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川醒来的时候,黑六还沉沉地睡着,连叶川翻身也没有察觉到。以往的时候,只要叶川在他怀里动一动,他立刻就能睁开眼睛。
也许是累着了,也许不止累着这么简单。
叶川趴在枕头上细细端详黑六。看五官的话,这也就是个一般人,脸上那些零件没有一个能算得上俊俏的。眉毛太浓,微微皱着的时候显得十分严厉。眼睛长得倒是挺大,平常的神气总是平平淡淡的,偶尔眯起眼睛看人就会显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鼻梁挺直,叶川心想,这要算他脸上最好看的零件了。脸颊偏瘦,下巴方方正正。
这么一张普通的脸,一睁开眼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叶川一直觉得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精悍的匪气,即使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表情,站在他面前的人也难以放下戒备。这种莫名的吸引力能够吸引他,自然也能吸引别人。叶川开始琢磨到底要不要给他买几副口罩一年四季换着带呢?
黑六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伸手往旁边摸了过去。叶川小心地往旁边躲了躲,黑六的手只摸到一个空枕头,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叶川笑了起来,把手掌按在他脸上揉了揉,“醒了?”
黑六拉下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咬,含含糊糊的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一大清早的就淘气。”
“没淘气。”叶川就势趴到他身上,“就是看看你。”
“看出什么来了?”黑六环住他的腰往身上提了提,眼睛又闭上了。
“我发现你真丑。”叶川很嫌弃地捏捏他的鼻子,再捏捏他的脸颊,“嗯,真丑。”
黑六闭着眼睛揉了揉他的脑袋,“嗯,我的川儿最漂亮。”
叶川对这种说法很嫌弃,“什么漂亮啊,大男人家家,哪有形容漂亮的。”
“怎么说都是你。”黑六忍不住笑了起来,“饿了没?收拾一下,下去吃早饭?”
“你还知道这是哪儿啊?”叶川哼了一声,“差点儿让人当成种猪捆上四蹄给卖了……”
“谁是猪?”黑六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就是一通咯吱。
叶川左躲右躲,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是,哎呀,我是还不行吗?”
黑六把他拽了起来,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去洗澡!”
叶川呼哧呼哧地问他,“你不给我解释解释啥的?”
“有啥可解释的?”黑六靠着床头给自己点了支烟,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一直在家里做多没情调。偶尔也换个场景调剂调剂气氛……”
“哦,这样啊。”叶川眼珠转了两转,“那偶尔嗑药什么的……也是调剂气氛呢?”
“哪有那么不堪。”黑六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酒宴上几个年轻人跑去底层的酒吧玩,从那边带了几杯饮料过来。酒吧那边的情况你多少也知道一些,比较……嗯,比较乱一些吧,也许拿错了东西什么的。”
叶川用一种明显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黑六不满的在他鼻尖上捏了一把,“我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像毛头小子似的嗑药找刺激?”
叶川心想,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放心不下的是别的毛头小伙子……
“你先去洗漱。”这个话题黑六很明显不想再深谈下去了,“等下去餐厅,想吃西式的还是中式的?”
“我想吃蛋香土司和熏肉。”叶川想了想,“还要煎蛋和水果沙拉。”
“好。”黑六目送他走进浴室,拿起电话想找肖楠,犹豫了几秒钟又放了回去。
昨晚的事儿叶川十有会去找肖楠问个清楚。虽然说起来被人下了药有点儿丢人,但好在肖楠够机灵,做事手脚也利索。还没等他这个受害人做出什么离谱的事儿来,叶川就赶来救场了。黑六叼着香烟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丢人丢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让他知道两个人身边都存在着某些不安定的因素,对叶川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提醒。
黑六心想,他既然想知道,那就让他知道好了。
叶川被折腾了一夜,起的就有点儿晚了。两个人匆匆忙忙吃了早饭,黑六亲自将他送到了徳言门外,不巧的是正好遇到了徐莫言,叶川一溜烟早跑了,黑六少不了又被徐莫言那一张利嘴冷嘲热讽了一番。
叶川在徳言算是编外人员,正经事一件没有,零零碎碎的活儿却不少。先是帮着徐莫言做了份笔录,又跟着刘德培跑了一趟法院,回来之后又被姜澜打发到资料室帮着钱红入档资料。叶川这才发现几个月之前他第一次学着做笔录的那个离婚官司已经判了。
叶川咂舌,“已经判了?那女的不是说老公请的人很厉害?”
“你说的松山所的那一帮子?”钱红不屑,“厉害也分跟谁比,跟一般人比是厉害的,跟老刘老徐比呢?对吧。”
叶川好奇,“到底怎么判的?我记得那男的给老婆打了一张欠条,但是后来老公翻脸不认账了。”
“松山所的人说欠条什么的,是双方在协议离婚前达成的书面意见,但在办理离婚手续时对此事项进行了修正,新的修正意见在离婚协议书中并没有关于赔偿的问题。”钱红提醒叶川,“听明白没?他们一口咬定赔偿问题双方在最后关头已经放弃,得到法律确认的内容不包括赔偿问题,因此应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叶川听懂了大概意思,“就是说,离婚办手续的时候,老婆没有出示这张欠条,松山所的人认为夫妻双方已经放弃了这个协议?”
