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寅时。
阁里的气氛异常凝重,阁主难得的站在殿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掩饰的很好,没让人看出他的笑容是y挤出来的。墨云风站在旁边,神se淡漠,楼潇在他身後,似乎十分不想看见现在的情景,格外y沉;顾临曦笑得很热情却很假,易唅晨太yanx的青筋蠢蠢yu动,除了江枫站在一旁看着情势不知所措,还有还在养病不在场的纪小榆,其余所有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没有人开口。最後的最後他们没等到任何杀手的袭击,却等到了个不速之客。
「怎麽回事?感觉跟说好的不一样……」易唅晨强压着怒火小声嘀咕。
「……」
袁音尘定定的看着来人,那是一名长相令人十分惊yan的nv子。她面容标致,身姿袅娜,妆容yan而不俗,衣着样式简单华贵,脸上挂着应酬式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妖媚。然而此时无人凝神欣赏她的美貌,空气里闻得到紧张的气息。她身後跟着一个腰间挂剑的中年男子,从他走路的模样看来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他脸上正气凛然的神情,不知怎的却显得莫名滑稽,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知晓他效忠什麽人的缘故。
「江城主,有失远迎。」
袁音尘维持着浅浅的笑意开口。
「唉,怎麽好意思劳烦袁阁主亲自相迎,我只是听说这里出了事,便来看看,怜鹊会迟些过来。这位是我的护卫,他叫柳言。」
她身旁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顾临曦闻言,往江枫的方向瞄了一眼,江枫感觉到他瞬间扫过来的视线,有些心虚。
易唅晨ch0u了ch0u嘴角,楼潇冷冷的看着江雪寒,似乎有话要说,但她始终是紧闭着双唇,现在不是她该说话的场合。
「既然来了,何不到殿里坐坐?」袁音尘提出了礼貌x的邀请。
「那就麻烦了,不过,我们还是等怜鹊来了再进去吧。」
「不必等了,我到了,抱歉来晚了。」
一个轻柔的悦耳嗓音出现,一绿衣绿裙的nv子踩着端庄的步伐出现在门口。
「怎麽那麽慢?」江雪寒挑起眉问。
「另一座山的山脚下有个村子正流行疫病,我是刚处理完从那儿赶过来的。」她带着礼貌x的微笑回答。
「飞鹊门主医者仁心,真是辛苦了!」袁音尘由衷的赞赏。
「我飞鹊门既有能力医人,就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只是完成我的本分罢了。」怜鹊轻声回答,笑得有些腼腆。「不过,木华子没有来吗?」
「那家伙没什麽主见,来了有什麽用?」
柳言没有放低音量,丝毫没有藏住话语中的嫌弃的意思,除了江雪寒,其他人纷纷暗叹,天底下哪有这种目中无人的护卫?想到目中无人,易唅晨忍不住往楼潇那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si人!
那冷的跟冰一样的表情简直跟师兄一模一样!这是被同化了还是咋的?修养没学,学这个?
「木华子身为鉴华派掌门,有要事无法ch0u身也是正常的是,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这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这番话语若是凌厉些可能还有些成效,只是江雪寒那懒洋洋的语气,所谓管教下属的表面工夫算是做足了,柳言虽是闭上了嘴,却也没敛起脸上的轻蔑。
毕竟木华子来了也是江雪寒说什麽就答应什麽。
「那麽,就有请各位进去喝杯茶了。」
顾临曦说完,领着众人进入正殿。江雪寒不时向柳言低语几句,然后柳言就会面se严肃的点头,袁音尘和怜鹊一前一後,两人的笑容又微微淡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看着办的无奈。
到了殿内大家各自就坐,虽说是喝茶,该请的无意倒茶,要喝的也无心喝茶,顶多就是换个地方坐着说话,稍微表示一点“待客之道”。
「咳,」江雪寒清了清喉咙。「情况我大概都知道了……」
「柳城主的消息还真灵通。」
顾临曦笑着开口,眼神稍稍往江枫那又瞥了一眼。
「那是,同是一路人,自然得多多关心,我要是再慢点得到消息,你们这又会变成什麽样子?」
易唅晨在心中啐道:谁跟你是一路人?你不来还好,你一来,呵,乌烟瘴气。
「时间紧迫,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知道你们的能力有限,现在情势危急,我们暮雪城将拿出最高的诚意,希望双方都能互相给予帮助,尽快找到这些意外的真相,还人们一个太平盛世,也还你们一个宁静的日子。」
「江城主多虑了,我们能处理。」袁音尘只淡淡的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可是据说你们这si了不少人啊……」江雪寒稍微放大音量,慢慢说着。「杀手还没有抓到不是吗?还有……」她把视线转向楼潇。
「这个有问题的nv孩,你们大概没打算审问她吧?」
楼潇听完,感觉到她敌视的视线,立刻躲到墨云风身後,紧抓着他双臂,从他身侧探出半颗头紧张的窥视——动作流畅自然,却像是刻意而为之。
「审……审问?」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面露怯se。江雪寒似笑非笑,冷眼看着她。
「在场只有你的身份最可疑,况且……自从你来到这里,“意外”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你敢说一切都与你无关?」
「或……或许是我引来了那些人,可是……这不代表……」
「你再怎麽装对我也没用的,你身上的戾气只要是我们江家的人都感应的到,要是不相信,江枫就站在那呢。」
「要瞎说谁都会!戾气是什麽东西听都没听过,就算那东西真的能代表什麽,你看起来一副心怀不轨的模样,而且江枫是你侄子,你们是不是串通好挑拨都很难说!」
江枫错愕的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游移。原来戾气这种东西其他人是看不见的吗?听见楼潇那番话他倒是没有什麽不悦,毕竟他本就是来帮姑姑刺探情报的……
「你若行得正做得端,又何必担心让我审问?」江雪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屈打成招的案例多的是呢……」楼潇低声反驳,始终躲在墨云风身後。
「袁阁主,不如把她交给我,我相信您也察觉到了吧,她就是一切的关键啊……」
「请回吧。」
此时,一道冷清的声音自墨云风口中传出,冰冷、不容拒绝的话语回荡在素雅的大殿。
江雪寒一阵错愕,脸se闪过一丝愠怒。她看向袁音尘,发现他依旧笑而不语,估计是默许了。
「袁阁主,这种发言你也不管管吗?这麽不给我面子?」她冷声说道。
「楼姑娘的事我们会调查的,多谢江城主的好意,您请回吧。」
很明显的,袁音尘也下了逐客令。江雪寒眯起双眼,挑衅的开口。
「发生这样的事,琴韵竟然连交出最可疑的人都不肯,我怕外人怀疑这一切其实琴韵自己也参与其中呢……」她露出和善的微笑,「我会好好调查的……以免琴韵阁清誉受损。」
最後四个字,她格外加重了语气,转身离开前,她瞄了江枫一眼,随後就带着柳言,仓促的离去,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在这里。
江枫无助道:我的好姑姑啊,你刚才的眼神是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吗?
「没我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怜鹊优雅的起身,礼貌的朝袁音尘点了一下头,也离开了殿上。
袁音尘思索了一阵,最後转头向墨云风说:「云风,你和楼潇下山一趟,去烟雨楼府那调查她的身世吧。」
墨云风只静静的点头,楼潇先是愣了一阵,才怯怯的开口。
「为……为什麽?」
「你难道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吗?不好奇自己为什麽被追杀?」
说完,阁主又笑了笑,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们。
「一个师兄才回来,另一个师兄又要走……」易唅晨抱怨。
「怎麽,你嫉妒啊?你嫉妒的话以後师兄带着你出去玩玩转一转呗!」
顾临曦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只是随口说说。
「谁稀罕了……」易唅晨翻着白眼,迳自走出殿外。
「欸,小晨晨你走那麽快做什麽……」
「不要那样叫我!」
江枫看着这场闹剧,摇了摇头,跟着走出殿外打算去看一看纪小榆。
「师傅……」
楼潇望向墨云风,他察觉到她神se有些紧张和不安,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旁徨,脸se稍微柔和了一些。
调查自己的身世,这样也挺好的……吗?
她从未对自己的身世感到怀疑,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很想知道,她的父母到底是什麽样的人?他们到底是怎麽si的?
“你可是邪道世家楼氏的後代?”初次见面时,她记得易唅晨是这麽说的,当时只觉得被冒犯,然而此刻她才发现,这句话里透露了许多讯息。
不论是话语的内容,还是他语气中的嫌恶,她不禁在意起,那个“邪道世家”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还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人拿石子扔过她。
「姓楼的垃圾,滚远一点,你不配……」
那人後面说了什麽话她已经忘了,那人怎麽si的她也记不太清楚,大概是对她来说也不怎麽重要吧。
她想得有些出神,墨云风叫了她两次她都没听见,直到她感觉手臂上一拽着她离开的劲道才回神。
「走了,准备下山。」
待所有人都出去,袁音尘自言自语着。
「刚刚好像得罪了什麽人……算了,不要紧。」
「小榆,我来了!你醒了啊?你感觉怎麽样?好点了没?」
「为什麽这麽急急忙忙的,那麽大声就算没醒也被你吵醒啦!我感觉很好啊,白医师很厉害的。」
「我这是担心你呀,你没事就好了,初次见面就又跌倒又昏倒的,我差点被你吓si。」
一走到殿外,江枫就顾不得旁人的视线,往小榆的房间狂奔。
「对了,听说刚才暮雪城的漂亮阿姨来过,你知道他们说了些什麽吗?」
「阿、阿姨……?」
江枫忍着笑,细细品嚐着这两个字的意趣。
「是阿姨没错啊,她虽然很漂亮,可是听说年纪不小了……」
「你是要说她老吗?」
「咦,这麽说的话她好像真的有点老了……」
「好了我明白了,我姑姑的事就先说到这了,不然我会笑到岔气。」
「唔……为什麽会岔气呀?原来她是你姑姑喔?」
「你现在才知道吗?」
纪小榆用力的点点头。
「阁主和师兄没有提过她,我也只看过她的脸几次而已……不过,感觉师兄都很讨厌她呢。」
「他们没提过她,那你是听谁说她年纪不小了?」
「隐隐约约就这麽觉得……我刚刚说是听说的吗?」
「……没事,当我没问吧。」
其实你根本就是自己觉得她很老对吧。
「哦,那他们到底说了什麽啊?我可以知道吗?」
「我也解释不清楚那种复杂的交际……反正b较重要的是你们掌琴师兄和楼姑娘要下山去调查了,说是要从楼姑娘的身世找线索的样子。」
「所以一个师兄才刚回来,另一个师兄又要走了吗……多久会回来啊?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可以待太久……」
江枫忍不住想吐槽,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是怎麽养出来的观念?
「你放心,你师兄那麽强,楼姑娘也有他护着,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说完,江枫下意识的抱了他一下,觉得不妥,尴尬的脸红了一下,赶忙放开。
纪小榆被师兄们又抱又捏的习惯了,也没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是沉思了一阵。
然后,他绽开笑容。
「你会在这里待一阵子对吧?你能多来找我玩吗?师兄们都好忙……而且我喜欢你陪我。」
纪小榆说着,只意识到这话里对他师兄们有些谴责的意味,有些慌乱的闭上了嘴,丝毫不觉有其他不妥。
江枫愣了一阵,也说不清听到那句话的感觉是什麽。
「身世啊……」
楼潇独自待在房里,心情复杂。如果湮山的楼氏真的和她有关……
据说湮山的楼氏原先不住在湮山,他们原本是烟雨镇上有点威望的世家,瞒着外界世代研究y邪之术,先祖楼筝更是利用血脉中的天赋,创造出各种邪术,这种术法的能量就留在血脉中,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传到第十三代,家主楼玶走火入魔连杀十七人,斩首当日又用邪术杀si刽子手和围观者,因此被外界察觉,将楼氏当成邪祟yu斩草除根,只好逃至湮山,人人皆称楼氏为邪道世家。
十九年前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湮山里楼家新宅中出现了不小的动静,第二天宅中只剩满地屍t,被发现时屍t都腐烂的严重,臭味飘在山林间久久不能散去,据说是楼家人修炼邪术遭到反噬,自食恶果。
「没必要这麽惨吧……天底下姓楼的家族那麽多。我可没有什麽炼邪术的血脉,要是有的话……」
她躺了下来,对自己微微一笑。
「那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熟悉的地方。一般的情况下她并不排斥这里,即便在这里的回忆不怎麽愉快。
这里除了一片完全的漆黑、入骨的刺痛寒气、折磨人的绝对寂静,空无一物,一般人待在这里,大概没多久就会发疯。然而这里的折磨对她来说却习以为常。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个梦境的感觉,似乎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回到了她还什麽都不懂的年纪。虽然现在她已到了这个年龄,过程中那些待在这个地方的记忆也没有因为在梦中而暂时忘却,她却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彷佛就是那个时候。
当时那种铭刻入骨的恐惧,此时再次浮现,折磨着她的自尊,即便这里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人,她还是不愿向自己承认自己正在害怕。
她全身紧绷得蜷缩着,闭上眼睛也没什麽意义——因为画面都是同样一片黑暗。奇怪的是,这次的恐惧似乎b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更加的强烈。压迫感不是来自环境,而是从她心中扩散出来,蔓延至全身,挥之不去。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她还在期待会看见一丝丝光亮,但是现在的她b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待在这里,彷佛被迫面对着,她的一无所有,和没有希望的人生。
她猛得惊醒,突如其来的解脱让她茫然了一阵。天还是黑的,她挣扎着爬起来,迟疑的走入夜se,抬头看见一片星空。
她跳上屋顶,彷佛还未从梦境里的恐惧调适,蜷起身躯侧躺在上面,躺在这里不太舒服,但是看着天上悠悠的云,以漫天璀璨为背景静静飘过,似乎有种疗癒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片黑暗,泪水就这麽流下,好似过多以致溢出的痛苦。
懂事以来第一次,她憎恨起自己孤儿这个身份。
有个人轻巧落在她身後,在她身旁静静坐着。
「师傅,怎麽总在这种奇怪的时候找我?」
她不着痕迹的抹去脸上的泪,可惜泛红浮肿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声音隐藏不了她哭过的事实。
「在想身世的事?」
「你是不是特喜欢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你现在不也是用问题回答?」
「……怎麽这时间找我?」
「怎麽这时间躺在屋顶上?」
「……想身世的事。」
「所以躺在屋顶上哭?」
「我没有哭。」
「……」
见她不愿承认,墨云风也没再说什麽,只静静坐在她身旁。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并没有平复,只是碍於他在这里,才装出平静的样子。他不知道她为了什麽痛苦,那种围绕在她身边的绝望和恐惧此刻十分强烈,让人有几乎看得见一团黑暗的错觉。
「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湮山?」
过了一会儿,她的心情终於平静下来,开口确认。预料中的看见墨云风点了一下头。
「路远吗?」
「不远。耗t力,今天好好休息。」
「我睡不着。」
今天光是入睡都格外有压力呢……我果然很在意身世的事吗?
