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宝强忍下来,“好、好,我不说了,你继续你继续。”
……
他们看那个帖子里说得神乎其神,刚好又看见那座荒庙的地址就在海城周围,几人一合计,就决定去一次。
那荒庙虽然地属海城,但却不在城区,要是在城区里就算香火低迷,也不至于成为一座荒庙。一行人从城区坐车到周边一个偏远村镇,光车程就花了大半天,根据那个旅游博主的帖子位置指示,找到那个荒庙时,发现即便是在当地,这座庙也是极其偏僻的。中间实在看不懂帖子里的描述,找了个当地人问。
“哎呀,那边好偏了哦,荒草封山,路都不好走,我们本地人都不去咯!”但好在还是有人记得位置,给他们指了路。
那座庙是砖瓦堆砌的,转红色的外墙,是最原本的材料颜色,庙里空间也不大,最多就十几平的大小。几人站在庙前,看见里面只供了三尊神像,中间那座最大,大约有一人高,旁边的两座稍小,三座神像都是土坯,只是在外面刷一层彩漆。
然而应该是小庙荒废之后,年久无人修缮,房顶有些漏水,碰见下雨天,雨水顺着缝隙漏进来,浸在神像上,导致神像有些位置脱了皮,外表的彩漆看起来有些斑驳。
几人站在门口,同学甲说:“这也太破败了吧……”
他们费了那么大劲来这里,实地看到之后,却觉得跟心里想的有些不一样。他们之前在那个博主的帖子里看过这个小庙的照片,当时在照片里虽然也看到了确实就是荒废了的样子,但是……同学甲是个女生,她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可能是天气不好,光线有点暗,庙里给她的感觉有点别扭,她嗫嚅了下,但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男同学乙爽朗笑道:“我们不就是找这种荒庙来的吗?要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大庙咱还不来了呢!”
“也确实。”女生点了点头。
庙里正中间的那座神像最吸引人的注意力,但它刚好面部被雨浸湿过,左脸脱落了一层皮,原本端庄祥和的微笑被毁去了一半,看起来就似笑非笑,那只剩下的眼睛,画得也很传神,就跟正看着你似的。
女生莫名心头有点慌,立马错开望着神像眼睛的视线,毕竟同行的好几人,大家进去的时候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神像跟前用水泥筑了一座贡台,大约一米的高度,也就是神像脚的高度,可能是那个博主的帖子比较火,也有其他人来过,贡台上摆放着水果,只是看起来已经不太新鲜,已经放置了很多天的样子,香坛里插的香也早已燃尽,只剩下一撮冷灰。
“诶,奇了怪了,这怎么还在贡台上摆鞋的?”有人新奇地问一声。
“不知道,可能是什么讲究吧。”
那是一双老式布鞋,薄薄但硬的鞋底,走路刚好不至于硌脚,谢面是蓝黑色,灰扑扑的。也没人去动那鞋,虽然把鞋放贡台上看起来有些荒谬,但那双鞋摆得很端正,就像是人专门放在神前的。有些地方的民俗是比较奇怪,但是也只能尊重。
在小庙的左边靠墙一个位置很低的石墩上,摆着许多木雕小人,纪深刚好站在旁边,弯腰好奇地看了看,从中拿起了一个捏在手里细瞧。原来是木雕的迷你神像,雕工还挺精致,神像头部就成年人大拇指的尺寸,但五官清晰,雕刻得惟妙惟肖。
看清楚了,纪深才把小木雕神像放回去。
“纪深……”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怎么了?”纪深回头问。
是刚才感叹破败的女生,她表情有点怔忡,明明拍了下纪深,此时目光却看着那一堆迷你木雕神像,她揉了揉眼睛,表情缓和下来。
便对纪深说:“啊,没事,我刚才看花了眼。”
那个摆着木雕神像的石墩靠着的庙墙上,拉了块红布,写着:请神供奉,有求必应。
“这是什么意思?”
纪深也看见了,默了会儿,猜说:“请神,应该是让人请神回家吧,就着摆在这里的木雕神像。”
另一个男生听了,也走到石墩面前,拿起一个小神像仔细看了一眼。这时拍了下纪深的女生紧紧盯着他手里的小神像,目不转睛的,等到男生又吧小神像放回石墩上的其他小神像堆里,一切如常,她才像松了口气般。
“来都来了,就拜一拜神,许个愿吧。看这里破败成这个样子,估计要不是那个博主的帖子,这里应该一年半载都没有一个香火的,看着这些神像也怪心酸的。
“而且,那博主不是说拜完神回去买彩票就中了两万块吗?诶嘿,要是真这么灵验,到时候咱也去买两张,万一也中了呢?”
