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再后来一点,等小奈长大,她将这个“东西”改成了“家人。”

混迹在歌舞伎町和酒吧的女人试图在黑暗中饲养一株白色的幼嫩花朵,她用驻唱的钱供小奈上最好的幼稚园,让她从小学许多自己以前想去学的东西,甚至因此结识了幼稚园的老师,糊里糊涂地答应了对方结婚的请求。

生命似乎正在发生好的变化。

可是小奈,她的小奈,在被她送去绘画班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那是一处私人开放的绘画班,因为没有营业执照而在狭小的巷道里。

惠子预备等这学期过去就将小奈换到更好的补习班里去,可是在这之前,一场意外的大火将绘画班烧毁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她的小奈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连骨灰都混在了火灾的残烬中,分辨不清。

惠子到的时候,什么都没剩下。

只有手机里,残存着半小时前女儿不知为何发来的一条信息。

【妈妈,爱你。】

观月惠子望着残存的绘画本,那是绘画班原本收集好的、预备送给家长的小礼物,第一页,就是小奈的画。

画上的两个人手牵手站在一起,大一些的是妈妈,小一些的是小奈,她望着属于女儿的小人,伸手抚摸上去。

那些黑色的笔触在手下扭曲成型,黑色的豆豆眼变成黑的线圈,缠绕在一起,流下黑色的线条的泪。

她回过头,看劝慰自己的丈夫。

“小奈在这里啊。”

“你们看不见她吗?”

没有人回应。

所有人都看不见小奈。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见她呢?”观月惠子第无数次泪眼摩挲地看向丈夫,“你……也看不见她吗?”

丈夫点了头。

于是眼中浮现出原本无法视见的青紫色咒灵的形状。

观月惠子吃吃地笑了起来。

“果然亲爱的可以看见小奈的。”她温柔地说道,“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对于可怕又丑陋的咒灵,大多数人的想法是厌恶的。

普通人会受咒灵的影响身体虚弱,咒术师和诅咒师斩杀咒灵,人类与咒灵从有记载以来,一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然而只要有人类的存在,无尽的苦痛、畏惧、悲哀、烦恼……无数的负面情绪会塑造出无尽的咒灵,人这一族群的生命不止,咒灵便延绵不息。

曾经身为特级咒灵的沢田纲吉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件事。

也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就曾经身为咒灵,在触碰到青紫色咒灵之时,对方的记忆碎片便星星点点地涌了过来。

咒灵非人,故而也不记得完整的、自己身为人之时的记忆。

只是那样灼烧自己的火光和痛苦,对于时常不在家、甚至不清楚是否如她所说着那样深爱着自己的妈妈的爱与依恋,在记忆中永不熄灭的大火中交织在了一起。

无比悲伤。

但观月惠子似乎并未感受到这股悲伤。

她看着沢田纲吉,面上的笑容逐渐从僵硬转为真实,像是少女一般飞快地扑到沢田纲吉身边,死死拽住青年。

“我就知道,一家人一定可以看见彼此,是不是?是不是?!”

因为过分用力,她的面容已经扭曲。

沢田纲吉垂着眸,看着神色扭曲的女性面上甚至没有任何神情,只隐约能让人看出怜悯。

像是被灼伤一样,观月惠子猛地后退一步。

这样的神情她已经见过无数次。

在无数来“看望”她的人的脸上,混着讥笑和嘲讽,就站在她能听见声音的地方窃窃私语。

“就是她啊,在女儿死掉之后就疯掉的女人。”

“据说那之后她的老公也跑了,真可怜。”

“上次来的时候她还在对我们家老太太介绍空气,说是她的女儿,老人家回去之后就病了一场……真是晦气。”

“以后大概会疯疯癫癫地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那些窃窃私语像是空气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进她的耳中,令人感到神奇的是,观月惠子并未因此感到恼怒。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家人”,不能看见小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只要把她们变成家人就好了。

她摩挲着女儿留下的绘画,普通人无法看见的咒灵一步步走向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人们,不祥的咒力流转,将无知的人们吞噬。

半晌,观月惠子回过头,朝着面容惊恐的人们露出笑。

那笑是僵硬的,然而,就像是有感染力一样,僵硬的笑容传递给了方才还无比惊恐的人们。

笑容出现在他们脸上。

“是小奈啊,这么多天没见,怎么长这么高啦。”

“都说女大十八变,哎呀呀,真是变得让人都不认识啦。”

“这是上次火灾留下的伤口吧?真是可怜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的。”

被同化的人们手拉着手,对着丑陋可怕的咒灵露出僵硬的笑,齐声说道:“我们是家人嘛,所以没关系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动,她从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混成了万世极乐教的成员,可新增长的家人们却逐渐无法再看见小奈。

面前的棕发青年分明已经成为了她的“家人”,更能见到小奈,却用这种令人厌烦的神色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