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洺说：“但是你小时候肯定很听话。”

“听话也算不上，其实我那时候也挺叛逆的，不过表现得不怎么明显吧。以前我们周末是不能随便出院的，但是我们有时候也想偷偷出去玩，夏苹就会趁门卫叔叔不注意自己翻墙出去，我不想翻墙，所以我就会跟叔叔说大人们让我出去办事，一般我都能混出去。”

时景洺面露惊讶，“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事情。”

她恬静斯文的外表的确很容易给人造成懂事听话的假象，事实上她从小也是利用着这个优势，为自己争取到了优待。

比如换做是其他孩子上学期间打工，大人们肯定是会制止的，但是因为她稳重有主见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大人们一直不怎么管，只要自己不闹得太过分，她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荔笑呵呵地回答说：“我可没说我是乖乖女，我只是看起来比较乖而已。”

时景洺说：“这也没什么，你只是在利用规则为自己争取机会，这是很聪明的做法。”

老实人会循规蹈矩，守着制度生活，而聪明人则是会研究规则，最大程度上为自己谋求机会。

他并不觉得莫荔是在用耍小聪明，或者是在钻漏洞，一个小孩子只是想让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算不上什么聪明。”提到过去的那些事情莫荔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很光彩，毕竟我以前真的没少做这种事情。”

时景洺看了看周围半旧不新的建筑，他试图想象一下十几年前这里会是什么样子，不过这实在是超乎他的认知，他只能从意识到认识到，再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成长，还能拥有超强自制力考上心仪的大学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在听到莫荔自嘲式的说辞时他会觉得有些刺耳，“我觉得没有人能够随意评价你的过去，你也不该去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了，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也就是莫荔的心性和自制力能让她保证自己一路向上，要是换成时浩风，还真不好说对方未来会混成什么样子。

莫荔被夸得不好意思，露出了别扭的表情。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开了什么作弊器的小偷一样，因此很难坦率地接受这些赞美。

时景洺看到她的表情，问出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你明明是个很坦率的人，对于自我也有着清醒的认知，可为什么总是在面对夸奖和称赞的时候表现地这么拘谨，总是在拒绝承认自己的优秀呢？”

“可能我觉得这些并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吧。努力和懂事好像是人人都应该做到的事情，所以得到夸奖我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看我们其他的孩子，不都是这样吗？”

时景洺听后心中微微叹息，听到莫荔的解释，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了。

莫荔之所以会面对赞美表现出局促不安的反应，是因为大人们把她的优秀当成理所应当，久而久之她也认为这一切都是该做的。

她明明很优秀，却看不见自己的光芒。

韧性

时景洺的反应让莫荔感觉不太对劲, 她一边思索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一边打量着对方的神情，谨慎地问：“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对方并未回答, 只是用异于往常的目光看着她。在莫荔的印象里，不管面对什么情况, 时景洺都只会用一副坦然自若、波澜不惊的反应应对, 所以现在她被注视的感觉别提多怪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怪异感，表面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四处打量, 以此来迫使自己忽略对方的目光。

这时她发现余光中多了几个人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正凑在窗户边偷看。

眼看自己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 这几个小孩子就像是草原上的望风的狐獴一样, 嗖得一下快速地缩回了脑袋。

莫荔正好借这个机会摆脱眼前的局面，她大步走过去, 推开窗对着屋内发问：“你们作业都写完了？”

众人不敢说话, 各个都低头写作业, 看上去老实极了, 不过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一个小时之后我来检查, 写不完和没认真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直在认真写作业的人自然不会担心, 但是另一些从刚才就一直在开小差的人立马就急了，各个都开始奋笔疾书, 生怕等会儿写不完。

虽然莫荔平日里一直表现地很和气，但大家都很害怕惹她生气，只要她说话语气稍微严肃一点, 大家都听话的不得了。

看到眼前的情形，莫荔满意地正要离去, 忽然有人问她：“莫荔姐，那个人是谁呀？”

问话的女生和莫荔差不了几岁，所以大家平日里相处更像是同龄人，莫荔看她一脸的好奇，估计其余人也和她差不多，心里肯定都对时景洺的身份好奇的要死。

于是莫荔把窗户彻底打开，指挥大家和时景洺打招呼：“这是夏苹的哥哥，大家来打个招呼。”

众人当即响应，异口同声地喊着：“哥哥好！”

“你们好。”时景洺听到问候也走了过来，他朝窗户内看了看，“不耽误大家写作业了。”

这时从人群中传来一个故意搞怪的声音：“哥哥你长得真帅！”

这话还有胆子大的人跟着起哄，屋内顿时笑成一团。

本来莫荔还想控制一下局势，但一想到被调侃的人是时景洺，总感觉机会难得，以后可就看不到这场面了。

她憋着笑，偷偷观察着时景洺的反应，见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感，便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局面才得以平复，莫荔才出声让大家抓紧时间写作业，她带着时景洺前往下一个地点参观。

在路上，她也和时景洺解释了大家这么好奇的原因：“小孩子好奇心都重，平常院里很少来外人，所以你一来大家都很兴奋。”

“我明白。看得出来院里照顾得很用心，大家状态都很不错。”

