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实在有些唐突。可是转念一想,明明是他唐突在先。
宿清焉看见扶薇抬起手,就在他以为她要将手递给他时,他的手将要抬起,却见……她只是慢条斯理地抬手抚了抚鬓发。
宿清焉喉结微动。
这一细节看在扶薇眼中,她眼前浮现水珠儿顺着他喉结滑过胸膛的模样。
“清焉。”她唤了称呼,“你过来些。”
宿清焉浓长的眼睫动了动,慢慢俯身靠近她。两个人距离一厘一厘拉近,近到鼻尖相碰。
“再近些。”扶薇低低的声线噙着蛊惑。
宿清焉再靠近,他几乎可以闻得她唇齿间的沁香。
扶薇弯唇,宿清焉望着她柔红欲滴的唇,明明没有碰到,可是他的唇上好像也沿着她弯唇的弧度滑过一抹酥然。
扶薇伸手,拂去他头上的一粒纤尘,低语:“好了。”
扶薇含笑望着他,似乎在等着看他要不要退开。
四目相对,宿清焉在她的眼睛里看清了自己。他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贴上去。
贴上她柔软鲜红蜜甜的唇。
宿清焉十分清晰地感受着她如何慢慢弯唇。
“宿郎……”她贴着他说话,微动的唇给宿清焉带来战栗的异样。
扶薇伸手抵上他胸口欲推。宿清焉握住她的手,握又不敢用力握,怕弄疼了她,疼惜地捧在掌中。
扶薇近距离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生得那样好,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嫣然。
时间仿佛凝滞,宿清焉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终于退开,却也只退开一点点,两个人之间仍旧鼻息相缠。
而她的手仍旧被他珍惜地捧在掌中,轻轻地抚她指背。
扶薇眼眸轻抬,去看他微红的耳尖,她弯唇,终于凑过去,主动吻了他的唇角。
一触即离,她忽然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整个人都陷在身后床榻的灰暗里。她柔声:“天黑了。”
宿清焉惊讶回头,这才发现时间过得这样快,怎么就突然天黑了?
想到母亲该回来了,他不得不放开扶薇的手。他轻咳一声让自己的声线不显得沙哑,道:“母亲该回来了,我去前街迎一迎。”
扶薇当着宿清焉的面,用指腹碰了碰自己的唇,才点头说好。
宿清焉望了一眼床头小几的抽屉,起身往外走,一回头,见她还在用手指头点自己的唇。
他转身迈过门槛,克制着不去摸自己的唇。
宿清焉刚走到院门口,看见宋能靠从远处奔来。
“清焉,你母亲出事了!”
“什么事?”宿清焉急忙问。
“好像是给城里一个官夫人做的衣服出了问题,被扣下了,听说还挨了打。”
宿清焉脸色大变,立刻快步往前走。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黑暗遮住宿清焉的脸色,也遮住他逐渐变得空洞阴鸷的眼。
宿清焉走了之后,扶薇躺了一会儿便起了。她心情不错,转眸看向床头小几。
她拉开抽屉,去看宿清焉藏了什么东西。
一个木盒子出现在视线里,扶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拿出来,好奇地打开。
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扶薇愣了好一会儿,才模糊猜出来这是避孕用的鱼泡。
宿清焉今日进城是去买这个?昨天晚上没有与她圆房是因为缺了这个?如此,他为何向花影询问她的身体能不能受孕都有了原因。
他是担心她身子弱,怀孕对她身体不好。
扶薇望着这盒东西良久,才轻叹一声,盖上盖子收回抽屉里。
这一刻,她突然希望宿清焉是个小人。
戌时过半,院外才传来脚步声。
“宿郎。”扶薇迎出去,奔到宿清焉面前,拉住他的手,却瞬间觉察到不对劲。
面前的人和宿清焉生得一模一样,却又哪里不一样。
梅姑看了看扶薇,愣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能靠眼珠子转了转,急说:“流峥,这是你嫂子!”
