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门要招待,自然不能上碗咸菜完事, 最起码要准备一道肉菜才行。
陈家人就招待了顾知青一顿, 和陈从生几个兄弟来拜年一顿。
陈粮丰亲的兄弟几个都是互不来往的状态, 年节拜年也省了。
初一陈粮丰自己提了点东西送去给陈老爹,就算把自己家那头走完了事。
初二全家去了陈翠春娘家,陈翠春兄弟姐妹五个,四个姐妹初二肯定都要回娘家。陈木文大舅妈中风不能操持有人去拜年的事, 陈翠春初二一大早就先回娘家帮忙。
走的时候陈木文让她把年节前, 从兵哥那带回来的蹄膀带了一个去, 年三十没吃打算留着待客, 最近天冷放外面冻的梆梆硬。
陈木文和陈木武吃过早饭带媳妇和妹妹往姥姥那去。
张兰香本来也要年初二回娘家, 今年大舅妈中风, 怎么说也要去看看。
年前就让人带话说初三再回去, 今天跟家里人一块去姥姥家。
他们走小路一两个小时走一两个小时就能到,陈翠春只带了一个猪肘子走,江文清和张兰香又商量着,把柿饼和年三十顾知青送的糕点一起带了过去。
他们一大家子都去姥姥那,口粮也要吃不少, 陈木武又背了些粮食,路上跟陈木文轮换着背。
这是江文清第一次去陈家沟, 陈家沟准确的说是在另一个公社,跟在公社另一边,去县城刚好要路过公社,所以从陈家沟去公社更近一点。
陈翠春四个姐妹,大姐嫁在陈家沟,二姐三姐都嫁到了县城,陈翠春排老四,在家里受宠一些本来家里也想把她嫁到城里,没想到她非要嫁给陈粮丰。
等他们一行人走到陈家沟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江文清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也不算去的迟。
陈家沟看起来没比前进大队条件好,江文清心想看来大家的生活水平比较一致。
陈翠春娘家住在中间,陈木武和陈木文两兄弟看到有认识的人会打招呼,张兰香也是第二次来,没比江文清好到哪去,两人跟人打招呼的笑容都是透露着如出一辙的尴尬。
陈粮丰估摸着他们差不多到的时间,出来接他们。陈翠春娘家确实条件不错,还有两间砖房。
江文清一进去就看院子里坐着个老太太,年纪挺大脸上沟壑纵横,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陈翠春的样子,应该就是陈姥姥。
果然陈木文拉着她上前叫姥姥,陈姥姥人也挺随和,拉着江文清的手说话,只是她也有些年纪了说话也听不太清楚。
江文清看她手边还有拐杖,恐怕身体也不太好。
又去跟姥爷打招呼,给两人拜完年,她听张兰香说大姨也来了在灶房忙活,又去给大姨拜年。
灶房里只有陈翠春和她姐姐陈翠霞在忙活,江文清叫她大姨,江文清跟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一个红封。
“你跟文子也没办事,不过我是大姨意思总该有,收着吧。”
江文清看她婆婆,她婆婆一边切菜一边说:“收下吧,你大姨一番心意,也就这一回了下次想要只能你生孩子了。”
江文清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催孩子,尴尬的笑笑,拿着红封出去了。
陈木文看她出来说带她去看舅妈,江文清还以为舅妈在前面砖房里躺着,没想到她在后面茅房里躺着。
这个茅房看起来也不像有人久住的样子,里面只有床和一张桌子。
江文清跟躺在炕上的舅妈打招呼,她好像只穿了一个背心,就这样躺在颜色发黑,看起来发硬的被窝里。
听到江文清跟她打招呼,嘴里也支哇乱叫。只是认人不太清,看起来脑子不太清醒了。
江文清看她手脚也能动低声问陈木文:“怎么不让舅妈出去晒晒太阳?”
陈木文含糊告诉她:“可能是没人管。”
江文清还想问陈大舅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会没人管。
不过这里人多嘴杂,她还是没问,打算回去再问。而且她进来也没见到人,估计还有别的事。
可能是屎尿都在一个屋,这屋里味道也不太好闻,陈木文看江文清无意识掩了一下鼻子就带她出去。
回到前面明亮的砖房,碰上出去不知道做什么的舅舅回来。
看到江文清跟他寒暄两句,又拎了酒去灶屋。
不知道灶屋里说了什么,陈翠春骂了一句:“你敢去试试!”
随后声音又低下来,江文清怕别吵起来让陈木文去看看,过了一会陈木文黑着脸出来。
“回去再跟你说。”
江文清看看张兰香,张兰香清清嗓子示意她过去,跟她说:“舅在外面有人了……”
“啊?”江文清一脸诧异:“搞破鞋被发现了不是要游街吗?”