见他打算拿出仙韵,她抓着他的手制止。
「别,你的琴怎麽总拿来哄人睡觉?」
「需要的话,我都在。」
「……谢谢。」
那句话,像一颗定心丸,一直以来她总压抑自己想求助的心情,背负着许多,头一次有人可以依靠,她反而慌了。一次涌上太多的情绪让楼潇难以忍受,以往在某种束缚下维持的平静无波,自从来到这里後,全被打乱了。虽然有些难受,但是,她感觉自己更像是个人。
一波又一波的情绪袭来,困惑,悲伤,胆怯,厌恶,还有一种新的心情,一种她不想承认的脆弱与无力感。她犹豫了一下,往身边的人身上靠过去,紧张的缩了缩身躯。
墨云风对於这种意料之外的举动感到有些讶异,他对这种亲近的举动有些排斥,加上天生t质的特x,旁人只要接近就会被内力弹开。
但是当她靠过来的时候,他抑制了那种内力,忍耐着与人亲近的不自在,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的脆弱。若是不这麽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丝信任会不会就此灰飞烟灭?平时那种看似开朗却拒人於千里之外,不容许内心的软弱被看见的傲气,只有在这样的情景才会淡化。
「师傅,我可以叫你云云吗?」
「不行。」
「那……你要不要叫我潇潇?」
「……你希望我这样叫?」
「可能希望吧……所以你同意了吗?」
「没有。」
「那你可不可以自称个为师来听听?感觉好像很帅!」
「不要。」
「你刚才是不是顿了一下?是在犹豫还是在考虑啊?」
「……」
「快点,你试试嘛,就一次!就一次好不?」
「不要。」
一直躲在林中的少nv悄然离开,轻功飞至山脚,没发出一点声响,彷佛影子一般,难以捉0。
「明天,墨云风和她会下山。」
少nv与另一名nv子会合後,冷淡的开口。即便一同完成任务,她们也不需要有任何的交情。
「我知道了,到时照着说好的做就行。」落湘公子不带任何语气轻声交代。
「你这个没有内功的废物,上次被发现,阁主已经不想留你了,要是再失败,可别怪我,阁主已经授权了。」
那名少nv带着些微的恶意,随意把玩手中的匕首。这些话似是好意提醒,实则是何种心态?除了她自己没人知晓。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要是有人si,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落湘公子淡然道,不经意流露的自信让少nv微微皱了一下眉。
「该说的话都说了,你明白就好。」
不需要再做无谓的争辩,有敌意不代表有脾气。把话说得太满只是在浪费时间,重要的是,俐落地完成任务,向阁主交代。
她们好像不具有人类的情感,因为她们不需要那种东西。
她们不过是杀人的机器,匕首是不需要有感情的。
天se才刚亮得透彻,楼潇迷迷糊糊的醒来,感觉自己枕在一个温暖柔软而结实的不明物t上,这才想起自己昨晚窝在墨云风身侧就睡着了。她转过头,而他刚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接,有些尴尬。在她转过头之前,他们两个的姿势和她睡着前一模一样。
「云云……你该不会都没睡吧?就维持着这姿势……一晚上?」
听到那个不太妙的称呼,墨云风微微皱眉,将她弹开。由於不晓得会被弹多远,在感觉到即将袭来的内力时她就自动退开了一段距离。
「无妨。」
「无妨是怎麽回事,你不用睡觉的?你当你是神仙还是什麽?你刚刚眉头是不是皱了?真的不能这样叫你吗?云云?」
接着就是寒气b人的一眼。
「呃…那不然我加个师傅行不?云云师傅?」
「……出发前先把学过的琴谱全背下。」
「全背下?要si啊!随便一个都长得要命……而且我们不是一早就要出发了吗?」
「凭你的记忆力现在开始背就背得完。记得带肃影。」
「什……你让我带肃影g什麽?就算真用得到,就凭我那琴艺,带那也只是累赘吧!」
「立刻。」
「立刻就立刻……」
楼潇吐了吐舌,起身从屋顶上跃下,进屋收拾去了。墨云风到阁主那再交代了一番,就站在外头等她。
等了一会儿,楼潇带着简便的包袱和肃影往这里直奔而来,墨云风看她穿的不是琴韵的白袍,而是入门前穿的那一身深蓝se的衣k,不以为然的投去一个质问的目光。
「呃……」
楼潇会意,有些心虚道:「哎,穿那种东西爬山我一定受不了,没多久t力就会吃不消了,我这不是不想给你添乱吗?况且,我这样一个x子,穿你们琴韵的校服走在外面能看吗?」
墨云风有些无言,没有答话,只转身示意她跟上,算是勉强接受了她那些说得头头是道的歪理。
下山并不难走,两人轻功都有不凡的程度,因此并未耗时太久。山脚的村落b山中被灭的四个小村子都大得多,以乡村来说也算是热闹。
「云云师傅!你看那边卖的是什麽呀?你以前碰过这些玩意吗?要不要试试看……」
墨云风无视她,也懒得质疑她刚才喊他师傅喊的那麽大声,有没有和她不久前才说的歪理抵触。
「师傅,那边有间酒馆,能不能歇一会,我饿了……」
「……」
不等他回话,她就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进去了,一边暗自想着他定是无奈默许了,否则怎麽可能由着她拉拉扯扯,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他们一踏入酒馆内,老板见墨云风气度不凡,眉宇间的清冷给人一种距离感,还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气质。见他仪态端正优雅,老板一刻也不敢怠慢,暗暗猜想是哪里的大人物,想到自己这间小小的茶馆竟有这样的人物来光临,神情不免出现一些骄傲的神情。墨云风无闲注意他的神情变化,只静静的等楼潇研究完这里的菜se。倒是楼潇瞄到他的神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老板才惊觉,连忙收敛。
「有什麽拿手菜都送上来吧,我懒得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菜名。」
听见她研究半天後说出来的话,墨云风又是一阵无言,索x维持他一贯的风格,当成什麽都没听到。
老板也有些无言和无奈,也只说了个「好好好,马上来!」就去吩咐一旁b较年轻的小夥计了。
馆内客人不少,角落一桌两名以面纱蒙住半张脸的nv子静坐喝茶,神情似在冷战一般,气氛僵的可怕,其他几个座位有些只有单独一人,有些则空着。隔壁特大的一桌坐着三名身形魁梧的汉子,和两名风度翩翩的公子,有一人正粗声高谈阔论,音量之大引来旁人侧目也不理。
「我说最近出现在村里的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应该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吧,你看看那些si了的,都是这村子里的败类和渣滓!」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彪形大汉用粗哑的声音说。
「这很难说吧,那种si状是人能g出来的吗?」
同桌一名脸型尖瘦的公子反驳,细长的眼睛略带轻蔑的看着他,那大汉专注着喝酒倒是没留意他的眼神。
「莫不是楼家人的怨魂作祟?」
另一名看来温文尔雅的公子穿着淡青se的衣裳,轻摇着手上简朴的摺扇,做出一看来十分可笑的猜测。
「我呸!」
那名大汉吐了一口混着痰的口水,嘲笑道:「蠢货,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
至於另外两名大汉,似乎早就醉倒,瘫在桌上,两人不小的鼾声不规律的交错,偶尔传来几句模糊的呓语。
「有没有,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
那名尖脸的男子不改嘲讽的神se,继续说下去。
「我们就在这村子多待一晚上,半夜呢你就自己在街上溜达,我们等你消息。只租四间房,钱袋在我这你也没办法。」
那男子脸se瞬间刷白,独自和一个未知又会威胁生命的东西面对面,他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
「阿容你别吓他了,我们来这是为了调查,不是为了多添一条命案。」
男子已将摺扇收起,放在一旁,啜了一口茶淡淡的说。
楼潇越听越觉得有趣,嘴角忍不住g起,撑着头默默听着。这村子看来不单纯,有什麽东西专杀半夜在外游荡之人,由於这些人里面多半是些乞儿或流氓,因此当地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担忧,只是难免有些顾忌。
不过,这又g楼家人什麽事了?
「若是怨魂还好说,若是余孽,更要小心。」
「一定是怨魂的,你看看烟雨那座城都成了什麽样子!绝对也跟他们脱不了g系!」
「也是,传闻不是说看到那个楼玶惨白的鬼脸了吗?」那名男子又摇起了摺扇。
「荒郊野岭的,附近又没什麽人家,能看得到的人还活着不奇怪吗?传闻?那定是人家信口胡说的吧?」大汉辩解。
「传言绝不是空x来风。反正就算不是楼家人的魂,我也觉得跟他们有关系。姓楼的没一个好东西。」被唤作阿容的男子刻薄的说。
听到最後一句,楼潇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样的话她没少听,被骂惯了没什麽感觉,加上对方并不是针对她,她没什麽怒意。但是转头看见墨云风对她投来的警告眼神,似是觉得以她的x子很可能动怒,她就偏偏无视他的眼神,走过去踢翻一空着的凳子,一脚踩在上头,皮笑r0u不笑的轻声问:「你们对姓楼的有什麽意见?」
这举动似乎吓到了角落那两名nv子,她们看似有些慌张的瞥了过来,又恢复镇定,视若无睹静静喝着自己的茶。
那名汉子首先站起来,一把扯着她的头发。
「臭丫头,g你p事?看这样子难道你姓楼?那正好,我正想找个姓楼的揍一顿消消气解解闷!在老子面前踹凳子,你以为你是谁呢?」
阿容看好戏似的袖手旁观,另外那名公子合上摺扇,看着眼前的情形,索x闭上眼,眼不见为净。两名喝的烂醉的大汉不知何时翻到了地上,依旧睡得一塌糊涂。
「我就踹个凳子怎麽了?说话那麽大声,没发现旁边的人都在看你吗?我姓楼又怎麽了?你就不怕你打我之前就中了我的邪咒?」
楼潇笑盈盈的任他气的七窍生烟,眼看b常人要大的拳头就要砸过来,她也伸手准备把他的手扭到求饶。
只是这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人抓住,她还来不及转头就见那名男子瞬间向後飞去,跌坐在地还滑行了一阵,撞到一张坐了一个人的桌子,那人惊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到隔壁桌去。地上喝的烂醉的两人惊醒,茫然的看着周遭,看见凛然的墨云风,瞬间呆住。
「你……」
他刚要开口,抬头见墨云风的神se,要说的话全都哽在x口吐不出来了。
墨云风冷冷的看着他,见他放弃咒骂,转头谴责的盯着楼潇,楼潇只耸了耸肩,送他一个心虚微笑。此时馆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楼潇身上,有些还带着敌意,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老板低头大力的擦着手上的盘子,那盘子早已被擦得闪闪发亮。
於是他只好赶紧结了帐,拽着楼潇走人。老板见他们走近,钱也不收了只求他们赶紧走,墨云风直接把钱放在台子上就走出去。
「疼疼疼……别拽了我自己走……哎!」
墨云风没理她,只带着她出了村子,继续往湮山前进。
「唉我说别拽了!你不是最讨厌跟人接触的吗怎麽总ai拽着我的手!」
楼潇被他抓得有些疼也有些愠怒,忍不住冲着他大声了起来。
他总算将她的手放开,两人面对面站着,楼潇撇了撇嘴,不满的看着他,墨云风看她的眼神有些y沉,却能感觉出并不是针对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麽?」
楼潇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刚才我若不在,你可知他们会怎麽对你?」
「就是看你在我才敢这样的……」
她抬起头笑着回答他。
「……」
「师傅是担心我?」
「废话!」
这下子不只楼潇震惊,墨云风自己也吓到了。
破天荒的,“废话”这种话竟然也从墨云风口中出现!
两人沉默了一阵,楼潇见他也是为自己担心,就推起笑容伸手轻扯他的袖子。
「好啦,我错了嘛……云云师傅你别生气了……」
「下次,後果自负。」
他弹开她的手,神情回归平静从容,带着她轻功前往湮山山脚的城镇。
一路上,她神情复杂,对於他的关心感到一些困惑和迷惘,还有……不知所措。
他们轻盈的落地,看见一气派却有些沧桑的大门,门上一块匾额大大写了两个字:烟雨。
楼家曾经紮根的烟雨镇,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繁荣光景。烟雾迷漫,野草漫生,断垣残壁满是一破败景象,邪气森然,也难怪被说成是楼氏怨灵作祟。
刚才那座村子里,两名nv子缓步走到他们两个刚才离开的地方,y冷的神se藏不住她们对於这对师徒的对话感到的愕然。还没站定,两道黑影轻轻一跃,直接朝那两人的目的地飞去。
楼潇和墨云风在门前沉默了许久,里头的浓雾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yan光照耀下,这地方却没有该有的明亮,虽然雾是没有杂质的白,但是就氛围而言这座城就是一片灰se。
「师傅……一直呆站在这好像不是办法,不如让我先看看里面是什麽情况,一有问题马上转身回来?」
「不行,当心迷阵。」
「也是……要是真有问题,估计我怎麽转也出不来……」
还没想到一个好办法,手腕上又一熟悉的握力,他把她拉到身後,自顾自往前走,眼看就要踏进浓雾中。
「喂喂喂你放开,我自己走!」
「你先抓好。」
楼潇迟疑的抓着他的袖子,见他依旧不放手,便揪紧了扯一扯,墨云风这才把手松开。
走进雾中,却完全没有身在雾里的感觉,空气不带任何sh气,令人甚感怪异。楼潇在後面一直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等一下……师傅,你看我!」
墨云风听见她声音不大不小的喊,虽知在浓雾中看不见什麽,还是不自觉的扭过头去,这一看,墨云风的表情瞬间和楼潇一起傻了。
这清晰的五官轮廓,哪有一点被浓雾遮蔽的模样!
