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下来的天气真的很冷。姜羽晖将双手放进羽绒外套的口袋里,享受放在其中的暖暖包带来的暖意。
台上的公民老师口沫横飞得在谈起亚当斯密那只看不见的手,教室里至少有将近一半的同学被看不见的手击沈,不是趴在桌上就是侧过头睡si在老师面前。公民老师不只声音平板,就连讲课内容也只是照着课本念,对一些学生而言,听他上课一点意义也没有。
姜羽晖偷偷看向手机,还没到放学时间。她按了几下手机,对於剩余的时间有些按捺不住。她发了一会呆,想了一下刚刚下课和郑千遥有什麽话还没聊完,最後提起笔,拿张b5的活页纸,开始写一张大型纸条。
纸条的内容不外乎一些废话。她和郑千遥两人在纸上聊了一阵没意义的内容,相约放学後一起前往学校後面的烧仙草店吃一碗热呼呼的烧仙草。十度的低温真的很让人受不了,尤其搭着令人不晓得要不要撑伞的丝丝细雨,冷度一整个向上翻了数倍。
密闭的教室和户外给人的感觉确实差异颇大,毕竟密闭的教室可不通风。当下课铃响、全部的教室打开大门的时候,平和高中所有的教室不约而同响起此起彼落的x1气声。
「好冷喔!」
「嘶——!好冷!还下雨耶!这什麽烂天气!」
「好冷好冷!」说话的人还不断左右两脚交互跳。
姜羽晖跟着人群一起喊声好冷,匆匆套上手套收拾书包以後便和郑千遥一起离开教室。
学校後门的烧仙草店已经挤了一些人。姜羽晖她们的教室没有地利之便,就算下课一马当先的冲出教室,仍是有许多学生捷足先登,她们只能排在队伍後方等待服务。
老板长年服务学生,手脚很是俐落,不消多久,她们已经坐上位置,等待点餐。
姜羽晖拿起菜单,和郑千遥各自在自己想吃的口味上各画一笔,等待老板跟老板娘消化涌动的人群。
这间店面不仅在冬天时提供热呼呼的烧仙草,在夏天时亦有学生喜ai的冰品,加上口味不差,放学时自然可见许多的学生聚集,慰劳一天的辛劳。
狭小的店虽然人挤人,但是人群消化的速度也快。学生中有不少人要赶着补习,或者回家,很快的,姜羽晖和郑千遥点的烧仙草已经端上桌。她们一边吃着热食,一边谈论起这阵子每位老师嘴上开口闭口的威胁。
高二下学期的生活就是每天不断地被老师威胁,什麽学测近了同学们大家要好好把握时间念书,不然高三就会念到想哭云云。隔壁高三班浓浓的愁云惨雾不断的穿越楼墙,侵袭高二学生们的日常。不过绝大多数的高二生在暑假之前都认为时日还早,来日方长,不受老师们的威胁影响,和生活紧绷的高三生相b,仍旧介於高一的悠闲与高三的紧张之间。
因此,她们的话题很快便从老师跟未来还很久的升学考脱离,扯到了三年级的学长姐。
「昨天晚上啊,有个学姐晚自习结束後沿着校门口那条路走回宿舍。你也知道嘛,我们学校外面晚上的时候很暗,没什麽人。她居然听到有人在叫烧~r0u粽耶!学姐想说刚结束晚自习,有点饿了,打算买一粒粽子回去当宵夜。结果她转身要去找那个摊贩的时候人家已经不见了,只好默默的回去。」郑千遥换口气,「欸,姜羽晖,我们在学校那麽久怎麽从来没听说过晚上有人在卖r0u粽?学校晚上又暗又没啥人,平常留下来晚自习的人又不多,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在卖粽子耶。」
「可能是刚好经过吧?」姜羽晖t1an了t1an汤匙,她碗内还有将近半碗的烧仙草,「刚好学姐饿了要找人家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
「应该吧,」郑千遥放下汤匙,她的碗反而是空的,「我只是对学校附近晚上有摊贩感到不能理解。晚上耶,这边的路灯又不亮,感觉超黑的,尤其行道树又大棵,路灯的光都被遮蔽了,如果又吹风,刚好又是鬼月的话,就算不是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也超可怕!」
「你没有晚自习没有留校就好啦!」
「可是光是用想像的就很恐怖了好不好!不过还好我都跟羽晖一起回家,所以没什麽问题。」
「啊、喂!」不是这样就没问题吧?姜羽晖大囧,「哪有人这样就没问题的!」
「因为有人陪啊!啊啊姜羽晖你吃很慢耶!你吃快一点啦!」
「喔,好啦。」被催促的人依旧缓慢的动着汤匙,完全没有加快的意味。
她们和来来去去的熟人分别打过招呼,姜羽晖又被郑千遥嫌弃几次动作慢以後,终於解决碗底的食物。
二月底的天气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姜羽晖和郑千遥走了一段路,犹豫再三,最後决定打开雨伞。绵绵的细雨落在身上其实没有什麽感觉,但她们离最近的公车站还有段距离,还是撑伞一下b较好,省得着凉或其他麻烦的问题。
「欸,」姜羽晖开口,「你之後大学打算要念什麽?」
「还不知道耶,你呢?」郑千遥看着对面的还未转绿的红绿灯反问,「我觉得那些科系看来看去都不知道要选什麽……羽晖有没有什麽想法?」
「我也不知道。」姜羽晖回答,并且把郑千遥往後拉一点,她太靠近路边的红线,「我不知道我以後要做什麽……虽然我爸说以後的工作跟你学的东西不一定会有关系就是了。」
「……伯父这样说感觉好怪……」
「我也这麽觉得。」姜羽晖想起了自家老爸,不由得ch0u了一下嘴角,「让他来讲这种话真的很没说服力……」
「啊哈哈,谁叫伯父b较特殊一点。」
「那应该不是特殊的问题了。」姜羽晖完全不认同,「他是根本不适用!」
她老爹当年的志愿选填是根据自身需求而填的,完全没有考虑过其他的问题。姜羽晖一直到下了公车都还在想她老爸的那句话。经过自家门口时,她还特地抬头看了挂在屋外的招牌一眼,想着要不要乾脆跟自家老爸一样念中医算了。
姜羽晖的爸爸,姜天佑,是一名中医师。
而他的nv儿,姜羽晖,目前就读平和高中二年级,面临了解自己兴趣以及x向的烦恼。
她踏进自己家,「天佑中医诊所」的门口,一g的诊所老熟客纷纷向姜羽晖打声招呼。
「唉呀小羽回来了——!」
「小羽好久不见,哎唷真的越来越漂亮了喔!」
姜羽晖一一向那些每个礼拜都会打照面的阿伯大婶打招呼,一面走入诊间。当初姜天佑装潢诊所的时候忘记将楼梯隔开,因此姜家人回家势必要从诊间上楼。
「爸,我回来了。」
姜羽晖对正在看诊的姜天佑说道。姜天佑对她点个头,继续替他的病患把脉。
但是,当姜羽晖上了楼梯之後,她却听见来看诊的病人忽然压低声音,对她父亲窸窸窣窣的说了一会话之後,她老爹非常头疼地回覆:「是阿彰把你介绍过来的啊……我已经不做这个很久了……」
姜羽晖放下挂在右肩的书包,蹑手蹑脚的走下楼梯。她蹲在楼梯口,偷听起姜天佑和病人的对话。
「你这样我也很为难,」她听见她的父亲说道,「我现在还在看诊,而且不知道桌头有没有空——」
姜羽晖听到这里就知道了:那个病人是她们家再过去一点的土地公庙庙公介绍来找她爸的,不晓得是要来问什麽事。
姜天佑的本业是乩童,中医师只是副业。他也不是很久没当乩童,他只接土地公庙庙公也就是她爸口中的阿彰介绍过来的客人,而和姜天佑搭配的桌头,现在大概在楼上一边陪她nn吃晚餐一边骂连续剧的编剧。
而姜天佑会感到为难是为了钓对方上钩,但林仪芬姜羽晖她妈的名字会控管姜天佑起乩也是主因。
当初姜天佑念中医就是觉得偏方感觉很不靠谱,乾脆去念中医系学习中医b较方便,如果遇到信徒求神问身t治病等问题至少可以开出一针见血的药方,或者可以针对信徒拿出来的奇怪偏方做出正确的解释及更正,当然,姜有为是中医师也是其中一项原因。後来姜天佑和林仪芬结婚以後,因为姜羽晖的出生,姜天佑和他父亲受到林仪芬的控管理由是不要影响小孩越来越低调,低调到只替土地公庙的庙公介绍的信徒起乩。
会被土地公庙的庙公引荐过来这里的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庙公被卢得受不了就将人推荐过来了,另外一种就是身上真的有太厉害的麻烦,庙公没办法处理,必须交由姜天佑接续。而楼下的那位病患,老实说,姜羽晖方才上楼的时候没特别注意,所以她不清处对方究竟是没什麽大问题的前者还是有点麻烦的後者。
诊间里又响起压低的对谈声。姜羽晖集中jg神,用力地偷听,但双方声音压得太小,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在楼梯口蹲了好一阵子,两脚都发麻了,竟然连个可以凑热闹的关键字都没听到。她r0ur0u发麻的双脚,小心翼翼地把蹲姿挪成坐姿,好让自己可以听得舒坦点。
「不然这样好了,你先去带你儿媳妇过来一趟。」姜天佑和病患讨论道,「我们先问太子爷,看看是发生了什麽事,再请太子爷指示?」
——喔喔,听到重点了!姜羽晖终於听见她想听的东西,便推开楼梯间的门,凑入诊间的热闹里。
「老爸,你有事情要问元帅大人?」
「……你什麽时候下来的?」姜天佑看向推开楼梯间的门的姜羽晖,对於突然冒出的姜羽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我听到叔叔提到庙公的时候下来的。」姜羽晖回道,「爸,你既然要问元帅大人的话,不跟阿公讲一下?」
姜羽晖的爷爷,姜有为,正是与姜天佑搭配的桌头。姜天佑看了一下姜羽晖,然後问道,「你阿公现在正在g麻?」
「他陪阿嬷在看连续剧,就那部老子和小子。」
就算没上楼姜羽晖也知道楼上两位老人家在看b人生还芭乐、据说斥资重金的八点大戏。姜天佑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就见姜羽晖从诊间的另一头拉过一张椅子,面对椅背坐下,「叔叔是遇到什麽事情需要请教我们家元帅大人?」
病患从上到下打量甫坐下的姜羽晖,同样的,姜羽晖也在审视坐在她爸对面的病患。那是一位已过中年的阿伯,穿着劣质的衬衫和西k,长相也普普通通,就是那种走在路上擦肩即忘的芸芸大众。
对方似乎对姜羽晖的cha入感到不妥,便转头对她老爸说道,「姜医生,这……」
「羽晖从小就跟在我旁边帮忙,小孩子有时候能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破盲点。」姜羽晖不由得撇撇嘴,虽然她未成年没错,但哪算什麽小孩子!「而且小孩子趁现在多学学,以後遇到事情才不会给人家添乱。」
姜羽晖囧了。她什麽时候给她老爸添乱过?
