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太鲁阁的消息(1 / 1)

从小,安洁就对挖掘有一种近乎内在冲动的渴望。幼稚园的时候在社区公园的花圃、国小低年级的时候在c场旁游乐场的沙坑里,或拿着树枝,或拿着扁平的石块将土壤和细沙一层层拨开。那种不知道薄薄的掩盖物下藏着什麽宝藏的未知让安洁感到兴奋。

「那儿不是千里之遥的南极大陆;不是万哩之底的海g0u深处,也不是亿万年前发出光芒的神秘星云,那儿就在我们的眼前,我们却对其一无所知!」

为了向朋友说明挖掘的乐趣,安洁常兴奋地大叫。那时候在沙坑里发现一颗埋着细细结晶的石英都能让安洁兴奋好几天。

当她在国小校外教学,国立科学博物馆的礼品店里看见包埋恐龙骨头模型的石膏玩具时惊为天人。可惜当时背包里的零钱只够她买本馆二楼速食店的一份套餐。就十二岁小孩来说,要选择马上拿到一个梦寐以求的玩具还是忍一会儿享受咸香汉堡配上su脆薯条加冰凉可乐,安洁的决定还是相当理智的。

取而代之的是安洁不顾同组同学抱怨,在恐龙化石发掘t验区多呆了三十分钟。当然,之後安洁只能00鼻子陪同学看主馆角落设置的「大洋洲厅」常设展奇葩的朋友也是奇葩,以免明天上课两人一个弄不好要闹绝交。

说了这麽多,只是要表达大家都以为安洁将来会成为古生物学家,到中国沙漠或西伯利亚冻原挖长羽毛的恐龙和冻坏了的长毛象,或许在台湾海峡打捞澎湖象象牙化石也不错。

可是怎知道安洁对那些令人神往的古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挖掘石头和泥土的工作。高中升大学的时候在地质系和人类学系之间两难摆荡,最後家人的建议和叛逆期产生奇妙的化学作用,安洁选择了人类学系。

幸运的是安洁真的得到机会能参与发掘遗址。有一次她和大学导师聊到挖掘的乐趣,导师就介绍她到考古现场当民工,t验一下考古学家的田野生活,顺便赚个零用钱。後来她每到假日就会找机会参与遗址发掘,现在已经算是半个熟手了。

最近有个b较大的案子,嗯,也不算最近了,现在称作汉本遗址吧。总之政府进行苏花公路改善工程时发现人类史前遗址,为了要让民众尽快有个能安全回家的道路,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考古团队正在进行抢救发掘。

其实学界觉得考古团队只是换个方式破坏汉本遗址、工程单位觉得考古团队刻意拖延阻碍着公路建设,考古团队夹在中间,两面都不讨好。

加上现在汉本遗址已经被认定为国定遗址,交通部和文化部应该会进行进一步协调,说不定会圈划更大的保留范围。如此一来考古团队就不用急着发掘。有很多人反对他们继续活动,但安洁还是觉得他们在协商定调之前不能停止工作,才不会到最後连能够抢救的东西都没有。

「今天状况怎麽样?」

「一般般吧。」

一个男同事坐在石头上喝着清凉的运动饮料,向还在纪录分层物件位置的安洁搭话。安洁随口应答。既然要搭话至少拿一瓶饮料过来做做样子呀!不过安洁对於这些事情已经不怎麽在意了。她可没有闲情逸致化妆给那些期待着nv大学生都会浓妆yan抹的男人看。

怎麽?不能酸一下异男吗?

「今天有一群穿西装的人来找老师。」男同事不管安洁的冷淡态度,继续说:「你觉得那些人是来做什麽的?是不是政府高官那边的决策风向又变了?」

「我没有兴趣,反正不管风向怎麽变。」安洁纪录完地上框起的方格子的最後一个角落,松一口气,将宽广额头上的汗水抹去。她说:「我只希望工程的时间不要再往前移了,现在进度都跟不上。弄到最後全部铲平很可惜的。」

「不会吧?听说他们要改道了。还有人想在这里盖博物馆呢。」

「少做梦吧。把我们现在在赶的这部分当作留在工程范围内的遗址还b较实际一点。」

「安洁,教授叫你。」

团队里的助研究员走过来叫安洁的名字。不用再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叔对话,真是帮大忙了。安洁将手上的工作和助研究员交接,从背包拿出闷得发烫的水壶,边喝水变进入休息区。作为一个打零工的大学生,能这麽悠哉的应对学界里德高望重的教授传唤,也算是胆大包天。

「教授。」

「来,坐一下。」

教授旁边坐了个穿套装的中年nv子。安洁感到有点惊讶,教授难得在外人拜访的时候和颜悦se。这几个月来拜访的人不外乎是工程人员、公务人员,或一些不知道哪来的审议委员。教授没有抱怨或骂人就很好了,最多在记者来的时候无奈地笑一下。今天是怎麽回事?安洁仔细打量中年nv子的样貌,实在是看不出对方有什麽特别。

「怎麽了吗?」

「安洁,这位是东岛水泥化名公司的专案经理胡小姐。」

「您好。」安洁尴尬地向nv人打招呼。因为对方没有伸手,所以安洁就微微躬身表达敬意。岛泥?岛泥在这里g什麽?不会连他们都要吵工程期限,赶快开工、赶快买他们的水泥?反正早晚都要用到的,急什麽?安洁说:「请问这是?」

「他们的矿场里──是矿场里,很特别吧?──发现了有趣的东西,想要组一个专案团队。想要我们这边出一个人协助调查。我想问你有没有意愿去支援?」

「就我一个?」

这种案子就派一个大学部临时工?安洁惊讶地指着自己。

而且是什麽有趣的东西?挖大理石的矿场有有趣的东西需要人类学家协助调查?那里不是直接把整个岩层挖开吗?大理石岩层连化石都不一定会有了,居然说有人类遗迹?更让安洁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无意冒犯,岛泥在矿产挖到人类遗址,不然所有研究资料都整理完成,论文却因为文献回顾做不出来就太亏了。安洁胡思乱想,却没有想到器没有背光模组,如果休息的时候要省手电筒的电,那是什麽也看不到。

「哎呀!」安洁拍拍脸颊。明明应该要对於探险感到兴奋才是,怎麽尽想些贪婪的、现实的事情?像小时候那样光是在沙坑堆沙就能玩半天的美好日子已经回不来了吗?

「安洁?」王青因为安洁的怪叫而皱起眉头。

「没事,不好意思。」

「好,总之就是这样。」

王青刚刚在跟他们介绍进入洞窟之後要注意的安全事项,之後又教导他们各种器具的使用情境。下午的时候还恶补了常用绳结绑法。一直到了太yan落下他们才结束一天的训练课程。

隔天早上,安洁背上所有装备。不习惯的厚重感压着她有点喘不过气。虽然步道和洞x入口的垂直落差不大,但一人宽的步道下方是万丈深渊。她带着手套笨拙地垂降到古旧的步道上。

y凉的风从领子和头盔下包头之间的後颈吹过,安洁踏到地上时一阵腿软,抱着绳索旋转半圈才被王青和wadan拉住。她站稳脚步,脚下传来粗糙触感,地上的凿痕猛力而执着。安洁望向远方无尽的黑暗,黑暗好像有一gu引力g引人的心魂,将人向前拉去。抬头看着记者垂降,洞口散shej1n来的日光已经遥不可及。安洁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道路。

一条通往过去记忆的秘密之路。

安洁跟着前方的王青和wadan,记者和摄影师则走在最後。步道大概有一人宽,纵队一路前进还算宽阔。路上有高低差的部分就凿为石阶,石阶也不偷工,踏步高度和梯段宽度都足够,走起来非常舒适。一点都不像在探索洞窟。

