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掌重重地打在她的心脉左旁,就差丝毫,便要震碎她周身的经络。
飞逝的速风与云彩,在她耳边哧哧盈笑,碎言碎语毋停,他们笑着,正待她坠入地狱道。
真真要疼入心窝底。
当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双眼,只看见几双破烂的草屦在她面前晃荡。
头顶上传来阵阵嬉闹、嘻笑。
微风拂过,她忽然感到周身的冷。正不明所以,眼皮上的水滴缓缓坠落,不过一瞬,又是倾盆水注,排挞而来。
「二捻,我看过落汤的j,可还没有看过落水的兔子呢!」
又是一盆清水,丝丝凉意,沁心。
「喏,这不就一只!」
她缓缓地移动自己僵y的四肢,在头上落下的大雨无暂歇,艰难地伸出软糯的手。她就这麽盯着自己茸茸的白毛,眼神除了si绝的黯光,再无其他。
甚好。
那身着碧玉缥缈袍的仙仙上神去无踪,她又化为真身。
「你说这兔子怎麽这般小呀?」
「哼,我娘说了,天道轮回,做尽恶事人,都要遁入畜生道。他那麽小,肯定是上一世恶事尽做!」
她默默地举起自己微小而软neng的前肢,想狠狠地踢向那顽童,不料後肢无力,四肢就这麽仆在地上。
耳畔随即传来那充满戏谑的大笑声。
哼!这麽多人欺负一只兔子,有意思吗?
所以早在她修道而成那年,她便同父王说过,yu自毁真身。堂堂天家皇nv,真身却为袖珍白兔,实为大辱,也会是她最大的弱处。
却只因父王劝戒她毋毁真身,否则元神必毁云云,最终作罢。
哗拉。
又是一盆水。
这群小儿!
当真是要将她扔进江海中麽?
「停手,二捻。」
一声清冽自耳畔传来,虽说这真身实为无用,但兔耳的灵敏乃是无用之用,这清新悦耳的嗓音仅一声,便能铭记入心。
白兔试图抬起头,想看清来人,平生忙录於代父征战,鲜少能来到凡间游历,这声是凡人几岁,不得知晓,许是和瑾世一般大。
身而为兔子已是委屈,身为一只袖珍的兔子,当真是天界不公了。她努力要昂首看清这人的模样,可这身高,这差距,敢情她还是趴着,她暗恨:您老立的那麽直做甚,快蹲下来让本座看看。
啾!
啾、啾、啾、啾、啾好冷,冷得她直打喷嚏。
「我、我就是想帮牠洗浴麽!淇奥,你看,牠身上灰扑扑的,像是在尘中打滚似的!」
蓦然,她的四肢腾空,周身都没了重量,一gu暖意从四肢流淌,缓缓打进她所有经络里,极为舒畅。
她迫不及待地抬起头,对上双澄明如镜的大眼楮,如白玉般莹洁的脸蛋她赶紧念了几遍净心诀,都是空有皮相。
「她受伤了。」
她赶紧颔首,什麽灰扑扑的,那是她和幽玄那老者交手,所留下的光荣战痕好罢?
暖流注入後,她终於可以逐渐调息,适才深怕震荡心脉,她强撑着用护t保之,几近要耗弱她的一元神。也不知道是在哪处天道得罪了幽玄,竟要伤她如此。
经脉伏贴,真神凝识,她开始暗暗调息。
淇奥每隔一时辰便会将自己掌中的暖意注入她周身,竟是天家几千年苦寻未果的癒疗术,这术法臻纯,她偷偷探他功底,竟是一点修为也无。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书生,却娴熟癒疗术,着实是粧异事。
这名被唤作淇奥的少年着实寡言,捡了她三日,虽是将她放在他床榻上,细心呵护,喂水吃食,一点都不落下,只是这只白兔还是很愁。
白兔不会说话。淇奥也不说话。
可她想告诉淇奥,她虽真身为兔子,可她一点也不喜欢红萝卜呀!