阿伯又打量姜羽晖一阵,见姜天佑没有赶走姜羽晖的意思,最後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
阿伯姓王,膝下有一独子,前年终於结束ai情长跑,在亲友的祝福下抱得美人归。新婚夫妇非常恩ai,三个月前,阿伯的儿媳妇传来好消息:他们夫妻做人成功!这件事让阿伯全家上下非常高兴,一致赞成儿媳妇把工作辞掉在家专心养小孩的决定。
王家对即将要出生的小生命抱持很大的期待。但是,约莫从上个月开始,王太太开始莫名的腹疼。起先,王太太不是很在意,可是腹痛不只越发频繁,更有加剧的迹象。王太太开始紧张了。她跑遍了医院的妇产科,照超音波检查出来的状况都没问题。医生告诉她没事,只是子g0ng收缩而已,这是正常的现象。但她腹痛始终不见好转,王阿伯辗转求助各方,打听到土地公庙那边可以问事情,就问到这里来了。
「所以是没有原因的肚子痛?」姜羽晖听完以後马上不解地看向她老爹。那些应该是她老爹才懂的东西才对。
「对对对。」王阿伯抢过姜羽晖的话头,「就是找不出原因。我和我老婆想说会不会是被什麽东西跟上了?就算没事让太子爷给我媳妇压压惊也好。」
姜羽晖想了想,不好妄下判断,「在出现这些状况之前,她有去过哪些地方吗?还是有发生过什麽事?什麽意外?说过什麽不得t的话?如果她是被跟到的话,通常会有个缘由。」
「没有发生什麽事,都很正常——」阿伯的很正常讲到一半忽然顿了顿,y生生地转了个弯,「她前一阵子出了车祸。」
姜羽晖「喔」了一声,姜天佑则在一旁思考。
王阿伯一提起这件事,整个人愤慨了起来,「就在h昏市场那边,被一辆车追撞——哎唷那人有够夭寿,过马路都不看路,开车开得横冲直撞,我媳妇从市场骑摩托车回家就被他撞到。夭寿!我媳妇她身上有小孩耶!你们不知道现场有多吓人,东西掉得四处都是,车连撞了好几摊以後横在马路中央,撞到我媳妇摩托车的车尾。幸好人没事,只有车尾被撞烂。」
「……」
该说什麽,福大命大吗?姜羽晖默默得听着王阿伯气愤的言语,一边朝她老爸投去几道视线。
「车祸是上个月初发生的意外。」阿伯将肇事者骂个尽兴後,语调平缓了不少,「我媳妇差不多那时候开始腹痛,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找不出原因。超音波也照过了,小孩没事,很正常,发育得十分良好。医生说可能是车祸造成的心理问题,要我媳妇回家多放松,不要想着车祸就行了。」
姜天佑沉默了一会,然後开口,「带你的媳妇过来看看吧。」
「医生,你的意思是?」阿伯抢问。
「带你媳妇过来吧,」姜天佑在键盘上打了几笔,开帖安养心神的药,「我们问问太子爷你媳妇出了什麽事、要怎麽处理……」
「好、好,那姜医师,我回去带我媳妇过来给你看看。」阿伯匆匆起身,忙不迭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姜天佑按下手边的机器,门外的号码看板往下跳一位数字。「我给你媳妇开帖药,三餐饭後服用,记得去柜台领。」
「医生,这药是……?」
「安心养神、调理身t的药。」
王阿伯听了连声道谢,推开诊间的门,回家找他媳妇去了。姜羽晖看着阖上的诊间门,开口问她的父亲,「爸,你觉得有可能是心理因素?」
「不排除是。」
姜羽晖低头想了一会,最後起身对她父亲说道,「我出门一趟。」
「嗯。」姜天佑回问,「有想法了?」
「大概有。要去看看才知道。」姜羽晖0着下巴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车祸才被跟,也不晓得被什麽东西跟到,也有可能在更早之前被跟了,受到车祸或什麽事情刺激才出闹这点事情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车祸後的心理因素把腹痛放大。」她顿了顿,「总之,没看到当事人,什麽都不好说。」
「等等出门自己小心。」
「……知道啦。」
楼梯间的门关上的同时亦隔绝姜羽晖的话音。姜羽晖不知道的是,姜天佑并没有漏听她关上门前的那声「罗唆!」。
姜羽晖上楼将书包收一收、换了一套衣服,跟姜有为打一声招呼就出门了。她听着音乐,一边哼着歌,虽然五音不全却不影响她的兴致。
来自四面八方的黑暗吞噬了无人的巷弄街道,余下微弱的路灯伫立着,使得耸立在一旁的建筑物不如白天那般伟岸,给予行人黑重的压迫感。
耳机传来的摇滚乐震开周遭的一片沈寂,姜羽晖踩着步伐,往h昏市场的方向走去。
h昏市场位於社区边缘的一块空地,为一铁皮搭建的简易建筑物。市场周遭大厦林立,让市场成为这带建筑的鞍部。
姜羽晖站在h昏市场门口,八点过後早已无任何商家在市场摆摊,暗幽幽的入口与一条条的钢筋柱让市场活像张大嘴展露獠牙的巨兽。
姜羽晖走到市场外围,坐在其中一条栏杆上。她晃着双脚,举头仰望夜空,跟着耳机里的男声齐唱时下流行的歌词。
远远的市场角落传来东西碰撞的乒乓声。姜羽晖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随手切掉音乐,就听有样东西叩隆叩隆朝外滚动的声音。
那叩隆叩隆的声音先是笔直的滚动一会,然後像是想不透那般地在原地滚了几圈,最後才叩隆叩隆的滚到姜羽晖脚下。
那东西制造几个咚咚咚的钝音,蓦然发出一道男声:「真难得,是姜羽晖耶!」
「我不能过来这里吗?」
「唉呀,我没这样说,姜羽晖你不要乱误解我的意思!」又是几下咚咚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它在姜羽晖的脚边弹跳,「我只是感慨你好久没来这里看看我了而已!」
「我这不是过来了?」
「对嘛所以我感慨嘛!」他叹口气,「我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说来最近日子也过的无聊。」
「……一颗以为自己是球的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有什麽好看的?」姜羽晖的视线往下一撇,就见到脚下那颗血淋淋的头自以为风流的对她眨眨眼,偏偏空洞无物的眼窝以及结满血渍的头发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可怖。
「等你长得b我高、全身洗乾净了再来跟我抛媚眼。」
「姜羽晖!莫欺人太甚!我是一颗头!是一颗头——!」血头在姜羽晖的脚下愤怒地蹦蹦乱跳,「你这是歧视!是歧视!我就被人割头杀掉身t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只剩下一颗头埋在这里,当然只能用滚的,或用跳的!还有!我还没si掉的时候长得也很帅的!」
血头越说越愤怒,越跳跃高,最後与姜羽晖的视线平齐。
姜羽晖直接忽略後半句,「……你可以用飘的。」
「啊、对耶!呜噗!」经姜羽晖提醒,血头想起来他会飘这档事,就被姜羽晖一掌巴在後脑杓。
「噢——噗!痛——啊!够了!姜羽晖不要把我当球玩——呃啊!」
血头被姜羽晖咚咚咚的拍了几下——同样也在地上弹了几下——便被姜羽晖捧在手上。可喜可贺,挨了那几下,血头都要怀疑他的牙齿或骨头要断了。
「有人以为他是颗球,不是用滚的就是用跳的,完全忘记他会飘。我不把他当球玩不是挺对不起他的?」
血头内心泪流满面。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是被姜羽晖玩还无法反抗。他默默收拾掉内心的悲愤,「好了,说吧,你没事不会特地过来玩我。还是你真的是来玩我的?」
「想太多。」姜羽晖拍拍他的头权当安抚,「我是来问你事的。」
「您请问。」血头含泪。
「上个月月初,这里有发生车祸——」
「这一个多月来发生过很多次车祸。」血头小声地表达他长期在市场的所见所闻,被姜羽晖扫了一眼只好噤声。
「总之,上个月月初,有个年轻太太在这里发生车祸,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那场车祸听说很惨烈,撞翻了好几个摊子还有一台摩托车,但是很幸运地,除了驾驶以外没有人受伤。」
血头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才说,「姜羽晖,你什麽车祸都不问,偏偏问了一场很麻烦的车祸。」
「怎麽说?」
「原本那场车祸会si人的。」血头看向姜羽晖。他的神情无b认真,配上他空洞的双眼以及沾满血w的脸颊,让他的神情变得无by沉,「好吧,应该会。我也不知道撞上去会不会有人si,但他没有撞上去。那台车是会撞上那台摩托车的,但是他没有。」
「喔?」