粗糙的开凿痕迹不仅仅止於地上,有些路段就连岩壁上都有凿痕,似乎这样的宽度对於当时的开凿者是底线。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保持足够宽阔的通行空间。

建造这一条通道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绝对不可能是为了进行区域交易或采集稀缺的天然资源。相较於施行工程必须付出的成本,效益太低了。或者是宗教目的?他们为了到某个地方朝圣?总之建造这条步道的社会必须有某种程度的集权t制才能调动庞大人力。集权t制大概出现在新石器革命之後,也就是说这个民族存在的时间范围是新石器时代到近现代之间。

一点帮助都没有。

老实说安洁靠着模糊的推论根本无法g勒这个神奇古文明的粗略样貌。走到一半,记者雯琳似乎克服了对身处黑暗和悬崖边缘的恐惧,她开启话题。

「我说,路有两头对吧?另外一头通向哪里呢?」

「不知道。」王青简洁地回答。

「欸?那我们说不定在往出口走?」

「那也很好。说不定我们能顺着这条路找到更大规模的遗址。」不知怎麽的,和昨天一样的问题,王青却没有一样的答案。看来昨天和安洁谈过之後,王青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还将安洁拉下水:「是吧?考古学家小妞?」

「可能吧。」别忘了,安洁可是悲观主义者。她说:「不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说不定这一头的哪个路段也崩塌了。」

「嘿,别这样。」王青不想给记者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说:「我们目前走的方向是往太鲁阁上游,机会还是很大的。」

「怎麽说?」

原本王青想要再说一次他那「步道连结着上游石灰岩洞窟系统假说」,不过安洁抢先答话。

「其实现在我们得到的讯息还是太少了。任何推论都只是猜测。与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我们之後会发现什麽、要发表什麽──不如感受现在我们看到的一切。这样在我们真的发现新事物的时候,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历程故事不是吗?」

明明大家沉浸在兴奋的期待里,或许还有人想像了他们发现史前遗迹、出席发表记者会的景象。安洁的一番说教,泼了所有人一桶冷水。

安洁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经过了芒刺在背的几秒钟沉默,安洁身後的雯琳用可ai的声音吐槽。

「完整的历程故事……听起来考古姐姐才是我们里面最兴奋的人呢。」雯琳两手搭在安洁肩上,她b安洁高大约一个头。雯琳说:「你这样不行啦,如果高兴就笑出来嘛,发掘考古学家的心对我们来说太难啦。」

「哈,小妞你这麽闷sao,以後会交不到男朋友的喔。」

王青放松地调侃,几个人都笑出声来。

说要脚踏实地专注於现实,又说要在记者采访时描绘一个完整的发掘故事,安洁话语中的矛盾被一语道破,她耳根润红,还好在黑暗之中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表情。虽然安洁觉得很羞耻,但还是感谢雯琳帮她化解尴尬气氛。

走着走着,如同王青所说,路上开始出现凿痕之外的人类遗迹。除了通道之外,也有地方特别凿出类似神龛的浅洞。浅洞里面有生火痕迹,还留有一些工具。好险没有出现壁画,不然就算安洁不想也得颠覆台湾的考古学界。她才不要g这麽麻烦的事。

内心独白很冷淡,其实在其他队员眼里,安洁兴奋地简直就要抓狂了。不只抓着其他人热情地介绍每个她认得的文物,原本y郁的声音还拔高了八度。喊叫声来回震荡,轰炸其他人的耳朵。

一开始安洁在每个浅洞都会仔细观察、拍照并写下笔记。当她看到大量出现的石刀时兴奋的程度又上升一截,因为这某种程度上代表了这个步道在台湾进入金属器时代之前就存在了。这不会是什麽汉人移民或是日本人建造的秘密通道。

後来浅洞数量实在太多,安洁只能稍微看一眼,并为浅洞编号,然後依依不舍地继续前进,不然探索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之後步道转为半人高的隧道,从这里开始王青就没有走过了。隧道直接穿过岩壁。他们一连走了十几分钟,安洁才发现可怕的事。

他们完全没有转弯。

从刚刚开始,只要有立足点的地方,步道和隧道绝对不会绕行,就是直直地向下前进。安洁越走越觉得她可以感受到当时的人们对於抵达山t深处的执念。他们好像已经知道切确的目的地,剩下的只是朝着那个方向打洞。执拗到了有点邪门的地步。

不断前进,相似的洞壁不断出现。一遍又一遍。安洁开始喘不过气。周遭温度升高,空气很闷,众人的脚步很沉重。安洁的视线模糊不清。不知道那是第几次右上方洞壁闪过一个特别深的凿痕?

「你们说。」b起刚刚俏皮的样子,雯琳的声音颤抖起来:「这步道会不会有什麽诅咒或是结界,让入侵的人走不出去?」

「冷静一点,怪力乱神的事情是不存在的。」王青轻笑两声,感觉他也有点喘:「真正会让我们走不出去的是自己内心的疑神疑鬼。」

「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并抱持信心,神就会领我们走出幽谷,不用担心。」

wadan也用另外一个观点向雯琳保证他们会平安无事。大家都发言了,安洁觉得自己也该凑一脚,她说:「就算有诅咒也没关系。连埃及图坦卡门的诅咒都是探险家离开墓室之後才病si的,没有这麽厉害的诅咒可以把我们困在这里啦。」

安洁尽力地打趣,却没有人附和。她冷静下来,感谢大家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生出一块芥蒂,没有对她恶言相向。

「喝!」

雯琳突然倒x1一口气,所有人都停下来,摄影师陈胤臣甚至跌坐到地上。安洁紧张地说:「怎麽了?」

「刚刚……洞壁上好像有人脸。」

安洁看了一圈,除了头灯映照在凿痕上形成的诡异影子,安洁什麽都没有看到。就像王青说的,雯琳只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疑神疑鬼吧?她握住雯琳的手,说:「没关系,我们都在这里,不要怕。」

雯琳点点头之後才勉强继续走。後来情况并没有转好,隧道前方还是隧道。雯琳常常在洞壁的纹路里头看见扭曲的人脸。每次雯琳快速撇头让她身後的陈胤臣吓得p滚尿流,他们都要休息好一阵子才能继续前进。王青再三强调在墙上看见人脸只是大脑在紧张情况下的过度反应,只要保持冷静就没问题。

但气氛越来越诡谲。现在他们头灯光线照s的界线范围前後都是隧道,前面是黑暗,後面也是。隧道里除了他们衣物摩擦和呼x1的声音之外安静得像虚无的宇宙。他们好像陷入了异空间,陷入了无尽的循环之中。

「喂,我们真的有在前进吗?」

经过了约莫一个小时,走在最後面的陈胤臣幽幽地发话。这个想法虽然滑稽,却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因为陈胤臣说出了所有人内心中的恐惧。

这条隧道实在是太长了。

安洁收回她刚刚的推论。这到底是什麽时候的工程?石器时代的人有能够凿开这麽大量t岩块的技术吗?还是金属器时代?或者是更之後郑克塽派来采金的汉人?不可能,他们在这里驻紮的时间太短了。客家人?他们垦殖的地点应该不在这里。如果是日本人呢?安洁心里乱糟糟的。

这条隧道不偏不斜,洞壁也均质地缺乏变化,好像就要这样永无止境地向前延伸。再这样走下去,他们该不会穿过地壳,挤过地函,最後摔落到地心之中?

