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硬要说汉朝以后的游侠精神的思想内核大多脱身于墨家的一些理论,算是墨家某种意义上的继承者,并且广泛存在了很长的时间,可惜已经不成气候,又没有思想纲领和行动方针……也就闹不出来什么动静。
刘辟卑微发问,盖因为墨家如今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始皇帝钟爱韩非子的《显学》《五蠹》,再加上墨家这个社会性团伙对统治的威胁确实极大,墨家如今,真的是大厦将倾,人人喊打。
因此,刘辟内心也颇为忐忑……
不是所有大匠都是墨家弟子……赵泗如果不用墨家弟子,那这些实打实的爵位,可就要落到旁的匠人手中了。
赵泗注意到刘辟忐忑的神色意识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我未治学,对墨家没甚么偏见,只是我听说墨家擅长技巧,墨家弟子于机关技巧之处,不同于其余匠人,故而有此一问,若是有墨家大匠,不妨征调给我。”
墨家,和匠人还是有区别的。
墨家内部是有专门的职业教导和理论教导的,他们不是简单的像匠人一般熟能生巧做死工出死力。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匠人,说句不好听的识字的都没几个,大多数只是如同卖油翁一般熟能生巧。
而墨家弟子,一有理论指导,二有思维模型,三有手艺技术,而且文学素养不差,理解能力极强,他们才是赵泗所需要的。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代墨家还尚未彻底消亡,他们才是真正具有思考能力和创新精神的人。
指望匠人玩发明创作那是扯淡,发明创作重要的也不是手,是脑子,是思想,是智慧,是知识。
放到其他时代,这群人只能重新培养从头开始,难如登天。
放到现在,现成的就有一大批具备了知识思想而且专业对口的人才。
“那自然是有的,昔年墨家一分为二,入秦者就被称之为秦墨,如今将作少府的秦墨不在少数!”刘辟笑着开口。
“这么说,左中侯想来也是秦墨了?”赵泗笑了一下。
相比较于朝堂大佬,刘辟的情绪隐藏能力实在是相形见绌,赵泗轻易就能推论出来刘辟就是秦墨之一。
“涉及家学,让赵侍郎见笑了。”刘辟尴尬的笑了一下。
“不然,依我看来,刘中侯才是真性情也!”指望技术宅玩心眼,确实有点过分。
“既然将作少府墨家弟子不在少数,那烦请刘中侯麻烦一二,多调拨一些擅通技巧的墨家弟子,不擅长手工也无妨。”赵泗开口说道。
“刘中侯不必担心,我不会苛刻功劳,实不相瞒,目前只有二物要制,故而爵位少是少了一些,但是我其实还有其他事物,若有望制出,我会令行向陛下请赏。”赵泗认真的开口说道。
匠人?比墨家弟子差远了。
匠人的极限是顶级钳工,顶级焊工,玩的是手艺活。
墨家弟子的极限?没有极限,人家玩的是科学理论和实践应用,人家本身就有系统性的探索知识和前沿科技。
最重要的是这群人拥有这个时代极其稀缺的科学求真思维!
赵泗的现代知识和跨越两千年历史的思维,和他们最为接近,也最容易碰撞出璀璨的火花。
玩技术,不如玩科研,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当然,前提是把墨家那劳什子天鬼给去了……让这群具备了一定求真思维和科学思维的学者彻底抛开政治思想的禁锢,投身于科学创造和理论革新。
刘辟闻言大喜!
“不低了!不低了!赵侍郎稍待片刻!”说罢,刘辟急匆匆的离去。
一个大夫,三个不更,以及不限量的低爵赏赐,这对于其他学派或许看不上,对于墨家弟子来说,真的弥足珍贵。
上下层双重打击,如今的墨家如果不是有广泛的底层基本盘,早就烟消云散了!
“刘中侯,是个好人啊……”赵泗看着刘辟离去的背影,眼中带着感慨。
“墨家,看样子也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刻!”赵泗暗暗思索,秦末乱世,直至汉朝一统,墨家……似乎就在这段时间轻描淡写的从显学沦为隐学了。
尔后,又那么悄无声息的消亡于历史之中。
“曾经煊赫一时的学派啊……”墨家的落幕来的那么悄无声息,甚至没有掀起来一丝一毫的波澜。
而另一边,刘辟急匆匆的离去,直奔一处简陋的屋舍之中。
推门入内,只见一个少年正蹲在地上,地面上满是木屑和木条以及各种七零八散的零件。
“拙!快别做你那木鸢了,去叫上你的列位师兄!”刘辟看着蓬头垢面的小师弟开口呼唤。
屋内的少年充耳不闻,只是低头不断拆卸组合,拆卸组合,直至最后散落一地。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拙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木鸢眉头紧皱。
“鸟振翅而飞……木鸢为何就不能?”
“拙!”
正在沉思的少年被刘辟恶狠狠的从地上拎起来。
“先师的木鸢岂是你这学业未进之辈能够做出来的?快叫上你的众兄长!”