这日,yan光正媚,她伤已无须罣碍,小兔腿缓缓拖曳至床边,循着柜子阶阶蹦哒下去。
殷红圆润的双眸环视着屋内,她已经蹦哒出里屋了,通间雅洁,但不甚有摆饰,就连鲜花也是见不着的,整间唯一能入眼,大抵就是淇奥本人了。
翩翩公子生如玉,颦笑若有水清濯。
但淇奥没笑。
看见她跳出里屋了,只是轻轻地向她走来,毫无讶异,随手便将她抱个满怀。
她本x难驯,虽贵为天之骄nv,修得仙道,却也是天界中最为不守规举之神了。那段年少的往事休提。可这几日同淇奥倒是相处甚好,可惜两相无声罢了。
淇奥的身子总是暖和,看他身材清癯,身形颀长,远以为会似碧玉般薄凉,可兔子软neng的手搁在他x前,总能感受到他身上不止的暖意,甚佳。对於休养元神的她来说,再好不过。
可yyan有别,男nv不能不分,她虽一向漠视仙规,却还是在乎这点仙德的,也无罔她年岁既轻,便成为上神。
所以那软neng的手,又有意识地搁在他x前了,淇奥yu意将她抱进怀里,可小兔子的前肢却一直横在他x前,他低笑,还是只有灵x的兔子。
他轻抚她的头,低声道:「莫怕,我食斋,不会吃你。」
白兔的双耳都要垂落作垂耳兔了,她心里嘟哝着:谁管你吃r0u吃啥?你倒是发现我是名姑娘呀!老是对我上下其手,怪不好意思哩。
淇奥当真是木讷,温柔地替她将手拉开,再次抱进怀里。
她叹口气,放弃挣扎,温驯地贴伏在他x前,小兽本x地蹭蹭他的x。
淇奥啊,身材并非想像中乾瘪。
难怪要这般温暖。
他抱着她在屋外的小榻上晒微光。
在这暖yan沐浴下,她是只不知仙德的白兔。
在他煦煦的怀抱中,她是无须征战的上神。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淇奥,是她的奇遇。
她落入凡尘之遇,当真不俗。
来到这凡间约莫三年半。
他的日子向来过的惬意,虽是被迫停留人间的,但他倒也不急於寻寻觅觅所求。
落入凡尘,既当凡人一回罢。
要说有什麽特别的,约莫是他在家门口附近的荒地上,捡了只兔子吧。
那是只受了伤的兔子,这几日伤养好,总在他屋子里来回蹦哒着。她身形小,使得他走路总要多上几分jg神,深怕去踩着她。
兔子很乖,但他还是愁。
每回到了喂食时,他便开始拿着切好的胡萝卜丁满园跑,兔子身上像是装了羽毛似的,飞也快的满屋子跳着。他想着莫非她想独食,索x他将晚放在地上,慢慢走开。可整整一中午,小兔愣是一步也没靠近那瓷碗。
兔子也愁。
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胡萝卜呀。再说,生的胡萝卜那味儿,谁受得了。
淇奥实在是太愣头了。
这日下午她实在是饿得慌,咱们当神仙的,也得吃食呀。她迈出小短腿,缓缓地往屋外跳去。再跳到淇奥身旁,两只手对着他的衣角便是一阵猛拍。她手小,力道自然也小,好一会儿他才发现。
又是一个满怀抱。
「你倒是认得我了。」
淇奥的嗓音温润,盈耳之间充满怜惜。小红眼盯着他瞧,双耳不停地摆动。
她不止地在心底叹气,得赶紧找到变回仙身的方法,在这麽当只大傻兔子下去,依她挑食的本x,迟早要饿si在这凡间,成为天界的一大笑话的。
她拚命地挣扎,淇奥拗不过她,只得将她放下。周身一得到自由,她便迫不及待地跳向东南角的池子边,淇奥跟了上来。
她喜悦地在池子旁蹦哒着。转头却见清澄的池子里,半点鱼游的踪迹也无。
淇奥蹲下身子,00她:「呵,你竟是想沐浴麽?」
心底嚎呀,这什麽破池子,半条鱼都没有。这到底是啥破地方,除了淇奥,啥都没有。
她还纠结,用自己软neng的蹄子不停地挠自己的双颊。当她再次抬起头,只见那年华少年已经褪去上衫,半0着身子,准备入浴。小红眼愣愣地盯着他看,只听见他说:「白露,过来。」啊,真是颇有姿se的少年郎。
她正想着,那声白露的唤又缓缓引回她的思绪。谁是白露?她转身环视了会儿,这儿能说话的除了她好像再无其他。
白露是她呀
「你来自白露时分,就唤白露,可好?」
小蹄子又挠挠自己的双颊,随後她看着他眨眨眼。
好。
虽然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原本就有个好听的名字,不过看在他长得这样好看的份上,这声白露,她便收下了。
夜夜在休养中调息,她终於找到无法化回仙身之因。
她的真身为一白兔,在她的前肢处,有处胎记,繁盛似一蕊扶桑花,这几日调息,只要经过那处,便隐隐作疼,竟是幽玄给她下道封印。
怪不得她元神已尽数恢复,却是一点法力也使不上,更化不成仙形。
「白露,吃饭了。」
他抱起她。
小红眼盯着少年手里的几株草,只好认份地凑上前咬两口。
就在两人相互温存时噢不,是一人一兔。外头传来高昂激动的大嗓门,随即一群小儿狂奔进来。害得她一口草差点噎着。
「淇奥!淇奥!快看,这是什麽!」
满室宁谧,突如其来的嘈杂没有惹坏他的修养,他轻抚了下兔子,将她安放在床榻上,随即朝外屋走去。
「你们去抓鱼了?」
几个孩子点头如捣蒜,各个眼神中闪烁着微光,难掩兴奋:「阿娘说了,淇奥平时带我们玩,要知恩图报,这鱼给你,蒸炊都行!」
里屋的白兔听见了,小蹄子不断拍打着床榻:好小子,本座苦苦等待就是这味儿啊!
