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长沙国来长安上计的官吏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只敢哭上一哭,没敢真去讨个公道。
他们真要闹到御前去,那可真就是替霍去病他们表功了。没见年初刘彻亲自去了趟江夏郡后满意至极,又把太子给安排过去了吗?
算了算了,捏着鼻子认了吧。
司马迁和苏武在众人或羡慕或愤怒的目光中顺利结束这次上计,趁着待在长安的机会前分头去拜访亲朋旧故。
顺便……给江夏郡挖点人。
就是问一句,真没有在天子脚下挖墙脚的意思。
这不是马上要搞南方大开发了吗?人才不够用了!
而且他们总是要离开江夏郡的,还是得做长远打算。
这可是他们一点一点盘起来的江夏郡,谁都不希望自己一走它就垮掉了。
不仅要挖人才过去一起建设江南地区,还要培养江夏郡自己的人才。
为着这个宏伟目标,司马迁和苏武一路上商量了许久,都决定豁出脸去游说点人去江夏干活。
司马迁圈定好目标人群,开始按照心里的名单一个个拜访过去。
到傍晚,他还去了他老师董仲舒家。
早几年董仲舒被刘彻扔去给胶西王当国相。
众所周知,刘彻那些个兄弟没几个是正常的,给他们当国相死亡率非常高。要不石庆怎么被吓得一句建议都不敢提?
董仲舒也怕死,他在胶西王那边提心吊胆地苟了几年,终于还是称病辞职回家了。
董仲舒从三十岁起就广收门徒教授儒学,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司马迁便跟他学过《春秋》,见了面也会喊他一声老师。
董仲舒对司马迁也颇为满意,他有许多学生都是隔帘授学的,连学生的面都不见。
司马迁却是个格外好学的,经常私下找他讨论学问上的问题,还爱和他们探讨一些史学观点。
师生之间一旦发展成了可以侃大山的关系,那这学生与老师的关系无疑是要比其他普通学生要亲近许多的。
当门人来报说司马迁求见,董仲舒没多想就让人把他领了进来。
司马迁恭恭敬敬地朝董仲舒执了弟子礼,还取出自己带来的茶叶套装说要让董仲舒尝尝江夏郡流行的茶饮。
茶饮这东西最初是霍善这位太守爱喝添了茶味的牛乳饮子,后来李时珍给众人泡了几轮茶,不少人便都喜欢上了这种能提神醒脑的好东西(就是苏轼总嫌弃他们喝的这炒茶一点都不风雅)。
尤其是府衙要加班的时候,那可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他。
见司马迁还特意带礼物登门,董仲舒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也学了这些坏风气?”
司马迁道:“这是府衙年底给我们发的,我自己平时有一套常用的了,便想着带过来煮给先生尝尝鲜。”
作为一个二十出头就敢环游大汉的实践派,司马迁的动手能力当然是很不错的,煮起茶来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没一会,淡淡的茶香就飘散开来。
在这寒意渐生的初冬,一盏热气升腾的茶汤着实暖手又暖胃。
董仲舒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只觉这茶汤口感微涩,入喉后却隐隐有回甘。
“确实不错。”
董仲舒夸道。
司马迁见董仲舒喜欢,便忍不住与他聊了聊南方种茶的前景。将来这茶叶,说不准能给朝廷带来巨大的赋税收入!
董仲舒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好好一儒家弟子,怎么去了江夏才一年多,就张口言商闭口言利了?他是坚决反对刘彻实施盐铁官营计划的,对于这些与民争利的事情非常反感。
董仲舒忍不住敲打了司马迁几句。
他们儒家追求“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只盯着眼前利益的人是不可能有大成就的。
像桑弘羊之流终其一生也不过是计吏而已,千百年后谁还记得他?
司马迁虚心听教。
等董仲舒讲完了,他才和董仲舒说起自己的担忧:你看看这江夏郡发展得又快又猛,但是在做学问方面却是一片空白,霍善这位太守的师父甚至是墨家传人,府衙还养着不少楚墨弟子……
这对江夏郡教化方面的影响自不必提,关键是……太子在那边啊!
太子很有点不愿意回长安的架势,说不准还要继续住个一年半载的。
太子可是未来的天子,你就说该不该担心他被墨家影响吧!
董仲舒本来只是随口敲打司马迁几句,结果听司马迁这么分析了一通,不由跟着司马迁的话陷入忧虑之中。
墨家,那可是他们儒家的老对头,可不能叫他们把太子带歪了!