拙被拎起来木愣愣的抬头,看向刘辟,愣了好大一会。
“啊?大兄何时来也?”
刘辟看着蓬头垢面满脸无辜的小师弟翻了个白眼道:“来半天了!”
“哦……”拙挣扎着从刘辟手中下来。
过了好一会,拙忽然开口道:“大兄,这木鸢……”
“我说话你到底听到没?我让你去叫上你的列位师兄!”
“哦……”
拙挠了挠头转身,走出屋门以后突然回身:“大兄让我做甚来着?”
“让你叫……”
“算了我去!你在这里等着!”刘辟恶狠狠的将拙推回屋子里。
“做个木鸢都快做魔怔了,你看看你蓬头垢面的样子,成何体统?”刘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出门,回头一看,只见拙又重新蹲在地上,刚刚还是一个整体的木鸢已经被拙拆成一个一个零件。
齿轮,还有一个环形铜片……
拙正盯着地上的环形铜片不停的挠着脑袋,嘴里还喃喃自语。
“不行啊……”
“竹片不行……铜片又太硬太重……”
“该以何催动呢?”
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
能飞一天一夜。
可惜墨家典籍并没有记录下来制作方式,拙对墨家的天鬼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各种各样的创作和发明。
晒盐法大成功,争端!
说是墨家大匠,就是墨家大匠!
将作少府的秦墨不在少数,刘辟恨不得全部塞给赵泗,不过出于人数考虑,最终只是精挑细选了二十七人。
“赵侍郎如果人手不够,可以随时来此处找我调拨。”刘辟脸上带着热切的笑容为赵泗一一介绍。
其中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掌握了一定职业技能,掌握了一定的学识,心思活络,文化素养不差的墨家弟子。
刘辟很聪明,没有给赵泗调拨喜欢说教的老古董。
赵泗见状,没有过多客气,直接打道回郎中令之中。
“二三子,此为造纸之术……即以草木造出堪比缣帛的纸张,以取代竹简。如今造纸之术已经略有小成,但是诸君倘若能够有所改进,封爵和赏金亦不会少。”
“此为印刷之术!”介绍完造纸术,还不待一群墨家弟子好奇的观察造纸术的流程以及已经出产的麻纸,赵泗开始为他们介绍印刷术。
“如这印玺一般,覆墨而印于纸上,即可省去抄录刻印之不便。”赵泗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原理。
印刷术重要的是雕版的制作……
印刷术分为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似乎提起来印刷术便是活字印刷,雕版印刷就是老古董。
但实则不然……
雕版印刷术的优势在于大规模的扩印,省时省力省钱,相反反倒是活字印刷术,成本高,制作不易,实际上直至封建社会结束,雕版印刷术都是主流。
“刘中侯想必已经和诸君说过,我就不再复述,总之此二物乃是重中之重,只要制成制好,能够批量制造,不管是爵位还是金钱赏赐,都不会少。”赵泗说罢,尔后看向从蓝田调拨过来的军匠。
“算书尔等可有空余?”
算书,就是赵泗之前在蓝田弄出来的数算之书,里面记录了赵泗记忆中的所有数学公式,以及阿拉伯数字的运算方式。
赵泗没有藏私,但是也没能力大肆推广,目前只是于蓝田当中广泛流传。
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纸张,没有印刷术,只靠人工抄录和口口相传,想要著书立说非一般人能为。
数算是重中之重,是一切的基础。
赵泗打算在造纸术和印刷术研发的过程中,对自己总结的算书进行一定的修正和排版,同时也打算把自己脑子里为数不多的一些物理化学的基础知识给搜集出来。
等到造纸术和印刷术完成,数学,物理,化学,三本书一块进行刊印。
赵泗不是什么科学家,也不是什么好老师。
他只能读死书,他记得知识最多也就是初中水平。
但是这就够了,仅仅是初中的物理数学化学的知识,就足够这个时代少走几百年的弯路。
军匠将赵泗所书的算书呈上,赵泗将算书递给拙。
“这是我闲暇之时写下的数算之书,一家之言,诸君可以看一看。”
相比较于已经上了年纪,没有太多文化基础,只懂读死书的军匠,赵泗对眼前这二十七位年轻的墨家弟子更加抱有期待。
拙并没有在意,只是默默的接过算书道谢,目光还一个劲的盯着造纸术的生产线,正在思考麻是如何通过这些流程变成纸,这些流程究竟起了什么作用,有什么样的道理……
至于赵泗送来的算书,他并不是很在意……
主要还是赵泗太过于年轻,又没有治学,虽然身居高位,但是文化人的自傲还是没能让他们提起重视。
“在此期间,除了造纸术和印刷术以外,如果有其他利民利军之术,尔等尽可以放手施为,只要能够利民利军,我会亲自为诸君请功,若是利国利民,便是连升三级也不为过。”赵泗笑了一下。
“赵侍郎此话当真?”一个墨家弟子闻言脸上带着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