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凯的事情对林依来说影响很深，但也不能因为病人过世就怠慢工作，这点道理林依自然明白，只不过有太多遗憾了，不论是对张元凯、他的妻子，又或是林依自己。

她能做的更好。这不是她的错，所有人都安慰她。但林依的心里却因为这件事形成了一道高墙，站在名为恐惧的高墙前，她是那般弱小，她开始害怕si亡，害怕自己的病人成为下一个被si神带走的对象。

这里是安宁病房，癌症即是现实。

但她开始混乱了，为什麽要带走他们？他们做错了什麽？

挂上一包包打不尽的化疗点滴，看着病人掉发、呕吐、腹泻的模样，看着他们因h疸全身泛h的皮肤、看着他们渐渐瘦弱的身躯，她的价值是什麽？只是打点滴、on针、给药的工具吗？

这些换作机器人也会做，她的价值就只有延长病人的寿命、慢慢地等待他们si去吗？

那天早晨，她听见了张元凯妻子的哭声。

【你们不是说会让我丈夫安心走完最後一程吗！结果什麽都没做！】张太太全身瘫软跪在地上，眼泪已经哭乾了，脸上仍然能隐约看见泪痕。

【住院前应该答应带他去看海的，结果现在……再也看不到了……】

林依想上前搀扶她，但却一步也动不了，想说什麽，此时此刻却也发不出声，直到与张太太对视上，才一开口又被对方的怒吼震住。

【你！你不是说会让我丈夫露出笑容吗！】

【结果他都si了！si了！你这个骗子……你除了骗他吃药还会做什麽！】

张太太的声音很大，就算全病房的房门都关起来，里头的人还是会听见吧。

【我丈夫都si了你们拿什麽赔我！我一个人要怎麽活！】

林依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她想离开这个地方，马上。

她被莫名而来的无形物押的喘不过气，林依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麽感觉，只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是这里最派不上用场的人。

林依一退後，就撞上了被张太太哭声引来的赵贺宇，後者很冷静，他双手扶着林依的肩膀，小声在她耳边低语。

【不是你的错，不用怕。】

休息室一片寂静，就连外头也安静的像是座空城，每间病房的门都关紧着，平时有人走动的长廊也不见人影。

这也是必然，毕竟这里刚经历过一场生离si别。

「学姊，对不起，我…」林依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吐司，她实在不行了，林依知道这样一味地逃避是没有帮助的，但现在她还是想逃离这个地方。

「依依，你来这里多久了？」学姊意味深长的问。

「两年了……」是啊，两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两年可以让一个人学到很多，可以让一个人的心麻痹，也可以让一个人的心充满感情，我很开心你待了两年没有对si亡感到麻痹、感到理所当然，但太重感情很多时候并不全然是好的，对你而言更是如此。病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家属当下的情绪也是，他们在用自己的人生教导你，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选择逃避，或是沉浸在悲伤之中走不出来。」

「是，谢谢学姊……」

「不过，」学姊微笑说道：「我明天不想休假了，就拿来跟你换吧，好好休息放松再回来。」

「学姊…谢谢你。」

「总之先过完今天吧。」

「是！」

科办公室里，赵贺宇像个乖学生，低着头不发一语的看着眼前的导师，希望他这份熬了两个礼拜，终於生出来的报告能一次就通过。

杨医师仔细检查过文件，经验老道的他一下就点出问题，「贺宇，你这份报告，文献年份太旧了，再者，你这主题一来文献不好找，二来主题太局限，有时候主题明确是好事，但太过狭隘对於临床运用帮助不大，换个主题再找找吧。」

「好的老师。」果然不能一次过啊。赵贺宇不是预料不到现在这个局面，只是他想钻研有兴趣的主题，可惜和他有着相同兴趣的前辈似乎不多。

「对了贺宇。」在离开科办前，杨医师叫住他，杨医师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赵贺宇，「科内要办你的欢迎会，地址在这，这家的桌边烤鸭很bang，你一定喜欢。」

赵贺宇接过纸条，「老师下次您可以传手机讯息，就不用手写了。」

「手机那东西，对我们老人来说太难用了。」

他想也是，要不是医院有配发公务机，要不然杨医师也不会随身携带手机。

「当天除了科内的医生，还有厂商也会去，最近新的敷料和免疫疗法你最好也多去接触，现在的主流是推自费项目，别排斥它。」

「好的，我知道了。」道理他都明白，未来吃饭的家伙他怎麽可能不去了解，只是杨医师看出来了，看出他在排斥推给病人自费项目这件事。只能说不愧是老前辈吗？

杨医师想起什麽又开口说道：「还有，那天也有邀请赵校长。」

赵贺宇愣住了，杨医师心里知道原因，但他们师徒一场就不明说了。

「赵校长曾经也是我们医院的医务院长，况且这次是你的欢迎会，他怎麽可能缺席。」杨医师语气转为严肃说道：「你选我们科赵院长很不高兴，但说白了，我不管你当初选安宁是为了名还是为了钱，我作为临床导师只和你说一句，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走了，就给我走完。」