又或者这条隧道已经远离人间?安洁心里浮出不祥的预感。

他们将要堕入十八层地狱。

王青建议他们原地整修。没有受过训练,人长时间待在黑暗中本来就会受到很大的压力。更何况他们挤在封闭空间里长时间弯着腰前进,时不时背上的背包还摩擦到隧道顶端,拖累他们的脚步。他们的jg神和t力都到达极限了。

安洁瘫坐在洞壁之上,臃肿的装备和外套让她头晕。好不容易挣扎着拿到水壶,闭上眼睛灌一口甘露,她舒一口气。

「怎麽样?还好吗?」王青的头灯照过来刺痛安洁的眼睛。

「普普通通吧。」

「如果身t有状况要赶快提出。我们在这里可没办法紧急送医。嘿,後面那两个呢?」

「都很好。」雯琳挥挥手。倒在背包上还是挺舒服的。

「虽然我不知道这条洞x还会持续多长,这就是探洞的美好之处——你永远不知道你会遇到什麽——不过我们不用担心会遇到si路或沉降的沼气。来,举出你们的大拇指。」王青脱下右手手套,原本应该还要t1an一下才能感觉的空气的流动方向,不过刚刚走了这麽久已经发汗,就省下这个步骤。王青说:「可以感觉到有风对吧?不用担心。我们一定有在前进。而且马上就会脱离这个处境。」

王青用了他独特的方式鼓舞士气。休息足够之後他们继续上路,又过了一个半小时,眼前的黑暗终於再度扩张——他们来到了较大的洞室。

「哇——太好了!」雯琳走出低矮的隧道,双手向上伸展,高声欢呼。

陈胤臣则是不停:「凉、好凉。」地叫着,撑着膝盖喘气。王青cha着腰微笑,似乎放松不少。他说:「大家做得很好,为自己拍一下手。」

几个人形式上地拍了几声。虽然确实是很高兴,但他们现在除了放松,什麽事都不想做。

「好了,我们现在要往哪走呢?」王青环顾四周。

拍手的时候远方传来回声,显然这个洞窟有一定的大小。如果在这里迷路,找不到来时的隧道就糟糕了。王青用脚边的石头堆成明显的人造排列当成路标。王青没有使用喷漆的习惯,因为在这种复杂的环境喷漆的辨识度不高,而且会造成w染。即使王青只是业余探洞者,他还是有他的行动原则。

做完记号之後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久他们发现其实根本不需要做记号,因为洞窟很长,但出现岔路的地方,其中一条通道一定会经过明显整修,让人容易通过。王青只要形式上记下他们通过的岔路就好了。

这一个路段也常常看见篝火的痕迹,不过只有工程量多的地方才会出现类似一开始浅洞里的物品摆设,或是骨雕、玉器或是石器。王青在附近探索一圈,回到他们休息的地方才发现有什麽不对劲。

安洁盘坐在篝火的痕迹旁一动不动。没有兴奋地拍照、笔记和素描,也没有嚷嚷着谁都没听过的专有名词。她看着虚空的样子就像当年在火堆旁取暖的史前人类。

就像困在洞窟里的鬼魂附身在安洁身上一样。

大家被安洁弄得毛骨悚然。陈胤臣把王青推到安洁背後,要他看看有什麽异常。王青虽然对怪力乱神之事不以为然,却也不是一个铁齿的人。他吞了口口水,向安洁搭话。

「喂小妞,你怎麽了?」

「你看这个。」

低沉的男人声音。

安洁发话的时候声音粗糙得吓王青退後一步,後来他意识到安洁只是经过长时间运动,水喝不够喉咙太乾。他看着安洁指的地上随意丢弃的长形石片。

「有什麽问题吗?」王青把安洁背包里的水壶ch0u出来,要她喝水。

「这个和我们刚刚在浅洞里看到的石刀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东西。」

「很正常吧?我们十大建设盖好国道一号,还不是用到现在?年代不一样没什麽奇怪的。」

「我说的年代,是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的区别。」安洁打开瓶盖,翻了一个白眼,她说:「举个简单的例子,之前看到的大部分都是打制石器,这边开始有磨制石器。最重要的是这里还出现了陶器。」

当安洁在步道旁的浅洞里看到打制石器虽然兴奋,也觉得奇怪──旧石器时代的人居然进行了大规模的工程。现在情况变得更诡异。为什麽新石器时代的人会接手旧石器时代的人致力达成的伟业?目前的考古学都不觉得同一个地区,两个时期的文化在血缘上直接相关。相差数千、甚至数万年,没有交集的两个文化要怎麽传承他们共同的目标?

「也有可能是後来的人利用以前的人建造的遗迹不是吗?」

wadan凑过来加入话题。他b安洁年纪大几岁,不过他们中学时用的历史课教材是一样的,大概知道安洁举这些例子想表达什麽意思。

「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你仔细这附近的施工痕迹。」安洁用头灯照向距离他们最近的岔路。她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你们不觉得他们凿洞的工法和先前完全不一样吗?」

如果是同一个民族接续的工程,那技法应该不会随意变动。尤其是上万年都没有变过制造石器方法的旧石器时代人类应该难以在几代之间变化凿洞技巧。再加上如果真的存在一族全力投入这个工程长达数个世纪,这样权威式的传统技术基本上很难有变化。

回到问题本身,不同民族之间如何承接相同的目的?

「所以问题在哪里?」王青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有什麽大不了的。

「我觉得不同时代的人们前仆後继地涌进这个洞窟,不停地、不停地挖掘,一代接着一代,一族换去一族,只想把什麽东西从洞窟尽头释放出来。」

就像有一只受到封印的恶灵在诱惑他们一样。

安洁缓缓地站起来,把视线投向远方的黑暗。声音幽幽地:「我们现在也只是受到诱惑的其中一批人。」

「如果真是这样吧,那也是之後你们要研究的问题了。」王青站起来,催促他们前进。他说:「现在还是赶快前进,确认遗址的规模b较重要。」

虽然王青对於神怪之事一如往常地摆出他的唯物论态度。但安洁隐隐觉得,听过她的言论之後王青的脸se明显暗沉许多。

接下来他们进入缝隙相连的石窟,这里的侵蚀现象不发达,他们还可以看见几万年前山t裂开时的锐利剖面。过去的人们利用落下的巨石雕刻出各式图腾。图腾中有单纯的几何图形、动物的纹路,也有人形象的圣灵。

每经过一段路装饰风格都会变化,而且各个风格不会互相混杂。现在就连王青也不得不相信参与这个工程的人跨过了不同的族群和非常长的时间。

「好夸张,这里的图腾形式也太多了。」

wadan对於其中一条路段遗迹风格变换的速度感到惊讶。安洁仔细看附近的地形,通过这里需要挖掉的土方b先前还要多。因为挡路的巨石虽大,却不够大到能在其中开凿隧道。巨石必须整个移开。不均质的岩层也加大了工程难度。可以看到先民原先保持通道宽度的坚持已经向现实妥协,这里的道路b起刚刚的步道非常狭窄,而且曲折。他们一行五个人依序走成一排,第一个人甚至没办法看到最後一个人。

「可能这段道路花了b较多的时间,所以经历的世代和民族都b较多。」

安洁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自己关於这个遗迹的假设是正确的。虽然听起来有些魔幻,但这是最直接简单的解释了。

不知不觉气温降下来,原本闷热的空气悄悄转变。寒意从闷sh的外套渗到後背。如今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他们必须找到一个地方紮营。这里的空间太过狭小,所以他们还不能停下。

不过他们停得下来吗?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通道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多余的空间。从隧道刚出来的洞室已经是最宽的部分了,他们要等到什麽时候才会遇到合适紮营的地方?

