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扶薇迈步,双手撑在桌面上,弯腰靠近,逐渐逼近扶薇,咬牙切齿:“你想要我的时候把我抓到床上去,让我学我哥哥!你不要我的时候,就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来看我!”
许是因为他生了一张和宿清焉完全一模一样的脸庞,扶薇望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竟是跟着一疼。
扶薇不允许自己心疼别的男人。她偏过脸去,狠心地说:“你当然不是陌生人,你是清焉的弟弟。”
扶薇觉得宿流峥心里对他兄长有很多误会,若没有那个兄弟俩之间不能相见的命数之说便好了。
她心烦意乱,说:“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你兄长,问问他希不希望你再来找我。”
宿流峥沉默下来。
长久的沉默,让扶薇诧异地抬眸望向他。惊见宿流峥眼睛红红的,竟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也想见哥哥,他们都不让我见哥哥。”宿流峥低声道。他将声音压低,声线沙哑中带着丝诡异。
“嫂嫂,你能不能帮我?”宿流峥睁大了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扶薇。
扶薇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扶薇逼迫自己掐掉心里对宿流峥的怜惜,她淡漠地说:“我做不了主。”
毕竟那个命数关系到他们母亲的性命,扶薇觉得自己不能私下做决定安排两兄弟见面。更何况……她也不想让宿清焉知道她今日又与宿流峥见面了。
宿流峥垂下眼,胸口缓慢又用力地起伏着。
扶薇起身,从他手中拿走那枚核雕,狠心地转身进了卧房。
“你站住!”宿流峥突然开口。
他快步追上扶薇,将袖中藏了一路的盒子递给扶薇。
扶薇没伸手接,而是问:“什么东西?”
宿流峥目光躲闪,才说:“听说今天是你生辰。”
扶薇讶然。
他是来给她送生辰礼物的吗?一想到自己刚刚那个态度对他,扶薇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歉意来。
宿流峥看扶薇还是不接他的礼物,他心里更急。赶忙献宝似地将盒子打开给扶薇看。
他阴邪的眼睛盯着扶薇,认真道:“嫂嫂一定喜欢!”
扶薇垂眼望去,却见鲜血淋漓的两块软肉放在盒子里,盒子里甚至已经卧了一汪血水。
“什么东西?”扶薇闻着血腥味儿,有点不适地皱了皱眉。
“舌头!”宿流峥再朝扶薇迈出一步,将手里的盒子递低扶薇,“那两个总是说嫂嫂闲话的畜生,我把他们的舌头割了,送给嫂嫂!”
“你有病啊!”扶薇气得转身就走。
不,她觉得有病的是她!她刚刚竟然觉得宿流峥这样的人可怜?是她有病!
房门“砰”的一声被扶薇砸上。
扶薇气恼地躺在软椅上,开始犯恶心,她坐起身,连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好些。
宿流峥站在门外叩门,扶薇没理。
又过了一阵子,扶薇听见宿流峥走了。
扶薇重重叹了口气。
今日宿清焉比往常回来得更晚些,扶薇坐在窗下翻着画册,时不时抬眼望向院子里。
见到宿清焉身影时,扶薇立刻起身迎上去。
“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扶薇一边问着,一边提裙奔向他。
扶薇走到宿清焉身边了,才看见在宿清焉身后的梅姑。扶薇对梅姑有礼貌地笑了笑,淡声地唤了声“母亲”。
梅姑脸上挂着笑,道:“你们两个说话。”
她识趣地走开,回了自己房间。
扶薇已经瞥见了宿清焉手里提着的布袋子,她抱着宿清焉的手臂,几乎攀着他,在他身侧仰起脸望着他,拿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撒娇:“有人不会忙到把妻子的生辰都忘了吧?”
“岂敢。”宿清焉微笑着摇摇头,牵着扶薇的手回房。
两个人回到房中,扶薇直接拿过宿清焉手里的布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一套天蓝色的春日裙装,还有一只蓝宝石的步摇。扶薇瞧了一眼步摇,一眼瞧出来价值不菲。她半玩笑:“郎君发财啦?”
宿清焉迟疑了一下,才解释:“前几年有一友人,一起读书作诗颇为投缘。各留了诗画相赠。后来,他在前年的时候高中探花郎,笔墨书画皆成了值钱之物。”
宿清焉顿了顿,道:“我把他赠我的一副丹青拿去卖了。”
前年的探花郎?扶薇想了一下倒是对这人有些印象。她抬眸望向宿清焉,半惊半打趣:“郎君为了给我买生辰礼物,把友人的赠画给卖啦?”