上次前进大队抓住一对野鸳鸯,最后两人结婚才收场,不过陈大舅已经有媳妇了,可没办法结婚才收场吧。
万一他姘头是别人的老婆,那更惨了,村里人一言不合就要干架的,八成没法好好收场。
张兰香一脸晦气:“谁说不是呢!他自己说没人会发现,万一被人发现看他怎么办!还要不要脸了这么大年纪,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了。”
她的怨气很大,这种事被发现不知道多丢人,到时候大家都抬不起头。
可能是这件事的原因,也可能是躺在炕上的舅妈的原因,这个家气氛也格外沉闷。
中午快吃饭另外两个在县城的二姨和三姨也没回来,等他们都围坐一桌了带话的人才过来说,她们今年不回来了。
陈翠春和陈翠霞草草吃完饭,又烧了一锅水给舅妈擦身子。
等把人收拾好,又让陈木武和陈木文两兄弟把人抬到前屋砖房里。
这两间砖房本来就是舅舅舅妈原来住的房间,只是后来舅妈不能自理才被抬到了后面放着。
一开始舅舅还愿意照顾一下老妻,可惜每天擦屎擦尿他坚持没几天就丢给了儿媳妇。
儿媳妇做的不用心,为了躲担子趁着年前走亲戚就带孩子去了娘家,没几天他儿子也去了,现在伺候舅妈就变成了年迈的姥姥的活。
陈翠春早上来了看不下去跟陈日强吵了一架,陈日强去他姘头那待了半天,吃饭之前才回来。
对陈翠春来说,这个嫂子虽然说话不好听,看不起她们家穷,但是从来没真的怎么着她过。
现在陈日强这样做她都忍不住脸红,把人收拾好以后忍不住说: “再怎么说也是给你生儿育女的人,你这么糟践她以后她好了你们不过了?”
陈日强已经喝的七荤八素,他是家里的独子一向就有些大男子主义,听陈翠春把话拿到人前说感觉脸上不好看:“她倒是能好才行!感情不是你天天对着一堆屎尿,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放什么屁,我可不跟你一样没良心!”
两人都是暴脾气,三言两语说不和就要吵起来,陈姥爷想拦,但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两人压根不听他的。陈翠霞劝陈翠春别跟他吵。
陈日强敲桌子敲碗的骂道:“你现在是好了,不要娘家兄弟了!连我都指着鼻子骂,你有种你别回娘家,你滚!”
陈翠春气的把围裙脱下来摔他脸上:“你以为我想来!忙前忙后我落不到你一句好话,你有个当兄弟的样子吗。”
围裙带着抽在陈日强脸上,他站起来就要还手,陈木武和陈木文站起来拦他,把他按回椅子上。
“舅,你越说越过分了,我娘也没说错,只是让你对舅妈好一点,医生不是说了她可以变好。”
陈木武按着他不让他起来,陈日强现在脑子不清醒,听不进去他们说话,只知道自己被妹子侄子欺负了,嘴里嚷嚷着等儿子回来要他们好看。
江文清一脸无语,张兰香翻个白眼跟她说:“他就是现生两个儿子,都打不过他哥俩。”
江文清差点被她说的逗笑,掩住嘴转移注意力。
饭是吃不下去了,一场子女不和的闹剧最伤心的还是陈姥姥和陈姥爷。
陈姥姥坐在板凳上哭:“你们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不把我和你们爹放在眼里,怎么说都不听。”
她说:“翠春我早就说过你是嫁出去的女儿,这是娘家事,娘家事你能插手吗?”
一句话让陈翠春心凉半截,她吵这一架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走路都开始颤颤巍巍的老娘。
没想到人家不领情。
陈翠春跟陈日强能吵得天翻地覆,跟陈老娘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她不说话陈老娘心疼儿子难免多说她几句,听的江文清都觉得嗓子眼里跟有东西挠似的。
张兰香掐着她的手腕子怕她说话:“这跟我们没关系,你可不能插嘴。”
她们插嘴了这事就没完了。
陈老娘边哭边说,让陈翠春给陈日强认错。
陈翠春不同意,陈老娘又哭骂起来,江文清觉得脑壳子都疼的。
还没等她让陈翠春服软,刚刚还一副要跟妹子同归于尽的陈日强,自己倒桌子上睡了。
看他这样陈翠春更来气,随老娘怎么说,她还是帮着大姐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准备走。
两边闹的不欢而散,回去还是陈粮丰带陈翠春骑车回去,回去没带东西前面大杠上还能坐个桃桃。
桃桃看娘跟舅舅吵起来,吓得不清人还焉巴着。
江文清偷偷跟她说,过几天带她去县城玩她才有点精神出来。
腊肉饭
说好在姥姥姥爷这拜完年, 他们一家人就去县里照相拍全家福的。
现在大家肯定也没心情照了,江文清也没再提。
陈木武背上的背篓里粮食换成了学学,来的时候是张兰香和江文清轮流背的, 回去用不着她俩了。
学学倒是全家心情最不受影响的人, 她在背篓里玩了一会手指, 就在颠簸的路况里歪着头睡了。
江文清跟张兰香两人倒是轻松, 走在后面说小话。
“大舅也真是的,不知道我们走了舅妈怎么办。”
江文清想还能怎么办, 跟以前一样办呗。等人又变脏没人管的时候, 再送回后面的房子里。
她倒是想知道婆婆和大舅吵这么凶, 以后还会不会来往。
张兰香听了她的话笑道:“你以为谁都有你这个横心,说不来往就不来往。”
“就算大舅没有正样,姥姥姥爷可都还活着跟大舅在一块过呢,而且不为了姥姥姥爷, 娘肯定也不会跟大舅闹太久, 兄弟是她在婆家的底气。”
这话说的江文清更不解了, 陈家现在是她婆婆当家, 有什么需要底气的地方呢?她自己不就是自己的底气?
张兰香说:“那万一以后他们兄弟俩不孝顺呢?到时候大舅是能站出来讨伐他俩的。”
“好吧……”
说到这里江文清就知道她们是思想上有鸿沟, 她敢说今天陈姥姥说陈翠春, 不该管娘家事的时候, 在场的人只有她为婆婆感到悲哀了一把。
而思想的鸿沟是来自环境的影响,当他们身处这个人人都说对的环境,站出来说不对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