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1 / 1)

刚刚才从火铳对射的损失中缓过劲来的步卒,又被掌雷撂倒一片,剩下的人,只能尽可能地往前顶,手持长矛、刺刀,作为人肉拒马。

“突!”

犹如飓风般涌来的骑兵,面对打击过后,略显稀疏的锋刃丛林,还是有些害怕,选择从两侧伤亡空隙处突入。

周文相胸中几近窒息,他知道生死便寄于此刻了。

“蓬!”

长矛和战马间的碰撞,彼此间的冲击力能让人瞬间骨折,但这对战马而言也并非什么好事,战马不是一次性用品,除非杀红了眼,很少会被用作正面突击枪阵。

骑兵最厉害的地方,是可以迂回包抄。

岳乐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事不如人愿,明军的坚韧远超他的预料,各自以营为单位结阵,竟是错落在整个战场上,导致两军两三万人聚集一处混战,骑兵、步兵之间配合缺乏。

尤其是新建的镶白旗,行动力和配合熟悉程度远不如当初,导致只能东一个甲喇,西一个牛录的犬牙交错。

周文相将手中长刃刺入奔驰而来的骑士,人喊马嘶之后,自己确实也被那澎湃惯性推离近丈远,摔倒在地。

眼冒金星,四肢酸痛,视线之外,却是已经被逼停下的骑兵,正在和步卒厮杀。

手脚并用,攀爬而起,冲向战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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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孔昭和霍湅部,两万多人,在源源不断的冲击下,坚守了近三个时辰,岿然不动。

而战场外围的骑兵,更是在彼此交锋中损失惨重。

左翼吴忠宁部两千骑兵,只剩下一千多骑,平原上人马尸体、残甲断兵铺满一路,余下骑士无不浑身带血,横锋冷视。

那追击的八旗参领不禁肃然,这支明骑的战斗力,远超他原本的猜度,经历了五个回合的残酷对冲搏杀,却是依旧能够保持队列整齐。

吴忠宁右臂带伤,骑矛、火铳丢失,只剩下马刀、背弓,甲胄也被撕扯得散碎。身上血腥粘稠,遮掩了金属色泽。

扬刀勒马,厉声道

“整队!再来!”

此时明骑队列正在河畔,面朝同样被反复冲杀后,残缺不齐的镶白旗骁骑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仅剩的一千多骑重新聚集为锋矢状阵列,众骑士了然无言,只是冷目相对,缓缓聚兵,掏出各式兵刃,点燃熄灭的火绳。

战争一开始,或许还是战斗技巧、武器和训练程度的比拼,但若是打到这个程度,就纯粹剩下意志力的对决了。

在这一点上,明骑的表现,大大超过了清军的心理预期。

“杀!”

一阵阵喊杀声,从符离桥南侧阵地由远及近传来,镶白旗参领顿时面色煞白,愤愤勒马。

张名振所率的两师援军,终于突破了赵良栋部阻拦,突入战阵。

接下来,整个混战战场,又被汹涌而来的明军援兵军阵所挤压包围。

得到援助后的刘孔昭、霍湅两部,顿时转守为攻,开始朝着符离桥方向不断挺进。

清军骑兵的活动范围被挤压殆尽,不得不转移了。

岳乐也在桥头目睹全城,干脆咬牙,亲自带着护军营精锐骑兵,突入桥南,准备做最后一搏。

镶白旗所部大部分都是新丁,但惟有护军营是从其他八旗部属中抽调而来的老卒,最为精悍。

但可惜此时的桥南战场,明军军阵重新整顿,援军突入战场后,也按照营、哨,火铳、长矛交替紧密排列,难以下手。

而原本派往围歼明军的清兵,则是被驱赶到桥南狭窄平原中,步步退缩,岳乐知事不可为,只得命赵良栋先率部撤往桥北,自己亲领护军营断后。

刘孔昭见对方已经支撑不住,连忙招呼,率领亲兵冲锋在前,衔尾追击,势必要留下清兵。

“冲!快,先登符离桥者,记功甲等,赏银五百!”

“砰砰砰”

“轰隆”

火铳、掌雷齐加,刺刀、长矛奋力冲击,原本还被动挨打的明军一下子又变成了下山猛虎,对着久攻之后,力量疲乏的清军猛冲。

周文相右臂、腰腹均有负伤,却是依旧浑然不顾,此时才第一次实战的他,已经杀红了眼,一哨百余人,哨总战死,仅剩三四十员残兵,却均如周文相这般,有些疯狂了。

只是一味朝符离桥方向步步冲杀。

仗打到这个份上,岳乐已经知道结果了,清军的意图显然失败,即使是在兵力优势之下,新军既然也无法和明军正面碰撞,这残酷的现实顿时让他心中沮丧绝望。

只是命赵良栋带着主力渡过符离桥,自己亲领骑兵不断阻击追兵。

双方搏杀三四个时辰,整个桥头全部都被血肉染红,猩红渗透土地,汇入河畔,宛若修罗炼狱。

岳乐回到北岸时,还有五六千清兵被留在南边,很显然,这些兵丁已经被明军死死咬住,无法撤出。

岳乐一咬牙,让炮营开火。

上百门火炮一齐迸射火焰硝烟,也不论敌友,放倒一片片将士,哀嚎遍地。

“总兵小心!”

正在带头冲杀的刘孔昭突然被身边亲兵扑倒在地,不远一枚滚热炮弹飞驰而过,犁进战场当中,带走五六条性命,既有明兵,也有清兵。

“操他妈的,鞑子还真是不要脸!”