“黑心吧?”钱红撇了撇嘴,“老婆都甩了,还坑人家那点儿赔偿。真不是东西。松山所的人没眼力价,也不看看是跟谁吵大架,吵得过么?把咱们老徐老刘随便拎出来一个,他们哪个不得爬着走。”
“法院怎么说?”叶川忽然想起徐莫言说自己和刘德培都是吵架王的话来,忍不住有些好笑。
“有欠条啊。”钱红瞪大了眼睛,“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法院认为原被告之间已确立了明确的债权债务关系,原告可随时要求被告履行。因此原告起诉要求被告还款的诉讼请求法院予以支持。”
钱红一个实习律师说起案子来都头头是道的,叶川心里不免有些羡慕。
忙忙碌碌的将有关案子的资料汇总,封装好,锁进了资料柜里。叶川这边刚松了口气,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叶川瞟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拿着电话一溜小跑上了天台。
电话是肖楠打来的,一开口就是一副怨妇的语气,“川儿,想我了?”
“想你了。”叶川眉毛都不带眨一下,“想的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肖楠很是猥琐地笑了起来,“这个睡不好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吧?”
“切,”叶川不屑,“你真当我闲的蛋疼,没事儿等着你陪我唠嗑呢?”
肖楠抱怨,“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咋说……”
“从头说呗。”
“从头啊,”肖楠琢磨了一会儿,“那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你别打岔。”
“行。”叶川答应的很痛快。
“一开始就是吃饭呗,后来大家都上量了,公司里新提拔上来的一帮小年轻一窝蜂上来敬酒,老大这就跑不了了。最要命的是他们混着来的,白的红的,还有下面酒吧带上来的鸡尾酒。乱七八糟的酒一灌下去,老大看着就有点儿不对劲了。”肖楠补充说:“那时候老大已经喝了不少了。”
叶川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然后老徐的助理就给我一张房卡,说老徐订了房,老大喝高了就留一夜。”
“老徐?”叶川反问他,“徐程?”
“嗯,助理说是老徐事先订的房。”肖楠说:“可是那会儿老徐已经找不着人了,我拿着房卡有点儿不放心,就把我老同学找出来打听打听情况……我老同学是金钻的客房部经理。你也知道,这内部人员吧,就算不归自己管,也比咱们外人知道的多。她这替我一打听就打听出另外一件事儿来。”
叶川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揪了起来。
“金钻的客房一般都是两张卡,这两张卡都领出去了。你猜另外那张卡在谁手里?”
叶川有点儿抓狂,“你当你是说书呢?还一段一停的。”
“好,好,不闹了。”肖楠忙说:“另外一张卡在金钻一个b的手里。你明白了吧?”
“有人要拿个b讨好黑哥?”
“你这孩子真单纯。”肖楠嗤笑,“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跟那个b聊了聊,才发现那孩子根本就是个幌子。哎呀,我跟你这么说吧,事情的顺序是这样的:黑哥喝了酒觉得不对劲,让我把你喊来。你没来这段时间我怕有人拿着b那张房卡进客房去,所以花了钱把那张房卡拿我自己手里了。听明白没?”
听明白是听明白了,但是叶川心里还是迷糊的,只能耐着性子听他往下讲。
“然后你来了,我给你的就是b的那张房卡。等我把黑哥送上去之后,我又把b那张房卡还回去了。黑哥那张房卡一直没离身。这下懂了没?”
叶川这回是真懂了,“你还回去是想给我们制造个机会搞3p?”
“川儿,这可真不怪我了。”肖楠被他刺激的肝疼,“黑哥说了:房卡自然要还给那孩子,为什么不还?不还回去怎么能知道是谁在背后耍花样呢?你说我一个小助理,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但是架不住老大发话了啊……”
叶川想起卧室门外飘然而过的一片衣角和黑六冷冰冰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点儿不是滋味,“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要这么说的话,川儿,我也得跟你说声对不起。”肖楠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后来也想过了,有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怎么解释都没用,你得给他个警告,让他知道怎么折腾都掀不起风浪来他才会死心。就说昨晚的事儿吧,我把老大送回家也是办法,我扣着那张发卡也是个办法。但是这么一直躲着、回避着,真是好办法吗?有的人就这样,你越是躲他,他越是想往跟前凑。”
叶川心里有点儿难受。倒不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而是竟然真的有人在黑六身上打这样的主意。万一自己没赶过来……
万一他赶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进了客房,以黑六当时的情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叶川还真不敢细想。
叶川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黑六一直在保护着他,可是当他需要保护的时候,自己却这么没用,问题都解决了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川儿?川儿?”电话另一端突然没了声音,肖楠心里略有不安,“你听哥哥一句劝,这事儿不怪老大……”
“我没怪他。”叶川靠着栏杆叹了口气,“我就是在想,我这样的,想保护他都做不了什么。”
肖楠登时被感动了。在黑哥身边转悠的人不少,大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想从他这里算计点儿什么,肖楠还从来没见过有谁想要去保护他的。这两句话让他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感慨来,“听哥哥的,你别多想,这事儿暂时算是过去了。不过,你们俩身边都不怎么太平,处处留心吧。”
“嗯,”叶川低低应道,“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