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本来只是逗小孩玩,听着听着渐渐敛了玩笑的心思,追问道:“此物长在何处?”
霍善道:“西域!还有南越!”
他还给刘彻说起自己的想法,实在引种不了的话直接在西域和南越种也成,只要往返的道路畅通无阻也能运回来给咱用。
甚至还不占大汉原本的耕地。
万事俱备,只差西域(南越)的土地以及畅通无阻的运输道路了!
霍去病一直在做的,不就是打通前往西域的路吗?
所以他爹确实在这件事情上贡献了很大一份力量!
刘彻道:“等张骞从西域回来,朕便问问他有没有见过这种作物。”
要是真的能找到这种作物的话,那经略西域之事便该提上日程了。
还有南越以及西南诸夷也必须收拾收拾。
要知道这些地方经常杀死途经当地的大汉使者,阻挠大汉与外邦贸易,丝毫不把大汉朝廷放在眼里。
刘彻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霍善说的“畅通无阻”是建立在一次次征战上的,若是没有大汉的精兵强将威慑四方,这些人根本不会把大汉使者放在眼里。
这一点光看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有多艰难就知道了。
现在有卫青和霍去病坐镇军中,他们再对张骞下手试试看?
李长生安排人接手过冬物资后入内觐见, 只觉刘彻和卫青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十分幽邃。
刘彻先开了口,追问他:“先生来给我讲讲棉花。”
李长生看了眼霍善,霍善正被他爹拉在自己面前坐下,霍去病则是正襟危坐, 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不用想都知道, 在他进来之前霍去病父子俩肯定说过棉花是从他这里知道的之类的话。
李长生不慌不忙地落座,先问霍善都讲了什么, 接着才补充一些移栽可能会遇上的问题。他表示自己也是听旁人描述才知道这些东西, 并不知晓它具体长在什么地方, 西域和南越那么大,能不能遇见得看天意。
不过当地人也不是傻子, 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应该已经利用起来了, 只需要让使者在沿途各国打听一下便知晓了。
李长生讲得头头是道, 连旁听的霍去病都感觉棉花这东西可能是李长生讲给霍善听的。
果然, 当方士的都得有遇到任何情况皆面不改色心不跳、瞎话胡话张嘴就来的本领。
李长生话中虽没多少有用的东西,却把如何寻找和利用棉花这种作物的安排说得清清楚楚。
刘彻听后非常满意, 决定派个信使去找已经去西域两年的张骞,让张骞顺便打听打听西域哪里有棉花。
张骞之所以要去这么久, 为的就是了解西域各国的风物, 将有用的作物引种回来。要是以后能和西域诸国达成长久的友好关系,费那么大心力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便是值得的。
如果棉花当真能选育出适合中原种植的高产品种,那肯定是大汉百姓自己种比较相宜。这种能够保命的东西倘若全都捏在别人手里,自己无法自给自足, 刘彻感觉夜里都睡不着觉。
至于这个选种育种以及引种过程至少要花个十年八年, 刘彻觉得问题不大。
自秦汉以来匈奴作乱了多少年?他们连和匈奴耗上百年都不在乎, 哪里还差这十几二十年。
只要这东西真的能和桑麻那样大面积推广,那就是功在千秋的大事!
刘彻坐在皇帝位置上二十多年, 这点战略眼光还是有的。
见霍善被霍去病抱在怀里,一大一小眉眼很有些相像,刘彻不由笑道:“你太子叔很想念你,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你了,要不你这次随我们回去进宫住几天?”
霍去病:“……”
最不想看见的事还是发生了。
霍善是最听不得别人说挂念自己的,刘彻这么一讲,他便想起自己已经两三个月没见到他太子叔啦。
上次刘据还偷偷在信里跟他说,刘彻出门不肯带他。
他太子叔怪可怜的!
霍善有些为难,忍不住看看他爹,再看看李长生。
李长生想到近来村中有丧事,霍善又是个天性敏感的,玩耍之余撞见丧葬事宜难免要难过。而且天气越来越冷,也不宜在外面跑来跑去,倒不如让他去长安过冬。
李长生道:“你确实很久没见几位表叔了,过年也没给他们送年礼,合该去长安走一趟。”
霍善听他师父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为难,一口应下刘彻的提议。
倒是霍去病说道:“我看就不用住在宫里了,回冠军侯府就好。”
刘彻道:“宫里又不会把你儿子吃了,你小时候不也在宫里住过?我到时候让他和据儿住一起,绝不会叫他受委屈的。”
霍去病就知道会这样,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
他愈发坚定不能让刘彻知道霍善身上的秘密。
真要叫刘彻发现了还得了?