提前准备好了来荒庙,拜神那一套,几人是带来了的,新鲜水果,香油,还有清香。打火机一声响,火苗慢慢点燃清香,在顶端燃起三个小光点。
他们一个人点了一炷香,横握在手中拜了三拜,然后插进了香坛里。
几人都上香许愿了,包括纪深,但那个女生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大约是因为先前眼花了,心里有点发憷,没动,也没许愿。
拜神也拜过了,到了下山的时候,几人都从那个石墩上拿了个小神像,说就算不灵验也可以当个精致摆件,又不要钱哈哈。
除了纪深和那个女生。女生不想要,纪深,觉得没必要。
阴庙
许白微突然哼笑一声,随后幽幽开口:“荒庙,神前供鞋,就是林正英来了都要摇铃啊。”
鬼神之事上的一些忌讳,一般人不懂,但她这般通俗地表达,几人就听懂了。林正英摇铃,邪性。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几人都知道自己朝道观找了,那邪的邪的也了然了。
许白微出声得突然,她原先牵着个小朋友在那儿安静地坐着,谁都没想到她还会干涉进来。或者说,没想到她竟然也是懂行的意思。
几人都苍白着脸看向她。
许白微侧头去看夏灵宝:“要我说吗,还是你继续?我可不是抢你风头啊,就是有感而发。”
夏灵宝扬了扬下巴:“你说你说,不然我找你来干嘛?”虽然他已经猜出来他们应该是拜了阴庙里的歪门邪神被缠上了,但他想听她的看法。
许白微就继续说了:“那鞋,原本应该是放在神庙门口的,‘鞋’,谐音‘邪’,放在门槛外面,意思是把阴邪挡在门外不让它进来。山里遇见神庙是不能随便拜的,尤其是荒废了的神庙,香火一断,神灵就会远离,你看着神像还在那里,其实已经是空壳子了,这时候就可能寄住一些山精野怪或是孤魂野鬼进去,神庙虽然已经荒废了,但兴许偶尔还能碰上点你们这样的傻瓜路人,偷点香火吃。
“这种情况下,鞋不仅进了神庙,还上了供台。”
夏灵宝点了点头,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他是心境平和,但另外听着的几人就没那么淡定了,有人声音颤抖着说:“那这不就表示着,那供台上供着的……都是那种玩意儿?”
几人之间互相张望了一下,他们还在那神庙里待了那么久,又是上香又是跪拜的。
许白微:“这种,叫做阴庙,精怪鬼魅占据了神像,也只是邪神。既然是邪神,自然不可能像真的神灵一样给人庇佑、实现愿望。起初可能的确会有有求必应的错觉,但要知道它本就为利而来,就算帮你们实现了什么,那也只是利益交换,而且,是不平等交换。”
她说完,平静地望着几人,相信他们已经明白了所谓“不等平交换”是什么意思。
那几人里突然有女生没忍住哭腔,发泄道:“我就知道!我当时就感觉有问题,不是我眼花了!那个庙里就是给人感觉阴森森的!”
“当时我看见纪深伸手拿的那个木雕神像放下的时候,神像脸上表情变了,龇牙咧嘴像是很痛苦!但只是晃了一眼,我还没看清,换了个人拿又没有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个人,却唯独相信纪深的原因,除了纪深是本地人,还因为他是六人里唯一没有粘上“恶果”的人。
他们刚回去的那段时间,还高兴了一阵子,因为他们真的尝到了“有求必应”的甜头,只不过都是年纪不大的学生,也没提多过分的要求,都是些小恩小惠的利益,最大的获益就是那个说回去就要买彩票的男生,他没过两天买彩票,真的中了小两万块钱。
因为还没开学,这几个胆大的大学生,凑在一起在海城租了房,拿了小木雕神像回去的人,都把小神像摆在房间书桌上,供台什么自然是没有,只是自己吃些什么就把什么分出来摆到神像面前。
本就是玩票性质的学生,根本不懂请神供奉的讲究,当然不会太重视。
供奉者从请回家的“神”那里得到的更多,“神”想要得到的回报自然就更多,所以最先出现问题的人,就是那个买彩票中了两万块的男生。
从荒庙回去不到一周的时间,男生开始做做梦,是“神”的托梦,祂开始主动索要供奉,第一次,是一只鸡,活鸡。
他醒来就吓得要死,但没太当回事,只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然后当天他就被车撞了,所幸,只是一辆两轮电动车,对方车主骂骂咧咧,但好歹及时停下来了,只造成了点擦伤。
就像一个恰到好处的警告。
然后又过了两天,祂在梦中开始索要一头猪。
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开始做梦了。
这时候所有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几人把带回来的木雕神像赶紧拿出去丢了,然而回到出租房后却精神崩溃了,被他们扔掉的小神像又自己回到了他们的桌上。
请神容易送神难,想到上次祂要活鸡没得到满足,就发生了车辆摩擦,唯恐又发生不好的事情,几人跑了十几公里,从屠宰场买了一头刚杀了还没宰的猪。他们只能庆幸祂没有要求是一头活猪,不然他们真的没办法了。