「有人挪了那台车的车头,让它偏了一点角度,所以那台车撞到摩托车的车尾。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东西,但是我可以确认,那是摩托车骑士身上的东西造成的。」
「你有看清那是什麽?还是你知道那是什麽?」
「没看清也不知道。」血头诚挚地说道,「但是他有很强大的怨气,b我刚si掉的那一会要来得强大。你也知道我是被人杀si的,刚si掉那一阵怨气冲天,可是我能跟你保证我那时的怨气都没他来得深。」
姜羽晖沉思了一会,血头忽然感到不对劲。「等等,姜羽晖,你问那场车祸做什麽?」
「去找土地吧。」姜羽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
「什麽?」
「去找土地吧。你不是想要找回你的身t?」
「对,我是想找回我的身t。」提到身t,血头整个哀怨了。他的声音蓦然凄切幽怨了起来,姜羽晖能感到阵阵冷风从她身後吹过,「可是我进不了土地公庙,根本不能问土地公我的身t到底埋到哪里去了!虽然我现在户籍地在这里,可是我根本进不了土地公庙问啊!」
「喔,对了,这给你。」姜羽晖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符咒贴在血头的额上,「这是我前几天想到的,应该行得通才对。」
血头愣愣地被姜羽晖贴上符籙,这才惊觉不对,「姜羽晖——!你又戏弄我!这是什麽东西!快帮我拿下来——!」
「对你没害的。」姜羽晖00他的头顶,「你不是想找你的身t可是又进不去土地公庙?这张符可以帮你进土地公庙庙门。」
血头看了看从他额前垂下来的h纸,双唇开开阖阖嗫嚅了一会,还来不及说些什麽,姜羽晖就挥挥手,将他放在空中之後便消失在巷弄的转角处。
血头飘在空中,想着好几年前的事情。
最初遇到姜羽晖的时候,姜羽晖还是个孩子。那时候姜羽晖不过是幼稚园的年纪,牵着她妈妈的手来到h昏市场买菜。对於住在h昏市场的血头来说,家长带着孩子前来买菜是很稀松平常的,不是什麽特别的事,但是,对血头来说,姜羽晖确实是个特别的孩子。
那天血头照例在h昏市场的走道上滚滚滚,他就这边滚个一圈,那边滚个一下,四处探听最近又有什麽样的最新八卦。不可否认,人都si了要一百年了还是八卦最能打发时间。总之,他老人家正在发掘新八卦好乐上一乐的时候,就和边上的姜羽晖对上眼了。
姜羽晖的视线像是发现什麽好玩的东西,紧紧的盯着他瞧,看到他冷汗涔涔鬼不会流汗,所以他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冒出来的冷汗。他镇定下来,告诫自己莫要慌张,说不定刚好是视线对上而已,便侧过头往旁一滚,哪里知道姜羽晖的视线还真的跟他移动的方向一起移转。
——这孩子是真的看得到他啊!血头内心尖叫。天知道他以前在h昏市场被看得见的孩子看到都是把人吓哭再被父母威b利诱就是要孩子闭嘴,这回人家反而超冷静,冷冷地看着他在地上滚——他被那视线刺到都想尖叫了。
「你看得到我?」血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边上的姜羽晖问道。
姜羽晖环视周遭,确定没人注意这里以後才扔下一句「废话。」
妈妈啊还知道要眼观四面不然会被当作神经病!这孩子才幼稚园大小而已啊!他是一颗血淋淋的头,不仅头发纠结、沾染了不少血块,脸庞上满是血w与泥痕,眼窝更是没了双眼,这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不但看得到他、不怕他,还能用不屑的语调和他说话。
血头的好奇心忽然大起,战胜了他的惊悚。他滚到姜羽晖的脚边,开始他鬼生第一次的搭讪。
就是那时的好奇心让他结识了姜羽晖,也是在那以後,他才知道姜羽晖在外面路口看过更惨烈的鬼而且每天看,所以他这颗血头只是小菜一叠,更是在那之後,他发现自己似乎招惹了不应该招惹的人。
血头满腹心事地飘到土地公庙,看向写着「福德祠」三个大字的匾额。他装模作样的深x1口气,然後飘向他始终不敢横越的土地公庙地界。
姜羽晖回到家的时候,诊所的铁门已经半拉,下方透着诊间的灯光。她弯下身,进了家门,和准备离开的护士姊姊打过招呼,便扶着门框匆匆跑上楼去。
待她回到厅堂,姜天佑跟姜有为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她看向自己的父亲祖父,他们正和王阿伯握手说些客套话,什麽「谢谢姜医生!」啦,或者是「太子爷说状况棘手,明後天我们约个时间再继续。」。
她0到王太太身边,笑脸盈盈地开始搭讪。
「你好,我是姜医生的nv儿。我叫姜羽晖。请问是王太太吗?」
姜羽晖承认,这个搭讪开头确实蛮烂的。
「咦?啊、啊,你好。」王太太局促地说,「请问有什麽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请教一下,」姜羽晖侧过头,姜王太太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该发黑发白的地方都很正常。「除了肚子痛以外,你还有感到什麽不正常,或者是以前不曾感受过的东西吗?」
「什……什麽意思?」
「b方说,我们听人说他们撞鬼的经验,通常都是听到讲话声但是没看到人影、或者是听到走廊有脚步声可是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等等。」她t1an了t1an唇,想想还漏掉些什麽,「或者是遇到什麽事情都有人冥冥之中出力保护,这些也算。」
「没有。」王太太摇头,看向姜羽晖的神情相当严肃,「小妹妹,我陪我公公过来只是为了让他放心而已。我本来不打算过来的,但是听我公公说,姜先生是位医生,我才勉强同意公公带我过来看看。我以为姜先生会跟那些大医院的医生一样,能说服我公公这世界上没有那些有的没的。但是我太失望了!姜先生反而在那装神弄鬼吓唬我公公!我不相信鬼神,这些鬼神之说根本没有科学依据!小妹妹,你爸爸是医生,应该相信科学,而不是做这种神棍的事!」
姜羽晖「啊」一声,王太太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说些什麽,最後只是撕张便条纸,匆匆在上面写了一组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这几天如果遇到什麽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
王太太看样子想拒绝的,但似乎顾虑到她公公的面子,还是把那张便条接下。
那厢三人客套完了,王阿伯招呼他的儿媳妇谢谢姜天佑一番,两人就要回去。姜羽晖走向前,要再跟王太太说个几句,却被王太太抢先。
「小妹妹,小小年纪不要跟你爸爸一样装神弄鬼的。那样对你不好。」王太太谆谆告诫,「你还有将来,不要这样做诈骗的事。」
霎时间,姜羽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最後她只能说:「请你不要把那张纸丢掉。」
王阿伯不晓得自家儿媳妇跟姜羽晖嘀咕了什麽,只是叫唤王太太的名字,姜羽晖顺势送王家两位下楼。楼梯门打开那一瞬间,姜羽晖不由得皱了眉头。
——没东西。
没有让她察觉任何不对的东西。
姜羽晖乒乒乓乓跑上楼,姜天佑只听姜羽晖的房间传来翻找的声音,就见姜羽晖又乒乒乓乓的跑下楼,追赶王阿伯和他的媳妇。
姜有为见状对姜天佑说,「皮要绷紧了。」
姜天佑点头,进入厨房倒杯白开水。姜羽晖略喘地跑回来的时候,他马上二十四孝地送到nv儿面前。
「羽晖?」姜有为侧过头,低声询问他的孙nv。
「我没感觉到东西。」姜羽晖喘着气,接过姜天佑送来的水,低声回道,「非常正常,正常到不行的正常,连我贴在门边的符咒什麽都没有感应。但是h昏市场那边的血头跟我说,那场车祸有东西cha手,所以我拿了一个护身符给王太太。」
姜有为束紧眉头,倒是姜天佑出了声。
「姜羽晖,」他说,「刚刚太子爷没有下来,所以我演了一场戏,顺便把你给的一些静心安神的东西用上。」
「爸,」姜羽晖扯下嘴角,「刚刚那个王阿姨说她不信鬼神,说你造假。」她顿了顿,「没想到这次还真的是你造假。」
姜羽晖趴在桌上,她对於台上老师讲解的东西感到相当无聊。粉笔灰在讲台上飘啊飘的,连带有一团白se的影子和粉笔灰在空中一起飘滚。
姜羽晖ch0u了ch0u嘴角,无视黑板前像个轮胎一样张着大字型翻来翻去的男鬼。她直起身子,将注意力ch0u回桌上的课本,右手边的光线却是扭曲了一下。
她ch0u张b5的活页纸,提笔在纸上写字。
g麻?