在登山步道上可以依据地标知晓剩余路程,也能知道哪里适合休息、知道哪里还有山友小屋。现在他们面对未知的一切,只能依靠王青临机应变。

「考古学姐姐!」

雯琳的叫声从後方传过来,之後是物品的碰撞声。王青回过头,看见安洁已经扑倒在地上。他赶紧把安洁的背包解开,然後叫唤安洁的名字。

「嗯?嗯。」安洁眨眨眼睛,虽然有反应,但身t是瘫软的。

「喂,你上次喝水是什麽时候?」

王青看安洁嘴唇乾裂,赶快让她补充水分。身为登山向导,居然没有发现组员身t的异样。环境的压力对他影响太大了。一边对安洁进行紧急处理,王青一边思索接下来该怎麽做。

「其他人都还好吗?」

尽管大家都表示没问题,雯琳提出建议:「我们要直接在这里休息吗?」

「这里实在不太适合,我们再走一下看看。」

王青让wadan背着安洁,陈胤臣拿着wadan的背包,自己则扛着安洁的背包。因为一人失能,整个团队前进的速度变得更慢。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你们有听到什麽声音吗?」

「陈胤臣,耳鸣是脱水的前兆,快点喝水。」

陈胤臣的一惊一乍已经让王青感到厌烦。不过有了安洁的先例,与其对陈胤臣说这世界上没有鬼,不如关心他的身t状况。

「不,我是说,好像有水声。」

王青侧耳倾听,真的听见了不间断的、流水的声音。

王青听到了希望的声音。现在这条路这麽难走,就是因为先人y在山间裂隙开凿通道。如果之後的路能顺着地下水系发展,自然形成的洞x有很大的机会有较大的空间,那麽他们就可以紮营过夜了。

几个人振奋jg神,攀过几个横倒在地上的低矮落石,跳下几段在巨石上开凿出来的阶梯,拉高的洞顶让他们加快脚步。

等在他们前面的却是一条狭长裂缝。

王青转过身背靠在石壁上,雯琳直接瘫坐在地上。不要说状况有改善了,这里的空间还b刚刚那里要窄,如果要在这里过夜,他们得半蹲靠在一起才塞得下。

「现在怎麽办?」wadan说:「要回去吗?」

「让我想一下。你们先歇着。」王青绝望地抹脸,许久才回覆wadan的提问。

当他们陷入沉默的时候,在wadan背上的安洁突然开始扭动,嚷嚷着「好冷」,然後把脸埋在wadan背上,像在躲冷风那样。

风?风!

「如果前面还像这里这麽狭窄,会有这麽强劲的风吗?」

王青像抓到救命稻草那样,完全没有考虑其他的可能x。激励组员继续前进。他抓着安洁的背包又推又扯,粗鲁地把自己挤过狭缝。不管後面的人是否跟上、不管前面有什麽路况,他只是近乎癫狂地向前爬。然後他一个踩空,往下坠落。

摔到一公尺以下的地上。

狭缝後面是另一条和狭缝近乎垂直相交的大山隙、一条峡谷一样宽的山隙。山隙中间有浅溪通过,左右两边延伸到头灯的照s范围之外。王青抬头一看。断崖之上水从数十公尺宽的河道往下倾泻,经过数百公尺的自由落t,在头灯照s的范围之中散成一片白se水雾。

瀑布的水量是如此丰沛,却没有一滴水直接落到地上。好像整个瀑布都漂浮在云端之上。王青心中只浮现出四个字。

天上瀑布。

好久没有这麽快乐的感觉了。

安洁感觉自己很兴奋,很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手里拿着玩具似的、涂着鲜红颜se的小铲子,她用铲子拨开土壤。下面会有什麽呢?真是让renyu罢不能。

啊!有一颗白se的小石子。白se的小石子在黑se的土壤上衬出鲜明的对b。好可ai。安洁把小石子捡起来放到一边。边上有排成一列列的各式石子,石子各有特se。我可以做这件事一整天!

啊啊,这是小时候的我。安洁笑着半蹲在nv孩身边。那nv孩穿着自己的幼稚园制服,她hse的帽子特别显眼。要问安洁怎麽还记得小时候的服装?妈妈每半年一年就要拿出她小时候的照片细细感叹,感叹当年那个纯粹喜欢挖掘土壤的少nv是怎麽长成这个奇怪,不对,这个亭亭玉立的人类学系大学生的。

回忆之中身旁的孩子突然变了容貌,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小男孩。男孩面se青白,裂着微笑盯着什麽有趣的东西。安洁好奇地顺着男孩的视线看过去。

是她自己。

安洁睁开眼睛。眼前大半黑暗,只有一盏汽化炉提供黯淡光源。对了,她现在受东岛水泥公司邀请,在太鲁阁探勘人类遗蹟。居然短短几天之内又做了小时候的那个梦,明明很久都没有梦见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麽时候睡着的,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表上的时间已经走过凌晨三点。看看左右边上的人,只有媒t二人组在睡觉。两人都没有打开睡袋。陈胤臣侧躺蜷缩在汽化炉旁边,雯琳则是用一个奇特的方式趴在背包上。如果不是在这种y冷不适的洞窟里面,或许还会有人觉得她很可ai。长得漂亮真好呀。

安洁转头看向另一边无尽的黑暗,记忆里突然闪过在她完全张开眼睑之前,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脸se青白的男孩蹲在安洁面前,仔细地观察她。

刚刚她的身边似乎蹲着一个人。

「你醒了。」

突然出现的说话声让安洁吓一跳。是王青和wadan回来了。刚刚两人好像去前面探路,现在准备和媒t两人组交换守夜。

「请问这里是?」

「你昏倒了之後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这个峡谷。」wadan挥着手中的手电筒,为安洁照出附近空间的全貌。他说:「我们刚刚在瀑布後面发现一个通道,整修得很好,之後应该会b较轻松一点。」

「还要继续走吗?」

安洁抬头看着瀑布,心里和王青一样产生仙境云雾翻腾的意象。

「对,如果你的情况允许。」王青脱下装备,亲自和安洁说明计画:「我们打算走到今天中午再回头。」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确实如果是登山,没有经验的人员出事,大部分的责任该算在专业向导头上。王青说:「之後记得要时常喝水。而且身t不适要马上反应。」

「我以为还可以再走一下的。」

「没关系,以後就知道了。」

「不然,我帮你们守夜?只要注意水位有没有上升就可以了吧?」

安洁还是想要弥补自己的失误。不过王青和wadan笑着拒绝了。王青说:「不要看这两个记者也是都市人,他们的t力b你好太多啦,你还是多休息一点。只有你好了,我们才可以探索更多地方。」

确实如果为了弥补过错而让自己的状况变得更差,反而对其他人造成更多麻烦。落入恶x循环就不好了。wadan则是拍拍安洁的肩膀,他说:「长时间待在地下真的会对身t和心理造成很大的压力,不舒服是正常的。还是趁机会好好休息。你看我这麽冷静,刚刚只是到附近绕一圈,我还以为我看到一个小孩在路边跑。压力大到都看到幻觉了。」

「小男孩吗?」安洁心中一凛,她想到刚刚的梦境。安洁说:「你在哪看到的?」

「那只是岩石反光造成的错觉。」

王青强y地打断wadan散布绘声绘影的消息。安洁很想和wadan说她也看到了,但安洁不晓得那是不是梦,也怕等等陈胤臣听到,又大惊小怪,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她乖乖躺回地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是只要想到梦里的男孩,她根本静不下心,只能听着雯琳和陈胤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浑浑入睡。

早上六点,安洁被王青的手表闹铃吵醒。几个人收拾一下就继续上路。虽说峡谷中间有浅溪,不过河床上的落石并没有受到多少侵蚀,裂面还是相当锐利。路不算好走。

「安洁,身t还好吗?」

王青向安洁确认身t状况。他们现在能否继续前进就取决於安洁能否承受接下来的活动内容。其实他们应该原路折返。安洁的身t已经出过状况,没有适当休养的情况下,问题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再度发生。继续前进只会让他们距离现代医疗越来越远。

