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心臟】所有人的平静生活
等马克李醒来的时候,白曦正坐在他身边翻杂誌。病房里飘散着淡淡的药味,床头摆了一大束鲜花,那是文艺导演最爱的七彩怒放大玫瑰。
“你醒啦?”白曦在他面前挥挥手,“怎么样,没事吧?”
马克李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位外星人,哦不,那本来就是外星人。发生在凯撒公寓的事情一幕幕重回脑海,他觉得自己八成是穿越进了大山楂和外星片的综合世界。
“庄总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受惊过度。”白曦说,“你的继父左臂和肋骨骨折,需要休养半年左右,请问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没没没了。”马克李一把握住他的手,力度之大,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挚友捏成饺子渣,他热泪盈眶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在地球上吗?”或者说已经被传输到了动荡的赛博坦星球?
白曦使劲把手抽回来:“在。”
马克李继续用灼灼的目光看着他。
白曦整理了一下思路:“故事要从我出生那一年说起。”
“需要这么久吗?”马克李吞了吞口水,他想直奔重点,救世主降临地球,高|潮high炸天的那种。
白曦单手握住他的肩膀:“一千年前——”
“那还是从你出生那年开始吧。”马克李正襟危坐,“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白曦回答:“我变异了。”
马克李的嘴张成了夸张的“o”形。
外星人、阴谋、屠杀、逃亡、拯救、恢弘的宇宙传输计划。
灵魂挚友变成了超级英雄,冷酷可怕的保镖先生其实是另一个种族的领袖,而最令人目眩神迷的,无疑是那位私立医院牛院长、一直被自己嫌弃的土鳖继父,居然有这种隐藏的、酷炫到无法言说的第二重身份。现实远比电影和小说要更加精彩,马克李哽咽而又虚弱地靠在白曦肩头,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三天三夜,才能完全消化这种奇幻现实。
“韩哥呢?”过了一会,他又问。
“在和政府官员一起开会。”白曦道,“现在梁所长受伤了,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由他和周勇去处理。”
对于吴子刚的死因,在向政府官员汇报时,韩卓依旧归结给了抑郁症和异能者的特殊体质。几天之后,报纸简短刊登了吴子刚博士患病自杀的消息,在社会上引起了一阵反思和讨论。赵晓娟放弃了属于自己的继承权,把所有遗产都捐献给了贫困山区,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给这个癫狂一生的、可悲可怜的失败科学家保全了最后的名誉。
“都结束了吗?”白曦问。
韩卓抱着他,温柔地笑了笑:“嗯。”
所有的麻烦都已经结束,当然,其中可能还有一些小问题,比如说梁所长该怎么向霸道女总裁来解释整件事,据说他已经为此碰了好几鼻子灰,但和之前那浓重不散的血腥阴霾比起来,这些小小的忧愁,简直就像是酸甜可口的波子汽水,只会让生活更加美妙有滋味。
两个月后,星辰酒吧重新开张。凌小刀抱着一束花费力地挤进人群,远远看着舞池中央头髮碧绿的少女,他觉得她又酷又可爱,不管是金属的心臟还是这种……辣眼睛的头髮,都毫无缺点。
“你是来查客人酒驾的吗?”琳达拎着他的製服大声问。
凌小刀嘿嘿笑:“我刚下班,来不及换衣服就过来了。”
琳达带着他穿过走廊,到了安静的二楼露台。这一晚的月光很亮,少女靠在围栏上,看着不远处的云环发呆。
“你吃晚饭了吗?”凌小刀问,“我带你去吃宵夜吧。”
“我喝了很多酒。”凌达晃了晃脑袋,觉得头有些晕,胃也不舒服。
“那我送你回家吧。”凌小刀说,“这里很冷的,再待一会儿该感冒了。”
琳达没有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头裹紧外套,觉得寒冷的空气已经入侵到了胃里,在把那里搅得天翻地覆后,又一路蔓延到了心臟,让冰冷的金属变得更加冰冷,就好像是一块沉重的尖锐石头。
“喂喂,你没事吧?”凌小刀一把扶住她。
琳达额头上冒出冷汗,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
漫长的夜晚,和同样漫长的等待。
私立医院的走廊上挤满了人,但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手术室里的结果。过了整整四个小时,直到天色微微发白,师向广才疲惫地走了出来,梁佚单手转动轮椅,跟在他身后。
“怎么样?”凌小刀赶忙迎上去。
“心臟出了点问题。”师向广回答,“能源有衰竭紊乱的迹象。”
事情听起来不算很妙,其余人心里一沉,谁都没有说话,凌小刀脸色白了瞬间,本能地问:“那要怎么办?”不属于地球的能量金属,想要找替代品也不可能。
“我们大概要采取老办法了。”梁佚看了眼韩卓,“就像当初你的应急治疗方案一样。”先把琳达冷冻封存,再送回到另一颗星球接受治疗,不过这次由于异能者们整体回归在即,所以应该不用再额外派出一艘飞船,只需要耐心等待。
鑑于两个星球之间的医疗水平差距,以及韩卓的经历,琳达这次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而且她本来就想离开地球,现在这种情况,无非就是多在冷冻柜里躺半年而已——虽然不算运气好,但和她以往的经历比起来,也不算太悲惨太糟糕。
“我还能清醒多久?”琳达问。
“一至两个月。”师向广回答。
琳达遗憾地嘆了口气,她原本想在回归外星之前,把心愿清单上的旅游景点逛完,毕竟无论是闪烁着极光的北欧,或者是阳光沙滩棕榈树的海岛,在照片和电视里都是那么漂亮,她还从来没有去过。
“我陪你去吧。”凌小刀突然说。
琳达抬起头看着他。
“我、我也没去国外旅游过。”凌小刀说,“而且我外语还不错,可以给你当翻译……我也不挑食。”他说得很认真,也有一点小小的难过,毕竟他是真的很喜欢她,不是科幻迷对外星人的喜欢,而是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琳达想了想:“那我帮你付钱。”她有很多漂亮的宝石,除了能承担旅行的费用之外,应该还能剩下一些,送给他做礼物。
……
在接受了半个月的输液治疗后,琳达和凌小刀就开始了环球旅行,他们的目的地有很多个,几乎要绕着地球画一个圈。
白曦说:“其实还是很浪漫的,对不对?你觉得琳达会回来吗?”