右手边响起搓掌的声音,「小的看姜大人倍感无聊,特来供姜大人消遣消遣。」
你还是滚吧。姜羽晖写下。
「还是姜大人近日感到烦闷?小的可以为姜大人分劳解忧。」男鬼嘿嘿一笑,「姜大人,小的知晓本校无数楼梯si角,包您可以欣赏制服裙以及短k下的美腿。」
我在这所学校待了快两年你那些点我最好会不知道。姜羽晖这回字写得又急又草,你倒不如跟我说哪些班级换t育服的时候不会拉窗帘b较实际。
「姜大人如此饥渴,想必是遇到不好解决的事需要泄火。」男鬼呵呵呵地弯下腰,凑到她耳边,「怎麽,还真的遇到不好解决的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笔尖在上空停了一会,最後姜羽晖没落下半个字。男鬼见姜羽晖没下文了,丢句「那我去sao扰亲ai的小遥遥好了。」话音未落整只鬼立刻飘到角落。
姜羽晖侧过头,见到那只男鬼呼呼哈哈对郑千遥说不到几句,显然真的惹脑了郑千遥。郑千遥握笔握得有些用力,左手从书包里ch0u出一张符放在桌上。男鬼见状吐吐舌头,安分地飘回姜羽晖旁边。
那张符好像是她很久以前送给郑千遥的?她没详细的印象了,只是没想到郑千遥还留着那张符。她把视线挪回桌上的课本,男鬼的脸却穿过她的桌面,一脸哀伤。
「小遥遥她欺负我!」男鬼恶人先告状。
活该。姜羽晖写着,谁叫你……
「姜羽晖!」
「又!」
好极了上课不专心还被点名。姜羽晖瞪着她眼前佯装一脸无辜的鬼,站起身来接受台上老师的发难。
「这一题,」数学老师b着她身後的题目,「请你上台解给同学看。」
——si定了!接到同学偷偷传过来的小抄之前,姜羽晖如是想着。
午餐时间姜羽晖一如往常,和郑千遥提着便当来到顶楼的楼梯口。随行的还有g扰她们上课的男鬼,不过他被姜羽晖用符咒捆绑,头下脚上喜孜孜地被姜羽晖用咒术驱赶。
「啊、啊啊,小的不介意s8啦姜大人您可要轻点——」
然後他的嘴巴被姜羽晖用符纸贴上。
「千遥。」姜羽晖不理会有鬼在旁边发出便秘的「嗯嗯」声,打开便当盖一边说道,「我没想到你还留着我去年给你的护身符。」
「因为是羽晖给的啊。」郑千遥笑着打开便当盒,「羽晖写的符我平常都带在身上。」
「我再给你一个新的好了。」姜羽晖咬着筷子,快速浏览今天老爹早起做的ai心午餐,「上次我爸买了一堆玉制的手机吊饰,我弄一个过来给你好了。吊饰b较容易随身携带。」
「好啊,」郑千遥笑着,完全无视旁边盯着她午餐「嗯嗯」叫的男鬼,「真是太谢谢羽晖了。」
「不用谢啦,只是安个在玉上效果会b较好的咒而已。」姜羽晖夹起荷包蛋,转过头对肖想她们便当的男鬼说,「不用妄想了,今天便当没你的份。对,不用发出便秘声,我在泄忿。还有,恭喜你,刚刚上课你说对了,昨天有不能马上处理掉的事情发生,我确实想不通透。」
「是发生什麽事情?」
不只郑千遥,连男鬼也一脸严肃地看向姜羽晖。姜羽晖将荷包蛋放到便当盒盖上,这才开口:「昨天有人过来问事情。」
「嗯嗯,然後呢?」
姜羽晖x1口气,「一位有身孕的年轻太太在市场出了车祸。那场车祸本来应该撞伤那位太太的,可是那位太太身上有东西出手g预了车祸,所以那位太太没事。但是,那位太太却在车祸之後开始有不明原因的腹痛,求助医院无用後辗转找来我家。可是我没感觉到有东西,太子爷也没有下来。」姜羽晖的食指与中指轮番敲击便当盒,节奏x的声音让男鬼不由得注意了一眼。「我原本想说是有东西附在王太太身上的,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确定了。」
而且还被当作神棍,虽然她爸昨天是真的当了一回神棍没错。
「那,关於肇事者呢?」郑千遥提问,「羽晖你们有从肇事者那边下手吗?」
「嗯?从肇事者那边下手没用啊。」姜羽晖止住她的手,「是有东西从王太太身上出来g预那场车祸,不是从肇事者身上,所以要蹲点也是去蹲王太太那边才对。」
「如果……我是说如果,」郑千遥提起食指,「假设g预车祸的目的是要保护那位王太太好了,如果是正派的守护者的话,只要出手g预,守护王太太的目的就达到了。但是,如果这件事情是不太乾净的东西出手的话,肇事者是不是有可能在事後被找上呢?」
「……有这个可能x。」姜羽晖搔搔下巴,「现在问题来了:肇事者是谁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郑千遥呆了呆,男鬼同样也被姜羽晖的话惊到。
「你们g麻?」姜羽晖觉得旁边的一人一鬼震惊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昨天又没说我又怎麽会知道肇事者是谁?」
「羽晖你昨天就该问了……」
男鬼跟着郑千遥的声音点头。姜羽晖郁闷地摆摆手,既然这样也只能请姜天佑多向王阿伯挖一点车祸相关的资料。思及此,姜羽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拨打家里电话。
中午十二点他们家诊所是休息的,姜天佑自然在二楼陪着两老看电视吃午餐。电话响不到两声就被姜天佑接起,他「喂?」一声就听见自家nv儿的声音自话筒里传来。
「爸,我刚刚想到男鬼在後面嗯嗯抗议我们应该问清楚关於肇事者的资料。这几天我都要补习很晚才会回家,我想说王阿伯有来的话你可以多问问,改天我过去肇事者那边看看——」
她话才说到一半,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巨响打断她的声音。姜羽晖似乎听到她nn在後面惊呼、她爷爷安抚的话声,然後是她父亲平稳的呼x1声。
「好久不见了,姜羽晖。」话筒那一端的声音换个人,不是他们家的任何人,但是招呼打得非常自然,「啊、不,我们现在是在讲电话,并没有当面见到彼此。不过算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意义是一样的。」
姜羽晖突然觉得她呼x1被那低沉的声音冻结了一会。她握了握手机,恭敬地说道,「好久不见,元帅大人。」
「不用那麽见外。」那人轻笑出声,「我知道你没想过我会在这时候下来。」
「的确是没想过。」她挪开大腿上的便当盒,向旁边的一人一鬼打个手势便走上顶楼。正午的yan光相当炽热,照在她偏深se的学校制服上彷佛被火炉烘烤着。她躲到y影的下方,眺望其他校舍屋顶。「您每次和我谈话都挑在我没预料到的时间点,我爸还会出点小事故。」
电话那头的嗓音突然温润起来,姜羽晖凛了凛jg神,通常太子爷的声音一转便是要指点迷津,「那麽这样吧,这个你应该会感兴趣。找找你忽略的人,这件事就好处理了。」
姜羽晖在心里反覆琢磨,想到的是方才和郑千遥讨论到的肇事者。这次她看向更远的地方,城市的边际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有什麽事吗?」
「没什麽,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姜羽晖啐了一声,电话那头倒是笑得挺惬意,「看来是不需要我挂心了。」
挂掉电话以後,姜羽晖望向的却是山峦之後更远的地方。山峦之後就是层层堆叠的云彩,昨晚的气象报告说过今日山区天气不好。她再看了一会,最後离开顶楼,回到郑千遥和男鬼那层。
男鬼见到姜羽晖回来,嗯嗯地凑上前,就被姜羽晖撕开嘴上的符。他张了张被放自由的嘴巴,想不到该怎麽开口消弭他的好奇心,乾脆凑到郑千遥那边,和郑千遥一齐闪着双眼看向姜羽晖。
「阿季,」姜羽晖开口,「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男鬼挺x,「姜大人尽管吩咐,小的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这阵子就跟了我吧。」
男鬼的嘴巴无声地开开阖阖几次,一旁的郑千遥还来不及表达她的惊讶,男鬼的下巴喀!一声,脱臼了。他扶着下巴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随後飘到角落去推他的下巴。
「吃住免费外加修行,你跟不跟?」姜羽晖不耐地把他扯来,一拉一推便把男鬼的下巴推回原位。
「跟!我跟!」他哪能不跟,也没那个办法不跟。
虽然姜天佑没有把姜羽晖的电话听完,他还是听到那通电话的重点:姜羽晖要肇事者的资料。几天过後,姜羽晖浑浑噩噩地从补习班搭车回来,她老爹塞了一张纸给她。