淇奥却只是笑笑,00二捻的头道:「我食斋,你的心意我领了。」
什麽?你食斋?本座不忌荤呀!
小兔腿蹬上柜子,阶阶跳下,敏捷地跳到屋外。二捻那小儿很快便发现她,扔下手中装着鱼的铁桶,欢快地上前抱住她。
「小笨兔,你过得好麽?」
谁笨啦?这狂妄的小童。虽她是这样想的,可她的双眼却从未离开过矗在地上的铁桶,深怕二捻真的又原物带回。
小儿用那肥短的手掌,r0ur0u小兔的头,看着她笑咧嘴,全然没注意到她固执地盯着那装着鱼的铁桶。
「淇奥,我怎麽觉得她没甚jg神呢?」
「想家罢。」
她终於没忍住,从二捻手中挣开,跳到铁桶旁,小蹄子一伸,在铁桶上拍得铮铮作响,好不热烈,好不激动。
小儿和淇奥看傻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太过忿忿,铁桶竟y声倒下,里头的鱼滑溜溜地出来,她欢愉地将蹄子拍在鱼身上,小红眼不忘看向淇奥。蒸炊炖煎都行,快下锅罢!
这些日子,淇奥常往二捻家奔波,只因他家那只难伺候的兔子。
「白露,你身为兔子,却这般好食生灵阿弥陀佛。」
这些日子,她终於吃到梦寐以求的炊煮鱼,啜口那鲜的美的鱼汤,连淇奥在她用膳时不断念诵的经文也不是那样恼人了。
「白露,我想很久,你来也有段时日了有些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必须告诉你」
甚事呢?作这般别扭。在最後一滴鱼汤都搜刮乾净,她昂首看向淇奥。不是罢,这食斋的美少年终於被一只兔子惹得入荤了麽?
「我生本一人,清风朗月相伴以为快。可你自来,我竟会盼望东方既白。」
他将她的小蹄子握在掌心,轻的柔的温暖的。
「白露,留下与我作伴,可好?」
天界贵为六界之首,素来是祥云遍布、彩光流溢的。是日,天庭却是一片愁云惨澹,就连门守都深感天庭之紧张,站得笔挺僵直,丝毫不敢懈怠。
天帝眉间的蹙起都要似山丘了。
「禀天帝,大殿下领众天将在天界搜罗,并未发现天汛殿下的踪迹。」
众神齐聚在霄云宝殿中,听闻来报皆是议论纷纷。今日原是远禅世子的订盟之日,三书已备,六礼未行。如今良辰吉时已过,可他的世子妃却迟迟不见踪影。远禅世子倒是个清净人,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消失了也不见着急,依旧留在他的素心g0ng里打坐,也不管整个天庭都要掀起大乱。
素心g0ng外一片澄明,好似g0ng墙外是另一番世界,而在这g0ng墙之内,则是一番世外桃源。
g0ng里处处种满鲜花与草木,盎然生机无处消止。主殿大门敞开,只见一名身着宝蓝长袍的男子在蒲团上静坐,双目阖闭,气息沈稳。
g0ng外门守正要打盹,只要一名身着华衣曳地的美妇人走来,身後跟随着众仙婢。
「殿下,世子殿下正在修行,请容我进去通报」
门守赶紧挺直身板,恭敬地弯腰道。
「请母妃快请进。」
着蓝袍者,仙身一跃,瞬行至g0ng外迎接大殿妃。
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清朗的眉目间,盈满自适悠悠的神态,让人看了也不免心宽。大殿妃看见自家孩儿这般模样,眉间原本愁苦的紧簇也不自觉抚平,只是亲蔼地握上他的手。「瑾世,淩洛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主儿,虽然平时x子要浮燥些,但还是个识大t的孩子」
「母妃宽心,洛儿一向有自己的主张,我与她的婚事莫急,天道自有成时。」