「多亏大家,现在已经没事了。」

「不要逞强喔,我们这只是第一次探勘。找到距离适当的中继站已经很不错了。把中继站设在瀑布下也很浪漫不是吗?」

「瀑布吗?」安洁抬头看着散在半空中的水雾,她说:「这麽说来,以前的人认为瀑布是连接现世和地狱的大门,作为探索的前哨站确实很有意境。」

大家又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之中。

能一句话就让士气低到冰点,安洁果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呢。

接近瀑布下方,由上洒落的水珠滴到脸上冰凉冰凉,有点像是花店或咖啡店会喷洒的雾气,还挺舒服。只是要小心上游有什麽树枝、石头落下来。好在河道上没怎麽看到这些杂物,被击中的机率应该很低。

不久,安洁看见瀑布的悬崖底端有一个一人高的洞。说是洞,不如说是入口。前人在岩壁上凿出一个漂亮的、对称的拱形入口。只要再加上一片门板,说是哪个人的家门安洁也会相信的。

进入瀑布後方,虽然没有水流,但天然洞窟的大小b起先前的路段要宽阔很多,走在其中不会怎麽感到压迫。安洁无心的言语好像说中了接下来的发展:瀑布前後的景象完全不同。b起人间和地狱之间的分别,两者的对b更像地狱和天堂。他们在剩下的半天时间里面应该可以探索b想像中还要大的范围。

当然他们并没有忘记这趟探险原本的目的,如果前面没有遗迹,那探索再多的地方也没有意义。只是每每以为已经到了尽头,他们其中一个人就会在视线的角落看见人类活动的痕迹。

就像巫婆沿路撒下引诱孩童的糖果那样。

有一种感觉,这些痕迹是在他们抵达之後,为了引路才生出来的。他们一步一步踏入深沉的陷阱。王青谨慎地描绘洞窟地图,以免他们迷失方向。

地形的转变是如此的悄无声息,他们直到看见一整片的流石石阶才意识到他们发现了存在於科学家假想之中的喀斯特地形。在太鲁阁的地底之下,居然真的有发达的石灰岩洞窟!

r白se的石灰岩结晶反s头灯灯光,晶莹剔透。尖锐切削的岩石断面铺上了层层温润糖霜,粗暴凶险的氛围转为安闲宁静,在其间漫步有如置身光洁的仙境。安洁对於这条步道的诡谲印象完全消失。

能来到这里真是三生有幸。

「我们抵达天祥流段了吗?」

安洁回想起王青的故事,那次无功而返的学术探勘,那篇日本人团队以中文书写的奇异科学报告,报告上建议的那些难以实现的後续调查。

「以我们走的路程有可能。」

王青b对他们走的路线图和太鲁阁附近的地图,但因为他的路线图没有纪录坡度,所以也说不准。不管怎麽样,这趟探险真的值了。不只找到各时期史前文化的遗迹,就连地质学上都有颠覆x的发现。

不过他们还要继续前进才行。

这些小事并不能满足王青,来到这里他有他自己的原因。如果这些小事能让其他人员感到满足,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青看看手上的表,早上八点十五。很好,距离折返还有很多时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王青因为众人惊恐的叫唤回过神来。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

王青跑向灯光聚集的地方,靠岩壁的平台堆叠着b之前的遗迹都还要复杂的物品。王青眯着眼睛才适应强烈的光线。

骸骨。

堆叠在石灰岩平台上的是十几、二十副依偎在一起的人类骨骸。

骸骨们穿着的衣物还没有烂光,可以辨认出带有明显的台湾原住民风格。但安洁对於每一族的服饰特se并没有特别研究,一时之间说不上来这些骸骨主人的身分。其实现有的原住民族也是政府订出来的,如果这个部落的後代族人没有保留足够的传统文化,要人类学强项不在台湾原住民文化的安洁讲出他们族群的名称是天方夜谭。

安洁讲不出话,wadan倒是有所反应。注意到wadan的表情很严肃,安洁说:「你认得他们的服饰吗?」

「有点像我们传统服饰。看上去有一段时间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们这附近的部落的人。」

「应该不是最近的人吧?这麽多人失踪会是大新闻。」安洁仔细观看骸骨的状况当然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考古学家也不会大不敬地去翻动这些遗骸,发现他们身上有火柴盒等等的近代物品,传统服饰底下没有现代服饰,这些说不定是日治时期的原住民。安洁说:「你觉得他们是因为某种传统习俗进来的吗?」

wadan摇摇头:「我是没有听过长老说过类似的传说或仪式。而且这人数也太多了,说不定三分之一个部落的人都在这里。如果一次会损失这麽多人,这传统也未免太危险了。」

wadan说到一个重点,这里的骨骸有大有小,而且从物品的腐烂程度来看,他们罹难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一群大人带着一群小孩跑到这深山之中到底要做什麽?安洁说:「说不定他们是在逃难,结果遇到了意外,所以困在这里?」

「逃难?你是说逃离日本人?」

「从原本居住的地方退来这里,打算要做最後的抵抗之类的。」

「这实在不好说。」毕竟wadan也是返乡青年,这两年才开始认真接触部落里流传的神话和口述历史,对此了解得并不是很全面。

「这很重要吗?」王青打断两人的对话:「无意冒犯。不过推论他们为什麽会来这里是之後研究者的工作吧?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应该是确认人类活动在这个洞窟系统的涵盖范围才对。」

「我只是想说如果可以确认我们之前最後一批人进来是什麽时候,就可以大致上掌握另一边通道是在什麽时期崩塌的。」安洁感到有点无辜,她以为王青是在指谪她拖累大家的行程。

「可是瀑布那边不是可能有另外的入口吗?」雯琳则表达自己的疑惑。

「咦?这我倒是没想到。」因为探勘队通过峡谷的时候,安洁已经陷入昏迷,所以对於那个地点的所有印象就是悬浮在空中的瀑布,没有考量到宽广的峡谷也有其他入口的可能x。安洁说:「说不定我们之後可以直接从峡谷附近进来,就不用走那一段路了。」

「好了、好了,就算要搜寻入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我们继续前进吧。」王青催促大家迈开脚步,他说:「wadan,你看好了吗?」

「我没什麽关系。」wadan的声音很平静,他说:「现在也不能帮他们做什麽,出去之後再想办法吧。」

一行人继续上路。不过他们的前进速度开始减缓,因为随着洞窟的地形变得宽广,他们赖以引路的人类活动痕迹密度相对变得越来越低。到了最後,他们常常得分头探索,确定哪一个岔路才是正确的方向。

「喂,我那边看见有趣的东西。」小组成员又一次回到分岔点集合,雯琳跑过来向他们传递捷报。

「这次是右边吗?」

安洁和wadan慢慢地走过来,因为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特别的发现,或者说这些发现已经没办法让他们感到特别,他们对雯琳表现出的兴奋并不是很有兴趣。安洁说:「你看到了什麽?」

「你们自己看就知道了。快啦、快啦!」

好不容易这次轮到自己猜中正确方向,其他人反应却很冷淡,雯琳鼓着脸颊要其他人跟上。

真是的,在这里撒娇给谁看呢?安洁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怎麽会……」

走到那个没什麽特别的岔路,安洁看见一个非常熟悉,非常经典而有力的人工曲线。即使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这项器具,她也一眼就认出地上的东西是什麽。

是一把十字镐。

而且是近代的款式──安洁甚至能认得上面的商标──那种在居家diy修缮卖场里会陈列的进口品牌。安洁小时候曾经也想要一把,不过被妈妈当作胡闹无视了。

流传着属於自己文化脉络传说的原住民族人抵达这里还让人能够想像,但这是属於现在的人、和安洁他们有一样背景的人——说不定就是谁的邻居——的十字镐。为什麽他们会知道这里的存在?而且为什麽他们要这麽千辛万苦地背着这麽笨重的十字镐来到这里?