“嫂子?”宿流峥声线阴沉。他低眉,看着女人握过来的人,白玉一样的手,很好捏的样子。
扶薇反应过来这是宿清焉的胞弟,立刻松了手。
宿流峥的手空了,心中生出不悦。他皱眉看向面前的女人,冷冷打量着她。
“我见过你。”他说。
扶薇莫名其妙。
宿流峥又朝前迈出一步,伸手指着扶薇,沉声:“我一定见过你。”
扶薇厌恶别人这样指着她,简直无礼至极!一声“放肆”已经到了嘴边,念在如今隐藏身份,又把话咽回去。
再看面前的人,明明和宿清焉穿着一样的衣裳,可宿清焉是个爱干净的人,身上的衣裳永远整洁,连多余的折痕都没有。而眼前的宿流峥,不仅将袖子挽起,身上脸上还沾着泥点子。
宿清焉与他,简直是云泥之别。
扶薇懒得理会这样的下等人,拂袖转身回了房间。
宿流峥眯着眼睛定定盯着扶薇的背影,陷入沉思。
梅姑也愣在一边。
宋能靠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又摆起笑脸来,说:“都这么晚了,赶紧吃饭吧?锅里有饭没?没有去我家吃。”
蘸碧迟疑了一会儿,才道:“饭菜都备着,温在锅里。”
扶薇一直没让开膳要等宿清焉,可梅姑带着另一个儿子回来,却不见宿清焉的身影。时候确实又很晚了,早就过了饭点。蘸碧犹豫了一下,让灵沼将饭菜端上来,而她则是端一份进去送给扶薇。
梅姑有些不适合有下人做饭,她道了谢,去拉宿流峥,见他还站在原地盯着扶薇离去的方向。
梅姑叹息,拉住他手腕:“走吧。先去吃饭。”
梅姑用了用力,才将宿流峥拉走。
宿流峥在桌边坐下,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突然问:“我哥很喜欢她?”
“都成亲了,自然是喜欢的。”梅姑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心里的郁结越来越浓,将要化不开。
蘸碧端着晚膳进屋,一一摆在扶薇面前的桌上,不等扶薇问,她主动说:“刚刚问过夫人了,夫人没遇到太大的麻烦,她也没遇见姑爷。姑爷许是走岔了,夫人已经托隔壁镖局里的人去寻了。主子您先用膳,别等了。”
蘸碧悄悄去瞧扶薇,心里其实有些惊讶——长公主居然会等别人一起吃饭了。
扶薇“嗯”了一声。她拿起筷子只吃了几口就撂了筷。自伤了脾胃,她食量明显变小,尤其是晚食,一口不吃也是常事。
饭后,扶薇无聊地拿了卷话本要读。天气闷,她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一抬眼,看见宿流峥鬼魅般站在庭院里,一双幽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扶薇吓了一跳。蹙眉斥了声:“有病。”
“关窗!”
灵沼赶忙小跑着过来,将窗户关上。
不多时外面下起雨,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落声规律得细细密密,听在扶薇耳中,慢慢让她心静地读起书来。
听见院门被叩响,不等扶薇吩咐,灵沼小跑到院子里瞧了一眼,回来禀话:“不是姑爷,是隔壁的宋二爷。”
扶薇没说话,又翻了一页书。
梅姑撑着伞快步走到院门口,说道:“下着雨呢,宋二哥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雨不大,宋二也没撑伞,他先打量了一遍梅姑,才开口:“不进去了。没事吧?”
“没什么事情。”梅姑笑了笑,“是我不小心剪坏了人家的衣裳。又是女儿结亲时急用的,那位夫人确实急了,摔了茶杯,不知道怎么被吴嫂听成是将茶杯摔在我身上。只是抱怨了两句,也没把我怎么样,我留在那儿把衣服缝好是天经地义的。这个时候才回来,让你们担心了。”
宋二点点头:“没事就好。”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梅姑,梅姑立刻向后退了半步,连连摇头。
恩惠接受太多,是还不起的。
“流峥的工钱。他在我的镖局也不能白干。”宋二又将荷包往前递了递。
梅姑还是摇头:“你帮我们母子这么多,大恩大德怎么能是他白干活?再说了,他今年也没在你镖局帮什么忙。”
看宋二仍坚持,梅姑笑着说:“若真是他应得的,以后你给他就成。”
宋二无奈,这才将荷包收回来。他没立刻走,立在原地,明显有话要说。
“宋二哥?”
宋二抬了抬下巴示意院子里,问:“你儿媳还不知道?”
梅姑眼睛里立刻浮现了愁绪,她叹息:“宋二哥,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我真的是想尽了法子不想让他成亲,不想牵连到无辜的姑娘家。可是……”
“可是你也知道,别看清焉表面上看着随和,但他心里的事情并不和我说,向来是自己拿主意的。第二天要成婚了才告诉我,而且还……”
还毁了人姑娘家清白!
只是这事儿不方便对宋二说。
“偏偏又是个外地来的,完全不知根知底……我不知道能不能信她……”梅姑说着眼睛泛了红,语气里多了些无助,“宋二哥,你也是为人父母的。流峥是我的命,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我也不知道能瞒多久……已经太久了……”
她真的已经很累了。
“都会好起来的。”宋二宽慰了这么句无用之话,再说:“既是清焉看中的人,人品应当不差。才刚进门,慢慢来,以后再说吧。”
梅姑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雨逐渐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