「这到底是什麽东西?」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地上看,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原因,然而这下子两人更加茫然了。
这个雾,不是感觉不到,也不是不起遮蔽作用,而是两人踩着的地方附近的雾都自动散开了。
楼潇「咦」了一声,伸手四处0索,非但手中没有雾气里的cha0sh感,她还看见自己的手在那雾气墙上排开了一个几近手掌形状的坑。
「难道这雾只是个障眼法?让人犹豫不敢踏进来,实际上会自动散开?」
楼潇做出了推论,墨云风不答。事实上,这样奇葩让人不知所以的怪雾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若不是楼潇专注在思考这些雾的作用,她现在非常可能在脑中的“墨云风表情全集”多填上好几笔。
「那,我们要不要试试分开来找找?」
楼潇试探x问,既然雾气会自动散开,应该也不用担心x1进雾里的东西,这雾看来无害,很可能只是拿来吓唬一些没什麽本事的人。
墨云风才点了点头,楼潇就放开那只抓着他袖子的手,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回来。」
墨云风开口,楼潇才刚听到他的声音,下一秒便觉师傅的手又抓着她的手腕了。
师傅啊……我是不是该习惯了?她苦笑,同时也开始对他这徒弟控的模样起了兴趣。
「怎麽了师傅?」
「不能距离对方太远,此雾似乎只针对落单之人。」
刚才楼潇一松手,他自然也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只是没走半步就感受到重新聚集过来的雾气,本以为是因为只剩一人所以范围缩小,不料这雾一直缓慢的逐渐聚拢,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赶忙抓了楼潇的手把她重新拽过来,雾气果然又散开了。刚才,他隐约感觉这雾里的东西要是碰到了可没那麽简单。
楼潇反常的沉默不语,他不放心的转头确认,见她神情只是疑惑的有些发愣,只当她是也觉得这雾离奇的不一般,便往雾浓处走去。想知道原因,就得往源头探究!
只是楼潇想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麽一回事。楼潇任他拉着也不知道他们正往哪里走,此时她心里只百般纳闷。
刚才她一个人往前踏了一步,那白雾也随着她的脚步散开了,哪有他所谓“针对落单之人”?
这雾气虽会随他们的脚步自动散去一定范围,却无法让眼前的视野清明,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偶尔有一些建筑物的轮廓。这荒废的城中格局整齐,杂物不多,一路上他们没踩着或碰着什麽,几乎给人一种那片最浓的雾是在给他们指路的错觉。
忽然,墨云风停在一闭的严实的大门前,这扇门真的不是普通的大,毫不收敛保留楼府当时的气派。这扇大门是沉重的黑,材质看起来破败不堪,白雾散开的范围刚好能让他们看清门上两个有金属质感的装饰。
这门样式倒是简单,就是两个单纯的圆环做装饰,只是仔细看会发现圆环上刻了一些符文,已经有些磨损了。楼潇才轻轻一推,这门就直接给她推开了,看来严实的大门在时间的摧残下也已经脆弱不堪。
「师傅,你不进来吗?」
墨云风犹豫了一下,总觉得他们两个真的是被那浓雾引来这里,有些蹊跷,但他只犹豫的片刻,还是踏了进去,楼潇顺手带上了门。
令两人惊讶的事,刚走进来时里面依旧同外面一样烟雾弥漫,但是在门关上的瞬间,屋里所有的雾都散去了——应该说,如同护卫一般都往墙外聚过去了——里头顿时变得清晰无b,却也骇人无b。
这里怕是荒废已久,哪还有点富贵人家的模样!蛛网遍布,灰尘四处飘,门窗无一完善,更清奇的画面是,一切摆设上全都刻满各种奇怪的咒文,颇有邪教仪式进行现场之风。
「师傅,我们怎麽这麽容易就进来了?这奇雾到底是g嘛的?」
「谨慎调查,小心有异。」
「这里边看起来也没什麽东西,这地方就这麽大,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吧?」
墨云风见暂时没有威胁,楼潇也非无法自保的柔弱nv子,便答应分开寻找线索。
他越找越觉得这屋子似乎跟他过不去。这想法绝非是他搜查无果而恼羞程度做出的判断,而是冷冷静静认认真真的推测。一扇又一扇作用不明又无法打开的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还有一直走回原点这点,他确定自己是被这整座宅邸排斥了,而且是只针对他的排斥。
若不这麽解释,似乎也无法说明,为什麽回到门口十来次,一次都没碰着楼潇,甚至连人影都没见着了。
楼潇才踏进一最小、最破败、最隐秘的房间,就被这房间里铺天盖地的力量流动吓到了,她的闯入就像是一个开关,腐朽的墙壁上顿时浮现一道道咒文,她还来不及ga0清楚怎麽回事,就觉脚下一空,然後完全不给她喘息的空间,她就往下坠落。
坠、坠坠坠……坠落?!
她还来不及惊吓,就被这“洞x”中的奇异光景给震慑,但凡她经过之处壁上就有一个新的咒文亮起,每道咒文的光芒颜se都有些不同,楼潇此刻无暇记住那些符光的颜se,只觉得几种颜se加在一起很是和谐梦幻。
她这才想到自己正在下坠当中,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接触到地面,她调整自己的姿势,凝聚了内力准备面对接下来的冲击。
然後她就落在一堆软呼呼的东西上面。
这一堆软呼呼的东西倒是没那麽神奇,就是大量普通但很柔软蓬松的被褥堆成了一个普通但很柔软紮实的垫子。
她有些狼狈的从被褥堆里爬出来,滚到了冰凉坚y的石地板上。这个地方的格局也很单纯,一道长廊直通到底部一扇门。她见没有别的地方能走,她索x往那扇门走去。
站到了距离那扇门几寸的地方停下,不消她伸手,那扇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都是各种散落泛h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迹与宅里到处看得见的咒文似乎是同一种东西。她拿起其中一张端详了起来。
「看来……这邪道世家的传说也不是虚构,这些咒文看都看不……咦咦我竟然能看懂?!」
她所谓的看“懂”并不是看得懂纸上的内容,咒文这种东西是一种发动力量的媒介,本身不属於文字,无法理解,但是能从符号的形状排列判断出符文的功效。这种东西世人鲜少研究,对人们来说是又奇特又邪门,也难怪人人都邪咒啦邪术啊的安上一大堆不怎麽好听的名称。
她放下手上的纸,转头看向桌上清澈的诡异的铜镜,这一眼,镜上顿时光芒大作,又是密密麻麻的咒文亮起。
这一次,楼潇感觉脑中一记类似遭受重击的感觉,没有任何疼痛晕眩或声响,单纯就是被东西敲了一记的感觉。然后,一个不属於她脑海中的画面也跟着敲了进来。
那是一种很异样的感受,起初她不太适应,不确定自己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只是眼前黑压压的漆黑一片。
等到适应了这种感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憔悴的面容,接着是他带着的一家老小,这地方似乎是个大厅,一群人聚在这里,神se尽是哀戚。
其中一个年轻的nv子泪汪汪的说了话。
「怎麽能……怎麽能这样对我们?怎麽能说我们全家都是……」
「够了,莫再提。唉……现在这样不见得是件坏事。」
「别傻了,你觉得逃到这荒山野岭,那些发疯的人就不会找我们算帐了?」
「那又能怎样?眼下我们还能怎样?连我都不知道他平常都在哪g些什麽,现在他杀了人还是事实……」
楼潇一脸茫然听着他们的对话,只困惑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随着脑海中浮现的刚才镜面上出现的咒文,她顿时了然。
这里应该是整个楼氏逃亡至湮山後发生的事,而山里的那座宅子里必然也有一面相对的铜镜,使她看见了那一段曾映下的画面。
只是,为什麽偏偏让她看了这一段呢?
画面忽然一阵高速流转,顿时到了一个无月无风的夜晚,楼家人正熟睡着。忽然,大门无声无息的幽幽开启,门外站着两个人,带头的人裹着黑se的斗篷,他身後的人跟在他身後,身形看起来有些犹豫。两个人影的脸虽然都正面朝向她,在这漆黑之中却无法看清。
她见他们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一个一个老弱妇孺,却在那名男子前停顿了一阵,周身都是恶意。
「该醒了吧?」
这话里的语气危险异常,那男子也察觉到了威胁,骤然睁眼,猛的坐起,紧盯着眼前这个意图不明之人。
「姓楼的,我来报仇了。」
「报仇?」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她可以就这个语气判断,他是真的不解自己跟谁结下了什麽深仇大恨。
那戴着斗篷之人发出一森寒的冷笑,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男子吓得瑟缩了一下,这才想到往四周看去,这才看见满地的鲜血与屍t。
「这……这这这这……你们!」
楼潇突然觉得,事情非常不单纯。不但不单纯,而且还不妙的很!
「……阿娘?」
「零儿?霏儿?」
「你们……你们为什麽不回答?」
男子颤抖的声音一遍一遍呼唤着已经si去的亲人,但是楼潇明白,那两个不速之客明白,他自己也明白,他已经不会再听到任何回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到底是什麽人!把我们b到这里还不够!人不是都si了吗为什麽事情还没完——!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崩溃的哭号,抱着头缩在一角。为首的那个人不知用了什麽,手上忽的亮起一团惨白se的火光,两人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是人非人,非鬼似鬼。
「楼先生,这副窝囊样可一点也不像你们家的作风。」
那人一派轻松闲聊似的对着在地上已经缩到不能再缩的男人说,找了张椅子惬意的坐了下来。他一说完,男人疑惑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悲伤又恐惧,更多的是不甘,各种情绪让他的脸孔挤压的扭曲可怖。
「你……你什麽意思?」
「楼先生当真好记x,怕是你们家这档事做得多了,杀过什麽人都忘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麽!」
「你要是不记得,那我就告诉你!你们曾经用邪术,亲手杀了我爹,我娘,我兄长,我姐姐,我的所有亲人!」
「邪术……又是邪术!你们这些疯子自己得罪人出事了就全往我们身上盖!什麽邪咒什麽邪术我听都没听过!我们家唯一可能会那种东西还杀过人的早就si了!凭什麽他si了我们还得继续承受他造的孽!」
「呵,你们楼家人的手上哪个是乾净的,我的家人亲人故友一夕之间全没了,你说只有一人,我不信!你家里其他人呢?成年的男的就只有你一个?你的父亲呢?你的祖父呢?」
「他们老早就si透了!化成灰入了土找不着了!」
「你撒谎,学了那种东西怎麽可能和常人一样短命?谁信?既然你不说,我正好心情差得很,想找人开刀。」
说罢,他向站在他身後那人b了一个手势。那人剑法俐落,只是随意的一剑,他轻轻一挑,一根长形物t伴随着深seyet的洒落和那人的惨叫飞了起来,落到那个人手中。楼潇猜测,那不离十是那倒楣男子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越早让我见到人,你的手指就能保留越多。」
这句话里,尽是满足的笑意。那男人嚎了一阵,缓了缓,抓着手掌不住喘气,再度开口。
「我说了,活人我交不出来,不然我带你们去他们的坟墓里挖,不远的……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
「你继续,我耗着。」
「啊、啊啊……」
他似是疼得说不出话,在地上如虫一般挣扎蠕动着。那人的耐心似乎已然见底,他站起来,亲自重重朝他的腹部重重踹了一脚。
「咕啊!咳、咳……」
「你的邪术不是很厉害吗?怎麽不反抗?你快对我下咒呀!我来看看到底是多厉害的东西!」
「我……不会……咳咳……」
「哼,si道临头就别装了,你会不会,我还不知道吗?那种力量曾为你所用就必查得出,你再怎麽嘴y,我看看你身上的痕迹也就什麽都知道了。」
「你来啊!看啊!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你那所谓的痕迹!来啊!我怕你吗!呜噢!」
他这豁出去的一喊已是困难非常,过於激动又强行压抑疼痛,此时他的伤害裂开更大,又是一波血花飞溅。
那人笑了笑,伸手不知做了什麽动作,触碰了那男子什麽地方,刹那间一阵强大的光芒照亮整个室内,楼潇不禁赞叹。这光芒显示出这人的境界已是高深的足以踏平半边天下。这样的内力本就跟寻常方法不同,这下子,若是这男人身上真的藏有什麽力量,无论他用什麽法子压抑,都无所遁形。
浑身都是伤口,jg神也陷入崩溃状态,这光芒突然一闪,他险些晕了过去,被那人一记内力强行维持清醒。楼潇颤了一下,觉得这种恶劣的内功有些熟悉。