「肇事者的名字和电话。」姜天佑b了b那张纸,千叮嘱万交待,「你想要的东西我问来了,姜羽晖,你不要趁你爸不知道的时候乱来啊!」
姜羽晖看看手里的号码,乖巧地跟她老爸做了保证,拎着书包和男鬼一齐回房间令做打算。
「姜大人,」男鬼谄媚地在她身边飘来飘去,「您瞧着要怎麽和人搭讪呢?」
「装神棍啊。」姜羽晖裂嘴一笑,「这种时候当然要装神棍最简单也最方便。」
男鬼看她随手把书包扔在床脚,掏起手机直拨人家电话。电话甫接通姜羽晖霹雳啪啦地向对方说明来意,明白表示她接了王太太的案子,嗅到对方近日绝对有血光之灾。他听着姜羽晖糖果与bang子并用,循循善诱对方吐出姜羽晖想听的话。最让他感到心思复杂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头次见到满口胡话的姜羽晖。
通话结束後,男鬼飘到姜羽晖身边发表他的感想,「姜大人,您神棍的功夫可真高竿,小的佩服佩服。」
「没办法,」姜羽晖将电话往床上一丢,人往床上一躺,「要让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相信一个危言耸听的高中生有点难度,就只好这样了。就算到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在跟我胡闹、要我别乱了,那我只能用其他方法让他放我进他家大门。」
「……」
男鬼一点都不想问其他方法是哪些方法,问了一定不是什麽好事。他凑到姜羽晖身边,看她准备明天携在身上的符咒——姜羽晖和那位肇事者约在明天下午在对方家里见面。成为鬼的数十年来,男鬼见过不少符籙,可他从来没弄清楚不同t系的差别,就算这一年多来跟在姜羽晖身边也没弄懂过。他问了一些问题,姜羽晖不但一一回答了,还指点他在符籙咒术下的应对办法。他们的教学往来了一阵,直到姜羽晖惊觉已经很晚了,这才把东西尽数收拾乾净。
「不早了,我要睡了。你把我刚刚讲的再想几次吧。」
姜羽晖关灯扯过棉被,无视呆站在她床前的男鬼,满心适足得睡了。
隔天下午姜羽晖寻着地址,依约来到肇事者家门口。男鬼在人家公寓外绕上几圈,无声无息飘回姜羽晖身旁报告观察心得,「姜大人,此户人家予小的一种不协调感,您瞧着该如何是好?」
姜羽晖张望一下门口,最後按下一楼的对讲机,「进去看看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门铃响了约莫三声方被屋主接通。姜羽晖自来熟地和对方打过招呼,对方便开了公寓大楼的门放他们进去。他们来到对方所在的楼层,姜羽晖不由得停下脚步,打量肇事者所属的那面区域。
「应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ga0不定,听到有神棍送上门乱讲个几句就大表欢迎。」
那不是乱讲,明明就是威b利诱,但男鬼还是把腹诽咽下。姜羽晖指了指墙边,男鬼的视线自然朝她手指的方向移去,「你看,乱七八糟的气息不断得从门那边、还有这面墙传过来,大部分都是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散发的。也有几个有用的东西杂在里面,可是没用,都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夹在一起有用也镇不了本来可以应付的东西。昨天胡扯的时候有听说他家有一些问题请过师父来看,看样子钱花得蛮冤枉的。」
男鬼望天,现在说是胡扯了,「姜大人,昨晚电话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教你的?」
「嗯?没人教我啊。」姜羽晖向前按了门铃,「听我爸讲那些讲了十几年也差不多背下来了,照本宣科,稍微改一下剧本,这样差不多就能把人哄得半信半疑了。」
男鬼忽然觉得,神棍什麽的,於他如浮云了。他没感伤多久,黑se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满是胡渣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陈先生吗?」姜羽晖笑着问。
对方愣了愣,在门内打量姜羽晖好一阵才不确定得问,「是……姜小姐吗?」
「是的。」姜羽晖歪头,打量门後的屋内,「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男人犹豫了一会,似乎是在评估姜羽晖的年纪。最後,他打开门,侧身让姜羽晖入内。陈先生很快将大门落了锁,引领姜羽晖来到客厅。
「我这里没什麽东西……白开水要不要?」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姜羽晖仍旧站着,她站在客厅中央,很快地环视公寓一圈。不到二十坪的空间切割成三房一厅,屋内摆设满满的橱柜、装饰品与杂物让她觉得拥挤。
男鬼蹭到姜羽晖的右手侧,向姜羽晖展示屋内乱七八糟来路不明的东西,语带不豫地开口:「我不喜欢他屋里的味道。」
「嗯。我也不喜欢。」她抬手,随手破了几个对男鬼影响b较大的,「来听听人家这阵子遇到什麽事吧。」
当陈先生端着两杯白开水回来客厅的时候,姜羽晖已经把人家客厅谜样的东西破坏得差不多了——当然,陈先生并不知道。令人不舒服的东西被姜羽晖清个乾净,男鬼理所当然地坐在人家沙发上当大爷,不过陈先生看不到沙发上的大型垃圾,他进到客厅见到的是姜羽晖盯着墙上靠天花板的角落猛瞧。
听到陈先生回来客厅的动静,姜羽晖回过头,迎面的是陈先生示好的笑容。
「啊、坐。不用客气。」他b了b男鬼所在的位置,示意姜羽晖不用站着。
姜羽晖扫了男鬼一眼,挑了一个和陈先生面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她接过陈先生放了柠檬片的开水,端视一会方轻轻啜饮一口。
气氛蓦然僵持起来。姜羽晖不急着开口,陈先生在对面感到有些局促,挣扎不久只好开口,「姜小姐有什麽想要了解的?还是有什麽看法?」
「就从一个多月前的车祸开始说起吧。」姜羽晖开了起头。
那场车祸是一场意外,陈先生这麽说的时候姜羽晖眉毛略为上挑。车子是忽然暴冲杀进h昏市场边缘的摊贩,当时在车内的陈先生相当紧张,狂踩煞车却不见车子有停止的迹象。
「然後,我眼睁睁看着车子要撞到那位王太太——我用力踩煞车都没用!车子撞翻旁边的菜摊,方向盘不管往哪转还是会撞到,那刹那我不知道该怎麽办,就看到王太太身上忽然聚了一团黑紫se、很混浊的东西,我没看清楚那是什麽,那团东西就朝我飞扑过来——然後车子的方向灯擦撞到王太太的摩托车车尾,再撞上h昏市场的护栏。」
「车子呢?」
「被警察拖去调查就没再还回来了。况且这种离奇的事警察怎麽会信呢?」陈先生自嘲地哼了声,「王太太的家属——那个王太太的公公,你应该见过——他坚持要提告,说我差点害他媳妇流产,差点害si他的孙子。保险公司已经赔了第三责任险,警方检验出来的结果也是车子本身的问题,不是我蓄意肇事——」
姜羽晖对王阿伯的八卦没有兴趣,对他们两方的纠葛也没兴趣。她放任陈先生絮絮叨叨两造的後续,说了一个段落才开口,「那麽,你昨晚在电话里说的,车祸完你陆陆续续遇到一些撞鬼的事,又是怎麽回事?」
陈先生这回停顿一会,这才抬头,抖着唇说道,「你有办法帮我?」
「当然。」
「求求你,拜托你了,」陈先生忽然从沙发上跪下,抓住姜羽晖的手。一旁的男鬼见状起身,让两人一鬼的气氛有些紧绷,「我妈妈已经受不了所以我让她搬去和我姊姊住了,剩我一个人在这里。发生车祸之後我们家一直都有个小孩在……在……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我和我妈妈都觉得有个小孩在我们家,可是又什麽都没见到。」
「所以,」姜羽晖想扶额,「你是遇到什麽呢?」
其实也不是什麽麻烦的事,就一般的撞鬼而已。起先,陈先生和他母亲听到孩子嘻嘻的笑声,像是被什麽东西取悦的咯咯笑声,笑得开朗开怀。陈先生最初不以为意,他以为那是附近邻居孩子的嬉闹声,有天他在洗澡的时候听见那声音他才意识到没那麽简单。他开始四处求神问卜、四处去找大师处理,家里的东西泰半都是四处求来的,陈先生也抱持姑且一试的心态放在家里。