“不知道。”韩卓回答,“取决于小警察在旅途中的表现,爱情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那我希望他们能结婚。”白曦趴在他背上,“老韩,拼错了,那是下一层。”
坐在地毯上的韩先生手下一顿,这盒乐高积木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周,甚至连梦里都是星球大战的碎片。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严重缺乏天赋,但由于他的小奥特曼喜欢,所以只有硬着头皮,每天捧着图纸勤奋摸索。
白曦在他脸上亲了亲,感动道:“你真好。”
“我当然好。”韩卓认真研究了一下手里的几个乐高小人,“晚上想吃什么?”
“我做给你?”白曦突发奇想。
韩先生手下停了停,笑容十分温和:“你上班已经很累了,不如我们出去吃日料?还是想去吃你心爱的垃圾食品。”
白曦怒曰:“你居然敢嫌弃我的厨艺。”
韩卓惊讶地说:“怎么会呢?”
白曦伸手扯住他的耳朵,不懂欣赏的挑剔外星人。
“我真的没有嫌弃,”韩卓举起双手,态度良好道,“况且嫌弃的前提条件,是你得有。”而他的小恋人目前连“厨”都算不上,更别提“艺”,那顶多只能算是油盐菜肉的神奇混合物,不管卖相和口味都相当惊人。
白曦举着靠垫,在书房对韩先生实行残忍家暴。
而在隔壁套间里,王远辰正在研究新一季的羊毛衫,刘春春用拖把推推他:“起来,你又偷懒逃避週末家务。”
“我没有。”王先生抬起双腿,“我很忙。”他的确很忙,不仅买下了刘春春公司对面的咖啡厅,最近正在筹备重新开业,还要在空閒时刻负责给家族群里所有的阿姨姑婆挑选新款羊毛衫和大衣羽绒服。
“都说了你不用理她们。”刘春春哭笑不得。
“但我们明年就要结婚了。”王远辰严肃地看着他,“在这种关键时刻,每个人都需要拉拢,你三姨最近在卖人寿保险,你觉得我们需要来一份吗?”
刘春春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郑重道:“不管她们是在卖保险、卖保健品还是卖别的什么,你统统不准理,知不知道?”
王远辰怀疑:“确定?”
“你是要和我结婚,关我三姨四姨姑妈婶婶什么事。”刘春春把他的手机丢到一边,“起来,去收拾你的衣帽间。”
王先生表情淡定:“那我还是选择继续挑羊毛衫……嗯……”他微微挑起眉梢,双手拉近怀里的人,主动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最后又恋恋不舍地吮了好几下,才满意地把他放开:“好吧,我去收拾衣帽间,如果你晚上乖一点,我还可以负责厨房和阳台。”
听起来就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很值得让这个皱巴巴的地球人好好考虑。
……
生活平静而又幸福。
临近新年的时候,凌小刀和琳达终于结束旅行,回到了s城。其实他们原本还打算去新西兰,那是整个环游计划的最后一站,但琳达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继续任性下去,所以两个人只能放弃了这个目的地,算是小小的遗憾。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很多的惊喜,以及很多的遗憾。
在进冷冻仓的前一天,琳达敲了敲实验室的门:“已经一点了。”
“怎么还没有休息?”师向广从恍惚中惊醒,他看着面前裹着厚重大衣的少女,上前替她戴上帽子,“走廊里有风。”
“你在担心我吗?”琳达坐在桌子上。
“是。”师向广点头。
“哪一种担心?”琳达又问。
这次师向广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际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内心深处那浓厚的不安,究竟是在担心面前出色的实验体会彻底损毁,还是从一个养父的角度,在担心从小带到大的……女儿。
“你知道吗,在这次旅游的时候,每到一个地方,凌小刀都会买很多纪念品,说要送给朋友。”琳达遗憾地说,“我也很想花钱,但我没有朋友。 ”除了星辰酒吧的同事之外,她其实并不认识很多人,而他们一定不会对那些做工粗糙的冰箱贴和摆件感兴趣,她可不想花钱不讨好。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哪怕他不喜欢,她也能送得理直气壮。
“你送了很多东西给我。”师向广笑着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们。”琳达晃了晃腿,“但是你没有拒绝的权力。”而家人的意义也就在于此,需要一起分担旅途中的快乐,也需要一起消化命运中的坎坷。他是她的父亲,所以有充分的义务要接纳那些劣质粗糙的小纪念物,并且表现出感动和高兴来——哪怕只是为了满足女儿的购物慾和虚荣心,他也必须得配合。
“那我去睡了。”琳达跳下桌子,“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语速很快,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急匆匆跑出了门,只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小,像是一隻营养不良的蝴蝶。
师向广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了哭腔,但那句沙哑的“要好好照顾自己”,让他干枯的心里在一瞬间涌上暖意酸楚,旋即也梗住了嗓子,以至于都没有来得及告诉琳达,她不会不在,因为自己会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