光芒逐渐消退,那人的脸se也随光芒的的黯淡沉了下去。
「这怎麽可能……你……刚刚说你先人坟墓在哪里?」
那个男子此时已气若游丝,见到他的脸se不对,似乎明白了对他造成打击的方法——那就是证明他所说并非事实。
「就在……後面……不远……我家世代先祖……全、全都……埋在那……」
不等他说完,那两人就往他说的方向奔去。镜子不会自己移动,楼潇的视角没办法跟着他们过去,她只好漠然看着地上那个男人痛苦万分,若有若无的sheny1n。
等了一阵,那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他身後那人想扶住他,被他激动地一手挥开。
「怎麽可能……我修炼这麽多年,什麽旁门左道也都试过,把自己ga0成这个模样就是为了这一刻好好为他们报仇……然后现在要告诉我,我要报仇的对象,早就全si了!」
「源辰,你先冷静……」
「凭什麽要我冷静!月傲天我告诉你,你不懂我的感受就给我闭嘴!这麽多年我到底为了什麽!还以为是什麽厉害的角se,现在全都si了,剩下来的人还是个废物,我这样报仇有什麽意义!为什麽!你告诉我凭什麽!」
他歇斯底里的吼叫一番,最後目光停留在那名男子身上。
他稍微停顿了一阵,然後发出一长串令人不舒服的疯狂笑声,随即一步跨了过去,举拳往那人身t上砸。
他一拳一拳落下,每一拳都灌注了汹涌的内力;每一拳砸下发出的声响都有如山崩,整间屋子都在摇晃;每一拳都伴随一声万分凄厉万分绝望万分痛苦的长号。直到嚎声越来越小,已经成为一团糊状物的肢t再也无法ch0u搐,他才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
然後,一声又一声,清晰但有些微弱的,孩子的牙牙学语,从另一间房里传出。被换作“源辰”的人迟疑的一下,往声音的方向走去,月傲天滞了滞,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楼潇看见那人抱了一个孩子出来。那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也没什麽危机意识,看见眼前的陌生人,竟也没有哭泣,只是睁着好奇的眼睛愣愣的盯着看。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婴儿,夹杂着杀气的怨恨与y冷吓得那婴孩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去。月傲天看着他,看起来想开口说点什麽,楼潇看见他的神情,无疑就是想让那个人饶过这孩子的命。
月傲天才刚把嘴张开,他就厉声喝道:「闭嘴!」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抱着他转过身踢开了大门,飞身离去。月傲天见状也迅速跟上,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楼潇的意识回到了那堆满纸的房间里,晃神了好一会儿。
若是在平常,她可以打趣的说出许多不合时宜的玩笑自娱,例如:「想不到楼家人的si竟是这样一场寻仇的闹剧」、「不过就是想报仇的人si了至於这样暴跳如雷吗」,然而此时的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透过铜镜看到的这一段,除了楼家人灭门的真相,还透露出更多让她感到惊骇的事实。
刚才,他身後那个人喊他「源辰」。
她稍微理了理思绪,将注意力放在整个房间的咒文上。她花了一番心力和时间记下了这些咒文,便匆匆循着原路去和墨云风会合。她所经之处身後又是咒文光辉亮起,长廊彷佛被瞬间压缩,走到尽头看到那堆被褥时,一阵天昏地暗,她眨眼又出现在那间格局破败的普通房间里。
楼潇走了出去,朝大门方向前进。远远望去,墨云风正坐在原来的地方闭眼静心打坐。
「不是说分头行动找线索吗?你怎麽坐在门口纳凉?」
「这宅邸不会让我找到什麽的。」
「咦?」
楼潇走到他身边站定,有些疑惑。墨云风轻轻吁出一口气。
「先出去再说吧。」
「喔……」
楼潇听到这句话,想也没想就把门推开,墨云风见了,脸se微变。楼潇感觉不到身後有人跟上来,转过头看了看。
「……师傅?」
「刚才,我打不开这扇门。」
「……我知道,」楼潇见他必也猜到了什麽,也不打算隐瞒。「刚才在里面看到了点东西,我的身世好像还真和这里关系不浅。」
难怪那些雾气只在楼潇身旁自动散开,难怪她那麽轻易就能找到一间密室,又难怪她能无师自通的看懂那些咒文。楼氏血脉一说,并不只是一个传言。
「那现在知道,我就是邪道世家楼氏的後裔,你可後悔带我回琴韵,收我为徒?」
楼潇故作轻松的问,但是她心里明白,她不期待他的答案。虽然她觉得他不见得会嫌弃,但是自从猜到了自己的身世,连她对自己的态度都失去了什麽。
「何为邪?」
「嗯?」
「何为恶?」
「……也许世人会说,害人伤人者必为邪,然而这邪与恶的标准终究还是人定的,谁与众不同,违背大家所期望的样子,谁就是邪,谁就是恶,哪一天会被以什麽样的理由扣上什麽样的恶名,谁都说不准。」
「那,邪与恶,岂是血脉能界定的?」
「……」
「无论你流着什麽样的血,我都不会嫌恶你。」
「师傅……」
她突然很想扑上去将他紧紧的抱住,安心的感觉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使她的身t不住颤抖,脸上满是错愕,但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此时,杀气闪现,两人同时警惕的转头。两道窈窕身形,一身朴素黑衣,如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後。
没有任何困惑,没有任何迟疑,利刃刺人的锋芒与琴音奏出的柔和光辉相击,楼潇身上除了那张肃影琴外没有其他能防身的东西,被墨云风护在身後。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飘忽不定,手持匕首,一次次直取人要害,却始终碍於墨云风所奏的破魔音威力,无法近他的身,连衣服都没碰着。
其中一对刀光黯淡,不带任何内息,另一刀光只有一道,随着杀意的提升散发着招摇的紫se炫光,使她流畅的动作中带点媚se。
楼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情况,现在她手边没有顺手的武器,要动作似乎也只能靠那张她弹得不怎麽样的琴,然而她一方面担心琴艺不jg会造成反效果,另一方面又只想听墨云风的琴音。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神情看起来毫不费力,那两人的身手即便合力也在墨云风之下,其中一人似乎还不具内力,她就乾脆在墨云风身後悠闲观战。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似是终於瞧见一旁纳凉的楼潇,一把闪着一模一样的紫光的匕首从後面飞过来,速度之快如同一枝箭矢。
「师傅小心!那匕首是一对的!」楼潇惊喊,却不知道那名匕首瞄准的是她。
墨云风见状,对着楼潇喊道:「让开,瞄准你的。」此时他不敢大意,手中曲调一转,一段b护盾音更高阶的仙障曲奏出,挡下那柄匕首。
不料,另一个方向,一片片锐利的细小刀刃朝这边飞来。这种暗器随处可见,可是伴随这些暗器的凌厉劲风,在在显示了使用之人的高深。
「落湘公子?晚澜?」楼潇失声惊呼。
墨云风弹出再次一声仙障曲,挡下了那道紫光,然而那看似平凡的暗器却没有减缓攻势的趋势,反而更加强劲。
「师傅,那暗器经过特殊处理的,琴音不管用!你上次和落湘对上时她肯定留意了!」
墨云风没说一句话,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仙韵已经被他翻回背上,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一招「荡气回肠」,长剑翻飞,舞的密不透风,蓝白剑身彷佛成了一片光幕,将暗器全部挡下。
那把剑的银白se剑柄闪着金属光泽,淡蓝se的纹路涵盖的范围不多不少,点缀得刚好,内敛而奢华,低调而耀眼。围绕在同样是银白se的剑刃周围的东西,似光又似烟,柔和的随着剑的挥动留下令人难忘的轨迹,和持剑之人一同散发阵阵仙气。
「等等等……师傅,你那把剑是从哪弄出来的?!」
她看向他腰间,没有剑鞘啊?
墨云风丝毫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只见那两个人的衣装经过一番激战,倒也不见凌乱,由於都蒙着脸,所以从脸上看不出疲se,两人都只是微微喘气。
而墨云风这里的画面却截然不同。他的衣服上不染一点尘土,彷佛刚才什麽事情都没发生。只是神se看来b往常更加冷峻,一身白袍轻轻飘动,拿着一把利剑也显得优雅,气质凛然,恍若神仙下凡。
「月疏?天韵剑法?」
那两个人身子一动,似乎还yu再战,然而原本待在宅子外面的雾气都突然大量屋里聚集,楼潇当机立断扯了墨云风的衣服就跑,那两人见状,也紧紧的跟着他们。
「小心雾气,别x1进去。」
墨云风出声提醒,她点头表示明白。刚才她已经0过一遍,对这宅子的了解,在场大概没人b她更熟。她绕过一扇又一扇的门,穿个一条又一条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很快就不见那两人的踪影。
这里就是通往那面铜镜所在密室的房间,她踏入房门,咒文再次发动,这一次她是和墨云风一起掉了下去。
她已有所准备,轻巧的落在被褥上头,转头见墨云风没有任何的惊慌和错愕,还一脸平静的忽略那些被褥“飘”下来直接落到石砖长廊。
「师傅,你那把剑是从哪变出来的啊?」
墨云风不做回应,直接把剑放回琴里给她看。
「原来是琴中剑……」
「这里是?」
「这里走到底有间房间,里面的线索可多了,最多的东西就是咒文,也有一些书籍只是那些书都又厚又重,字小行多,我光是看一眼就受不了……」
到了密室的门口,她将门打开,两人都进去之後再将门给关上。
「师傅,你先……」
她转头却见墨云风已经开始研究起那些书,嘴角不自觉g起笑意。她翻出一些还没看过的邪咒,也开始研究一番,时不时偷瞄一下那个专心致志的身影,顿时玩心大起,拿高了纸挡住自己的脸,漫不经心的看着咒文,随口唤了一声。
「云云?」
「嗯。」
「咦?你不生气吗?」
「……嗯。」
「为什麽?我以为你很讨厌被人这样叫?」
「……」
楼潇见他反应不同以往,终於把纸拿下来正大光明的看过去。谁知,墨云风早已阖上书籍,与她四目交接。
「潇潇。」
「……」
听见那个称呼,楼潇整个人都僵住了。
若是她有所准备,也许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是,当年那个人也是用这麽认真的眼神,郑重的叫了这个名字。
墨云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做,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两个字已经从他嘴里传出去了。只是当她听到之後,那种反应却不是他预期的。不是无所谓的神情,不是挖苦,不是取笑,也不是惊吓。
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就和当年的他一样。只是,当年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曾拥有过。
「你……还好吧?」
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缓缓伸出手,却迟迟不知该怎麽做,他从来没看过眼前的人这麽脆弱的模样,彷佛一旦碰了就只剩下满地的碎片。
但是这份脆弱,也很快就消失了。
楼潇迅速调整了情绪,推起了笑脸。
「之前让你这麽叫,你不是说不要的吗?怎麽今天突然……嗯?」
「你有心事。」
这并不是问句。楼潇的笑容既没有变小也没有僵y,只是眼神似乎黯淡了一些。
「你可以……再叫一次吗?」
「为何?」
「……」
她也不知道为何,而且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不是因为她会崩溃,这样的感觉,她也早该麻木了。危险的是,已经熄灭的东西再次燃起。
「潇潇。」
「……再一次?」
「潇潇。」
「再……」
「潇潇。」
她还没说完要求,就听到他又唤了一声,语气b刚才来的轻柔,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人搂了过去。靠在他的x膛,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不论语气和动作,那都是百般的呵护。类似的感觉唤起了回忆,心中某一处伤口传来阵阵的痛楚,然而此时此刻,那种疼痛似乎才出现就被淡化了。埋藏多年的疑惑就这麽脱口而出。
「师傅,你觉得,人为什麽要与人亲近,感情存在的意义是什麽?」
「……」
「感情是虚妄的,利益是真实的,而感情,往往成为一个人登峰的绊脚石,往往在命悬一线的时候补上一刀,留下的只有伤害。」
「……」
「既然如此,感情这种无用的东西,为什麽还要存在?」
说到这里,她起身将他推开,她知道她不能让自己沈浸在这种感觉中太久。只是当她看见他的神情,五官依旧留有一些淡漠的轮廓,然而眼神中却没有任何以往的寒气,反而是b朝yan更温暖的东西。那是关心……还有别的什麽?