这些人一定知道洞x的底部有什麽。

安洁的探险队不到两天就能抵达这里,对於其他人来说一定不是难事。这个洞窟根本不是百年来、甚至半世纪以来都没有人类抵达的秘境,甚至可能还是个蛮热门的景点──一个普通的地方──只是没有向外界大肆宣传而已。

「王大哥。你确定这里不是什麽登山山友都知道的私人景点吗?」安洁忍不住开口。

「这不可能啊。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知道。」

安洁感到只有雯琳一人因为发现了奇特的事物而得意洋洋,其他人某种程度上都受到了打击。安洁有点後悔自己提出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大家都对於这次的探险有太多期待了。安洁cha着腰思考一阵子,最後说:「就算有人先来也没有关系,如果他们没有发表,我们也算是第一发现者。」

「是吗?」陈胤臣拍完十字镐的照片,并不是很领情。跋山涉水来到这里,结果居然只得到「调查登山步道路况」的这种程度的成果,很不划算啊。

「你们想想嘛,埃及帝王谷古墓群在科学家发掘之前就已经有很多盗墓贼进去过了,但新闻里也只用盗墓贼这三个字带过他们。发现人的称号还是留给这些科学家啊。我们也是这样。只要好好纪录,把成果发表出去。这事还是算在我们身上。」

王青和陈胤臣点点头。王青说:「这样的话我们就要重新确认这个方向对不对,因为我们要跟随的还是建造这条通道的先人,如果这把十字镐是来这里探勘的人不小心落下的,他们走的路径不一定会是我们要走的路。」

「这倒是真的,我们很难知道他们丢下十字镐时的情况。」安洁跟高兴大家又重振jg神,她说:「还是谨慎一点b较好。」

在大家讨论到一个段落的时候,雯琳就提议他们先就地休息。王青点开汽化炉照明。安洁从包包拿出一条能量bang,她脱下笨重的手套,感到一阵刺痛。她将能量bang递给wadan。

「能帮我开一下吗?」

这时候雯琳在一旁坏笑,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似乎在她眼里安洁从一开始就和wadan配成一对。她说:「你的手怎麽了吗?要wadan帮你开包装?」

「我们出发前一天我在矿场的洞口那边绊到脚,手扶在岩壁上结果划破皮,你看好大一个洞。」

安洁没有意会雯琳话中有话,她伸手给雯琳看自己右手食指上的伤口,伤口旁边的皮因为长时间闷着汗水泡得发白。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好呢?

雯琳顺势牵着安洁的手,她放下坏笑,没有多说什麽,只是轻轻地r0un1e两下安洁的虎口。

「大家。」陈胤臣突然发言,他用气音说话,似乎想要压低音量。他手里相机的萤幕照在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y森诡异。他说:「我们这是第几次休息?」

「天啊!你可以不要每次都这样吗?」王青已经快被陈胤臣这种诡异的语调弄得jg神衰弱,他说:「你要问问题就好好问,哪一次我们没有好好回答你?」

「不,我说真的,我们从瀑布出发之後休息了几次?」

「六……八。」王青算了一下,突然发觉有什麽不对劲。

「光是我记得的就有六次。」陈胤臣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大:「我们在六个小时之内休息了超过六次?怎麽想都不对吧?」

「可是,表。」

王青这时候才发现,他登山表的秒针根本就没有在动。

原本他们预计在第二天中午就原路折返,赶在三天之内结束探险。可是依据他们休息的次数,他们已经多待至少一天。为什麽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在回程途中有没有足够的粮食根本不是现在应该担心的问题。

问题是这几天他们究竟做了什麽?

「说真的,我们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时间?」

陈胤臣的惊惧又一次深深地透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相机呢?相机的时间呢?」

王青的手表已经停止运作。如果陈胤臣的相机还可以用,上面也会显示现在的时间吧?

「不行,上面写现在是1982年2月3号。」陈胤臣向大家展示相机画面,快速的晃动下安洁只能看见一片白光。陈胤臣说:「其他照片的时间也是乱的,一下子1990、一下子2022年……」

「我们不会真的掉到异空间里面了吧?在不同的时空里面跳来跳去?」恐惧让原本沉着的wadan说出不靠谱的话,他转向脚边的十字镐:「该不会不是什麽盗墓贼留在这里的,这是未来的人来找我们的时候落下的?因为我们都没有回去?」

雯琳转头看向他们来的方向,想法更加失控:「所以如果我们现在走回瀑布那边,我们有可能会遇到那些骨骸还没有si的时候──那些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原住民?」

「冷静一点。」王青说:「日期乱跳也不能代表什麽吧?电子仪器就是这样啊,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出问题,也不知道为什麽会出问题。」

「可是不只这样。」

「不只怎样?」陈胤臣那种yu言又止的说话方式真是让人感到心烦!安洁不耐地催促他快说。

「相机里面有很多照片,虽然是我照的,我是说那是我的拍照习惯,但是我完全没有印象我有照过。」

「我看。」

安洁一把抢过相机。陈胤臣作为摄影师相当尽责,不只拍下了沿途的风景,也详细地纪录队员之间的日常互动。一张一张的照片里面有洞壁的纹理、先人篝火的痕迹、安洁指着岔路的样子、他们休息时轻松聊天的神情、她和wadan亲密的交谈……

这都是什麽事?

每一张照片里的自己都像易容的怪物那样恐怖。明明长着和自己相同的样貌,做着自己会做的事,但安洁根本不觉得照片里的nv人就是自己。她根本想不起来她做过这些事情。

然後模糊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涌出来,好像大脑为了解释冲突的现实而制造出虚构的记忆。她拉远相机,不能再看了,再看感觉要疯掉。

「我们对於休息的印象是对的。」安洁摀着嘴巴,讲出她难以接受的结论:「我们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走了超过半天。王大哥,我们有办法知道我们究竟走了多久吗?」

王青深x1一口气,仔细思考之後打开自己的背包。他说:「如果我们都有定期休息,一定会吃东西。只要看看补给品还剩多少,就可以估计我们大约走了几天。」

「我们一定要知道这件事吗?」雯琳不太能接受自己缺失了这段期间的记忆,她说:「现在就不能专注讨论回去的办法?」

「如果我们连我们走了多久都不知道,那麽我们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回去。反正我们迟早也得确认自己的粮食还能撑多久,不如现在就检查一下。」

他们各自打开背包,把自己剩下的粮食和水在地上摆开。

王青发现他们背包里的粮食剩下不到一餐份量,而且很明显已经经过仔细分配,延长他们可以行进的天数。经过瀑布之後,他们一定走超过三天了。

「……怎麽这样?」雯琳发出绝望的声音:「我们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吗?」

「不会这样的,人几天没吃东西不会有问题。」在检查补给品的期间,wadan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说:「王青大哥,你都有记下我们的路径对吧?最後这段路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确认方向。我想如果我们照着原路回去,应该不会需要太多时间。顶多就挨饿几餐。只要回到瀑布那边把水装满,总归是可以走出去的。王青大哥你说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我想我们也没有本事在这几天里跑太远。」

