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霍长史是霍光,暂时担任太守府的长史。
女郎感激地伏地拜谢。
她本以为至少要纠缠很久才能解决这件事,没想到居然那家伙居然当堂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她在气愤之余,也非常庆幸自己下定决心来府衙击鼓鸣冤。
要不然等着她们姐妹二人的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断案这种事, 除了当堂招供,还得掌握证据。
有【祸从口出】辅佐,那个丈夫吐露了不少细节,足够底下那些人拿下一干从犯过来逐一盘问, 搜罗出了此人处心积虑谋划如何杀死岳父的罪证。
这案子判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众人拍手叫好之余,不免也有些纳闷那丈夫怎么到了堂上就来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照理说这种事不是该藏着掖着吗?
还是在安陆县那边瞧过热闹的, 积极地给众人分享起他们太守途经安陆县时也曾让那些巫家当庭吐露真言。
要不怎么陛下会把个四岁小孩派来他们江夏郡当太守呢, 肯定是因为他们这位府君天生神异, 魑魅魍魉在他面前根本无法遁形!
这样的传言一传开,来报官的人还真不少。
有些案情明晰的, 霍善经霍光他们梳理后三两下就给判好了;偶尔碰上案情复杂的, 霍善把【祸从口出】【心有灵犀】【明察秋毫】之类的一次性技能道具换着用, 也算是当堂体验了这么道具的用法。
比如苏轼提供的这个【心有灵犀】, 效果和【祸从口出】正好相反,用上以后犯人哪怕不说话, 霍善也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而他只要看上对方几眼,就能知道对方藏着什么坏心思, 或者把凶器以及赃物之类的东西藏在哪儿。
破案手到擒来!
霍善把这些道具都用熟练了, 便觉破案什么的实在简单得很,每次也都不急着道破真相,能走流程的都按流程走,充分锻炼底下那些胥吏的办事能力。
要是有谁办事不尽心的, 或者拿人好处掩盖真相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下子满城上下都知道他们这位小太守到底有多厉害了, 尤其是那些习惯勾连胥吏搞欺下瞒上操作的富家大族更是从各自的“耳目”那里知晓老一套已经行不通。
若是看这位新太守年纪小就想随意蒙骗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许多心思浮动的人终究还是老实了, 连霍光他们派人下去收算缗钱都如数交上来,毫无《告缗令》的用武之地。
连司马迁他们都忍不住聚在一起讨论:地方工作这么好搞的吗?
司马迁这个史官后人更是在心里犯难:这个要怎么写?写小太守堂上一坐,犯人统统主动招供,会不会显得太谄媚了?简直不是君子所为!
愁人呐。
还是去看看自己负责的萝卜地有没有长出萝卜来。
听霍善吹嘘说这个萝卜又白又大,司马迁心里是不信的,不就是莱菔根吗?能大到哪里去?
出于想要亲眼见证一下霍善吹没吹牛的想法,司马迁贡献了自己住处屋前屋后的空地,前面种白菜,后面种萝卜,每天都要认真地去看上两眼。
事实上不仅是他这边,就连苏武他们住处周围的空地也全被征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菜畦!
想他们在长安时也是出身清贵的郎官,到了江夏郡却是不仅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归家后还要亲自打理这半亩园圃,着实有点自讨苦吃的感觉。
只是当园圃里逐渐长出青青嫩苗,他们归来时莫名也觉得白日里忙忙碌碌的疲惫一下子散了大半。
入冬后,萝卜陆陆续续长成了。
霍善在隆冬之际顺利吃上了一顿萝卜炖牛腩,萝卜吸饱了牛肉汤汁,吃着滋味十足,叫霍善决定开春去喂多多的牛,争取让江夏郡早日实现牛肉自由。
天气越来越冷,李长生便安排了许多待在府中的事情给霍善干,生怕他跑外头把自己给冻坏了。霍善倒是不闹腾,白天不能出去玩,他就晚上出去,对他来说也没差。
只是随着寒意渐深,冻坏手脚和耳朵的人越来越多,每逢初一十五的坐诊日都有不少人来求药。
即便霍善命人熬好大锅汤药施给冻伤的人,还是有不少人熬不过这个寒冬。对于这种天气,寻常黔首只能在家里关好门窗争取能扛过去。
这日又逢上十五,霍善与李时珍他们坐诊半日,有个樵夫前来求医,仔细一看,他的指头已经冻坏了,竟是直接断成两截。
霍善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断下来的手指,有些愕然地拿着看了半天,找华佗过来商量,结果却连华佗都说没有办法。
像这种彻底坏死的情况,比被砍断要糟糕得多,神仙来了也接不上。
那樵夫本没想着还能接上,只是局促地抬起手给霍善他们看,问霍善剩下的指头会不会像这个手指一样坏掉?他孩子才刚出生,还得靠他养家,他想保住剩下的手指。
霍善看了过去,只见樵夫手上长满了冻疮,瞧着又红又肿,早已分辨不出本来面目。他说道:“你这情况得好好养着,不能再受冻了。”
樵夫沉默不语。
霍善知道他家中肯定不好过,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又会在手都冻到麻木的时候外出干活。他给樵夫开好药,叮嘱他回去后要好好保暖。
樵夫把断肢裹好塞进怀里,拿着霍善赠的药走了。
霍善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色,知道恐怕又要下雪了。以前一下雪他就格外高兴,现在不知怎地竟觉得下雪也不是那么好。
霍去病第二天过来看儿子的时候,瞧见霍善一脸郁闷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霍去病问过其他人,才知道霍善是见了别人的断指心里难过。
霍去病过去把霍善抱了起来,说道:“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家孩子,带上些布匹粮食,让他们能好好过冬。”
霍善把脑袋埋进霍去病颈窝里,闷闷不乐地问:“可以吗?”