而且别说太子偏爱墨家了,就算太子在《公羊》和《谷梁》之中有偏向,不被选择的那边都挺不得劲的。
司马迁口才本就很不错,经过这一整年的基层历练更是把游说人的本领锻炼得出神入化。
当他走出董家大门的时候,已经顺利把董仲舒和他几个待在长安的得意弟子连锅端了。
有董仲舒这位当世大儒坐镇,还怕江夏郡教育发展不起来吗?
至于董仲舒思想里头那些不合时宜的部分,他们可以私底下撺掇太子不要听进心里去。
司马迁骨子里是个“尽信师不如无师”的叛逆分子。
他对董仲舒的“大一统”思想是认可的,但对“天人感应”之说并不认可,写《史记》的时候经常暗搓搓穿插点批判天命论的思想,认为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应该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而不是坐等天命降临!
孔夫子说得好,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刘彻其实也是这个看法,大一统什么的他超喜欢的,但是天人感应他完全不想认。
开玩笑,认了就要被他那一套束缚住,傻子才往这么明显的套里钻!
这也是刘彻把董仲舒踢去给自家那些禽兄兽弟当国相的原因。
司马迁和苏武积极地游走于长安各处,争取能弄个三两船人才一同南下建设江夏。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撬墙角,事情自然很快传入刘彻耳里。
一并送到刘彻面前的还有他们已经游说过的长长的名单。
刘彻一看,好家伙,连董仲舒你们都想挖。
你们什么意思?
小小的江夏有你们在那折腾还不够,还跑长安来到处挖人?!
刘彻按兵不动地由着司马迁他们到处活动, 等到最后一天才命人把他们宣进宫。
司马迁、苏武:“……”
按品阶来算,他们分明只是小小的郎官,为什么会被刘彻关注!
刘彻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他们在长安挖人做什么。
司马迁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邀亲朋好友去江夏郡散散心。
对于面圣这种事, 司马迁那是一点都不怯场的,当着刘彻的面就开始嘚啵嘚啵:陛下也知道的, 咱江夏郡啊, 去过的人都说好, 说不准生病的人到那边将养几年,病都能给养好, 还能再给大汉奉献二三十年!
刘彻听着总感觉, 这说话方式很耳熟, 像极了霍善那小子想哄自己给他去外地玩耍时候讲的那一套。
那小子人还没有大人胸口高, 偏偏一张小嘴特别能叭叭,讲得人心潮澎湃。等你回过味来, 承诺都已经给出去了,悔之晚矣!
刘彻摆摆手, 让司马迁别讲了, 再讲他今年还想去江夏玩耍。
他堂堂天子,总不能年年往同一个地方跑吧!
刘彻又转向苏武,问苏武又是怎么个想法,不会也有那么多需要去江夏养病的亲朋旧故吧?
苏武是比较实诚的, 他没扯那么多有的没有的, 而是给刘彻激情描述他们的南方大开发计划, 他们准备先把南边的会稽、豫章、桂林、零陵等郡给盘活了,开垦荒地, 发展特色产业,带领当地黔首发家致富。
到时候什么闽越、南越以及那堆西南夷眼瞅着别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不哭着喊着要加入大汉?
当然,有利诱也要有威逼,咱准备让水师时不时成群结队去他们家门口遛个弯。
问就是咱的船队运货去隔壁郡,正好从他们家门口路过而已。
我们的目标是,让它们哭着求内属!
苏武最后归纳总结:“闽越和南越,那可都是种茶的好地方!”
刘彻:“……”
司马迁:“……”
君臣俱是一静。
苏武微微一滞。
糟糕,说顺嘴了。
他们可是要为大汉富国强兵、开疆拓土的,怎么能说是为了种茶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了,他们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
都怪他们的小太守才五岁大——哦不,现在过了岁首,应当是六岁大了。六岁大的小娃娃,整天想着吃很正常吧!
他们都是耳濡目染之下才一不小心受了影响,才不是想让人去两越诸地种茶叶!
远在江夏郡的霍善哪里知道自己也有背锅的一天。
在司马迁他们“满载而归”的那天清晨,他开宝箱的时候开出张邀请卡,想到自己也挺久没有交到新朋友了,麻溜来了个随机邀请……
只见一道白光亮起,一身量极高大的“长人”坐到了他对面。
随之出现在霍善面前的是关于这“长人”的资料,孔丘,姓子,孔氏,字仲尼,春秋人士,身高九尺六寸。
霍善:?
要知道在汉代身高八尺就是夸人身材伟岸了,身高九尺六那简直是“高不可攀”。即便是按照周尺来算,那也超过一米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