有了一头猪的供奉之后,几人终于消停了几天,但那东西仍不掉,他们既不敢再提要求,也不敢再出门,害怕发生意外。他们甚至开始害怕睡觉,怕那个东西到梦里来又提更过分的要求。
第一次是活鸡,第二次是猪……谁也不敢说后面会不会是什么更恐怖,甚至违法乱纪的事。
但是“神”被请回家,本来就是要吃供奉的,没有得到满足,不是供奉者不再许愿了就可以压住的。即便他们不再出门,连吃什么都是让外卖送上门,也没有好过,几人开始生病,轮流来,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病了,不到半个月下来五人就被折磨得消瘦了一大截。中间几人扛不住了,虽然没有再按照祂的要求去满足,但又跑了一次屠宰场,又弄了一头猪回去。浓重的血腥气刺激得几人作呕,但却别无他法,好在这不算完全满意的供奉祂也接受了。
就这么拖着,几人终于十分不容易地熬过了一月。
海大开学之后,外地新生就是要住校的,然而哪怕是换了地方,也没能摆脱那雕像的纠缠,它又出现在了他们所在的宿舍。
这是最后一个打击,击碎了几人的希冀。可是在宿舍生活,已经不可能再去满足祂的那些要求了,于是他们这才找上了道观,急于彻底解决掉这个要命的玩意儿。
听了那个女生的哭诉,许白微看向纪深,问:“你身上是带着什么东西吗?”
那种占据神像的精怪野鬼,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东西,你拜了但没请祂回去祂就不缠着你。纪深是这几个人里唯一的幸运儿,可不是他运气好的原因。
刚才那女生也说了,纪深放下木雕神像的时候,神像表情都变了,痛苦,所以它对纪深应当是畏惧的。
纪深有点迟疑,他想了想之后,不太确定地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小挂件,好巧不巧,也是个小木雕,是一把胖胖短短的小剑,只有半根食指的长短,颜色比较深,表面莹润,像是被盘包浆了。
一看那玩意儿许白微就明白了,桃木做的,还开过光。
夏灵宝也开腔了:“桃木剑啊,怪不得,虽然就这么丁点大,但桃木辟邪。”
其实关键在于这小桃木剑开过光,桃木的确辟邪,但那东西既然已经开始索要活物血肉了,那已经被养得比较凶了。纪深说他们是在网上热帖看到的,证明在缠上他们之前,已经在别的人那里拿到过供奉。这样的东西,光是桃木,是无法让它退避的。
开过光的物件,表面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就像殷睿画好的那些成符一样。只不过夏灵宝看不见。
“诶不对啊!”夏灵宝突然想起,问,“你不是没请木雕小神像回去吗?你说你连在庙里拜也没拜,也没许愿。”
这话是问那个女生的。
听见这问话,女生就又要哭出来了,“我、我……”
“她穿走了庙里供台上的鞋。”许白微补充完整。
女生彻底哭出来。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她就算是光脚走回去,就算是把脚底磨烂她也不回去穿那双鞋!
当时下山的时候,刚走出荒庙没多远,她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只脚的鞋被绊掉了,顺着陡峭的山壁就往下滚,没两下就连滚到哪里去了都看不见了。
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法找,下山的路又崎岖,她光脚根本没法走,就想起了庙里那双鞋。
带鞋,带邪,那东西自然无赖地缠了上来。
那几个倒霉蛋,看了纪深身上拿出来的桃木剑挂件,又听见夏灵宝的话,便升起一个希望,“是不是我们只要也带着桃木做的东西在身上,那东西就会害怕了?”
夏灵宝支吾了下,从纪深看来似乎是这样,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别想着逃避,”许白微站起身来,说,“那东西记仇,你们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带着桃木,它稍有机会就会又缠上来,不如一次解决掉。”
“好耶!我们俩一起!”夏灵宝兴奋了,没想到第一次合作就可以看到许白微出手。
他俩是很果敢,但几个倒霉蛋就有点瑟缩,被折磨了这一个月,他们实在是没有要制伏那东西的胆气,但是又觉得许白微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长久被纠缠才是真让人崩溃。
殷睿被许白微牵着,全程听完了大人们谈话,他脑袋瓜聪明,听明白了。他望了望那几个大哥哥大姐姐,然后低头在自己的小包里搜罗了一下,是他昨天画好的符。
师父检查过了,说可以用,灵的。
他挑出里面的护身符,走到几个倒霉蛋面前,抬头认真问:“哥哥姐姐,护身符6666一张,你们要吗?”
几人低头,看着面前才到人大腿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