「谁说感情无用?」
「那……」
「如果你问我,感情存在的意义是什麽……」
「……」
「我也不知道。」
「所以——」
「但是,」墨云风重新将她搂了进来,让她措手不及,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重新靠在他怀中。「我宁可相信,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
「既然能存在,必有其意义。」
那一瞬间,她心中有什麽防卫崩塌,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然而,很快的,她的思绪又清晰了起来,往事不断涌现,重新筑起了一道防线。
她不能重蹈自己的覆辙,至少,不能是这个人。
墨云风见她没有挣扎着起身,却不知道她偶尔才微微闪烁的双眼中再度充斥着对世界的冷漠。
毫无预警的也出乎预料的,雾气竟然进了这间密室。
墨云风觉得怪异的是,这雾来得太突然,涌进来的速度也太快,他们很快就看不见彼此。意外的是,这雾似乎还阻隔了他们的声音,他叫了楼潇好几次都没有得到回音。看不见也听不见对方,一时他竟也六神无主。
这时,一抹凌厉的淡红se刀光带着不祥气息直向他刺去,c纵它的人实力远超过外面两名杀手,竟让他来不及挡下。
眼看那凶器就要刺过来,他脑中想的却始终只有一件事。
「潇潇!」
那柄匕首带着绯红光影,散发阵阵入骨寒气,眼看就要刺中墨云风,y狠毒辣的强劲内力使他感觉到莫大的压迫感,他才总算是回了神,袖袍夹带着强大的内劲朝匕首拂去,竟未能击落,只稍稍阻却了攻势。
他脚踩琴韵阁独门轻功「仙踪步」,凭着方才进屋时的印象在狭小的空间移动着。月疏已握在手中,可那抹刀光却已消失无踪。
「潇潇,你听得见吗?」
他担忧的问,试图从浓到已经不像是雾的白se世界找到她的身影。
没有回应。
「潇潇?」
白雾中终於有了动静,却仍然不是他期待的回应。红光再次闪现,伴随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墨云风定定的瞧着那个模糊人影,只见人影手一举,匕首再度朝墨云风刺来。墨云风横剑一档,将匕首格开。
那人身形突然快了起来,身形渐渐鬼魅,手中匕首越刺越急,围绕着墨云风周身要害刺去,到後来快到只余红光残影,无法看清。
墨云风只是重复的舞着月疏,来去用的都只是那招「荡气回肠」,全采守势,尽管荡气回肠这招暗藏着反击招数,墨云风仍然没有使出的打算。雾中身影打的急了,见还无法伤他,匕首攻击的角度越发刁钻y狠,却都被墨云风险之又险的堪堪避过。
突然出现的浓雾,陌生却又熟悉的内息,始终沉默的人影……一个猜测在墨云风的心里慢慢成形,但是,他宁愿他猜错了。
匕首再度刺来,b刚才任何一击都来得狠毒,攻势似残忍兴奋的噬血野兽,却又冷静的jg准无b,直指他要害。
此时,他放下月疏,双手垂落在身旁,就这麽站着,直视着刀光。
「潇潇。」
他轻轻唤了一声,肯定的语气中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限柔情。
匕首划过他肩头衣衫,留下一道裂缝,然后一切都静止了,匕首就这麽静止在那里。雾散了,却没有完全散去,周遭景物的轮廓已然清晰,却依旧笼罩在白雾的朦胧之中,恍如幻境。
「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墨云风这才看清它的样子。银灰se的柄雕满了古老的纹路,邪气y森。刀刃散发淡红se的光茫,似乎告诉人们,它的嗜血天x。红光不甚强烈,却十分刺眼,彷佛仅仅是看它一眼,也能被它y狠的血腥气息刺伤。
那是绯影。晚澜门下第一杀手——影刃的随身武器,匕如其名,人如其匕。
不必多做确认,不需要任何解释,真相便是如此。楼潇站在他面前,神se僵y,神情愤怒sisi盯着他的脸,其中又有什麽被压抑着。
「对,是我。」
「在这里弄出白雾的人是我,刚才刺你的人也是我。」
「意外吗?」
良久,她冷冷地道,眼中不带一丝温度,只有深沉的y暗与漠然。墨云风从没看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没有回答,只淡淡说了一句毫不相g的话。
「你没事就好。」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楼潇的瞳孔骤然一缩,全身猛的一颤,紧绷得彷佛随时有什麽要爆发。又沉默了一阵,她才好不容易从齿缝迸出一句话。
「为什麽不动?」
「……」
「我问你,为什麽不动?」
「……」
「回答我!你为什麽不挡!为什麽不闪!为什麽不还手!」
「因为我知道是你。」
「所以呢?你知道刚才自己会si吗?明明……明明都在那种情况了,为什麽还要想着别人!明明就是跟你毫无相关的人,明明就是一个……一个想将你置之si地的人!」
「……」
「所以我说感情有什麽用!在乎一个人有什麽用!除了把自己b到si路,有什麽用!」
「我没有si。」
「可是你……」
「如果你不在乎,你为什麽会收手?如果感情真的无用,那为什麽我还能站在你面前?」
「你闭嘴!我没有!我一点都不在乎!我不能在乎!我……」
失控的话语还没说完,现在她却无法说出口,情绪被转换成另外一种思绪,却不容许她思考。她瞪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大概是因为,她还没有这麽近距离看过墨云风的眼睫。
他就这麽强y的撞过来,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彷佛生怕要将他放开,柔软的唇瓣温柔地将她的唇hanzhu,温柔却又不容抗拒。但是两个人都在颤抖。
好像过了一世,两人的唇分开之时她有好一阵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听见一种柔和悦耳,给人安全感和希望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
「我还在这里。」
「你没有杀我。」
「你说感情无用,在乎是枉然,但是,想守护一个人的心情不是虚妄。」
「就是那种心情给人力量。」
「若是不曾在乎过任何人,还能守护什麽?有什麽意义?」
「我想,这样的情感就是人存在的意义。」
「我很在乎你,我不希望你受伤。」
是呀,他还在这里。她终究是收了手。她终究无法否认自己不愿伤害他。她终究要承认她能感受到他的关心。她终究要承认自己心中对他的在意。她也终究要承认,面前这人在她心头占了多大的份量。
「我……我也很……在乎你。」
她总算也伸出了双手。谁也不愿意放开谁,眼前的人,要守护一生一世。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楼潇突然想起了什麽,一发力将他推开,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云云,对不起,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你。我会出现在那里,接近你,是……」
「为了杀我?」
她才刚要回答,心口瞬间一阵剧痛,紧接着,细碎的痛处顺着她的经脉,缓缓蔓延至全身,源源不绝,至si不休。常年的训练让她的身t已经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压抑所有sheny1n,但是习惯并不代表不会痛。
「潇潇?」
墨云风见她神情不对,紧张地把脉查看。楼潇再也站不住了,向前一倒瘫软的靠在他身上,眉头紧蹙,直冒冷汗,不停增强的痛楚使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恍惚。
「云云,我……」
「别说话了。」
已经明白是怎麽回事的墨云风此时对晚澜阁主产生了极大的怒意,楼潇当然b他更清楚是怎麽回事。朦胧间,她隐约感觉到有gu轻柔温暖的内力输送了进来,暂时减缓了那gu在她经脉横冲直撞的y狠内力。
落湘和浮影在楼府绕了好几个时辰也找不到那两个人,又一次绕回门口後,他们索x就坐在那里等待消息。
「落湘,你觉不觉得你姐姐很奇怪?」其中一人一手支着头,认真的思索。
「阁主只让你我来协助她,没让你来质疑她。」
「但是刚才那麽好的机会,她为何不下手?若说是晃神就算了,我刀都过去提醒她了,为什麽还不动作?」
「姐姐有她的安排,你不用管。」
「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事情有变化,我就不信她待在他身边那麽久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你知道她向阁主拖延几次了吗?还有在酒楼你也看到了,墨云风看她是用什麽眼神。」
「我相信姐姐不会的。」
「她也不是你亲姐,不就是让你这个没爹没娘的跟她姓了吗?你至於这麽袒护她?」
「我没有袒护她,只是既然我们都不清楚,又何必瞎猜?」
「我敢打赌待会儿墨云风还是会活生生的从里面走出来。」
「……我相信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行了行了,我看你眼里除了阁主和你那个好姐姐,其他什麽都看不见。」
「你说话一定要这麽酸吗?」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不过……你是真的那麽相信她?」
「不然还能怎样?」
「她要是背叛了,带着你这个废物我还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她。」
「说的好像我不在你就能打赢一样。」
「没试过怎麽知道?我看她用起匕首跟我们也没有太大差别,从前堆出来的名气可不能代表什麽。」
「……我看你想取代我姐姐很久了吧。」
「是又怎样?不过她要是真的背叛了……」
「就算姐姐背叛了,她也不能怎麽样。如果真的如此,阁主也不会让她活多久的。」
「……说的也是。」
失重的混沌黑暗中,楼潇的思绪清醒,全身上下却失去了知觉。以往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彷佛一切的一切又重来了一次。那段记忆里不能缺少的人,此时此刻又带着温柔的笑容对她笑着。
「师姐……师姐……」
楼潇对於阁主的印象,始终是神秘的。
她很小就明白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也从未想过去寻找。即便他曾告诉她,父母是意外溺毙,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又没养过我,连面都没见过,知道那麽多有意义吗?」
她一直都是这麽想着。
阁主确实是站在父亲这个位子,担起了养育她的责任,但她也知道,他从未把她当成nv儿看待,正如自己并没有将他视为父亲。没有任何的感激,却也没有任何的抗拒。
自有记忆以来,她就从没看过阁主的脸。华贵的黑se斗篷、帽兜和面具覆盖了他的模样。他的名字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在这里没有人会,也没有人能那样叫他,即便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他叫赫源辰。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别的孩子总会有某个人能依赖,但是她没有依赖的权利;别的孩子愉快笑闹追逐玩耍的时候,她必须一个人独自待在房中,自己想办法读懂海量武笈上完全陌生的文字和动作;别的孩子只要哭了便有人哄,但是她连哭都不能哭。
忘了是几岁的时候了,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会哭的孩子就有人疼。她的第一次哭泣也是最後一次,那一次的泪水只是单纯为了试探,却换来一场恶梦。
「带去虚间关着。」
只不过是摔了一跤,无关紧要,她却伏在地上,用尽力气挤出对她来说陌生非常的泪水,只为了得到一句关心。黑se长袍的下摆出现在眼前,她抬头看不见他遮蔽的脸孔,只听见他这麽吩咐着。那种语气,彷佛他做的事不过是把一个垃圾扔进火中,那麽的理所当然。
「你,不用再出来了。」
她自然是等不到人向她解释何为虚间,一直以来,她对一切事务的理解,都是切身t会。
一只毫不留情的手粗鲁的把她从地上拎起,提着她幼小的身躯往未知的地方前去。当那扇门关上,最後一丝光亮也不留的同时,也把她仅存的一丝期望留在虚无的黑暗之中。
「……阁主?」
「有人听得到吗?」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单纯的虚无,真的是什麽都没有。没有光线,没有温度,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令人窒息的压力让她觉得彷佛连空气都没有了。
她0索着找到大概是门所在的位置,0不到门把,也找不到门缝,无论是外面或是里面都听不到一点声音,连回音也没有,甚至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像是被这个空间x1收,遥远而虚幻。
在这之前她听见阁主说了。
「你,不用再出来了。」
脑中只有这句话不断的重复着,她不知道阁主会不会真的把她永远关在这里,只知道越来越强烈的恐惧不允许她忽视。那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亦是从她心中溢出。
「有没有人……」
回应她的,是什麽东西滴落的声音。脸上有什麽冰凉的yet不间断的流过,眼眶的sh润感、鼻中的酸楚,原来这就是哭泣,那刻意b出的一两滴泪珠现在想来,根本不能算是她第一次哭。
无法克制。
「对不起……我不敢了,让我出去……」
「我再也不敢了……」
「让我出去!」
「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
「好暗……」
「我好饿……」
「我好害怕……」
「救我……」
她抱着一丝希望,用尽全力大喊,双手不停的0索,期望指尖能在墙上触到任何细小的缝隙——就算打不开,也是种安慰。饥饿使她更加惊慌,她又踢又推又敲又撞,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为什麽要把她关起来?是不是因为她不应该跌倒?还是因为她不应该哭?她会在这里关多久?为什麽连门都找不到?太多的疑问和情绪纠结成一团,她哭得累了,声音逐渐转弱。喊叫花了太多力气,她现在四肢都没有力气,腹部是一阵一阵的疼。
出不去的。
没人听得见的。
不会有人来救我。
在这等si吧。
她躺卧在地,意识在黑暗中载浮载沉,她感觉自己已经被虚无x1进去,与这个地方融为一t,成为绝望的一部分。
适应了一阵,她茫然的感受着周遭,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自己要永远待在这里的事实,所有情绪早已被一个念头驱散,连饿都忘了,脑中无b清晰却空荡荡的。
做什麽都没用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光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茫然看着光亮处因背光而漆黑的人影,无法理解发生了什麽事。
「喂,你si了没?不会是关傻了吧……愣着g什麽?阁主让你出来了,还要你待会去见他。」
师姐不客气的声音从门外传入耳中。
哦,我能出来了……吗?
「阁主,您找我?」
小小的身躯低着头半跪在地,相较之下那罩着黑se斗篷的身影就庞大的极具压迫感。
「知道为什麽罚你吗?」
「因为……我哭了。」
他发出一声轻笑。
「是吗……也能这麽说。」
她不解的抬起头歪了歪,意识到这样不合规矩,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我要你知道,不要做无谓的期待。」
「是。」
「明白吗?」
「明白。」
「希望你真的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是。」
在那之後又过了一阵,阁主给了她一把匕首,难得的向她细心说明握法和种类,还是亲自指导。她不明所以,只知这个东西闪亮亮的,还沉的很。她的手轻轻的顺着朴素的纹路0索,突然一阵刺痛,她淡淡的低头看了一眼,看见手指上有个伤口,鲜红的血ye毫不客气的缓缓流出。
阁主说明完後并不马上离开,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把自己弄的满手都是血,看着她吃力的想尽办法拿稳,看着她即便受了伤也没哼一声,专心致志的研究手上新奇的玩意儿。他满意的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捞过那把匕首,敏锐的捕捉到她眼中一丝失落和依依不舍。
「这麽喜欢?」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稚neng的小脸望着他手上的东西,好久移不开目光。
「你迟早会用到的。」
每天过的日子好像没有太大差异。从基本的规矩开始,在阁主面前永远保持低头,独自用平稳的语气反覆练习着「阁主」、「是」、「明白」等她始终ga0不懂意义的语句,单膝下跪的行礼姿势也越来越顺畅。她才学会摇摇晃晃的站立,就被要求站立在几乎只能脚尖落地的木桩,木桩下铺满坚实的碎石,稍不小心便能摔得全身皮开r0u绽。她才刚能一摆一摆的走,便被要求跑完十圈练武场,不能停下。
晚澜阁非常大,有许多不能进去的禁区。yan光并不吝於照亮这个炼狱般的存在,受到结界的影响,偏偏终年y暗。除了经常忙进忙出的师姐,以及行踪飘忽不定的阁主外,她对这个地方的熟悉也仅限於她每日锻链的范围。
因为懂得词汇越来越多,阁主在她心中的位置,悄悄地从“父亲”变成了“师傅”。
三岁那一年,阁里忽然“热闹”了起来,一群不知打哪儿来的孩子被送了进来,最小的和楼潇差不多大,最大的不超过六岁。带进来之後被带去房里,远远看去,那些孩子的脸上大多都爬满泪痕,她不禁「噗哧」一声笑了一下。好丑。
「你笑什麽?」
熟悉的声音在身後想起,她习惯x的转身跪下行了礼。
「阁主。」
「明天,你跟着他们一起在训练场上集合吧。」
「是。」
「明天开始,好好表现,不要让我丢脸。」
「明白。」
虽然不懂他在说什麽,她的回应却不敢有半点犹豫。无论如何,照着做必定不会有差错。
她望着刚才那群同龄孩子走过的地方,望得出神,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开心一点,有人能陪她了。
但是她知道她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她来说,有没有人陪她过这样的生活都没有差别。
「明白……」
她无意识的呢喃着。
练武场上,大约五十个孩子被整齐排成五列,清一se都是nv孩,一张张茫然的幼童脸孔抬头仰望站在最前方那五名nv子。楼潇看她们的服装得知她们也是阁里的师姐,只不过她以前从来没见过罢了。
「这里是哪里?爹?娘?」
「你怎麽也在这里?」
「呜呜……我要回家……我想阿娘……」
「到底有什麽好哭的……你看那边那个看起来那麽小,该不会还在吃n吧?」
「那个大姐姐的脸好可怕……」
「哎恶你的鼻涕!好恶心!」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周遭都是不安的耳语和啜泣,虽然大家音量都不大,各种细碎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也显得嘈杂,而那些师姐没有理会这些噪音的意思。吵得实在受不了,楼潇微微皱起了眉。
「待会儿一个一个过来报上名字,报完名字的站到那边去,不准再交谈。」
为首的师姐冷冷的开口,嗓音低沉清晰,压过现场的噪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第一个人ch0u噎着站出去走到前面之後,很快的,大家原先的不安渐渐被疑惑盖过。
「到底要做什麽?」
「大姐姐说话也好凶……」
「嘤……是不是报了名字就要把我们吃掉了?」
「那个小不点哭得好丑啊哈哈哈!」
「你们几岁了?家住哪里?」
「我快五岁了,我家应该……在附近吧?」
「那边那个nv娃是谁?有人见过吗?她们看她的样子,她是不是傻子啊?」
「对欸,看起来那麽小一个,不说话也不哭,呆呆的,好好笑喔!」
有些人的注意力开始放到她身上,因为她不哭不闹也不加入讨论,或是像其他人好奇的四处张望,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一个走上去的人。她自然不会没听到这些话语,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哇!看过来了!是听到了吗?」
「不可能啦,她站得那麽远。」
「可是她的表情好恐怖……b我爹生气还恐怖……」
「你爹哪会对你生气啊?不像我爹……」
「原来你也在这里?!话说我们到底怎麽到这的?」
「我也不知道……我跟我爹娘去玩,可是他们不见了,然后突然头好痛,看到黑黑的之後我就在这里了。」
「我是玩捉迷藏的时候突然很想睡觉,醒来就是这样了。」
「嘤嘤……我要回家……」
「你怎麽还没哭完啊!」
聊天的大多是较年长的孩子,年纪太小的有许多都还ga0不清楚状况,或是只能说几句简单的句子,还在忙着找爹娘的也大多是较年幼的那几个。
「姐姐……」
这时,一个瘦小的nv孩轻轻扯了扯楼潇的袖子。她有些不耐烦的转头看过去,这一眼,让她更加的不耐烦。那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衣服是看起来很脏的灰se,泪水流了满脸,手上都是鼻涕,就算没有洁癖,谁也不喜欢和这样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接触。
她烦躁的把她的手挥开,冷淡的开口。
「我不是你姐姐。」
「不是的……姐姐,你不要害怕……」
「……」
楼潇愣了一下,然后瞪了她一眼。到底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在害怕?