「老师，我――」

「停，打住。在临床，用临床证明。」

离开科办公室，赵贺宇感觉这短短一小时b工作一整天还疲惫，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知道欢迎会当天那个人也会到场，还有什麽b这还让人胃痛的？

饶了他吧，他已经达到那个人指定的目标，後半的人生让他自己走完吧……

赵贺宇快步走过长廊，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点，他可不想加班。

再去病房巡视过後，赵贺宇有了意外的发现――林依居然不在。

他可是偷看过他们的班表，前几天还确认过，林依今天确实有排班。

「赵医师怎麽了吗？」林依的学姊走近赵贺宇询问。

「啊、没什麽，只是在想今天怎麽是你上班？」虽然他想直接问林依为什麽调班了，但依照往常的经历还是不要多问，问了说不定会被误会。

等等，误会？他在想什麽？误会什麽？误会他特别关心林依？就像在上一间训练的医院被误会那样？可是被误会就被误会吧，之前也没多放在心上，怎麽到了这里、关系到了林依就都不一样了？

赵贺宇脑中一团乱，这次怎麽感觉他想极力撇清自己不是想找林依，但又希望自己这点小心思被人察觉。

赵贺宇对於矛盾的自己感到好陌生，不论是这种心思还是这种情绪，都好陌生，但他至少能找到情绪的源头――是因为林依。

「赵医师你还好吗？脸有点红……」见赵贺宇陷入自我世界，脸se越来越诡异，学姊连忙询问。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别的事情。」赵贺宇y是挤出和平常一样的笑容，只不过看这表情一点都不像没是。

「啊~」学姊似乎发现了什麽，语气似笑非笑的说道：「林依今天和我换班，之前张元凯expired她很难过，觉得自己都没为病人做什麽……」

「才没有！」赵贺宇立刻反驳，一长串话语速飞快的从他口中说出：「每次查房我都知道，她把伤口处里的很好，之前还因为patrol照会麻醉科，还有家庭会议，她为了让照顾者可以休息――」

「赵医师你那麽激动g嘛？又没人说是林依的错~」

查觉到自己失态的赵贺宇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生y的转移话题，「所以她今天放假？」

「对啊，她现在应该还在宿舍吧，或许还在想晚餐要吃什麽？」

晚餐？赵贺宇明白了。

「谢谢，我先走了。」道谢过後他转身走去。

赵贺宇的步伐越走越快，但他隐约还能听到後方学姊的声音。

「赵医师！林依喜欢吃转角那家拉面店！」

赵贺宇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後方b了个ok的手势。

他感觉，这碗面b什麽鬼烤鸭都还让他期待。

林依的表情史无前例的震惊，像极了前一晚被通知明天交晋升报告的错愕神情，她不敢置信刚才发生了什麽。

十分钟前。

手机铃声吵得她无法入睡，脸还埋在枕头里，林依伸手盲捞床旁桌上的手机，见来电未显示人名，林依想了一会儿还是将手机接起，【……喂？】

【你接电话太慢了吧……】电话另一头是熟悉的男声，不过林依刚睡醒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对方有点……表现得太亲切？

【你是谁？】林依心里毫无头绪。

【蛤？你不会在睡觉吧？现在才几点。】

见对方套近乎，林依下意识把这通电话归类为诈骗集团，还没等对方说完就挂掉电话，重新躺下前手机铃声又再度响起，又是同一个号码，林依顿时有点火了。

听见林依大动静，室友方晓萍柔柔眼睛，睡眼惺忪的问：【依依怎麽了？阿长又打来p假喔？】

【没事没事，只是诈骗电话。】

再度接通电话，林依压低声音，但依旧听得出语气中的愤怒，【先生，打恶作剧电话好玩吗？通话我已经按录音了，下次再打来我就去警局提告！】

电话另一头，青年相当不解，有些难过但却也无奈，【我是赵贺宇，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依整个人都被吓醒了，望了一眼半睡半醒的方晓萍，随後快步移到厕所通话，【什麽故意，你是赵贺宇？你怎麽会有我的电话？】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加过赵贺宇的手机号码。