霍去病道:“当然了,只要你知道他们家住哪就可以。”
霍善眼睛亮了起来:“我问过的,我知道在哪。”
霍去病道:“那我们这就过去。”
霍善立刻精神起来,跑去搬了许多东西到车上。霍去病没让别人驾车,而是带着霍善一起驾着堆满米粮布匹的车出了城。
霍善挨在他爹身边,感觉身上暖融融的。他和霍去病嘀咕起来:“昨天我是想给他粮食的,但是他手指头断掉了,又拿着药,拿不了别的东西。而且叔父跟我说,凡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不能所有人都给,别人见只有他一个人有,好事也会变坏事。”
霍善不是很懂。
不过霍光他们行事自有一套章程,一般而言霍善都不会瞎指挥,霍光给他讲道理他就听。
这会儿他就把听来的道理学给了霍去病。
霍去病从不考虑那么多,他只是不想看到霍善没精打采而已。
见霍善一脸的不高兴,霍去病将他整个人裹在自己的披风里,伸手摸着他的小脑袋说道:“等江夏郡在你的治理下富足起来,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忍饥受冻。”
霍善道:“好!”
父子俩聊了一路,很快便抵达樵夫家。有人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看是谁来了,一下子看到后头缀着的那群亲卫。
不得了,是大人物来了!
不少人都呼唤屋里的人一起来瞧热闹。
霍善跳下车,踩着地上的薄雪找到离得最近的人家问那樵夫具体住在哪儿。
一问才知道那樵夫是跟着他娘改嫁过来的,在这边没田没地,他娘病故后就没了容身之地。还是里正看他可怜,才给他在西头分了间茅屋住下。
最偏僻的那处屋舍就是他的了,他长大成人后倒也勤勉,已经筑起了结实的夯土房,去年还娶了媳妇,看得那些讨不着婆娘的懒汉眼热得不行,有事没事总想找他茬。
呸,人家姑娘又不是瞎了眼,难道还放着勤快体贴的好郎君不选,选他们这些好吃懒做的混账?!
霍善想到了那截断指,没了一根手指,以后樵夫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他又有些郁闷起来。
霍善跑去那处偏僻的农家小院外喊人。
年轻的樵夫夫妻俩正在屋里凑一起看孩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愣了一下,很快出来把柴扉打开。
看到雪地上立着的霍善父子俩,樵夫呆了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他妻子在里头问“是不是又是那些家伙来捣乱”,樵夫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喊道:“府、府君!”
霍善道:“我给你送了些粮食和布匹过来,你接下来先养好手上的伤再琢磨别的。”
樵夫忙把霍善一行人领进屋。
樵夫妻子见到来的是平时便给他们义诊和赠药的霍善,身后甚至还跟着高大英朗的冠军侯,顿时局促地想抱着孩子起身向霍善父子俩行礼。
霍善道:“坐着就好,不用起来。”
霍善也不嫌草垫简陋,径直坐到了散发着暖意的火炉旁看向妇人抱着的奶娃娃。
见小孩子瞧着还算康健,应当一直被父母悉心照顾着,霍善便没说什么了。
他让人把东西放下,对夫妻二人说道:“你们今年先好好过冬,明年我有份差使安排给你们做,这些东西就当是预支给你们的工钱了。”
夫妻俩听了霍善的话,忍不住眼含泪花,保证道:“府君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吩咐就好。”
霍善道:“明年我要种一种叫棉花的作物,到时候需要些踏实肯干的人来负责,我觉得你们夫妻俩挺适合的。这种作物要是种成了,接下来几年我们就能过个暖冬了。”
所有作物从引种到推广都需要费不少功夫,霍善抵达江夏郡时已经入秋了,棉花便来不及种了。
明年开春后要做的就是棉花的引种、留种、推广,事情还真不少,需要的人也不少,既然碰上了,霍善便准备把这对人品不错的年轻夫妇给安排进去。
只要接下来几年能做到李时珍所说的家家户户种上半亩桑麻以及棉花,想来足够让一家人冬天不至于受冻了。
樵夫虽没听说过棉花是什么作物,可听了霍善的话后还是心驰神往,当即表示只要霍善不嫌弃他缺了一指,等他把手养好后就去府衙干活。
霍善把东西送到了,事情也安排妥当了,便没再多留,与霍去病一起回城去。
回到府衙,霍善就找霍光他们过来围炉开小会,顺便挑些看起来放不过这个冬天的红薯扔进炉膛里烤。
主要是眼看又是一场大雪要下下来了,说不准有许多人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得按照府衙里造册的鳏寡孤独送些过冬用的布匹米粮下去。
还有家里刚添了新生儿的也得送上一份,毕竟这种天气孩子和母亲都很容易生病,府衙得给她们送上一份保障。
哪怕不说什么关怀老弱妇孺吧,人口增长也是重要考核指标之一啊!
这绝对是官府应该做的!
霍去病在旁说道:“人手不够可以跟我说。”
连霍去病都开口了,霍光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众人很快就把具体细则敲定好,纷纷回去加班加点把事情落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