「这句话你还是对自己说吧。」
「喔…姐姐,你爹娘呢?」
「si了。」
「什麽是si了?」
「你要是再缠着我,让我生气了,你就会知道什麽是si了。」
「你不要生气……对不起……」
……这蠢蛋绝对没听懂她在说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阿湘。」
「……姓什麽?」
「什麽是……」
「打住!告诉我你爹叫什麽就好。」
「没有爹……」
「……那娘呢?」
「没有娘……」
「……那待会报名字怎麽办?」
「不知道……」
「那你就跟我姓吧,反正你都叫我姐姐了。待会到前面去,你就说你叫楼湘吧。」
「喔……」
看着她的表情,楼潇实在不能确定她懂她的意思了没。其实就算她没有姓氏大概也不碍事,但是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照顾一下。仔细想想她的仪容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是如果好好整理一番,这张脸其实是很可ai的。虽然她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哭哭啼啼,但是哭的安静倒没那麽令她反感,若不是她扯了楼潇的袖子,她可能还没发现这个站在自己身旁的孩子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轮到那nv孩走过去时,她真的报上了「楼湘」两个字。
「下一个。」
「楼潇。」
就站在那nv孩隔壁,下一个自然是轮到她。为了观察所有人,她刻意选了最後一排的位置,所以她报完名字之後剩下的人也不多了。
「第一列的都过来。」
为首的那名师姐颇有威严的喊了一声,几个孩子不确定的往前走,也有其他列的见状跟着动作,毕竟有些人根本不懂“一列”是什麽。那名师姐的嘴角ch0u了ch0u,几个看见了的孩子吓得愣在那,其他人见状,不知所措的跟着发呆,队伍乱成一团。楼潇忍不住扶额,冷眼看着另外四个师姐在孩童群里又推又拉,总算把第一列十个孩子带过去。
「……其他人,站在原地等她们四个去找你们。」
有监於刚才乱七八糟的情况,那名师姐可没把握这样就能让那些孩子理解,就没让他们自己站出来了。
每个师姐领着十个孩子,排成新的整齐队形。为首的师姐再度开口。
「现在起,所有人都要叫我大师姐,」似是不怎麽满意这个听起来不怎麽样的称呼,她说到这里一脸嫌恶的顿了顿,接着继续介绍另外四名。「至於剩下那四个……」
大师姐眉眼中带点英气,神情凌厉,语气严肃,看起来极难g0u通。
长得特别高、眼神锐利如鹰的师姐是「夜冥」。五人之中最矮、嗓音略为尖细、虽然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却反而让人寒毛直竖的叫做「幻光」。从头到尾几乎没看他们几眼、看起来很不想接近这些孩子的是「浮影」。相较於其他师姐,神se较为柔和、语气也b较有温度的是「夜幽」。
负责带领楼潇和楼湘那一列的师姐就是夜幽,这让与楼潇同一列的许多孩子都松了一口气。楼潇依旧漠然的看着与她同一组的人,挂着鼻涕的娃娃三位,其中一个是阿湘、交头接耳看起来很熟的的两对、模样奇丑无b正在发愣一个,还有一个一边笑得谦和自信友善有礼,一遍机警观察四周的大nv孩,楼潇多看了她几眼,她察觉之後有些腼腆的朝楼潇微微一笑。
交代完一些没多少人能听懂的事项後,师姐带他们到各组的房间休息後就回到不远处她们五个的房间,没再出来。大家各自换上房间里准备好的黑衣,与同组的人相处的第一晚,有人胆怯缩在一旁,有人很快就接受现状,气氛开始稍微热络了起来。
楼潇静静坐在一旁,对他们的名字漠不关心。
於是日日锻链t能的日子开始了。早起、站木桩、绕练武场跑圈、压腿拉筋、倒立……各种不适合这个年纪的训练让许多孩子苦不堪言,每天都有人流血,不过,不是训练时受伤,而是被打的。只要稍慢一些,动作不够确实,师姐们手上带刺的鞭子就会毫不留情、不看部位的ch0u下来,有时甚至鞭子拳脚并用,辱骂的话语毫无人x,没人知道这一ch0u会ch0u多久、伤得多重,全凭师姐的心情决定。没多久,就有许多孩子的伤已经到几乎残废,那些孩子会先被聚集到另外一间房里,然後再隔几天就没人再看见他们了。
对楼潇来说,这样的日子除了人多了点,和以往并没有什麽不同。真要说不同的话……
那就是变得很吵。
真的很吵。
每天都有人尖声怪叫和大声哭嚎。枝条打在皮r0u上的声音她不讨厌,但是这东西造成的其他噪音让她一天b一天烦躁。
夜幽带领的队伍原本还庆幸这个师姐看起来似乎b较好说话,但是她甩起鞭子完全不手软,不间歇的侮辱更是一句b一句讽刺,在这方面,她的气势完全不输给大师姐。不过在这之外的时间,她都b其他师姐好相处多了。
但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鞭子从来没有机会往她身上ch0u,她不只是做得最标准的,还远远超越所有人。她从来不与任何人交谈,只当那些人都不存在,自顾自的照着自己的习惯完成每天的锻链。太过专注在无视那些噪音,以至於她一直没有发现,夜幽注意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过了一段时间,这一组只留下了四个人,那天对她笑的nv孩、其貌不扬的那一个、一直被她暗中作弊帮忙的阿湘,还有她自己。
她还是懒得把那两个人的名字记下。
晚澜阁门规再造篇第一则:师姐不得与师妹亲近。
晚澜阁门规再造篇第二则:师姐不得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随着待在这里的日子越来越长,大家逐渐了解了许多事。
在这里的训练由低至高分为三个阶段:再造、弑心、化刃,还特地为这订定了门规。现在他们就是在“再造”这个阶段,名字看似难懂,但是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些「门生」都不是用什麽正道方法搜来的,「再造」这个阶段,除了有去芜存菁的功能,还能把一个孩子彻底焕然一新,毕竟他们原先都只是普通的孩子,一个个挂着两行鼻涕哒哒哒的乱跑,这样练武能看吗?至少楼潇的理解是这样的。至於「弑心」和「化刃」是什麽就不清楚了。
「师姐」这个词,代表的不是辈分,而是身分。在他们面前,这些人只能是「师姐」,负责挥鞭帮她们培养基本的t能和反应,师姐并不把她们当ren,她们也该把师姐们当成鞭子。楼潇只知道阁主不喜欢师姐与她们太过亲近,至於为什麽……这不在她该知道的范围内。
昨天晚上楼潇看见阁主来找师姐们了。
然后今天早上师姐们就盯上她了。
毫无预警的,三条鞭子莫名其妙的同时ch0u了过来。
「楼潇,你在鬼混什麽?你就只能跑这麽快吗?」
「你可以倒追他们好几圈的吧?你的脚是废了吗?」
「太慢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跑得快了一些你就有休息的特权?」
……?
这样……叫慢吗?她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後那一票,嗯,距离有越来越远的趋势。她再算了算,这麽大一个练武场要跑三十圈,已经跑了二十圈她还倒追他们八圈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吧?!她还只是个孩子!她委屈的想着,然後把目光放在被一个身形庞大的人恶意撞倒在地的阿湘。
「谁叫你转头!专心!」
又一鞭子ch0u过来,这次从她头侧削了过去,「啪」的一声在她右耳附近炸开,她觉得自己要聋了,血yesh热热的从头部右侧某个地方流出,流到她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她咬着牙忍者火辣的剧痛继续跑,随时准备再被ch0u上几鞭。
今天是怎麽了?!
已经跑了二十几圈,加上身上的伤口,她的t力逐渐吃不消,但她仍然咬着牙yb着自己不能慢下来,可是人再怎麽优秀终究是有限的。
已经挨了好几鞭子,终於跑到了最後,她几乎是一边被打一边拖着自己的身t越过终点,然後瘫倒在地。刚才强行隐忍的疼痛瞬间爆炸蔓延开来,让她倒在地上动也动不了,但是从头到尾她都没哼一声。
师姐似乎对她瘫在这里没有意见,因为久久都没有人来把自己拎起来,她就索x继续趴在那装si,稍作休息,毕竟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像这样子挨打了。
阿湘被撞倒了好几次,吃了几十鞭子,满身都是泥和血w,气喘吁吁落在队伍最後面。眼看最後一圈就要结束,她远远望去却看见姐姐瘫倒在终点。其他人跑在前面,自然b她更早发现了,心中虽觉得奇怪,可是平常大家鞭子都没少挨,偏偏就她从来没受过伤,还成天一副「我才不跟你们这些笨蛋待在一起」的嘴脸,令人生厌,今日见她被ch0u得最惨,许多人心中都十分快意。
「哎呀,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啊!什麽东西在地上害我差点跌倒!哦哦是你啊?你还好吧?抱歉啦~」
「……」
趴了一阵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转念一想,楼潇突然有个更有趣的想法。她继续瘫在那,而且如她所料,那些废物真的一人一次在她身上侮辱x的一脚,嘴上说着「对不起」、「你还好吧」。带头踩还一边假惺惺讽刺的她记下了,跟着cha0流轻轻踢了一下的她记下了,不敢靠近她或不讨厌她所以直接绕过去的她记下了,犹豫或好奇的在她旁边停下的她也记下了。
一点都不痛。她静静露出微笑。
「姐姐……没事吧……」
阿湘轻轻把她拉起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你还好吗?站得起来吗?我叫元思思。」
那天对她微笑的nv孩也靠过来扶她。
「那个……你叫楼潇对吧?你……需不需要帮忙?」
跟她同一组,那个长得特别难看的nv生见元思思过来关心,也心不甘情不愿的凑过来。
「……我没事。」
元思思。记住了。
接下来一整天,师姐们对她都是这个模式,虽然不愿意质疑阁主,但是她确定这绝对和他昨天的造访有关。奇怪的是,夜幽反常的没有对她恶言相向,一切辱骂都交给其他四个师姐,她自己却只是安静的甩鞭子,若有所思。
类似的状况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两天……三天……许多人渐渐开始觉得她也没什麽本事,暗地里侮辱她、做些小动作之人不在话下。阿湘本就懦弱孤僻,都不知道当初怎麽留下来的。倒是元思思,在这里几乎是nv王般的存在,待人处世谦和,相貌乾净又不过於突出,口齿伶俐,心思细腻善解人意,从一开始就是大家的宠儿,说大半的人都听她差遣绝对不夸张,也是因为见她对楼潇友善,所以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找楼潇麻烦。
已经习惯这种情势,她仍旧当所有人都不存在。那些没什麽杀伤力的恶言恶语、没什麽影响的狠踹,都被她无视,也被她记下了。至於关心她的话,她也一概当作听不见。
某个身上的伤疼得她睡不着的夜晚,所有人都睡了,她一个人看着门外发呆。夜幽忽然探头进来,示意她跟她出去。她疑惑地歪了歪头,轻轻下了榻,走出去见门外只有夜幽一人,其他师姐的细微鼾声从那间屋子里传出来。夜幽是一个人出来找她的?为什麽?