可是那孩子的声音始终不曾离去,甚至惊动陈先生的母亲。老人家因为儿子近日出了车祸捡了一条命回来甚感紧张,只要儿子伤了一根寒毛就会紧张东紧张西,因此,当她听见婴孩的笑声与哭声在家里回荡时,老人家吓得魂不附t。尤其见到厨具在她面前浮在半空中时,更是抓着儿子的手求他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陈先生最後送走他的母亲。他不敢告诉他的母亲他曾经被菜刀指着鼻尖过,而那个婴孩的声音笑得很开心,像是得到什麽ai不释手的玩具。但是,那把菜刀在砍下的瞬间,凭空被人打落了。陈先生听到那个婴孩瞬间转笑为哭。陈先生抖着手赶紧把菜刀归回原位,啼哭声却从吵闹转为凄厉。
那声音凄厉到陈先生全身起j皮疙瘩,最後成了愤怒且毫无理智的尖叫。陈先生哆哆嗦唆地离开厨房。他根本没办法用走的走出厨房,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拼老命得离开那块狭窄的地方。他的後脚刚脱离厨房的边界,所有的厨具彷佛有生命般,乒乒乓乓地像要拆毁厨房。
那是最惨烈的一次,其他发生的事都没那次jg彩。陈先生送离他母亲後曾经想过躲到外面一阵子,但是他发现,无论躲到哪,那个孩子也跟到哪,但是他在外头会受点小伤,在自己家里就算那个婴孩闹得再怎麽大他也不会受伤。
发现这一点,陈先生决定要继续留在家里。但是日子不能这样过,他四处托关系,找人收拾那个孩子,钱花了不少亦请了不少大师号称折损了不知道多少功力连个赶走的迹象都没有。
「这麽说来,」男鬼00下巴,「这屋子里确实残留一些怨气。」
「他想杀你。」姜羽晖没有理会,兀自对陈先生说。她放下手里的杯子,说话的语气肯定到不能再肯定。
陈先生整个愣住。他看向姜羽晖,表情煞是错愕,「可是……我、我……」
「他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麽事前来讨债,因为他是蓄意杀人。还有,那些大师给的东西也没什麽用,」她顿了顿,然後转过头,朝向电视机那边看去,「不用担心。有人在你身後护你,所以他不曾得手,将来也不会得手,最多让你受点小伤而已。」
「有人……护着我?」
陈先生还未把姜羽晖说的话消化完毕,姜羽晖走到电视机跟前,蹲下身,和一座雕刻jg致的翡翠小雕像平视,「这个。」
「……那个?」
「在屋内、不,在你出车祸後这段期间,庇荫你家人的人。」姜羽晖向那座小雕像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他没办法赶走那个孩子,但是能庇护你和你的家人。」
「庇护……?」陈先生喃喃,半晌他想不通,激动地冲到姜羽晖身边大吼,「既然你说是庇护,那为什麽……为什麽他没办法赶走那个孩子?」
「他没有那个能力,顶多只能阻止而已。」姜羽晖ch0u出一张符,让陈先生和翡翠小雕像两两相望,「不好意思,我想要向你借一下厨房。」
「请、请用。那边到底就是。」姜羽晖走没几步,又被陈先生叫住,「姜小姐,你有没有办法处理掉那个孩子?」
「你先坐着吧,」姜羽晖内心叹口气,手b了b沙发,「事情我能处理,但不会那麽快处理好。你先让自己静下来吧,不要被情绪影响。」
男鬼跟着姜羽晖飘进厨房。他看着姜羽晖把符咒压在碗底,再用热水把碗倒到八分满。
「那座雕像里面到底是什麽?」男鬼看着姜羽晖的动作,忍不住开口,「他怎麽有办法挡掉婴灵?」
「那是翡翠像日久而生的灵,所以他没什麽能力能赶走侵入的婴灵。」姜羽晖在碗上做了些许动作,「你有注意到客厅的印记吗?」
「您是说,在他还没来客厅之前,您一直看的那个墙上靠天花板的点?」
「嗯。」姜羽晖将碗端起,又从口袋ch0u出几张符,「看样子你没注意到。那个地方是婴灵留下的痕迹,他对这间屋子做了标记,这样让他方便找寻这间屋子,并且对屋主作祟。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王太太身上的东西是婴灵没错,但是王太太莫名的腹痛还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还有那个婴灵想要陈先生的命。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起因点应该是那场车祸没错。」
「那婴灵究竟是哪里来的?」
「好问题。」姜羽晖说,「王太太又是从何招惹到那个孩子的,这才是整个的关键。不过,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直接把婴灵处理掉也行。」
「那个,姜大人……」听见男鬼声音带点犹豫,姜羽晖转过头,望向男鬼。男鬼难得得扭扭捏捏,「这……我也要算在内帮您处理这档事?」
「当然,」姜羽晖回答得爽快,「之前有鬼同我说,需不需要他帮忙的。」
「这……姜大人,这不好吧,我又没见过婴灵,您瞧着我真能——」帮上你的忙,这五字还没出口男鬼就见姜羽晖盈满笑意的脸,男鬼赶紧把未出口的五字吞下。
他们回到客厅,陈先生此时拿着那座翡翠雕像在手里把玩。姜羽晖将手里盛水的碗放在他面前,陈先生像是想起什麽古早回忆般的开口,「姜小姐,这座翡翠像是很久以前我nn留下来的。」
「嗯?」姜羽晖没有坐下。她在一旁测定位置,选定好地点便着手开始设阵。
「听说这东西跟着我nn很久了。在二次世界大战那些年,它还保佑我nn一家平安无事。我记得,我nn曾经说过,当年有次的空袭,因为有这座雕像坐镇在我们家,我们家才能够没事。」
姜羽晖敛去双目,男鬼见状朝姜羽晖飘近了一些,「婴灵的事处理掉以後,把那座翡翠雕像放到这个位置。」她走到落地窗旁的,向陈先生示意她腰侧的矮柜,「这里,这样一来,无论对你或是你母亲,还有翡翠雕像,都只会更好,不会转糟。还有,把那碗水喝掉。我现在正在设阵,阵摆完以後婴灵或其他来意不善的东西都进不来,除非你刻意放进来。」
男鬼反覆看了几次姜羽晖示意的位置。那是个好地方,或许陈先生看不出来,但是身为鬼的他知道,那个点不但方位佳,更是这层公寓最好x1收日月jg华的地方,雕像放在这里修为绝对大幅成长,b放在电视柜那要好得多。
姜羽晖不再说话。她专心回到她的阵上,男鬼怕打扰她的作业遂坐在陈先生身旁,看着陈先生打量碗内平静无波的水面。陈先生盯着碗内压着的符咒,朱红se的字迹在水里非但没有散开,反倒是随着苍劲的笔迹g勒出画符人的劲道。
直到姜羽晖「啪!」一声,在墙上贴符宣示大功告成,陈先生才从那碗符水抬起头来,充满疑惑地问,「……这水?」
「压惊、镇惊用,」她盯着陈先生把符水喝完,塞给陈先生一张天佑中医诊所的名片,「这是我家的名片,有什麽问题或麻烦打这支电话问姜天佑医生,或者找我也可以。」
陈先生看到名片上的字,脸孔扭曲了一下。男鬼担心地凑到姜羽晖耳边碎念,「姜大人,他会不会觉得你在暗示他神经病?」
「想太多。」姜羽晖反驳,「我老爸是中医又不是jg神科医师。」
——说不定人家真以为啊!男鬼还是没说出来。姜羽晖指指她贴在墙壁上的符,男鬼发现,贴符的地点是姜羽晖说有印记的地方。
「婴灵处理掉以後,上面那张符咒会自己烧掉,但是阵式还会留着。」姜羽晖停了停,然後补充,「基本上,只要阵还在,房子不会有什麽不好的东西闯进来。」
她又交待几句注意事项,陈先生一一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姜羽晖方告辞离去。男鬼环视一圈公寓,便跟在姜羽晖的pgu後面,离开陈先生家。
走在大马路上,男鬼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他停止飘行,立在大马路旁叫道,「姜羽晖。」
姜羽晖在人流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向他,「嗯哼?」
周休假期大马路边人来人往,就连马路上的车也特别多。没有人会特意留意路边停下的一个nv孩究竟在和谁说话。
「那个灵,怎麽会想要替陈先生挡下婴灵?」
「一种缘吧。」姜羽晖抬头,看向马路斜对面的小红人说,「就像我进平和高中就读的第一天看到你想玩校狗却被校狗无视,也许陈先生的祖上和那座翡翠雕像有了什麽牵绊,它才愿意冒着破碎的危险护着陈先生和他的母亲。妖和鬼你都见过,但是生出意识的灵你似乎是第一次见到?」
听见姜羽晖提及破碎,男鬼感到有些x闷。那座雕像可能想像过它的後果,可能没想过,但它决定要cha手庇护陈先生他们一家。破碎了,那座雕像就什麽都没了,赔上自己什麽都没了。男鬼看着姜羽晖的侧脸。似乎,成为鬼的这些年来,和他有最多交集的人类,是姜羽晖?