宿清焉顿时有些尴尬,不得不急声解释:“当日互赠笔墨时,便想着他日若一方能扬名万里,另一方即可将字画卖掉。”
宿清焉解释:“当日说好之事。”
只不过他高中探花郎真正扬名万里,而他却依旧留在水竹县。
扶薇觑着宿清焉的表情,心领神会,她把玩着步摇,嘴上却是极其认真的语气:“幸好郎君没有去科举,若是去了必然高中,就要把他的探花郎挤下去啦。”
宿清焉失笑,他望了一眼被放在一旁的春日裙装,慢声:“不看看那身裙子喜不喜欢吗?”
“看呀。”扶薇将步摇放下,拿起那条裙子。
宿清焉半天,才低声解释一句:“我做的。”
“嗯?”扶薇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向他。她虽然一直知道宿清焉手巧,可她从未见过他做针线活呀。她也实在难以想象宿清焉穿针引线的样子。
“跟母亲学的。第一次做,做得不好。”
“做得很好!我很喜欢。”扶薇嫣然一笑,立刻开始换衣服、换新裙。
宿清焉张了张嘴,最后也没阻止她。只是守礼地低下头去喝茶,待扶薇换好了新裙子,他才抬起眼睛看过去。
她穿着这裙子和他想象的一样好看。
不,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一万倍。
扶薇摊开双臂,在宿清焉缓缓转了个圈,裙摆飞旋转起,她又转到宿清焉的怀里坐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媚眼相望:“我很喜欢。这是我穿过的最漂亮的裙子。”
宿清焉望着扶薇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心里生出些异动,又清楚她也动了心思。
他轻咳一声,不得不压低声音轻哄:“还没吃晚饭呢……”
扶薇轻笑:“郎君想什么呢?”
“我没有。”宿清焉别开眼。
扶薇笑着在他怀里起身,道:“我去给母亲瞧瞧。”
她脚步轻盈地出了屋子,去寻梅姑。梅姑正在屋子里做针线活。过了年天暖和起来,正是做春衣的时候。
“真好看。”梅姑上下打量着扶薇,发自内心地点头。梅姑再一次在心里感慨扶薇的貌美。她原先在京中的时候,什么样的高门贵女没见过?就算公主、郡主也见过几个,可她觉得那些美人们全都不敌扶薇。
梅姑突然想到扶薇的家也在京城,她心里跟着一紧,不由猜测起扶薇的身份起来。
“母亲这是给谁做衣裳?”扶薇坐在梅姑身边。
梅姑心不在焉地回答:“天暖了,给流峥做的。”
顿了顿,她又立刻补充一句:“给流峥做完,再给清焉做一件。”
其实扶薇过来也并非只是来让梅姑看这条新裙子,她说:“有件事情,我疑惑了许多。”
“你说。”梅姑回头对扶薇笑笑,又转过头继续做针线活。
“清焉和流峥不能相见的说法是怎么来的?该不会是江湖骗子信口开河吧?”扶薇语气轻松带着笑,说话的同时又瞧瞧打量着梅姑的神色。
梅姑垂着眼,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她手上的针线活儿却停了。
扶薇犹豫了一下,才继续:“我倒是不太信那些说法,只是觉得一对兄弟从不相见,怪可惜的,毕竟是亲手足。”
梅姑默默将针穿过衣料,语气生硬:“我怕死,不许他们见面。”
扶薇瞧着梅姑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坚持。她又看了一会儿梅姑做的衣裳,便起身走了。
出了梅姑的房间,扶薇仍旧琢磨着,心里的不对劲之感越来越重。
因为那个荒唐的八字克母说法,宿清焉和宿流峥这对双生子永远不能相见。
可是,扶薇记着他们兄弟两个不能相见,却忽然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们兄弟两个不能相见,这些年当真能够完美避开,一次也不撞见?
扶薇努力地回忆,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同时见过他们两个人。
花影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扶薇瞧见她,便没有回屋,而是走进院子迎上她。
“什么事?”
“过年的时候,耶律湖生向陛下求娶长公主您,被陛下一口回绝。然后……风云州起了战事。”
扶薇挑眉。
她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耶律湖生想要两国联姻遭拒,回国之后发动了战争?
扶薇沉吟片刻,问:“现在是哪位将帅在风云州?”
“是赵北芪、齐云鹤两位将军。”花影再道,“陛下又令卫小将军率兵去支援。”
“卫小将军,卫行舟?”扶薇问。
花影点头。
这三个人的脸庞在扶薇眼前一一浮现,她慢慢皱眉,心里生出些许不安。
地方远消息传得慢,又过了七八日,江南之地的人才知道西边打了起来。
“陛下为什么不同意和亲?”
“那个耶律早就和长公主有瓜葛,嫁过去和亲不是正好?还能解决女子干政的不体面……”
扶薇坐在茶楼里,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扶额。
难道在他们的眼中,起了战事后,女子的作用只是联姻?
扶薇心烦地回家,刚走到宿家前方,远远看见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宿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