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半年,难得带妹妹出门,天阙府又临近cbd,就这样打道回府未免可惜。
囊中羞涩的日子已成过往,郁昌本身格调不高,满脑子暴发户思想,如今手头乍然阔绰,自然心中蠢蠢yu动,装模作样地摆起大款的谱来。
于是,他大尾巴狼似的,婉拒了廖远东的顺风车,一时热血上头、心血来cha0,自顾自领着郁燕进了奢侈品专卖店的玻璃大门,扬起下巴乱点一气,孰料店内sa的尖尖小脸翘得更高,确认这个土老帽顾客并非会员后,表情更是似笑非笑,语调抑扬顿挫,轻飘飘地让人回去等待配货——毕竟,世界上,有的是只靠钱买不到的东西。
或者说,只靠那点钱,仍然买不到的东西。
他们公司原本就算得上龙头之一,收购药厂之后,财报的90%拨给了销售费用。作为背后的大药物代理商,张泽仁人脉广泛,能够进入各个医院的采购名录,而除去回扣一项后,给郁昌和刘青云二人的提成,则达到了令人咂舌的五个点。
不得不说,这位颇有手段的老板驭人有术,奉行钱散人聚的准则,在对待下属方面,完全配得上一句“慷慨大方”,从不曾有所克扣,让郁昌多少有些飘飘然的错觉,仿佛自己攀上这架天梯,便也披上了一层像模像样的皮,能够与某些人相提并论了。
然而,当着妹妹的面,现实再次狠狠地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叫人落尽面子。
郁昌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那张原本无b白净的面皮,烧得像喝醉了烈x酒一般,又恼又羞地赤红着。他狼狈不堪地拉着妹妹的手,掌心沁出薄薄的一抹凉汗,脑内像植入了一架自动放映机,一幕幕循环播放方才一刻;导购挑起的眉毛,鞋跟的脆响,为难的声音。
她说,不好意思先生,根据以往的记录,这里显示您并不是我们的客户呢。
一个包而已,真是狗眼看人低。
他做了几次深呼x1,咽下一口怒气,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故作轻松地转过头去,面对着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安静得有些异常的郁燕,想要再次给予被强行拉来的妹妹一个强行的解释。
“燕燕,你别生气,咱们将来机会多的是,哥哥再给你挑别的牌子……我向你保证,以后……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对方的鼻息暂停一瞬,方才迟疑地伸出手,将额前掉落的碎发别至耳后,面庞清晰地展露出来,让郁昌藉此时机,得以看清她的神情。
郁燕的站位背着光,眼睫投下一片浓密的黑,一时竟分不清那到底是y影,还是因熬夜而隐隐透出青黑的眼圈。
她歪着头,面上似乎有点萎顿的疲惫,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轻轻地开口发问:
“哥哥,如果你根本就不了解,为什么要给我买那些东西呢?……明明贵得不得了,你赚钱辛苦,我也不需要。”
郁昌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认为有必要纠正妹妹的错误思想。
因此,他将手握得更紧,十分强y、密不透风地,包裹起那纤细的五指。
“怎么能这样说?”
他的语调甚至含着一点不被理解的委屈。
“哥哥挣钱,不都是给你花的?我家燕燕当然要配最好的东西,要是没有你,哥哥的辛苦有什么用?”
“况且,这些玩意儿,其实都不算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那些人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知道你应该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郁昌抬起头,望着空中不知何时闪烁的、明亮的繁星,眼底的执着几yu化为一双实质的、贪婪的手,仿佛要摘下其中最为美丽的一颗,充当独一无二的夜明珠,点缀在妹妹鸦黑的发间。
“只要你留在哥哥身边……就不用担心任何事。”
他眨了眨眼,轻柔地理了理郁燕的发尾,无b向往地,微微地笑了起来。
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北风凛冽,天se白霭,湖畔游人稀少,徒留枯柳重重虬结,垂偎水面,分明如画。
郁燕竖起咖se风衣的立领,呵出一口凝雾,将冰凉的鼻尖半埋了进去,面颊血se更减几分,唯有一条红围巾柔软地垂落,鲜明得惊心动魄。
“……两个月不到,已经被你叫出来四五次了。都是高三生,怎么你就这么闲?”
