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胤禛只一味关注其他,而没有将康熙的身体健康放在首要,佟国纲对他就要多加观察和警惕了。
康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皇帝。
但是,对胤禛来说,第一身份是父亲。
作为护外甥护习惯的佟国纲来说,康熙和胤禛,还是康熙排在他心里的前面一些。
“皇上如今已经圣体痊愈,恢复安康,你不用担心。”佟国纲道。
“还请舅表叔明日帮我递个折子给汗阿玛,询问汗阿玛,我已经回京,身体也已养好,是否可以回宫侍奉在汗阿玛膝下,给汗阿玛敬孝。若是汗阿玛不允,再请舅表叔询问,我是否可以入宫一趟,给汗阿玛磕个头。没有亲眼看到汗阿玛,不知道他气色精神如何,我还是无法安心。”胤禛道。
“这本就是我明天要做的事情。放心吧。”鄂伦岱答应胤禛道。
“舅爷,汗阿玛素来最疼爱太子,怎会训斥的如此严重。无忠孝之意,这话实在是。”胤禛不知该怎么说。
不忠不孝,康熙作为父亲,又作为帝王,对太子批下这样的评语,太子的名声顿时被毁去大半。
当初,康熙只是对胤禛说一句:“喜怒不定”,就让胤禛从一个话唠变成沉默寡言之人,希望有朝一日让康熙收回这个评语。
胤禛很不能理解,康熙怎么舍得对太子说出那样眼中的话。
太子向来是汗阿玛的心肝儿肉,太子哪儿哪儿都好,不会有错。即便是做了些错事,那也是太子的身边人带坏了太子,太子本人是无辜的。
汗阿玛甚至还会自责,没给太子选好身边人,委屈了太子。
佟国纲脸上浮起神秘的笑:“是不是难以相信?”
胤禛老实道:“还请舅爷为胤禛解惑。”
大约是家里有个桀骜不驯的儿子, 再看到别人家乖乖巧巧的孩子,佟国纲总会忍不住多一份喜爱。
尤其,这个孩子还是他在最疼爱的大孙女的未婚夫。
这不就完完全全的是自家孩子么。
“你汗阿玛当时重病在身, 行宫环境不比京城宫中, 谁也不能保证, 他那一场病, 是不是就能彻底康复,而非恶化。太子得皇上急召而去,却衣衫整洁,不见风尘仆仆。帝王也是人,也怕死, 生病的时候, 脾气自然有些想的左了。他见太子如此,想的不是太子面圣前整理仪容外表, 是为了不将外面尘土带进屋内,以防令皇上病情加重。而是想着太子在京城代理朝政,感受到权利的魅力,想趁着他病重,好取而代之。”
“人愈是虚弱, 愈是警惕防备比他强壮的人,夺走他的一切。”佟国纲道。
“你史书应该读完了吧。”佟国纲问道。
“堪堪读完。”胤禛回答道。
“以史为镜,你瞧瞧历朝历代长寿的帝王,他们的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佟国纲道。
这也就是在佟国纲的书房里,他们一个敢说, 一个敢听。
旁的地方, 可不敢这么大胆。
康熙爱听八卦,尤其是臣子们的家事密辛, 他极为好奇。
京城中,哪家权贵府邸的墙根下,没有蹲过几个探子。
康熙连臣子在后院和妻子闹了矛盾,分床而睡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可谓是精力旺盛,也可谓是掌控欲极强。
胤禛吓的吞了吞口水,他仔细回想,好似真没有几个。
“难道汗阿玛会就此厌弃了太子吗?”胤禛问道。
佟国纲道:“你自己想。”
胤禛笃定道:“不会。汗阿玛对太子亦君亦父亦师,甚至亦母。太子什么都没有做,汗阿玛不会因此放弃太子。若是我旁的兄弟这样被骂了,可能往后无法再进一步。但是,太子是不同的。”
佟国纲欣慰的点点头,年轻如此小,就能不为私心所困,冷静分析局面。
佟国纲道:“不错。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岂会有隔日的仇。事实上,等太子和三阿哥被皇上赶回京后,皇上就后悔了。待皇上龙体痊愈后,更是对太子百般愧疚,深觉误会了太子,令太子受了委屈。”
胤禛眼里划过一丝嫉妒,随后化为羡慕,眼睛一眨,只剩平静。
汗阿玛也是疼爱他的。虽不如太子,却也时时牵挂他。
小时候,他生病了,汗阿玛也为他罢朝过,守了他好几日。
“想来经此一事,汗阿玛对太子会更好一些了。”胤禛道。
佟国纲笑了笑:“是这样不错。那你觉得,太子对皇上的心态,是否会有转变?”
胤禛漆黑明亮的瞳孔,迅速的放大一下,又紧缩回去。
“舅爷,您的意思是,瓷器若是摔碎了,即使重新修缮好,表面完整如新,内里也还是会有裂缝。外人或许不得而知,但摔碎瓷器的人,和瓷器本身不会忘记这道裂痕。”胤禛道。
“信任一旦出现了裂痕,先前的所有好,都会成为反噬。你且看着,皇上如今会对太子更加的好,由此来修复父子关系,补偿太子。但是,人总是会老的。太子在长大,皇上在老去。草原上,一片领地里,只能有一个狮王。当年轻的雄狮长大后,年老不能捕猎的老狮王,是否甘心让渡地盘?年轻的雄狮,又是否有耐心等待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