然後,他跟着姜羽晖一样,转而看向对面的人行道,「是啊,第一次。」
「见多识广了你就会发现,其实,存在人界的东西泰半都差不多的。」
男鬼嗯一声,复又问道,「那只能挡下婴灵伤人的动作又是怎麽回事?」
「喔,那个啊……」姜羽晖淡淡地笑开了,「雕像有跟我说她没经验,不知道该如何赶走闯入她领域的那个孩子。她怕真斗起来,伤了自己或破裂了,没人能再庇荫陈先生了。所以她只能做最保险的事。估计那个孩子也不晓得该拿雕像怎麽办,所以两方就僵持着,一个杀不了人,一个没办法将侵入者赶出去。」
「咦?姜大人您什麽时候和那座雕像搭上话的?」男鬼回想方才在陈先生家里的细节,仍是没印象姜羽晖何时和雕像有过对话,「还聊了一些我没听到的事。」
「你倒在人家沙发上当大型垃圾的时候。」姜羽晖再度迈开步伐,回到人群里,「不过,说真的,她将自己隐匿得很好,要不是她找我说话,我想我也难发现得了她。」
男鬼原本要跟上姜羽晖的动作y生生地停了下来。他杵在原地,重新审视一遍姜羽晖这个人。这是他打从认识那天到现在最详尽的审视,也是他头次将所有和姜羽晖的相处摊开来细细探究。姜羽晖的修行是他身为鬼以来见过最为高深的,超过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类、鬼怪、妖魔。认识姜羽晖之前,他不曾听闻任何关於姜羽晖的传闻。她就像长在厕所角落的香菇,等你注意到厕所长香菇的时候,香菇已经大到可以拿来吃了。
男鬼忽然发现,就像那首寻隐者不遇一样:贾岛从童子口中得知隐者在山里,而他知道姜羽晖这个人,认识姜羽晖这个人,却对她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
姜羽晖在他眼里走远了,不久,她发现男鬼的落单,回过头来朝男鬼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男鬼忽然笑了起来。他认识姜羽晖、跟在她身边有人可以陪聊、三餐不缺,他还有什麽好烦恼的?他飞快飘到姜羽晖身边,腼着脸问姜羽晖,「姜大人,咱们今晚不回家吃饭对不对?」
「嗯,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说过不回家吃饭。」姜羽晖望过大马路,马路的另一头有着各式各样的平价高价餐饮店,「你晚餐想吃什麽?」
「铁板烧!」男鬼在姜羽晖身边飘了一圈,欢快的声音表示他的兴奋,「那里那里那里!我从以前就见过铁板烧这玩意但是一直都没尝过!姜大人,您觉着如何?」
「那就铁板烧吧。」男鬼的提议立即被姜羽晖拍板通过。姜羽晖顺着男鬼b的方向望去,大马路对面确实有间平价铁板烧。她拉着男鬼跟在人群末端抢h灯。然後,她听见耳畔有道清脆的婴孩笑声。
那瞬间,大马路上的噪音被ch0u空了。姜羽晖只感觉到她在斑马线上跑、她在抢h灯,她大步跨在斑马线上,一步步缩短与对面人行道的距离。但是,婴孩的声音在她耳畔咯咯地笑。
像是发生什麽事情足以逗他开心地咯咯笑。
——不妙。姜羽晖大脑刚闪过这两个字,她的肩膀被人从後方用力一推。
她现在还在马路中央!她刚刚还是人群压底的最後一人!这条马路是这座城市少数的多线道——马路宽度六十米绝对跑不掉!她被那一推推得重心不稳,踉跄几步站稳在斑马线之前、十字路交会的区域。
「姜羽晖!」
路口一台连结车高速右转,眼看它的行进方向朝姜羽晖碾去。男鬼本来就是透明白的脸瞬间惨白,极速朝姜羽晖飘去,要将姜羽晖扯来安全的地方。姜羽晖站在原地,眼里映着连结车的倒影,脑袋满满满只记得她的咒骂:
——taadesi小鬼!