她半是埋怨地朝身旁的张天凌投去一瞥,漆黑的眼珠斜斜一乜,让后者呼x1几乎短暂地一窒——世界仿佛被骤然拉低了饱和度,黑白对b达到极致,唯剩一抹跳脱的、浓烈的红。
他很快回过神,放下相机,去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热咖啡,将摩卡口味远远抛来,被郁燕手疾眼快地一把接住,方才半笑不笑扬起嘴角,声音中含着一gu幸灾乐祸的蔫坏。
“没办法呀,其实这时候我早该出国了,想着那边没朋友,求爷爷告nn,才磨得我爸答应再留半年,现在想忙点什么都不行……再说了,我不是舍不得你嘛。”
面前的nv孩轻嗤一声,眼睫低垂,利落地拨开易拉罐拉环,显然对此类谁也不会上心的玩笑话锻炼出了抗t。
走走停停地忙了一上午,两人俱生出些许疲惫,并排坐在湖边长椅上,望着水面偶尔掠过的游船舱尾迤逦拖出的涟漪,默默不语地啜饮着手中热饮,一时相对无言。
摩卡味甜得发腻,郁燕舌上的一万味蕾,早已被在学校批量购买的酸苦提神廉价黑咖腌制得入了味,这时竟有些难以适应。
她皱起眉头端详甜度,又与身旁之人手中的另一罐对b一番,发现张天凌更胜一筹,以嗜甜之心度他人之腹,恨不得将二人淹si在咖啡糖堆里,心中顿时很是鄙薄。
不过,这名过分年轻的金主虽说千万般不好,还很有些在穷人面前吧唧嘴的ai炫,却也有两个显着优点,足以让郁燕在百忙之中ch0u出宝贵的周末时间,避开哥哥因忙碌而不甚严格的监视,偷偷00地屡次出门,如同地下党同志一般,频频同他接头会面。
第一点,也是促使她答应的最大原因,就是慷慨,极其的慷慨。
张天凌不愧为实打实的富二代,在他们初次不甚愉快的见面之时,就替囊中羞涩的傻叉朋友出了十万块钱。这尊小佛大抵是养尊处优惯了,对待钱财态度视同粪土,毕竟非己所挣,不用心疼,很有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败家子调调,不仅纯金打造,还允许来往行人从他身上刮去半斤金屑。
他付郁燕时薪,标准高出市场七倍,若是到了饭点,还会颇为绅士地征求对方意见,最终依照自己喜好综合考虑,去工薪族望店兴叹的地方大出血……或者说,针灸放血。
而第二点,讲起来则较为稀奇,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事实上,郁燕很清楚,这种不l不类的“摄影”,说好听点是模特事业的起步,市场化的初尝试,可要是放在圈里,被某些人拿有se眼镜一看,就是实打实的私家约拍,多少带点不可言喻的味道。再加之他给郁燕的第一印象实在差到极点,近墨者黑,能跟那种人渣做朋友,要说出淤泥而不染简直可笑,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好东西。
她都做好了自由搏击的准备,待到对方出言不逊,就随时肘击伺候,结果不知怎的,几次接触下来,张天凌居然保守得清新脱俗,既不对着装有要求,也不让人做什么居心不良的暗示x动作,似乎真遵守了规则约定,只不过想要随便拍上几张,借以练手似的。
不管是假清高还是真矜持,至少每次转账都能安安全全地日结到郁燕的手上,这就够了。
至于有钱人的诸多怪癖,她根本无心追究。
“我说啊,好歹咱们也混得算b较熟了,你就真不想多跟我聊聊?什么互相倾诉啦,大倒苦水啦……朋友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吗?”
可能没想到配方里的白砂糖含量毫不作假,喝到一半,饶是张天凌也腻了,有些后悔地啧了一声,将半瘪的易拉罐随手丢进附近垃圾箱。他咧着嘴,不情不愿地伸手在背包里掏了半天,0出装着白开水的保温杯,打开盖子时水蒸气得凝结云雾缭绕,将一张白生生的脸掩映得神秘莫测,仿佛同时ch0u了十只芙蓉王。
郁燕看得好笑,揿亮手机屏幕瞄了一眼,估0着也差不多该回家复习了,遂不再耽误时间,起身准备离开。
“没这个必要。今天你请我咖啡,最后半个小时的费用不用结了。”
身后的人哎哎地叫唤几声,发现根本无法引起郁燕的回头,才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然后,他似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有点模糊,如果离得近些,也许还能听清。
可是,nv孩走得太快了。
郁燕步下生风,衣摆与围巾高高地飘起,将湖面、游人、垂柳和男孩都远远地抛在脑后,仿佛流逝的每一分钟都宝贵无b,仿佛自己的那点复习计划,便是天底下顶顶重要的大事。
所以,她完全没再分给那声低语一丝一毫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