夜幽带着她走过许多她不知道的小径,为了防止脚步声被人听到,还乾脆直接抱着她走。她不习惯这种感觉,但是……不讨厌。
她们来到了一个功能不明的水塘,夜已深,塘里应该有游鱼——师姐是这麽说的——只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四周的杂草对楼潇来说有点高,所以夜幽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凉风徐徐吹过,空气闻起来很舒服。她无法理解,为什麽这里会有一个祥和宁静的地方。
「师姐?」
「嗯?」
「我们为什麽来这里?」
「你的声音真好听。」
「咦?」
「我好像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话。」
「第一天报名字的时候你听过了。」
「也是……过的还习惯吗?」
「只是习惯的话,应该算还不错吧。」
「……真的很难相信你的年纪还这麽小。」
「是吗,谢谢。」
「哈哈,我可没有在夸你。」
「……」
「你从哪儿来这的?」
「我一开始就在这了。」
「……」
她沉默了一阵,楼潇看不懂她的眼神,只好去看漆黑的水面。
「所以,你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
「让师姐说给你听吧……对了,这是我们的小秘密,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以後你也只能这样叫我。」
「可是门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看这里有其他人吗?」
「可是我如果这样叫你被人听到了……」
「你平常又不说话。」
「……」
「我叫程芯。」
「诚心?」
「你是不是在想诚心诚意的那个诚心?」
「……没有。」
「老实说!」
「……有。」
「乖,承认的真快。」
「别说我乖。」
「说你乖也不行?那我就把你当成坏孩子罗?看招!」
「喂……」
师姐的手往她腋窝搔去,有点儿痒,不太舒服,但是……心情很好。
「别搔了。」
「竟然不怕痒……可恶,好想看你笑。」
「……」
「笑一个我看看?」
「不要。」
「你好小气。」
「……再不回去没关系吗?」
「对吼我差点忘了!我们快回去吧!」
「……嗯。」
在那之後,程芯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找她。
老实说她真的觉得,这个白天ch0u她鞭子ch0u得很欢,晚上就跟她有说有笑,还坚持违反规定告诉她名字的人,脑子一定有问题,而且病得不轻。
不过,不讨厌就是了。
师姐没有食言,真的给她讲了关於外面的世界的许多事。
飞鹊门能让快si掉的人活过来,琴韵阁弹琴很好听,暮雪城主美得像仙nv,鉴华派……说了半天她还是听不懂是做什麽的,应该是专逞英雄吧。
「对了,潇潇。」
「g嘛?」
「我刚刚对你说的,还有昨天说的,还有前天说的,还有以前说的……总之你都不可以说出去喔!」
「喔。」
「其实这些东西我不应该告诉你的……」
「你讲过的有什麽是应该告诉我的?你就不怕我跟阁主告状?」
「你会吗?」
「……」
「哈哈哈你真的好可ai!」
楼潇见她很理所当然的把手伸过来捏自己的脸,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原本还犹豫要不要把她的手挥开,最後还是决定任她又捏又戳了。
「程芯。」
「怎麽了?」
「你们的师姐呢?也有像你这样的吗?」
「没有。师姐都很凶又不通人情,我这样的可是异类中的异类。」
「她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过了弑心阶以後她们就离开了啊,到外面过自己的生活了。」
「还可以到外面生活?那……你也会吗?」
「会呀,等到摆脱你们这些野孩子,阁主就会让我离开这里,我就可以去过我想过的生活了!」
「野孩子?」
「……抱歉。你不要露出那种可怕的笑容啦!」
时光飞逝,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来到这里,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她们一起看过的第三次枫红。
「今晚难得有月光呢……枫叶又红了。」
「潇潇喜欢月亮吗?每年的这一天,云都会散开的,也只有这一天能看到这麽美的枫林了。」
「程芯,你怎麽了?」
今天的夜幽很奇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事啊,怎麽了?你觉得我能怎麽了?我程芯这麽厉害,能怎麽了?」
「……」
绝对有事。
听完这自恋的话之後,楼潇沉默了。师姐见气氛一点都没有轻松的样子,急着转移话题。
「我教你唱歌吧?」
「唱歌?」
「嗯,唱歌。你该不会连歌是什麽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
「好好好,小孩子表情不要那麽凶。你听过《望天》吗?」
楼潇摇了摇头。
「那我唱给你听吧。」
青山yan,水无边。
万里江河三千年,
秋水如镜,照影静自怜。
空对月,泪痕拭。
迢遥天涯何处去?
惘然仰首,徒见九重天。
「好长。」
「哈哈,以一首歌来说,已经很短了。你是第一次听歌吧?感觉如何?我唱得好听吗?」
「……怪。」
「噗……哈哈哈你怎麽这麽不给我面子?是因为第一次听才觉得怪吧?」
「耳朵受不了。」
「真的那麽好听吗?」
「……蛤?」
「说一声好听让我开心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你好吵,好啦别再重复了!好听!」
「这才乖嘛。」
「……不好听了。」
「怎麽这样,每次说你乖你都这样!」
「道歉。」
「好嘛,对不起啦……等等你是不是笑了?你刚才笑了对吧?!」
「……」
「再一次好不好?」
「……」
「哈哈,好啦,不想笑就算了……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麽?」
「再过几天,你们就要升弑心阶了。不可以告诉别人!」
「喔。」
「这代表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变短了欸!再过不久我就要退休了喔!你不给点反应吗?都不会想抱抱我吗?」
「不想。」
「可是……我想抱。第一次来这里之後你就不让我抱了,再让我抱一次,好吗?」
「……好。」
程芯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忧伤的望着湖面。
「程芯。」
「嗯?」
「你还好吗?」
「我真的没事啦!」
第二天,大师姐宣布了再过三天要进行弑心阶考核的消息,据说升上去就不用再天天站木桩和绕练武场跑了,还能学到更多高深的东西,所以所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後都兴奋异常。这时的楼潇六岁,其他人最大的大约九岁。
过了三年的历练,当时的五十人已经减少到剩下一半,每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不再是当年哭啼笑闹的幼童,然而这个年纪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每个人都安静的不自然,有的人神情y沉站在较边缘的位置,有的人笑意深沉被一群笑得虚假的人簇拥,以一群孩子来说这里人心太过复杂,这些孩子在当初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童年。
楼湘安静的站在楼潇旁边,神se已有楼潇的三分淡漠。元思思依然是万众瞩目的nv王,可是这三年来楼潇已经看够了她的虚假。表面上善意劝和的言语总有那麽几个煽风点火的字眼,大家似乎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光明正大的动手,但是偶尔,她总会有那麽一段时间去茅房去了两个时辰,待她回来後总会有几个人已经被打得半si不活,而动手的总是与她最亲近的那几个,那个丑nv也是其中之一。
关於弑心阶考核,简单来说就是师姐们会消失一段时间,让他们自行决定谁留下,期间使用任何手段伤人杀人都不会被制止,剩下最後十个人就可以升阶。
「姐姐,你觉得考核过後哪些人会留下来?」楼湘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之後,转头询问。
「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没通过的人下场一定会很惨。」
「你一定会通过的。」
「我知道。你呢?」
「我……迟早要完。」
「……我会帮你。」
楼湘愣了一下。
「姐姐,你还是别管我了,我只是个扯後腿的。」
楼潇不发一语,静静盯着露出恶心灿笑的人群。
「程芯,你们当时的考核是怎麽过的?真的杀人吗?」
「这个嘛……毕竟也只能这样了。我给你个忠告,不要以为她们没有武器就杀不了人,人x和现实会让他们什麽都g得出来。」
楼潇似懂非懂。
「所以到底怎麽杀人?」
「b如说……人多就能踩si人。」程芯一脸y沉的说。
「认真的吗……」
「我看你人缘不太好,有点担心啊……」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她们踩si我。」
「我开玩笑的。」
「……」
「其实不一定要杀si人,只要打成重伤,半夜师姐就会去把半si不活的人抓出来了。其实最重要的事,你得让考官认为你有留下来的价值。」
「考官?所以一直都有人看着?」
「那是当然的。」
「那……考核中可以帮别人吗?」
「不是不行,但是那对你可没好处。怎麽?你想帮谁?跟在你旁边那个瘦瘦小小的nv生?」
「……嗯。」
「其实我觉得她不需要你帮,虽然她看起来好像没什麽用。」
「为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如果我猜对了,你会明白她有什麽能耐;要是我猜错了,那她也不值得你帮助。」
「……」
「现在叫你建立人脉好像太晚了……不过凭你的实力应该没有问题。记住了,千万不可以轻敌,三年的训练过去了,她们虽然还是b你差,可是差距绝不会太大,而且她们人多。」
「嗯,我知道,感觉得出来。」
「你很聪明,但是她们人真的太多了,小心不要跟人y碰y。」
「知道了,不用你说。」
「通过考核之後,你们就可以开始学习使用匕首了。」
「真的?」
「你这孩子不要听到这种事眼神就发亮啊……」
「你不懂,我期待这个好久了。」
「是吗……」
三天後,考核正式开始。
然後这场考核以快到超乎师姐们想像的速度在三天内结束了。
原来,心思缜密的元思思和她jg挑细选的五个心腹早就决定好留下来的人选,也早就计画好一切,考核一开始就用计挑拨离间,重伤许多人。最後剩下她们十个人时,有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没人留意,然後那天夜里带着楼湘一直躲着的楼潇就偷偷潜入勒si了两个人,最後是师姐们出现并且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把其他人叫醒,宣布了通过考核的名单。
从此,元思思和楼潇势不两立。
「竟然用那种方式……躲藏期间你们的食物怎麽办?」
「早就准备好了,没吃饱也饿不si。」
「那要是你们没成功勒si那两个人怎麽办?」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可是你带着那孩子……」
「阿湘很擅长拿捏力道,而且她下手很jg准。」
「那你们是怎麽研究出勒什麽位置才能勒si人的?」
「我以前读过的书写的。」
「你以前到底都读些什麽啊……所以那段时间你一直都在观察她们罗?你有看出她们是怎麽在三天内解决十三个人的吗?」
「这很容易,在她们名单外的人头脑不像她们,想法都b较简单,很容易煽动。先让她们自相残杀完後,剩下的人她们再自己解决。只是,她们的失策就是把我跟阿湘漏了。」
「元思思那麽聪明,怎麽会没发现你们消失了?」
「其实她有发现,只是觉得我们构不成威胁就不当一回事。你告诉过我,不要轻敌,可见没有人这样告诉她。」
「哈哈,这种事情就算没人说也应该要明白的。她现在应该气si了,你以後小心一点。最後呢,恭喜你升阶啦!」
「嗯。」
「怎麽啦?升阶了你不高兴吗?」
「……谢谢你。」
「谢……你说什麽?」
「谢谢你。」
「为什麽谢谢我?真是见鬼了啊你竟然会对我说谢谢!」
「你说过世上没有鬼的。」
「只是个b喻,b喻啦!」
为什麽要谢?
其实楼潇自己也不知道。
「谢谢你……唱歌给我听。」
「噗……那首歌是我写的喔!」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佩服我吧?崇拜我吧?」
「……难怪名字那麽烂。」
「喂!要不然你来取嘛你来取啊!」
都是骗人的。
原先说好了升上弑心阶之後师姐就不会再拿着鞭子ch0u人,也不会再扯着嗓子骂人,所以一升上去之後就有人报复x的对师姐们出言不逊。第二天那人就在大家面前被绑在杆上放血。
「晚澜阁门规弑心篇第一则,不得顶撞师姐。」
夜幽挂着温柔的笑容,往那人的其中一个伤口上不客气的一戳,满意的听见他发出一声痛哼。楼潇面无表情的看着乐在其中的她,很是无言。
都是骗人的。
原先说好了升上弑心阶之後就不用绕着那个练武场跑圈。然后她们才知道一直以来被她们当作练武场的地方其实只是一块空地,真正的练武场大多了,设备完善,气氛俨然,器具新奇。大致上来说,还算满意。
只是,她们还是要跑圈。
都是骗人的。
升上弑心阶之後,一切都由新的门规来规范,她们这才发现师姐们的鞭子有多可ai。其实只要凡事顺从不要犹豫就没事了,偏偏就还是孩子,偏偏就还是有脾气。遭受弑心阶的刑罚,最轻微的伤也要休养好几周,可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同情她们只是孩子,也没有人会关心她们身上的伤,受罚是自己活该,训练依旧,手断了就自己想办法接上,脚断了就自己想办法爬过来,办不到的就当成「无能者」,门规「处理」。
当第一个人在她们面前天nv散花血r0u灿烂式的灰飞烟灭之後,大家都学会了「服从」两个字。
从内功的运行,到匕首的刀法,再到暗器的使用,最後是人t要害分布,弑心阶的训练虽然辛苦许多、严厉许多,却也多了不少有趣的课程,教的是真正的武功,真的可以拿着兵器耍。这时大家才庆幸有了再造阶的那些锻链,毕竟这些新课程如果没有任何基础,难以修习。
内息是第一阶段的课程,对她们来说应该算是最困难的,毕竟内功的流转对她们来说是最陌生的东西,闭上眼打坐了半天,除了饿得咕噜直叫的肚子,她们什麽都感觉不到。过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大家都有一点进展,微妙的感觉顺着经脉流遍全身,稀薄的内力在t内流窜,还无法顺利的控制,然而楼湘却突然呕出一口血,师姐似乎发现不对,就带着她见阁主去了。
楼潇一边顺畅地控制内息,一边有意无意的听周围的耳语。
「哇,能见到阁主欸,我也想吐血……」
「得了吧。估计这个也会被当成无能者了,枉费楼潇那贱人帮她那麽多次。」
「可是,我真的好想见阁主一面啊……不知道他长得如何……」
不如何,见到了你也看不到他的脸。
「我觉得我好像也有点感觉了。」
「对吧,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
「你们几个吵够了没有?」
「你该不会还没凝聚出内功吧?这就是师姐曾经说的那个什麽……资质驽钝?」
「你给我闭嘴!」
「好凶啊,我好害怕……」
这样的耳语已经是家常便饭,楼潇已经见怪不怪。她b较在意的,是刚才阿湘吐出的那一口血。
内功课程结束以前,她都没再看见阿湘,等到学匕首用法的时候她又忽然出现了。
「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阁主交代不能说。」
「那你怎麽了?那时怎麽会忽然吐血?」
「我……天生学不了内功,强行运功的结果就是那样。」
「原来是这样……」
但是在之後的课程,楼潇很快就发现,阿湘天生就是使暗器的料子,力道拿捏之jg准,准头又是准上加准,正如考核最後勒si那两个人一样没让她失望。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的程度已经快赶上师姐了,师姐们对她们的态度越来越不一样,几乎可说是畏惧。然而,弑心阶的课程都快结束了,却始终没有关於升化刃阶的消息。
正如自从前几天阁主传唤了夜幽之後她就不见了,始终没有消息。
都是骗人的。
你说没事,都是骗人的。
「楼潇,阁主找你。」
一大清早,大部分的人都还在睡梦中,大师姐闯进她们屋里冲她喊着。
「我知道了。」
楼潇闻言快步跟了上去,思索着是不是和程芯的失踪有关。大师姐领着她走到她再熟悉不过的大殿——这里是从前阁主召见她时等待她的地方,她自然熟悉。
「阁主,人带来了。」
「你可以下去了。」
「是。」
大师姐走了出去,原先被她挡了视线的角落,有一个人跪在地上,衣装破烂,浑身血w,身上的伤口流脓的流脓,溃烂的溃烂,怵目惊心,却又伤得无关紧要,能让她痛不yu生又不至於严重影响她的行动。她原先低着头,听见了声音,幽幽抬起头看了过来。