下午吃过牛肉宴,霍去病便找机会抱着霍善去找李长生,两人轮番叮嘱霍善有什么事情等见了霍去病再讲,不能随便跟别人说。
不过如果只是想要点吃的喝的倒是无妨,且叫人准备就好,这种事情没必要委屈自己。
霍善听后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他有重要的事情都是找师父或者爹的,肯定不会找旁人!
即使霍善答应得这么爽快,李长生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总感觉他梦里那几个仙人不太靠谱,有时候能说的不能说的都给霍善讲。
……尤其是那个叫李时珍的。
其实这倒是冤枉李时珍了,他也不是不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只是有时候话赶话说到那儿了,他总不好让霍善失望。
而且他们会仔细给霍善讲的基本都是有益于民生的好东西,心里也是希望霍善能够做点什么。毕竟他们亲自走了许多趟东汉末年,知道东汉末年的惨况。
再想想紧接其后的三国割据、五胡乱华,那感觉就更难受了。
哪怕知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他们还是希望将来天下百姓也能少冻死、少饿死几个。毕竟王朝姓什么对百姓来说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想吃饱穿暖而已。
要是能借着刘彻这个集权程度特别高的皇帝把一些有益民生的好东西推广下去,将来即便遭逢乱世也能多几分保障。
医者父母心。
霍善既要去长安,家中很快便忙碌起来,易知帮霍善收拾了好些东西,只恨自己不如金日磾懂礼仪,没法跟过去照顾霍善。
等一切收拾停妥,刘彻愉快地把霍善捎走了。
李长生见易知一直站在门边目送霍善他们走远,远到人都看不见了才回来,也知道他舍不得霍善。其实他自己何尝又舍得?
霍善不在家,感觉去集市买的那些东西都没了用处。
他们自己吃用根本不必这么费心。
只是他当师父的,哪怕心中再不舍也不能表现出来。
李长生道:“这段时间学堂那边也不上课,你在家跟着我习武,将来说不准能派上用场。”
易知听后马上振作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认真跟着学。
金日磾跟着去长安了,他弟弟金伦和易知年纪差不多,李长生便把金伦也一起教了。
金母非常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待在屋中搓羊毛线给霍善织小毯子以及羊毛衣,说不准等霍善回来后还能用得上。
草原人也有自己的御寒之法,倒也不全是仰仗南下抢掠。
霍善这次去长安带了几坛李长生新酿的黄米酒,这东西说是酒,其实并不醉人,反而是温补佳品,冬天喝上一小碗,浑身都暖烘烘的,哪怕他几个表叔年纪还小也能尝上几口。
这东西在有些地方可是被称为“月子酒”的,连哺乳期能喝的东西自然是老少皆宜。
抵达长安后霍善便一路分酒,给他爹一坛,他舅公一坛,他姨公一坛,剩下那坛就是他带去找太子叔了!
卫青几人见他分得认真,自是把黄米酒都收下了。
卫青笑着说道:“回头你得到长平侯府也住上几天,你登叔他们也很想念你。”
霍善既然已经答应入宫小住,再听卫青这般邀请便觉得自己不能厚此薄彼,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舅公可是给过他足足一百金的,他不能忘记舅公的好!
霍去病:“……”
怎么他舅舅也来抢他儿子。
总觉得霍善这次回长安不能回自己家住上半天。
霍善不知道他爹心里的危机感,屁颠屁颠带着金日磾去找他太子叔。
刘据还没及冠,但也是单独住一处,平时有保母和宫人伺候着。
如今天气这么冷,他也不用去听先生讲课,每日便闷在宫中读读书烤烤火,只觉冬日好生无趣。
他正郁闷着,就听人来报说霍善来了。
刘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确定宫人说的确实是霍善以后起身出门一看,一眼便瞧见了那朝自己飞奔而来的雪白团子。
这个年纪的小孩一般都是能跑绝对不走的,所以霍善到哪都是跑来跑去。
偏偏连刘彻都不拘着他,那他当然越发自由自在了。
见刘据亲自出来迎接自己,霍善径直跑过去开开心心地喊道:“叔!”
两小孩见上面, 天都已经要黑了。刘据听说霍善能在他这边住下,自是高兴不已,忙安排人给霍善收拾住的地方,霍善还小, 不能离远了, 住他旁边的房间就好。
霍善没意见,夜里依然睡得老香,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醒了, 就着宫人捧上来的热水洗脸刷牙。
他忙活完见刘据还没起, 便哒哒哒跑去喊刘据起床,底下的人知道他与刘据感情好, 竟是没拦着, 由着他往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