刘孔昭吃了一口土,颇为气愤。

两军交战超过四个时辰,时近黄昏,晚霞之下,符离桥前,全部都是尸体、残兵。

明军炮营也开始隔岸抵近射击,用炮火摧毁了几门清军火炮后,这才逼走清军炮营。

张家口

清兵终于退了。

这场战斗,明清双方所付出的代价,都超乎了双方将帅们的原本想象。

清军方面,赵良栋部伤亡超过三成,其余各部渡桥围击的新军,伤亡近万,镶白旗骁骑营、护军营、步军营伤亡,合计近三千,尤其是骁骑营,几乎丧失战斗力。

但明军同样损失惨重,刘、霍两部伤亡均超过三分之一,之后援兵也付出了数千损失。

其中最为惨烈的,还是四营骑兵,原本四千余众,如今只剩下两千四百骑。

整个符离桥以南,十数顷的狭窄地域中,留下了过万具尸体,血流成河。

不得不说,虽然清军并未达成预期目标,但的确给予明军造成了不小伤亡和损失,加上之前宿州攻城所付出的伤亡,可以预见的是,短时间内,光复后军的锐气,还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必须要略作休整补充。

这也让张名振、张煌言等人陷入反思,从这次宿州、符离桥战役中不难看出,清军经过改革以后,虽然由于之前损失,八旗战斗力有所下滑,但新建立的新军,战斗力不俗。

张名振对此的总结是,在正面冲突中,一镇满清新军能够勉强和一个明军师对抗,兵力对比大概在5:4到4:3左右,略逊于明军。

从这方面来说,满清新军在战斗力上还是不如军事改革更早的明军,但却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守城,如果满清新军依靠城池之利的话,恐怕比八旗还要难对付。

这次宿州攻坚、符离桥野战,不同于以往江南时,能够用各种其他手段取巧,都是光复后军将士正面猛攻取得的战果。

也正因为如此,光复后军所付出的伤亡,也让人心中沉重。

前后伤亡过万,几乎损失了一个半师的兵力,能将明军逼到这个份上,也可见清军用尽了全力。

两军伤亡比在1:1左右,这可谓是东征以后,两军万人以上决战,战损比最近的一次。

光复后军在拿下宿州以后,只能停下休整,等待后方补充。

从这个角度来看,清军的意图虽然没有全部实现,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缓解了明军原本咄咄逼人的攻势,让东路清军能够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对付李定国。

岳乐失利以后,虽说事与愿违,颇为沮丧,但也没有丧胆,深思熟虑后,其人决定引军挺进黄河南岸的磐石山,作为徐州城的呼应。

李定国方面,也碰到了硬钉子。

原本清军主力都被抽调到了黄河西侧,用于围歼张名振的光复后军,东岸这边,主要是让勒克德浑、张勇两部,以及几万绿营,尽可能迟缓左军北上攻势。

但没想到的是,勒克德浑在逆境之下,爆发出了超常发挥。

先是沭阳、宿迁先后丢失,清军步步败退,一溃上百里,难以抵挡。

但也许是物极必反,勒克德浑一路退到徐州东南,骆马湖、黄河畔的邳州城。

邳州就是当年曹操擒吕布的那个下邳城,这里夹在骆马湖和黄河之间,地势狭窄关键,当然,这地方后世已经没有了,十几年后,黄河决口,千年古城毁于一旦,后世的邳州已经是不在原址了。

勒克德浑利用骆马湖地势,于邳州城外,打了一波漂亮的防守反击,竟是将追击了两百里,人困马乏的左军白文选部干了个措手不及,折损过千,小小扳回一城,稳住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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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潇潇飘落,倾洒在淮安城里。

朱由榔的行宫设在了淮安府署,本地的淮安知府,名叫李实,为崇祯十六年进士,弘光时是苏州知县,如今已经五十三了。

在光烈朝文武官员中,这个年纪还只是知府,属于是仕途艰难了,平常人都只以为是他得罪了朝中大员。

但有趣的是,李实家世并不平凡,因为其妻正是昔日太子太师致仕的原内阁大学士吕大器之女。

盖因吕大器在任时,为防家人狐假虎威,有损家声,多有压制,导致其人虽然入仕近十数年,却还在知府徘徊。

这次北伐,淮安作为漕运路线上的关键城市,对后勤转运具有关键作用,正是李实表现的时候。

其人倒是也将任务完成得不错,无论是动员征召民夫,还是修理河道,倒还算井井有条,朱由榔也打算事后提拔一二,毕竟如今吕大器也致仕三年了,无所谓瓜田李下。

此时的朱由榔正披着玄色大氅,与一众文武在黄河,同时也是淮河畔漫步。

黄河北岸,已然银装素裹,淮北不同于江南,气候已经与中原地带相差不大,尤其这两年气候格外寒冷,一入冬季,河流冰封,大雪漫天。

朱由榔面色沉静,听着身侧大臣汇报

“后军方面,经过上次血战之后,兵锋困顿,转入休整,邳州城外一战,宁宇都督这边,短时间也拿不下邳州,现在又转入冬季,恐怕要陷入对峙了。”

王夫之跟在朱由榔身后,一字一句汇报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朱由榔颔首,接口道

“中路、西路方面,也很难再继续进展了,北方冬天比淮北要冷,大军行动不便,姜瑄、文安之他们顿兵坚城,只能如此了。”

“襄阳地势得天独厚,又是千年坚城,绝非一天一日之功,李过那边还是不要催得好。”

时间进入十二月,正是隆冬时节,明清双方原本剑拔弩张的形势一下子就被冰冻起来,进入对峙阶段。

当然,也不全是天气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明军北伐初期,所攻占的,都是两军之间的缓冲地域,等势头用尽,碰上坚城以后,自然就越来越困难。

两军之间战线上的动态平衡也逐渐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