头:“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丫环。”
薛神医惊问:“阁下的那位朋友是谁?想必与阁下情如骨肉了,否则、怎能如此推爱呢?”
乔峰摇摇头:“我与那位朋友、也只是神交已久而已,却是从来没见过面的!”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是‘啊’的一声,哗然起来了。
大家心中皆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借此为由,要行什么诡计。
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乔峰生平不打诳语,尽管他了许多凶横恶毒的事来,但他也是自重身份的,多半不会公然撒谎骗人了。
薛神医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弱,体内却真气鼓荡,两者极不相称,再搭她脉搏,已知其理,当即向乔峰说:“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谭公的治伤灵药,又得阁下以内力替她续命的话,想必早已死在玄慈大师的掌力之下了。”
群雄一听,又都惊讶了一阵。
谭公、谭婆,也面面相觑了起来,还想着:她怎么会敷上我们的治伤灵药呢?
少林高僧更是奇怪:方丈师兄、几时以掌力打过这个小姑娘了?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师兄的大金刚掌力,哪里还能活命?
一名少林高僧出来说:“薛神医、我方丈师兄数年未离本寺,而少林寺中、向来不让女流入内,这掌力、决非出于我师兄之手。”
薛神医皱眉:“那世上有何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呢?”
少林高僧、皆相顾默然。
缓缓、少林高僧又问:“她中的真是大金刚掌吗?”
不待神医回答,便又转头问乔峰:“昨晚你潜入少林寺,害死我玄苦师兄,曾挡过我方丈师兄的一掌大金刚掌。我方丈师兄那一掌,是不是打在这小姑娘身上了?”
乔峰摇头:“玄苦大师是我恩师,我对他大恩未报,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会加害恩师的。”
薛神医过来插口:“乔兄孤身一人,昨晚进少林、出少林,不知是何故?”
乔峰还是摇了一下头:“玄苦大师、并非我所害,你们有许多事不明白,我也有许多事不明白!”
接着、他拉过阿朱:“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金刚掌掌力之下,着实是太冤了!还请薛神医慈悲。”
说着、便深深一揖。
几个和尚、不等薛神医回答,就开口问阿朱:“出手伤你的是谁?你是在何处受的伤?此人现下又在何处?”
几个和尚、也是非常想知道、这世上还有谁会使大金刚掌,便急欲问个水落石出。
阿朱天性极为顽皮,她可不像乔峰那样,每句话都讲究分寸,她胡说八道、瞎三话四,乃是家常便饭。
心念一转:这些和尚、都怕我家公子,我索性抬他出来,吓吓他们。
便说:“那人是个青年公子,相貌很是潇洒英俊,约二十八九岁年纪。我和这位乔大爷、正在客店里谈论薛神医的医术出神入化,别说举世无双了,那简直是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只怕天下神仙、也有所不及吧…那时候、我对乔大爷说:世上既有薛神医,大伙儿也不用怕受伤啦!
别人打死的人,薛神医都能救得活,那么练拳、学剑还有什么用?你杀一个,他救一个,你杀两个,他救一双,大伙儿、可不是瞎打杀了吗?
却不想邻座有个公子爷、一直在听我二人说话,忽然冷笑:天下掌力,大都轻飘飘的没有气力,那姓薛的医生、由此而浪得虚名。我这一掌,他铁定治不好!他说完这一句话,就向我一掌凌空击来。
我被他击打了一掌后,这人便跑的无影无踪了。”
世人都爱听恭维的言语。
薛神医生平、不知听到过多少称颂和赞誉,但今日、这些言语出于一个女子之口,却还是第一次,何况阿朱、也不怕难为情的大加夸张,神医听后、也忍不住拈须微笑。
乔峰却眉头微皱,心想:我去!哪有此事?小妞儿、你竟信口开河!
少林和尚忙问:“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阿朱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那位公子满口是软绵绵的姑苏话,哪知手上的功夫、却一点也不软绵绵的。
我登时、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好像是飞进了云端里一样,半分力气也没有,只听得那公子说:你去叫薛神医多翻翻医书,先练上一练,日后替玄慈大师治伤之时,就不会手足无措了。”
少林高僧听完这话、急忙问:“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朱笑了笑:“他好像是说,将来要用这大金刚掌、来打伤玄慈大师。”
群雄‘啊’的一声,好几人同时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又有几人说:“果然是姑苏慕容复!”
薛神医听她所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该给她治伤,此时的他、便向少林高僧瞧了瞧,又向游氏双雄望了望,最后、又看向了乔峰和阿朱。
乔峰拱手:“薛先生、今日您救这位姑娘,乔峰日后、定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薛神医嘿嘿冷笑:“日后不敢忘了我的大恩大德?难道、你今日还能活着走出这聚贤庄么?”
薛神医的这话一说出口,没等乔峰说话、一旁的苏林便张开喷道:“薛神医、你这话什么意思?别说你大宋了,就算我大理南蛮之国、也得人赃聚货,人证物证都全了,才能确定杀人凶手的。
你看到我大哥杀人了吗?这里的诸位英雄们,又有谁、看见我大哥杀人了呢?”
不待众人说话,乔峰便打住了苏林:“贤弟、为兄活着出去也好,死着出去也罢,也管不了这些了。
薛神医、这位姑娘伤势严重,请您给她医治。”
薛神医淡淡地:“我为什么要替她治伤?”
