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条领带，藏蓝色，落在地上，却没有沾上经久的尘灰。

陆含璟盯着手里的领带，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程御刚才说的“不是这条”，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御端着水杯踱步过来时，陆含璟回首看他，手里正攥着蒋舟那条领带。

陆含璟神色寡然，淡淡问他：

“程总这里，到底养了几条狗？”

称御家客厅沙发质软, 慢回弹，极尽人体工程学，一坐进去, 整个人被承托得极为舒适，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享受过这份安逸。

陆含璟忍不住攥紧手里的领带。

陆含璟知道, 以他和程御目前的私交, 询问对方的私生活，是件极其没有分寸感的事情, 若换作其他人, 他甚至都不会在这条存在暧昧的藏蓝色领带上多放一个眼神。

现下只要他再及时说些其他的, 两个成年人自然就能心照不宣地跳过这个话题。

可陆含璟没有。

五分钟之前在心里对自己的反复告诫都成了空。

他举着那条领带，似笑非笑，“程总的领带放得真随意, 也不怕丢了脏了，还是说，拥有的实在太多, 就不放在心上了？”

“对了, 方才不就送了一条给那年轻人，他叫什么来着，洛……”

“洛羽书。”

程御淡淡地接过他的话。

“喜欢的话，也送你一条。”

程御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慢慢地喝了两口温水，又继续道：“只不过按陆总的说法，拿了我的领带, 可就成我的狗了。我是无所谓, 就看陆总你能不能接受了。”

陆含璟面色未改，问：“所以你送出去了几条？”

程御：……？

不是, 这个人是听不懂玩笑话吗？他又不是做慈善的，没事儿送什么领带啊。

程御调整了下坐姿，刚想抬腿，便看到陆含璟直勾勾的眼神放在自己身上，他动作一滞，硬生生地克制住自己原本窝上沙发的打算。

他这样坐立难安的模样，落在另一人眼里，就成了某种无声的回答。

陆含璟心道果然如此，便不再执着要听程御说到底是几条，只低声道：“我看你身体不太好，多嘴提醒你一句，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太过火的好。”

几条领带而已，还谈得上过不过火？

难道送这种东西还会影响人的运势？

程御脑海里闪过许多奇怪的猜测，实在没能理通陆含璟话中的逻辑，又不想再与他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便胡乱地点点头。

“嗯嗯，我下次注意。”

说完，他又低头喝起水来，试图躲避陆含璟如有实质的眼神，让这个话题尽快地过去。

陆含璟：……

注意什么？

看着程御一副敷衍的态度，陆含璟心里发紧，却又不知道以何种立场，再说些什么指点提醒的话。

称御小口地喝着水，搭在玻璃杯上的手被黑缎包裹着，没有露出哪怕一丁点的皮肤。

陆含璟却还清晰记得那手套被有点黑勾下后的惊鸿一瞥，和那弧正合适被人扣住手腕时摁进去的凹陷。

他跟称御只隔了一点距离，近到甚至能听见对方吞咽时的细碎声音。

在这种异样的沉默中，陆含璟悄摸地给陈述发了条信息，「他私下玩挺开。」

陈二：「谁啊？」

陆含璟：「……」

陈二：「哦……程总呢？那怎么着，让哥们发挥特长，给他找些漂亮的伴儿，对了，程总喜欢男的女的？」

陈述嘴上说话向来没个把门儿，陆含璟与他相识多年，对此早已经免疫，知道从中择个分听听便可，余下的一概不必理会。

他爱玩儿，却也有分寸，没跟程御在同个圈里，绝不可能真做主替对方寻伴。

可即便如此，看到这条信息的陆含璟，脑海里却克制不住地闪过程御被莺莺燕燕包围的画面，眼前顿时就一阵阵地发黑。

陆含璟：「别胡说。」

那头的陈述嘿嘿一笑，心道你都这幅样子了，还嘴硬说对程总没意思呢，可给我找着个把柄了。

陈二：「不是你说想与程总交好但找不出他喜欢什么吗，这不送上门的大好机会？对付男人啊，美人计是最有效的啦哈哈哈。」

陈二：「所以程总到底喜欢男的女的啊？哎现在不是有个时髦说法，说性取向其实是流动的，没准程总只认人不认性别呢？」

对话框顶上持续跳动着「对方正在输入中……」，陆含璟能想象到手机对面的陈述当下是挂着怎样揶揄的笑容。

所以程御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陆含璟下意识地也跟着琢磨，反应过来后面色一僵，在心里唾骂陈述口无遮拦的同时，又告诫自己：程御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无所谓，只要能借对方拿下江城市场，程御就是喜欢条狗，他都该笑呵呵地祝一句永结同心。

可没准是很多条呢？

陆含璟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心里乱得像被有点黑扒拉过的抓板，落了满地的碎屑，难以收拾。

他怪陈述胡说八道，也怪自己想不开找上对方。

陆含璟烦躁地把手机塞了回去，抬头，正对上程御的视线。

一杯水而已，喝得再怎么慢，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到后来，程御便好整以暇地观察着陆含璟神色莫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