王青摊开他的笔记本,翻看先前的笔记,把所有的路线依照他自己的笔记习惯换算成距离,大致估算总路程。

王青算了一会儿,又思考许久,他用笔杆敲敲笔记本,说:「情况有点尴尬。」

「怎麽说?」雯琳担忧地问。

「我估计了一下,我们经过瀑布之後的路程大约需要两天才能走完。重点是到了瀑布之後,还要经过最一开始的那条步道,也要花上整整一天。我不知道到那时候我们的t力足不足够走完全程。如果又有人发生小妞的状况,那我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然我们在瀑布哪里看有没有往外的出口?」wadan提出可能的解决方案:「出去外面之後用卫星电话求救?」

「可是峡谷那里能不能找到出口也不一定。」王青刻意对於峡谷有风这件事只字不提,他说:「与其花两天时间回头,不如我们继续在这里探索,洞窟水系一定会有对外的开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去。」

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要继续深入规模未知的洞窟里面?安洁对王青的提议皱起眉头,但因为王青是专业领队而没有多想。她说:「我们应该还是要往回走。现在已经距离我们原订结束时间超过一天,在矿场的人应该已经意识到我们出事了。他们怎麽样都会组织搜救队吧?」

安洁难得地说出了激励人心的话:「从矿场到瀑布的步道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条路,路程中我们一定会相遇。我们不该着重在我们可以走多远,而是要想只要我们走多远就会多快被找到。难道不是这样吗?」

安洁的提议是正论,王青也只好00鼻子认可。他交代了一下分配口粮的要诀,一行人背上行李就准备回头。

背包相较於安洁的t型有点过大,她用力耸肩抖动背包,想要调整背带压在肩膀上的位置。然後她听见身边响起「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头皮一阵发麻。

安洁刚刚在剧烈抖动身t,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听见了什麽。她和其他人对视,想要确认现在是什麽情况。

「你们刚刚有听到吗。」安洁尽量小声地说。

wadan、雯琳还有陈胤臣压低身t点点头。他们小心地移动头灯,扫描附近可能的声源。陈胤臣已经快哭出来了:「怎麽办?这里真的有不乾净的东西。」

「只是错觉而已吧?」王青不顾众人阻止,用正常的音量说:「那不是你们谁的水壶碰撞到背包的声音吗?」

「我觉得那不是水壶的声音。b较像。」雯琳说话结结巴巴:「b较像小孩的笑声。」

「这里哪来的小孩可以笑给我们听?」

「所以就说是……」

「不然小妞你再甩一次背包,看那像不像小孩的笑声?」

「我才不要。」安洁也压低了音量,王青自己要大声说话招怨恨就算了,她才不要做任何可能会让自己变得显眼的事情。

王青「啧」一声咋舌,用手敲打水壶,发出沉闷的「碰碰」声,他问:「那是不是这个声音?」

三个人都摇头。

「那只是刚好听起来是那个样子。你们说是鬼,那你看得到吗?」王青打开他的手电筒,一处一处乱照:「洞窟就这麽大,他会躲在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如果看都看不到,那他又能对你做什麽?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在怕……妈的!」

一个扁平狰狞的人脸在手电筒探照范围里停留了大约半秒钟。

「啊——!」

「你要去哪里?」

雯琳一边尖叫一边往反方向狂奔,安洁拉住她的外套和背包,想办法让她停下来。但安洁b雯琳娇小很多,根本拉不动雯琳。两人双双扑倒在地上。

安洁马上爬起来,查看雯琳的状况。雯琳蜷缩在地上不停发抖。怎麽安抚都没有用。安洁和其他人交换视线。因为雯琳的崩溃,剩下的人反倒冷静不少。

怎麽办?如果是昏倒还好说,他们不可能扛着一个jg神崩溃、会疯狂挣扎的人在洞窟里前进。真是的,那些後勤人员!明明医药包里什麽都有,怎麽会没想到要带镇静剂?

左思右想,安洁为了整个队伍的安危只能豁出去了。她吞一口唾沫,谨慎地拿捏词句:「雯琳,刚刚那个不是人脸。」

「你在说什麽?」陈胤臣小声地责难。安洁「嘘」地要他闭嘴。

「嘿,不要怕,那不是鬼。」安洁来回抚0雯琳的肩膀安抚她:「我们刚刚看到的不是怪物。不要怕,先深呼x1,来,x1气,一、二、三,呼,很好。」

「不是人脸,那是什麽?」

雯琳稍稍放松,开始哭了出来。安洁将她抱在怀中,眼神向其他三人求救:「说什麽都好,快点帮忙糊弄过去!」

「那是山羌。」王青说话了。

「山羌?」

「我是说那可能是某种大型哺r动物,或是猫头鹰之类的。这些动物在那种情况下突然被光照到就会愣在原地。牠们瞪向光源的样子很容易被认ren脸。你看嘛,有些鸟的叫声听起来也像小孩在笑。」王青蹲下来,对雯琳说:「徐小妹,我不是因为要安慰你才这样说。我真的觉得是这样。而且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王青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似乎在评估自己说的这些话有没有效果。安洁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这些动物不是生活在洞窟里面的,他们只是误闯这里才遇上我们。」王青将雯琳扶起来,他说:「这就表示这附近就有通向地面的出口。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出口马上就可以出去。之後我们打卫星电话,不到几个小时就可以等到救援。所以打起jg神来。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雯琳点点头。wadan和陈胤臣听到王青真假混杂的说词也放心下来。或许是内心深处希望他们能够马上脱离现状,所以才会这麽简单的就被说服。几个人收敛心神,准备跟着王青朝他们看见苍白人脸的方向前进。

安洁有点错愕,她原本只是要安抚雯琳,让她可以冷静下来跟着大家继续往回走。哪知道王青随便说几句话就将所有人往洞窟深处带?

「等等,我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我们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通向外面的出口。」王青的语气很坚定。

「不往回走了吗?」

「之前讨论过了,如果可以确定这附近就有出口的话,我们大可不必再多花两天时间在洞窟里往回走。」

「可是我们不知道那个动物是从哪里来的。」安洁尽力地想要提示其他人王青对於人脸的异常论述,但是她现在还牵着雯琳的手,「那才不是动物!」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她只能说:「wadan,你确定吗?不照着我们原来的计画回去?」

「抱歉,我也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如果附近就有出口,我不想再多花时间。」wadan说:「要我在这里多待两天,我真的受不了。」

「而且我们可能也没有那两天了。」王青补充:「即使我们可以在洞x里面挨饿前进,我们也没办法在洞x里面0黑探路。原本预计的行程只有三天,照明的电池是以这个基准准备的。当然我们也有带一些备用电池以防万一,但照明时数终归有限。」

王青装模作样地要大家节省电池用量,只留王青自己的头灯和走在队伍最後的wadan的头灯开着。或许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这样的决策很合理,不过安洁只感到深深的恶意。

王青利用他专业向导的身分和稀缺的电池资源,巧妙地主掌了队伍行进方向还有队员视野的控制权。现在走在中间的雯琳、陈胤臣还有安洁基本上看不到任何东西——看不到任何王青不想要他们看见的东西。

最可怕的是安洁提出任何反对意见,都会被当成歇斯底里。一般神智正常的人可不会在遇难的情形下怀疑有专业素养的向导。

然而,安洁对王青会有这麽大的戒心自有她的道理。安洁没有洞窟探勘的经验、也不曾注意过洞窟探勘相关的知识,她甚至连登山露营都没有t验过。安洁对於户外活动的技巧和要诀一无所知。但是她知道关於这个洞窟的秘密、一个只有她知晓的秘密。

安洁明白那张惨白的人脸绝对不是迷路的大型哺r动物或者是夜枭之类的猛禽。因为她清楚地看见那张青白se的脸、那诡异地裂着的笑容。

和梦里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安洁回想起在峡谷时她和wadan的对话。王青强y地否定小男孩的存在,并不是因为顾忌陈胤臣对於怪力乱神的敏感神经,他只是要掩盖这里有恶灵存在的事实。

王青根本不想带他们脱困。他想要带他们进入洞窟尽头、带他们进入无明地狱、带他们进入世界的底端;他想要解放那个被封印在地壳下、摄人心魂的恶灵。一个人投入自己的灵魂还不够,王青还想献祭他们的x命!