乔峰赞誉:“薛先生在武林中、广行功德,眼看这位姑娘无辜丧命,想必先生、定会动恻隐之心的。”
薛神医冷笑:“不论是谁带这姑娘来,我都会给她医治的。唯独是你带来,我便不治!”
乔峰脸上变色:“众位聚贤庄的英雄,有很多人都想对付我乔某,我姓乔的也是知道的?”
阿朱插嘴道:“乔大爷、既然如此,你就不要为了我冒险了!”
乔峰微微一笑:“我想众位、都是堂堂大丈夫,是非分明,你们要杀之而甘心的、只有我乔某一人,跟这个小姑娘丝毫无干。薛先生竟将痛恨乔某之意,牵连到阮姑娘身上,岂非是大大的不该?”
薛神医被他说得低沉着头,过了一会,才说:“给不给人治病救命,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乔峰、你罪大恶极,我们正在商议围捕你,要将你乱刀分尸,祭你的父母、师父。你自己却送上门来了,那是再好不过了。你自行了断吧!”
薛神医说到这里,大手一挥,群雄齐声呐喊,纷纷拿出兵刃。
大厅上、密密麻麻的寒光,各种各样的长刀短剑,双斧单鞭。
乔峰虽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领丐帮众人与人对敌,自己一方总是人多势众,从不像这一次:孤身陷入重围,还携带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到底如何突围,他半点也无考虑。
阿朱更是害怕的哭了起来:“乔大爷、你快自行逃走,不用管我!我跟他们无怨无仇,他们不会害我的。”
乔峰心念一动:“不错、这些人都是行侠仗义之辈,决不会无故加害于她。我还是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乔峰刚欲走的时候,一帮人竟突然围住了他。
一时间、他纵目四顾,见有不少武学高手,这些人、倒有一大半相识,俱是身怀绝艺之辈。
他一见之下,登是激发了体内的雄心豪气:“我乔峰、便是血溅聚贤庄,给人乱刀分尸,那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你们都说我是契丹人,要除了我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还是汉人,乔某此刻、连自己也不明白…”
人丛中、忽有一人说:“你是杂种,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种吗?”
这人、先前就曾出言讥刺过丐帮,只是他挤在人丛之中,说一两句话、便当即住口了,谁也不知到底是谁说的。
群雄几次向声音发出处查看,却始终没见到、是谁的口唇在动。
乔峰听了这句话,也凝目瞧了半响,随后又向薛神医说:“倘若我是汉人,你今日如此辱我,乔某岂能善罢干休?倘若我果然是契丹人,决意和大宋豪杰为敌,第一个便要杀你,免得我伤一个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好汉。是不是?”
薛神医点点头:“不错、不管怎样,你都是要杀我的了。”
人丛中、那声音忽然又响起:“你羞不羞?自己转眼便要给人乱刀斩成肉酱了,还说这些话!你…”
乔峰突然一声怒喝:“滚出来!”
人丛中、一大汉应声而出,摇摇晃晃的站立不定,好似醉酒一般。
谭公看到、便叫喊:“谭青!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
丐帮群豪、听得他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更加怒不可遏了,皆齐声喝骂。
那日、西夏赫连铁树,以及一品堂众高手中了“悲稣清风”之毒,尽为丐帮所擒。
但不久后、段延庆赶到,丐帮群豪无一是他敌手。
段延庆以奇臭解药、解除了一品堂众高手所中之毒,他们随即群起而而击,丐帮反而吃了大亏。
群丐对段延庆又恼又惧,均觉丐帮中没了乔峰,此后再遇上这‘天下第一大恶人’,终究仍是难以抗拒。
只见这谭青脸上肌肉扭曲,显得全身痛楚,双手不住乱抓胸口,从他身上发出话语:“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你何故破我法术?”
各人见他如此,尽皆骇然。
大厅上、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他这门功夫、是腹语之术。
薛神医发怒:“你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弟子?我这英雄之宴,请的是天下英雄好汉,你这种无耻败类,如何也混将进来了?”
忽听得远处、高墙上有人说:“什么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会!”
众人一看、原来是穷凶极恶的云中鹤。
云中鹤飘落庭中,抓起谭青,疾向薛神医冲来。
厅上众人、都怕他伤害薛神医,登时有七八人抢上来相护。
哪知云中鹤早已算定,使的是以进为退、声东西击之计,见众人奔上,早已闪身后退,上了高墙。
这英雄会中、高手不少,真实功夫胜过云中鹤的,没有三四十人,也有二三十了,只是被云中鹤占了先机,大家都猝不及防而已。
加之他轻功高,一上墙头,那就再也追不上他了。
群雄中、不少人探手入囊,要待掏出暗器,却已来不及了。
乔峰见状大喝:“留下来!”
挥掌凌空拍出,如有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了云中鹤的背心。
云中鹤闷哼一声,重重摔将下来,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泉涌。
那谭青却仍是直立,只不过忽而踉跄向东,忽蹒跚向西。
薛神医知道、云中鹤受伤虽重,尚有可救,但谭青心魂俱失,天下已无灵丹妙药、能救他性命了!
他想:乔峰只一声断喝,一掌虚拍,便有如斯威力,若要取自己性命、未必有谁能阻挡住他。
他沉吟之间,只见谭青直立不动,再无声息。双眼睁得大大的,竟已气绝!
云中鹤缓缓挣扎着站起,蹒跚着出门,走几步、就吐一口血。
群雄见他伤重,也就没有谁再去为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