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兀的，蔺繁突然开始舍不得了，他希望江侑安能挽留他。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蔺繁略显干涩的嗓音打破了沉默，眸子和江侑安的瞳仁对上。

头顶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一片干枯的叶子打着旋从上飘落，仿佛是揭开了一场电影的序幕。

江侑安定定地望着蔺繁，嘴唇抿了抿。

蔺繁笑了一声，倒像是看出了江侑安的紧张和无措，将眸子移开后故作轻松道：“就当玩个游戏吧，给你规定一个字数，就三个字吧，你只要和我说三个字就可以。”

三个字。

蔺繁想听的是什么。

是“留下吧”。

还是

蔺繁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海浪扑上沙滩，震耳欲聋，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的是什么。

他真的只是想听江侑安留下他吗？

蔺繁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虚虚地望着天空，一边不受控地提醒着自己，一边紧张地等待着

江侑安的回答。

江侑安还是没有开口，仿佛三个字的限定更加限制住了他。

蔺繁等不到回答，静了两秒后回头看向江侑安。

江侑安的眉眼被月色渲染的更加柔和温顺，眸子里似乎装满了万籁俱静，沉沉的，又轻轻的，他的面容也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盛着皎洁月光，一半浸入黑暗。

蔺繁突然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了。

时间像是被涂上了胶水，每一秒都被拉长，长的仿若一个世纪。

蔺繁察觉到江侑安回头看他。

蔺繁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滞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延缓键，江侑安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断地在他眼中放大放缓。

江侑安抬眼看蔺繁，嘴唇张了张。

蔺繁几乎都要绝望了。

说爱他吧。

求你了，江侑安。

说爱他吧。

夜风似乎为江侑安的话语渡上了温度，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侑安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对不起。”

江其深小时候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子。

以前还在自己家住，那些事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有一个堂弟经常来他们家住。

堂弟性格顽劣又闹腾，总是闲不下来，不是满地乱爬就是搞出一大堆祸事出来，最后也都是由更大一点的他来擦屁股，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江其深还是觉得身心俱疲，以至于每次听说堂弟又要来了的时候就愁容满面。

包括看动画片，江其深现在想来，他很早就不爱看动画片也应该是因为堂弟。

堂弟爱看奥特曼或者超人一类的动画片，看的时候咋咋呼呼的，一到剧情刺激暴力的时候就开始尖叫嘶吼，拳打脚踢的，吵得坐在旁边陪着看的江其深苦不堪言。

江其深不喜欢小孩子，所以在后来听说自己要有个弟弟的时候，喜悦并没有占据多大的成分。

江侑安来的时候才七岁。

他也刚刚十二岁。

江其深的记性其实很好，好的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事，记得江昀带走他的那天，记得在电视机里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跳楼的那一幕，也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江侑安的场景。

那个沉郁苍白的冬天是记忆的。

小小的江侑安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红色棉服，一脸怯生生地躲在万韵和身后，偷偷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他，然后脚踏着雪，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他的眼睛很圆很亮，偏偏脸又小又瘦，显得那双眼睛占比太大，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江其深的注意。

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卷翘纤长，被蒙上了一层莹白的光亮，几次垂眼似乎都像是蝴蝶抖着翅膀，离开花枝后留下的颤动。

江侑安和他印象中的孩子都不同，内向害羞，瘦小又羸弱，像是一只被母亲遗落的小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风吹雨打，敏感又谨慎，仿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不安瑟缩。

对他说打招呼要握手估计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的结果了。

很美好的结果。

“醒醒你好，我是江其深。”

“你好，哥哥，我是醒醒。”

这一定是最好，最好的开始。

江侑安加入了他的家庭，进入了他的生活，他也无可避免地重新调整起了他的计划，一点一点的让自己的生活里涵盖上江侑安的影子。

江其深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像前十二年那样无趣枯燥下去，但是江侑安的出现突然让他意识到，原来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每一个小时都是有意义的。

他开始学会了观察，观察江侑安的饮食习惯，慢慢地动手去给江侑安准备他爱吃的，但是也总是会出于对江侑安的健康考虑，逼着江侑安吃点他不爱吃的青菜。

江侑安反感，但是每次又得硬着头皮吃下去，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是江其深在怜爱的同时难免觉得江侑安很可爱。

江侑安像个孩子，又不像个孩子，他敏感，但是又鲜明，像是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周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能改变他，他总是容易受到身边的变化的影响，但是自己却毫无所觉，让江其深总是会产生出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觉得自己应该为江侑安多想一点，为他再多做一点，陪他再走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