【我们国三交换过手机号码，可别跟我说你忘记了。】赵贺宇的声音有些落寞，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林依还是没有听出来。

这麽说来，林依才想起这段记忆。赵贺宇还留着她的号码，连换手机都会输入她的手机号码？但她觉得不能轻易相信，毕竟现在诈骗集团什麽资料都能ga0到手。

【你真的是赵贺宇？】林依半信半疑地问。

赵贺宇被逗笑了，【真的，要不我拿身分证出来给你看？】

【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麽？喜欢什麽水果？什麽血型、什麽星座？最喜欢的电影类型？】林依快速念出这一串话，其实她已经相信电话另一头是赵贺宇，但这样的发展也蛮有趣的。

赵贺宇答不出来的，林依坚信着。就算是再普通的问题也一样，因为他从来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但下一秒，赵贺宇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答，【喜欢吃寿司、拉面，最喜欢的水果是葡萄，ab型摩羯座，最喜欢看恐怖电影，这样的回答满意吗？】

【你怎麽知道……】她没和赵贺宇说过这些，他是怎麽知道的？

赵贺宇不打算细说，简单几句话呼咙过去，【哼，我们老交情你可别不认帐啊。】

【所以呢？你打给我要g嘛？】林依听出赵贺宇不想多谈，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y是转回正题。

她的心跳的好快，林依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赵贺宇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一面，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还对他留有感情？明知到不可以，但她却想深究，或许她还留着，那段从学生时代一直封闭的情感。

【那个…就是…你想吃拉面吗？】

【蛤？】

林依一出宿舍就看见在大门前等她的赵贺宇，她到现在还很意外赵贺宇居然请她吃饭，而且还是她一直很喜欢的拉面店。

「你刚才不会是想一路睡到明天吧？」刚见面赵贺宇就开门见山的问。

明明不是第一次出去吃饭，但此时林依才注意到赵贺宇的私服，一身素se帽t搭配休闲k，再简单不过的穿搭，不、应该说连穿搭都称不上，但展现在赵贺宇身上却不一般。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让人想多看几眼的男人。

对於赵贺宇的提问，林依也不打算反驳，「对啊，不过既然某人要请吃拉面，我当然义不容辞。」

「拉面的x1引力就这麽大吗……」赵贺宇在心中暗自感谢病房的那位学姊。

突然，见林依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赵贺宇连忙拉住她，「喂、你要走哪里？拉面店在右边。」

「拜托，我可是常客，走这条是捷径。」林依反手握住赵贺宇的手，拉着他往自己熟悉的小路走去。

他们这是在牵手，赵贺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nv生的手很纤细，他是知道的，但林依的手指却细的0得着骨头，望向前方瘦弱的背影看着令人心疼，她又没好好吃饭了。

他能感受到从对方指间传来的温度，异常的炙热，sao动着他的心，x口好闷，和上次一样不知名的情感涌现心头，但这次他感觉不能再压抑了，也不想再压抑，如果可以他想拉住林依，抱在自己怀里，和她说――对不起。

赵贺宇停下脚步，在前方的林依被他拉住，她讶异的正想回过身，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与赵贺宇的手，十指紧扣。

她还喜欢他吗？喜欢到下意识牵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一gu酸涩痛苦地由心而生，从心尖蔓延开来。一回神就与赵贺宇四眼相望，她不想松开手，但却不想承认这份本该抹杀的情感。

林依不明白，赵贺宇明明不喜欢她，却要做出种种让她误会的事情，好b上次一同喝酒，好b这次的牵手。她想假装自己不认识赵贺宇，她想假装他们之间只是不熟的同事，甚至希望他们只是彼此的路人，但为什麽她就是做不到，偏偏这种无力感又无法抗拒，就好像任由人摆布一般。

她努力过了，但直到现在偶尔还是会想起、还是会梦见，学生时代被拒绝、被霸凌、被冠上莫须有恶名的回忆。

【你既没颜质，成绩又普普――】

这样的她，赵贺宇怎麽可能喜欢。

【与其写这种情书，不如多读点书。】

不是的，不是她。

【连赵贺宇都因为不想看到你转学了~】

为什麽要这样对她？难道她不能喜欢赵贺宇吗？难道她不配喜欢赵贺宇吗？

【像你这种人根本没资格谈恋ai！】

明明不喜欢她，但为什麽现在的赵贺宇，感觉和她有着同样的情感？

就好像……此时此刻在他眼中，只有她。

对於林依眼中流露的不解，赵贺宇准备开口，林依却撇过头，她知道对方即将说出的话语，不会是自己想听到的。

――承认吧，赵贺宇。

――承认吧，林依。

你你，喜欢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