大殿妃拉着瑾世坐下,语重心长地看着自己儿子:「母妃亦懂这c之过急的道理,但瑾世你素来不ai理会g0ng中纷杂,不晓得这其中利害。淩洛是当今天界战功最为彪炳的天汛上神,天帝极为宠ai,多次在霄云殿上夸赞她云云,只恨她不是男儿身。多少人为了这份天帝的宠ai,以及她执掌的五千万天将,yu意和天帝攀上亲,你倒好,明明和淩洛是最亲的人,却又这般置身事外。」
「所以天帝已经赐我和洛儿结良缘,母妃莫要再担忧。」
「你呀你,总是这般清心。母妃可告诉你了,可是有许多人倾慕咱们小洛儿的,你若真是心悦於她,定要惜得天帝订下的这门婚事。」
瑾世望着大殿妃离去的身影,缓缓地从宝坛盒中取出通天监,看着如天河般澄明的宝监,不由地伸出手指轻抚镜面,淩洛骁战,那是整个天庭都知道的,如若一说,天汛出,六界平。这个通天监便是天帝赐予她作为战功的法器。她姑娘倒好,把玩几下,说是自己若要寻人,哪需得什麽法器,只消她jg纯的灵识便得,转手便将宝监赠与他。
转手施功法,许久,通天监上却一无波澜。他的眸光逐渐黯淡。
「禀、禀天帝,在、在玄、玄武」霄云殿上肃然,尊座上老者威赫,神情迥然。小将不敢抬起头,颤巍巍地高捧着一物跪在阶下。
见那小将这番模样,天帝掌拍在椅背上,大殿上顿时一震。
「说。」仅一字的天令,却是从九霄云外传来的法音,令人畏之服之。
「是、是!在玄武门外发现一只传声兔,印堂间有扶桑之印记,怕是天汛上神」
一旁的侍仙递上金托,那人放一只灰溜溜的小兔,呈给天帝。天帝转手一挥,兔子便说话了。「祖父天尊、祖父天尊,淩洛素来只会打仗,您让孙儿去杀伐魔敌,孙儿都能接受,可您不能连孙儿的亲事也一并管了呀,所以祖父天尊,孙儿不会同瑾世成亲的,您也莫要怪罪父王。待孙儿归来,再向您请罪不迟」声音越消越远,直至化作云烟飘至霄云殿外。语毕,小灰兔似是无b疲累,小蹄子r0ur0u双眼,在金托上便睡去。
殿上众神终於忍不住纷纷看向在大殿下身旁站的笔直,玉树临风的远禅世子,人家倒是一派轻松,依旧仙骨悠然。也是,若说在天界天汛是第一战神,而远禅世子又岂是等闲之辈?他可是天帝亲传慧根的徒孙,浩然之气徜徉,姻缘这等俗事自是不会惊扰到他。
「顾鸣,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nv儿!」
闻言,列排第二的仙神忙拱手躬身:「父尊,淩洛年幼,尚贪玩,儿臣这就去将她捉回!」
方一说完,仙身瞬行而逝,现於霄云殿外。原本在一侧服侍的仙倌,见自家仙主消失,赶忙追出去,只见自家殿下在殿外悠然独行,不见丝毫焦灼,他诧然。
「殿下,您不去寻小殿下麽?」
二殿下负手而行,神态轻然,眉间的舒适像是将御风而去。
「我寻她做甚?」
小仙倌诧异地跟上二殿下:「可您方才说、说要去捉回她呀!」
仙神朗笑几声道:「冬观,我适才若不这样说,父尊能放过我麽?」
冬观愕然,还张嘴愣神,回过神来,眼前只剩缕白烟,还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莫要担忧,我不寻,自有人b吾身更急」
殿内就不似这般悠然。
天帝一震:「众天将听令!」
阶下齐声喝道臣在。
「网罗六界,也要将天汛寻回!」
天帝一声震喝,将正昏昏yu睡的夏听给慑醒。夏听一片茫然,抬首却不见自家世子,远禅世子,他正纳闷呢,身後仙婢拍拍他:「还睡呢?你家世子早走了,走的悄然,莫非我站的近,也不会发现他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