“如果只是看表面的话的确是没问题。”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最近晚上我都住在这里和其他女孩子一起睡，我发现不管白天多么活泼外向的女生，到了晚上她们都会紧挨着我睡，有的还会抱着我不放手，所以说有些事情光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时景洺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但是安全感这个问题并不是福利院能够解决的，她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去照顾他们。”

“是这个道理，所以叔叔阿姨也都是尽自己所能的照顾大家，至于有的事情的确不能强求。”

时景洺问：“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同意被收养？”

在和夏阿姨沟通的过程中，他得知了不少关于莫荔的消息。据说童年时的莫荔表现一直很优异，常常会被来领养的家庭看中，其中不乏一些条件优渥的家庭，但是都被莫荔拒绝了。

他忽然很好奇，以莫荔的性格应该知道被领养更利于自己未来的发展才对，为什么会这么毅然而然的拒绝？

“这个怎么说呢，我不太想再叫别人爸爸妈妈，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非常好的父母又不好意思只叫他们叔叔阿姨，所以不如直接拒绝好了。”

“我以为是因为夏苹。”

“她也占一部分原因吧，但如果是完全是为她留下来，那也不太可能。”

当年夏苹确实黏她黏得特别厉害，只要一听说有家庭看中她了，夏苹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是很害怕的。

莫荔说完看到时景洺的反应不对，“你不相信？”

对方摇摇头，“没有不信，只是在想我能做些什么好。”

莫荔这才明白过来，时景洺是在思考要以什么形式资助。

让孩子们有一个稳定家庭固然是件好事，但有些事情远没有想起来这么简单。就算是在家庭长大的孩子也不一定有一个完整的童年，时浩风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吗。

莫荔一直觉得时浩风其实也挺缺爱的，只是他的表现方式和她们不同，她们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而时浩风则是太过理想化，接受不了瑕疵。

“虽然说在福利院长大会有一些遗憾，但我一直觉得做人要知足，能保障物质上的充盈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精神上的关怀实在是不能强求。人是有韧性的，没有吃的会饿死，但是没有爱也能长大，而且每个人的情况也不一样，你看我和夏苹不也好好长大了。”

“夏苹能养成今天的性格，一部分是她本身性格如此，另一方也和你分不开关系，如果她不是碰到了你，我不认为她会和现在一样积极开朗。”

莫荔笑了笑说：“我和她之间的影响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不是她的话，我可能也会变成另一个莫荔的。”

“你们能碰到彼此很幸运，我也一直很庆幸潇雨和浩风没有养出太坏的性格，特别是浩风，他小时候几乎没有人管他。”

“我听他说过，你们都不怎么管他，小时候他都是和时湛雪一块玩的。”

时景洺坦率地点点头：“他们的确关系很亲近。”

“所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你对这件事情态度一直都很包容，想要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是吧？”

眼看对方沉默不语，莫荔自己一定是说中了。时景洺看上去冷漠无情，这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其实他相当重感情，甚至愿意用自身利益为其让路。

“……可是有时候事情不说出来，没人知道的。”

“这些并不重要，只要结果对大家好就可以。”

莫荔发出一声叹息：“和你一比，我感觉我真的太自私了。”反正换做是她，她是绝对做不出把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肩上默默处理的。

但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才越发的凸显出时景洺的无私。

时景洺对她说：“自私点不是坏事，人要先对自己好才能对别人好，你已经在力所能及范畴内做得很不错了，没有必要规定自己一定要怎么做。”

莫荔心服口服地说道：“还是要向您学习，我的心态还不够成熟。”

要是哪天她能成为和时景洺一样的人，那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逛完之后，时景洺又去了夏阿姨的办公室，莫荔则是回来检查大家作业的完成情况。

在检查的过程中，大家围在她身边一边看热闹，一边叽叽喳喳地打听时景洺的情况。

“莫荔姐姐，夏苹姐的哥哥是做什么的呀，真的好帅呀，气质特别好！”

“你觉得他是做什么的呢？”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开：“看上去像是明星！”

“我倒觉得不像明星，像律师！”

“莫荔姐，那大哥哥今天来院里是来做什么的，不会是要把夏萍姐带走吧？”

“夏苹都念大学已经搬出去了呀，人家这次来是想看看能不能给院里做点事情，他是来帮我们都的。”

“原来是这样，他也会跟夏萍姐一样给我们买一卡车巧克力吗？”

莫荔语气夸张地说：“还买巧克力啊？仓库那些你都得吃成蛀牙，你这人怎么这么贪？”

男孩子当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买巧克力可以买点别的嘛，薯片饼干牛肉干都可以，我不挑食！”

“想得倒美，你这作业后面写得一塌糊涂，你没认真写吧？”

“嘿嘿，后面的大题都不太会……”

莫荔板着脸把作业往他面前一递，“不会还不去请教其他人怎么做，你还有空跟我聊天？”

对方拿着作业灰溜溜地走了，莫荔不禁摇摇头，带孩子真是门苦力活儿，她又拿起一本作业检查。

作业的主人是个正在念初中的女孩子，她见轮到自己便溜到了莫荔的身边，小声的问她：“莫荔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

女孩子一脸好奇地问：“你谈恋爱了吗？”

“……”莫荔忍住想用作业敲人头的冲动，“没有！”

女孩子越问越好奇：“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该问的别问！”

“人家这不是关心你嘛。”女孩子嘟着嘴抱怨两句，末了又补了一句：“我觉得夏苹的哥哥和你挺般配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