都是骗人的。
她说她没事,都是骗人的。
「程芯!」看清了那张脸,楼潇失声惊呼,然后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麽,惊慌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始终站在一旁的阁主可不是聋子。
「看来,我们什麽都不必问了,是吗,夜幽?」
阁主柔声道。面具遮蔽的脸孔看不出是不是在微笑,但是他语气似笑非笑,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战栗。
「你违反了门规,告诉她你的名字,理当受罚,让我来看看,由谁执行呢……」
阁主的语气越来越轻,装模作样在殿内四处打量,然而这殿内除了他和师姐,就只剩下楼潇了。
「那,就由你来下手吧,让我看看这段时间你学得如何?」
说完,他塞了一把匕首到她手里。楼潇无助的看向程芯,她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那笑容里五味杂陈,一方面希望她动手,但是另一方面又想活下来的纠结全表现在脸上。楼潇看在眼里,阁主也看在眼里。
「或者,你杀了她?只要知道你名字的孩子不存在这世上,我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阁主转头对着夜幽轻声道,把另一把匕首递给了她。她茫然的接下,与楼潇对望,两个人手上各执一把匕首,不知所措。阁主等得不耐烦了,声音一沉:「算了,我不想让你们选了,我命令你们在这里打一场,没有人si就不许停。现在,开始!再不动手我就两个都杀!」
闻言,夜幽只好带着无奈的苦笑,举起匕首往楼潇刺去,楼潇只觉刀光闪烁,刺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反sx的举刀抵挡。楼潇还没有实战的经验,动作略显生涩,然而让楼潇觉得不对劲的是,夜幽的动作看起来也十分生疏,破绽百出。就她平常的观察看来,这并不是她平时的水准,只好推测她是有伤在身,动作略显迟钝。
几个回合下来,楼潇身上已经有几个浅浅的刀伤,夜幽的伤口也裂开了,血珠随着她们的动作一点点的溅落,银灿灿的刀光交杂着腥红血影,美得疯狂,美得残忍。
见她们僵持不下,阁主显得十分不悦,虽然看不见表情,可他周身的气息越发森冷,空气的温度彷佛正不停的下降。
楼潇的t力早已透支,她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用尽全力拿着匕首往面前一戳,这一戳劲道虽强却极易抵挡,她并不期望被挡下後她还能站着,凭夜幽的身手,她估计被挡下後自己应该要si了,决定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自己是怎麽si的。
夜幽瞥了阁主一眼,做了一个决定。
她沾满血w的脸庞挤出一抹微笑。
她唤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如柳絮轻柔飘过。
「潇潇。」
随後放下了匕首。
楼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动作失控,手上的匕首就这麽不偏不倚刺进她x口。从匕首隐约能感觉到利刃与血r0u搅动的触感,一刺穿心。
「程芯!」
她焦急的连忙把匕首ch0u出,却不知这样只会让情况更糟。只见鲜血如急流般涌出,程芯的脸上逐渐失去了血se。然後,程芯举起颤抖的手,抚上楼潇面庞。
「至少……你没事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颓然倒地。阁主送上一记内力,这内功霸道而毫无人x,极难修炼,有强行维持生命的效用,是阁主自创的独门绝技之一。
「你可以走了。」
虽是冷淡的对楼潇这麽说,他却始终兴味的观察着她的反应。楼潇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已泪流满面,x口刺痛,彷佛被刺的是自己。
「可是……程……师姐她……」
「现在才想到要改口不觉得太晚了吗?」他冷笑着讽刺。「你放心,她si不了,明天你就能去看她了。」
「是……谢阁主。」
「呵。现在谢我,未免还太早了些。」阁主黑se的袖袍朝楼潇一拂,一guy寒的劲风将楼潇推出大殿,随後大殿的门自己关上了。阁主幽幽的声音传出来「快滚,你刚才的表现烂透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是。」
夜已深。
她一个人来到水塘,呆愣愣望着水面,坐在那吹风。
阁主说,她si不了。
阁主说,明天就能去看她。
可是,x口的剧痛却没有止息的意思。
「师姐……对不起……」
「师姐……」
师姐只希望她没事。
那一夜,她一遍又一遍的这麽想着。
“至少……你没事了。”
可是啊,师姐。
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啊……
「楼潇,你还好吗?」
楼潇一直吹风到天亮才回房,然後意外的看到元思思已经醒了。那笑容甜腻腻的,让此时的楼潇看了就莫名火大。
「怎麽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你别这麽酸溜溜的,我可是非常“诚心”诚意的担心你啊!」
听到这里,楼潇愣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神逐渐从不耐的冷漠转为敌视的冰冷。
「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什麽……b方说,我知道门规也有规定不得与师姐过份亲近呢,为什麽她出事了,你却没事呢?」
「你想怎麽样?」
「当然是惩戒犯错的人……师姐们应该还要好一阵子才会起来吧。」
楼潇冷笑一声。
「你就不怕我把师姐喊来?」
「凭你的x子,你会那样做吗?就算你要喊,我自然会有方法治你。」
「你能拿我怎麽样?」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们七个人能拿你怎麽样呢?」
她身边那些党羽早就在一旁装睡待命,现在全都从榻上跃起,不怀好意朝她一步步b近。她们似乎早就知道一切,也安排好了一切,有备而来。
「你们在做什麽啊?」
大师姐的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转过头去,看见师姐们都起床了,楼湘还跟在後面,元思思瞪了她一眼,牙齿咬得发疼。
「没什麽,大师姐。只是见楼潇脸se不太好,关心一下。」
大师姐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楼潇一眼,然后就烦躁得摆摆手。
「好了好了都散了,一个个的起床不练功在这0鱼,找打吗?」然后她转头对着楼潇喊道:「你,过来。」
楼潇自然知晓是为了什麽,不发一语静静跟在她身後。
走过一个又一个崎岖的暗道,每一个暗道都一个b一个y冷cha0sh,到了目的地时,楼潇一颗心沉了下去。幽暗的石门里,有个通往地下的楼梯,从里面溢出的浓烈血腥之气让她不住作呕。
「师姐真的在这里面?」
「有什麽好问的?我骗你g什麽?好了好了,你自己进去找吧,这地方晦气的很,我要回去了。」
说罢,大师姐没再理会她,一刻也不愿停留的离开了。
走下阶梯,的腥酸臭扑鼻而来,掩住口鼻也挡不住,气味彷佛化成有形的毒物直往她身t里躜。若有若无的sheny1n声,气若游丝,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朝声源探头,但是每一个都不是师姐,使她越来越心惊。
这里是晚澜阁的刑房,越深处的人所受之刑越不人道,断手断脚显然已是最大的恩赐。走到一个她认为还不算太糟的深度,空气中弥漫着特别浓烈的酸味,直觉让她猛一回头,师姐的头就在不远处,她吓了一跳,冲上前去看个仔细,才发现师姐的头和身t还好好的相连着,只是脖子以下泡在什麽东西里,所以只看见一颗头。
「师姐?」
听到楼潇的声音,夜幽吃力的抬眸,张口想说什麽,但是又忽然想起什麽,掩盖似的把嘴巴闭上,但是楼潇已经看见了。原本应该有舌头存在的地方,什麽都没有。
「师姐,你的舌头……」
然後她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师姐的身t泡在一个特大的坛子里,旁边还有四个较小的坛子,最小的坛子则孤零零的摆在最前面。她稍微探头往坛子里一望,闻到那味道差点要吐出来。
那是浓醋加上腐r0u的味道。
泡着肢t残块的yet已经被血染成红se,r0e的残肢惨白的与深红血醋成强烈的对b。她推测最前面那个最小的坛子里泡的应该是原先该在师姐嘴里的东西,又是一阵恶心。
这该有多痛……
看着师姐的神se,似乎到现在折磨都还没有停止,阁主霸道的续命内功从来没有失误,但是她却没有发出任何sheny1n。楼潇不愿意去探究原因,不论是因为已经声嘶力竭痛呼到没力,还是刻意忍着不嚎给她听,又或是已经对痛处感到麻木,她都不想知道。
程芯吃力的抬起头,吃痛的紧皱着眉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楼潇明白,她是要她离开。
她站在原地,双拳握得掌心发烫,浑身不住的颤抖。
什麽都做不了。
她转身奔出刑房,师姐浮在醋中的残肢浮现在眼前,画面久久无法散去,即便闭上双眼,依旧清晰。
她一直闭着双眼向前狂奔,感觉到她已经回到地面上,她才停止奔跑,眼睛却无法睁开,因为一睁眼,泪水就会泛n。
「怎麽了?我们一向冷傲的楼潇怎麽哭得这般凄惨?」
元思思躲在石门外一棵树後面等了许久,见她终於出现,好整以暇的从树後走出。
楼潇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缓缓睁眼,不带温度的瞪着她。
「又是那个讨厌的眼神……师姐到底怎麽啦?si了没?」
「……」
「到底si了没啊?」
「我宁愿她si!」
楼潇无法克制的怒吼,心中涌现的负面情绪已经无法理清。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她跟师姐之间的事怎麽会被发现?
「哎呀呀……快来听听,楼潇有多麽冷血无情,明明是对自己那麽好的师姐,她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闭嘴!」
「你冲我吼什麽?我承认我是去打了小报告,谁让你们违反门规?说到底,最後刺了她心脏一刀的人到底是谁?」
「……」
「你倒是说呀,怎麽不说话了?若不是遇上你这个扫把星,她至於走到今天吗?」
「……」
「所以,全都是你的错,就是遇到你,她才会变成这样的!」
「闭嘴!你有什麽资格说这些!」
「那你又有什麽资格怪我!凭什麽她就对你特别好!这不公平!结果呢,真是可笑,你把她害惨了,bsi还惨。」
楼潇此刻只觉得呼x1困难,即便大口x1气,却只x1到满腔的怨恨与懊悔。元思思见她喘的厉害,仍没有停下的意思,站在那幸灾乐祸的笑着,继续她的冷嘲热讽。
「如果你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她就不会告诉你她的名字,你们的事就不会让我发现,她也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了。现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扫把星b那个嘴贱又偏心的蠢师姐还碍眼,笑si人了。」
楼潇终於崩溃,整个人朝她扑去,眼中满是杀意。
然而元思思并不是空手而来,她手中赫然亮出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匕首,往她门面刺去。但是她没料到的是,再次看到这兵器的刺激反而让楼潇的思路瞬间变得清晰。悲伤与愤怒到达了顶点,反而让她冷静了下来,一心思索着,如何杀掉眼前这个她憎恶无b的人。
她稳住身子,伸手就是用内力朝她手腕一拍,元思思拿着匕首的右手偏了方向,又被她顺手抓住,反扭到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强烈的痛楚使匕首脱手坠落,楼潇一把抓住匕首,顺手就往抓着的那只手臂上斩下,鲜血涌出。
这时,师姐断手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她慌了手脚,动作停滞,匕首深入元思思的皮r0u,痛得她五官扭曲在一起,b她的党羽中那个丑nv还难看。
元思思见她迟疑,忍痛用左手打出带内功的一掌,楼潇被她推开,吐了一口血,拿着匕首,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无所适从。对方见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举拳就往她脸上招呼,她反应过来,左手截下对方的拳头,右手把匕首扔向远处,似是打算赤手空拳与对方r0u搏。
「持有武器的优势你不要?你真的觉得这样你能打赢我?」
元思思嘲讽的对她挑衅。
「我建议你,还是别太自信。」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楼潇抬起脚朝她胫骨一踢,元思思毕竟没有能与她b拟的忍痛能力,微微弯下腰哎了一声,然后乾脆直接整个人撞过来把她按在地上打。楼潇扯着她的衣服往旁边一推,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後翻身将对方按住,膝盖重重压在她肚子上,让她又发出一声惨叫。
楼潇满脑子都是以往和师姐相处的点滴,想起自己是如何百般疏离,语气总是万般嫌恶,她就越来越无法原谅自己,而那些对自己产生的愤怒,全都转嫁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她抓准了时机揪住她的脖子,慢慢的收紧,感受着对方的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元思思挣扎无果,改为jg神伤害。
「喂……你看……要是……你那个……师、师姐,看到你……这个、样子,」她呼x1困难,停顿了一下,费尽力气x1进几口空气,又继续接下去。「你……想……她怎麽……看、你?咳咳咳!」
听到这里,楼潇松开放在她颈上的手,脸上又是一阵茫然。
她会怎麽看我?
「你们两个在g什麽!弑心阶禁止杀伤同门!」
大师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她们两个就被两位师姐拉开,押到阁主面前去,一路上都是元思思恐慌的辩解。
「都是……都是她起的头!是她要杀我!所以我才会……不信你们看!看我脖子!都是她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g的好事!她要勒si我!呜呜呜……大师姐,你知道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你要是再不闭嘴,我现在就处理你。」大师姐不耐烦的说,空出的那只手往她头上重重拍了一下,元思思赶紧识相的闭上嘴巴。
「阁主,她们两个打起来了。」
阁主冷冷的瞥了她们一眼,视线停留在楼潇身上一瞬,她面se苍白,衣着凌乱,头发也乱了,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微微吁出一口气,扶着额头懒声道:「都关去虚间,别烦我。」
「是。」
「等等……那是什麽?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是无辜的!」元思思恐惧的尖声呼喊,整个殿内都是刺耳的回音。
「还不快带出去!」
阁主喝道,听起来十分不悦。
「是!」
楼潇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门关上以前,她还听见隔壁那间传来元思思声嘶力竭的绝望哭喊,然後,门关上了,熟悉的黑暗再度袭卷而来,她冷笑了一声。
四周还是那样,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绝对的寒冷。
可是,她的心,b这里更加黑暗,更加si寂,更加冰冷。
「我宁愿她si……」
「我宁愿她si……」
无意识的重复着这句话,往事浮现,一切错误都要归咎於自己。
「我宁愿我si……」
但是,我si了,又能代表什麽呢?
对阁主来说,她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她的一切都掌控在他手中,无法逃离,终生禁锢。
浸y在无止境的绝望中,她渐渐的感觉到一片宁静,周身融入在黑暗中,接纳所有源自内心的哀戚怨恨,让这些情绪和谐的融入自己的心中,原先还泛着涟漪的心湖已完全的静止,不再起任何波澜。
真的一点都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