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泊云正色:“那老张该崩溃了。”
江麓眼中露出点笑来,很轻,商泊云看到了。
他不动声色,慢吞吞地点试卷。
“我崩溃就是应该的,对吧?”叶凝摇了摇头,将手头的试卷给了江麓,“先发下去,把选择题的答案写黑板上,让大家对一遍。”
商泊云终于把本就不用数的试卷整理好,他先江麓一步,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下午的阳光照了下来,梧桐高大,走廊上铺满了细碎的叶影。
商泊云刻意放慢了步伐,走廊前头,五班的人在教室外追追打打,陈彻看到了他,远远地挥手。
巴浦洛夫的条件反射已经结束,商泊云望向江麓,忽而开口,声音不是很大。
“江麓同学。”
但很清晰,毕竟他与江麓并肩而行。
“昨天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幼稚鬼在复盘之后,理智终于离开了洼地,回到大脑的制高点。
江麓一怔,没料到商泊云主动提起了这个事。
“以前,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商泊云继续颠覆他的认知,“对不起。”
年少的时候,无论看起来如何温和或者随性,都无可避免有颗强烈的自尊心。学校把活动室短缺的矛盾转移到了商泊云与江麓之间,因此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和的种子。
到后来,人人都知道他们的矛盾,一颗不和的种子可以生长蔓延这么多年,及至相看两厌。
这句“对不起”在成年之后没有说的必要,二十六岁的他们记不清高中的岁月,也无心和对方交谈过往相处的细节。
但时间的箭发生了逆转,商泊云再度回到了九年之前。
想和江麓以正常的方式在一起。
想重新来过。
因此江麓曾经设想过、又很快否认了可能性的握手言和就这么突兀地发生了。
在这个秋天的午后,以一种云淡风轻、毫无预料的方式,从商泊云的口中先说了出来。
江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十七岁的商泊云侧过身来,用一种专注到近乎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他很重视的人。
江麓觉得有些离谱……至于焦虑——没有产生。
商泊云没有令他感知到锋利的那一部分。
但他依然觉得意外:“你是认真的?”
和这个人的不愉快实在太多,江麓无法不谨慎。
江麓的神情太认真,像只谨慎的猫。
“嗯。”商泊云犯下的前科早就忘了个干净,但他的声音又实在太真诚,“活动室的玻璃、数学课的函数,还有其他的事情,确实都是我小气。”
说这话时,他微微低着头。
细碎的阳光映在眼中,五官里的攻击性被柔化,收起獠牙之后,商泊云其实有一副很容易打动人的皮囊。
二十六岁的商泊云会从江麓某些时刻的柔和中窥得他对于自己容貌的喜爱。
譬如他会用手指描摹他的眼尾、嘴唇和虎牙。
所以商泊云知道江麓的眼睛里,自己什么样子时他最不会拒绝。
生意人手段百出,十七岁的江麓被迷惑了,他犹豫了一瞬,声音也软化了下来:“以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没事,扯平了。”商泊云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脸上的笑意更盛,“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好不好?”
他看到江麓点头,说话的语气遂带上了诱哄。
“那么,江麓同学,以后可以请你教我怎么学好英语吗?”
“礼尚往来。”商泊云看起来大公无私,“我也可以帮助你学习。”
叶凝的话犹在耳畔,江麓知道商泊云物理成绩很好。
“……可以。”他压下心里的荒谬,确认这并非一个恶作剧。
经实践,结论正确。
顺毛撸,徐徐图之,具有极高的可行性。
商泊云心中有一千只商熊猫在摇尾巴。
他微微低头,看着江麓的眉头皱起又松开,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有时低头并不意味着屈辱认输,年少时以为不可逾越的事物,其实可以逾越过去
如果能够早些明白就好了。
那样的话,商泊云也就不会在后来的后来遗憾,自己为何错过了江麓最痛苦的那几年。
但天高云淡,秋日的太阳将两道影子拉着老长,他们确实重新来过了。
“商老板和钢琴家说什么呢?”
打招呼没得到回应,陈彻撩起锅盖刘海,眯着眼睛打量前头的两个人。
“难道在因为昨天的事情在找江麓的麻烦?”
“也是,两个人都打成那样了。别的不说,商老板的记仇程度可差点被h国拿去申遗。”
李思维和陈彻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许葭禾的声音忽而在后面幽幽响起。
“打架?谁上回和我说商泊云打小就有班级荣誉感的?”
李思维和陈彻同时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李思维把陈彻扳了过去,义正言辞地出卖了他:“禾姐,是这货。”
陈彻大呼冤枉,被郝豌反手捂住了嘴巴。
“哎呀,你们别乱说啦。”一米九的壮汉拖着锅盖刘海往走廊旁挪了挪,顺便给许葭禾让出道来,“那两个人哪里像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