姜羽晖感到她的身t被钉在原地,x腔里的心脏跳得又快又急,每次的跳动狠狠撞击了她的x腔耳膜四肢全身。她下意识地捏诀,绷紧的神经让她的右手捏的迅疾,甚至顾虑不到手上的动作是否有误——眼下的状况也容不得她的诀有误。男鬼伸长手打算抓住姜羽晖的肩膀,却眼睁睁地看到他的手在触碰到姜羽晖的瞬间,穿透了姜羽晖的肩胛。他愣了愣,动作为之一煞。姜羽晖立即将她的手往後一甩,捞过男鬼大喝,「退!」
声音响起的同时连结车的前轮贴着——其实还空了约一个人的距离——他们呼啸而过。姜羽晖瞬间感到脚软,跌跌撞撞後退了几步,脚後跟随之撞到身後的分隔岛。周遭的声音全部都回来了,她听见路人的尖叫声、刺耳的煞车声,还有连结车撞上分隔岛停不住,拦腰又撞断好几根路树的巨大声响。
如果她没来得及把诀捏完真的会被撞。姜羽晖sheny1n一声,跌坐在分隔岛。男鬼傻呼呼地看着一团乱的大马路,然後朝连结车的方向看去,结结巴巴地说,「姜、姜羽晖——」
「过来。」姜羽晖朝他伸出手。
她没时间顾及男鬼对她称谓的改变,也没时间顾及男鬼见识了生si一瞬间现场的反应——尤其当事人还是她,肇事的连结车就横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在四肢百骸乱窜的疼痛。
「怎麽了姜羽晖……?」男鬼愣愣地看着那台车头撞毁的连结车,依依不舍地转身。不知道驾驶到底怎麽了,他想,然後眼里见到的是脸se惨白在隐忍疼痛的姜羽晖。
「姜、姜羽晖!」
「安静。」姜羽晖咬牙喊道。她伸手在男鬼面前捏了几个诀,男鬼并不晓得姜羽晖在他身上弄了些什麽。他不明所以得看着姜羽晖动作,姜羽晖的手虽然颤抖——不知道哪里来的疼痛侵袭着她——但是捏诀的动作依然行云流水。
「姜羽晖——!」男鬼几乎急得要哭出来了。姜羽晖没被车撞,但是现在未明的状况也令他心焦。
「不用担心。」姜羽晖y撑着身t安抚道,「我等等会晕过去,睡过一觉就没事了。阿季,在我爸过来之前就麻烦你了。」
——推我的那个si小孩还在附近,你最好留在我身边。姜羽晖还来不及往下交待,又一道钻心且撕裂全身的痛楚。再然後,她的意识就断线了。
男鬼在她身旁焦急地飘来飘去,要帮忙他没办法帮忙,不帮忙……刚刚姜羽晖交待麻烦他了也不知道是麻烦什麽。偌大的车祸x1引周遭的行人围观,人行道上满满的都是看热闹的人cha0。
警车和救护车很快来到现场。事故现场被警察封锁,本来就很容易塞车的大马路东向被封锁了三线快车道造成堵车,车阵不知道回堵了多远。救护人员对姜羽晖进行简单的救护其实什麽也没做并且通知家属,男鬼在一旁乾着急,他在来来回回的红绿灯里迟迟找不到姜天佑的身影。
姜天佑没来,倒是姜羽晖被送进了医院。男鬼当然跟着姜羽晖飘进救护车,见识人家手忙脚乱的阵仗。姜羽晖的家离医院不算远也不算近,骑车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对男鬼来讲是个没什麽意义的单位,但这十分钟让他有恍若隔世的煎熬漫长。
他觉得他每秒都看了外面走道一次,一一把非医疗人员的面孔看过一遍,没见着姜天佑的脸再重走道的底端看起。直到姜天佑的身影出现在医院走道上的行人里,男鬼这才感到如释重负。
「羽晖爸爸啊!」男鬼觉得他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得扑向姜天佑。姜天佑是救星!是他的救世主!「羽晖爸爸!」
姜天佑没时间理会朝他飞飘过去的男鬼。要在平时他可能会考虑退个几步,以免男鬼的电波和他突然合了,他会当场起乩。但是姜羽晖在里面,他顾不得这个朝他飞奔过来的男鬼。
「羽晖爸爸,姜羽晖说她——」她没事三个字还没讲出来,姜天佑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让他闭嘴。他讪讪地在姜天佑附近来回飘荡,一边在心里碎碎念姜家一老一少都不是什麽好东西。
姜天佑很快确认姜羽晖没事了,和医护人员又交谈几句。男鬼跟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对话,最後姜天佑向对方道了谢,回过身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姜羽晖。男鬼觉得他还是要把姜羽晖晕倒前的安抚如实交待给姜天佑,「那个……羽晖爸爸……」
姜天佑仍是一副要灭了他的表情。他怯怯地上报,「姜大人说她没事,她只要睡过一觉就好了。」
「我当然知道她没事。」姜天佑讲得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咬着牙对他说道,「你以为我没看她的脉象?我当然知道她全身上下都没事!」
一片黑暗。
姜羽晖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她的周遭一片黑暗,唯她坐着的那块区域有光。
不知道哪来的光芒打亮了她这一小片地方。也就只有这个区块,再过去就是满天满地的黑,就连唯一的光芒都穿透不过的幽黑。她蜷着身t,把头埋进膝盖里,像是在小憩却又不像。
时间在这里没有概念。姜羽晖不知道维持同样的姿势多久,久到她抬起头来,伏在膝盖上望着光与黑暗的交界处——那里泾渭分明,过了光圈的范围就是深不可测的黑——一双古老年代的布鞋自黑暗走进她的视野里。
那双鞋子……几千年历史的东西了,姜羽晖想。她抬起头,正视那双脚的主人。
来人穿着一席青衫,脸上噙着一抹笑意,侧过头来看向姜羽晖。姜羽晖直起身,拖腮看起他千年前的衣装,最後将视线定位在他的脸上。
「你来得太慢了。」姜羽晖说。
姜羽晖睁开双眼,触目所及是整片白se的天花板。
姜羽晖眨眼,再眨眼。天花板是很乾净的白se,没有掺杂任何的暖系se调。她又盯着天花板一会,男鬼的头蹭进她的眼里。他们相视几秒,男鬼方拉开嗓门,大咧咧得叫着,「姜大人醒来了!」
他这一声大叫x1引了医院里其他飘来飘去的鬼。他们纷纷伫足往病房里探望,见到姜家父nv齐齐望向他们,难得起来的好奇心统统都浇熄了,该g什麽就g什麽,没事的继续在医院里飘荡。
「安静。」姜羽晖甩手要他闭嘴。昏睡好一阵她的声音都哑了,简单两个字还能岔音。姜天佑端杯水给她润喉,她理所当然的接过,下意识忽略姜天佑身上熊熊燃烧的怒火。
「姜羽晖,」姜天佑磨牙,「你老爸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爸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老爸,你对我最好了。」喝过水的喉咙发音正常许多,姜羽晖赶紧装孙子。任谁看到自己家小孩出车祸,就算没事,应该、都会……生气吧……?
姜天佑从车祸开始骂,骂她不会等下一轮的红绿灯再过马路是不是?想要抢h灯很好啊结果出事了。就连前几天被他听见的罗唆二字也被翻出来,骂着骂着姜天佑连旧帐都开始翻了。
姜羽晖觉得自己很无辜,她是被那个孩子推一把才落得这种下场,但姜天佑骂得正起劲,她只能装乖让姜天佑骂到气消。男鬼由衷觉得他该到一旁回避,没准姜天佑骂得高兴顺便把他拖下水,病床的布帘被人从外面拉开。护士cha腰,没好气得对里边的姜家父nv厉声说道,「先生,你要骂你nv儿是你家的事,但请不要打扰隔壁床的病人休息!」
姜天佑向护士道声抱歉,他火气上来一时忘了。送走护士并拉好布帘,姜天佑转过身,庞大的压力从他身上扑天盖地传来。邻近识相的鬼飞的飞、逃的逃,男鬼在内心暗叫不妙。他听过姜羽晖提及多次,知道他们家背後有位上仙,真的见到上仙下来又是另一回事。
居然在这时候起乩。姜羽晖脸上的表情凛了凛,定定地看着姜天佑。男鬼抖了抖嘴唇,想走也不知道要飘去哪里,姜羽晖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後,对姜天佑恭敬地点头,「见过元帅大人。」
「没事了?」姜天佑侧过头,打量躺在病床上的姜羽晖。
「多谢元帅大人厚ai,小的已经没事了,现在活蹦乱跳一尾活龙。」姜羽晖抬手,稍微摆动一下证明自己还有活动的能力。姜天佑靠近病床,伸手想碰触姜羽晖的额头,却被姜羽晖箝住手腕。
姜天佑眯了眯眼。姜羽晖稳如泰山,躺在病床上不抖不惊,食指中指依然挟着姜天佑的手腕。
男鬼看了看姜天佑,又看了看姜羽晖。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诡谲,他想打圆场不知从何打起。
「看样子是真的没事。」姜天佑笑出声,爽朗的声音打破僵y的局面,他的手亦收了回去,「亏我得知了消息好心好意下来看你,却被如此对待,好心真被当作驴肝肺。」
「小的不敢。」姜羽晖微微颔首,「倒是元帅大人宅心仁厚,小的受宠若惊。对於元帅大人的恩情小的必定铭感五内,万万不敢忘记元帅大人的恩情。」
「不要跟我来那套,我知道你也不想。」姜天佑对她摆手,坐到病床旁供给家属使用的小沙发,「还撑得住?」
「当然。」姜羽晖叹口气,这才放松下来,「老毛病而已,问题不大。」
「就是老毛病,问题才大。」姜天佑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当你觉得有事问题就已经大了、不能救了。最好的例子就是牙齿,你看看,多少人觉得牙齿有问题去看牙医,他的牙齿已经没救了,只能拔掉用假牙。年轻人,凡事不要拖到最後,发现有异状就要找出源头根治。」
男鬼他听不懂。他只能杵在姜羽晖身後,看他们一来一往交谈。他甚至觉得,他们的交谈其实是一种交锋。
「不要太狠。」姜天佑忽然跳了话题,「那孩子确实是做过头,奉劝你出手不要太狠。」
「为什麽?」姜羽晖躺在病床上,立起的病床上部让她能和姜天佑平视。
「他来了。」姜天佑说,「天庭有消息,人间有他出没的痕迹。」
如果他们不是在医院里,如果这间病房不是六人病房,男鬼觉得,掉根针在这里他都能听见声音。姜羽晖和姜天佑两人只是对视,彷佛他们以此交谈。沈寂钻进他的身t,在他的心里挠啊挠的,挠得男鬼一阵发怵。
「我明白了。」姜羽晖说,「我会谨慎行事。」
「放p!」姜天佑怒喝,那不合形象的字眼让男鬼愣呆在地。「你会谨慎行事,你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姜羽晖翻个白眼,明明她是被陷害的。「元帅大人,您激动了。」她摆摆手,摆明送客,「小的忽然感到累了,想睡。元帅大人跑这一趟关怀小的,小的感激涕零,不足以道尽内心激情。」
姜天佑对姜羽晖的赶人不予置评。他双眼一闭,再次睁眼又是原本的姜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