王青已经中邪了,就像凿出这条道路的、千千万万的先民那样,执着地花上余生开凿洞窟。再继续走下去,他们一定会困si在这里。不过单纯困si还算好的。在安洁眼中,没有继续深入洞窟的那群原住民脑袋b王青还要清醒!

安洁得在王青拿起圆锹开始凿洞之前阻止他继续发疯。当初预计步道会通向外面的山地,为了应付初步清理遗址的工作,他们每一个人都带了一把折叠圆锹。她一定要找到机会和王青对质,抖出他继续前进的真正目的。

不过现在也只能乖乖往前走了。因为眼前的路几乎都依靠王青头盔上的头灯照明,不仅昏暗,晃动也十分厉害。安洁没办法观察周遭的景se。多亏如此,她能够专注於感受脚下的地形,她明白地知晓在每一个分歧点,王青选的方向都是向下的那一条路。

「喂,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往下走啊?从这悬崖看下去,这条路只会往下吧?」

安洁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提出疑惑,倒是敏感的陈胤臣首先发难。可惜陈胤臣大惊小怪的前科累累,发言并没有起到多大效果。王青随口糊弄过去。

「你想太多了。这里的地形就是这样,怎麽走都觉得在往下。以我的经验走这边是最快的。」

「可是刚刚左边那条路看起来是往上的。」

「那条路没有空气流动,是si路。」

「这条路也没什麽风啊。」

「吵si了!到底你是向导还是我是向导?我说是这条路就是这条路!」

王青突然转过身来开骂。安洁和雯琳基本上是闭着眼睛走路的,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和王青撞个满怀。雯琳吓了一跳开始挣扎。互相推挤之间,安洁牵着的手向旁边脱开。

然後是一连串的岩石摩擦和碰撞声。

等到所有人都从惊慌中站定,安洁打开头灯,心里生出一gu异样感。这gu异样感实在太令人害怕、太令人不知所措;引发异样感的事情也发生得太过快速、太过平淡、太过於轻描淡写,以至於让人感到无b错乱。花了好久的时间安洁的情感才容许她接受现在的情况。

雯琳坠崖了。

安洁因为情绪激动而喘着粗气,她趴在悬崖边往下大声呼喊雯琳的名字。悬崖下面是一个陡坡,头灯的光线照不到底。雯琳一定顺着陡坡滑下去了。

「怎麽办?没有回应。」安洁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别急,她可能还活着,现在只是昏过去了。」王青说:「我们下去看看。」

「都有一个人si了,我们还要继续往下走?」

陈胤臣坐倒在岩壁上,已经站不起来。安洁生气地大喊:「你又不知道她已经si了!」

「可是,人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还有可能活着吗?」

「混蛋。」要不是这里空间狭小,王青一定会一把揪起陈胤臣的领口。王青说:「就是因为你她才会摔下去。现在你要抛下她一个人逃跑?」

「明明就是你突然停下来,她才会被推下去。」

「如果你没有这麽烦,我需要这样吗?」

「够了!如果你们不去找她,我自己去。」

安洁大吼阻止两人互相推诿卸责。她才不关心到底是谁害这件事发生、谁该背负道德责任。现在摔下去的人是雯琳、生si未卜的人是雯琳,需要受到关注的人是雯琳!她不想要雯琳醒来的时候身旁没有一人在场。那种绝望的无助感光是想像就让她浑身颤抖。

安洁失魂似地直往下走,脚步踉跄,看起来随时都会跌落悬崖。

「安洁!」wadan抓住安洁的背包,把她拉向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她。wadan说:「冷静一点。如果到时候连你都摔下去了,雯琳要怎麽办?你因为她而摔下去,她该怎麽面对这件事情?」

「可是是我……」

「什麽?」

「我……是我推了她呀!」安洁终於忍不住哭嚎出来。

其实安洁也因为罪恶感而感到害怕。要不是她们两个并排走在一起、要不是她没有看路、要不是她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雯琳身上……要不是她失去平衡的时候推了雯琳一把,雯琳就不会摔下去了。

她杀了人。

二十一年的生涯里面安洁第一次感到这麽害怕。不像这个洞窟只有氛围诡谲、不像青白se的男孩只有笑容邪佞,雯琳的失足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就在她身边发生,就因为她而发生!

该怎麽办?安洁完全不晓得。她只想快点确认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神啊,请原谅我。」安洁心里这样祈祷。安洁希望雯琳没事不是因为她关心雯琳,是害怕她真的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安洁的心是多麽的卑劣啊?

不行,她一定要亲眼看到雯琳的遗t。

天啊,她心里已经认定雯琳si了。

想到这里,安洁又开始颤抖。wadan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只是不停地说着:「不要想太多,这只是意外。」

看到安洁崩溃的样子,王青也坐到地上。他想要平抚心情似地用力地呼x1吐气。所有人相对无话。

「wadan,谢谢你。」

在原地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安洁终於缓过来。她擦擦眼角的泪水起身,调整好自己头灯的位置。安洁向王青说:「我们走吧,不过这是我陪你走的最後一段路了。」

「你在说什麽?」wadan不解地皱起眉头。

「王青知道我在说什麽。」安洁现在也不叫王青「大哥」了,她说:「这里根本就没有野兽,也没有什麽对外的出口,他只是找藉口把我们带到洞x深处罢了。」

wadan和陈胤臣看向王青,希望他做出反驳。但没有,王青只是脸sey沉地瞪着安洁。安洁说:「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但是如果在找到雯琳之後你还不告诉我们为什麽你执意要继续探勘洞窟,我就要自己回去了。」

「你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事也有一份算在你头上。」

少把雯琳的事情和这你的专断独行混为一谈!安洁不以为然地回应:「随你怎麽说吧。」

探险就在诡谲的气氛下重新开始。队伍依旧由王青带头,但为了减缓两人的冲突,陈胤臣走在中间,wadan走在安洁身後护着她。

现在目标明确,王青的秘密也被说开,王青就直直地带他们往洞窟的深处前进。安洁这一方则是每过一个岔路都用折叠圆锹在岩壁上凿出明显刻痕,毫不避讳地展露她对於王青的不信任。

在这逃不了的地方,夹在争吵的两方之间的陈胤臣和wadan自然承受着巨大压力。然而这压力不只来自於成员之间的紧张关系。王青和安洁虽然水火不容,但是他们展现享有共同秘密的默契。陈胤臣和wadan则完全被蒙在鼓里。

身为团t的成员,知道有秘密却不知道秘密的内容非常可怕,尤其这个秘密攸关生si。

没有野兽?没有出口?只是往si路里走?在粮食短缺,照明时数也所剩不多的情况下,陈胤臣和wadan消耗着自己的生存机会,盲目地跟着这两人前进。如今雯琳已经为此付出代价。

下一个轮到谁?

一个是将他们推入无可返回的深渊之人,一个是冷眼旁观他们被推入无可返回的深渊之人。陈胤臣和wadan到底能够相信哪一方?

哪一方都不能相信。站在陈胤臣和wadan的立场,王青和安洁根本就是一夥的。他们只是因为事情乔不拢而争吵罢了。

然後他们现在要跟着这两个骗子继续有去无回的旅程。

要不是陈胤臣和wadan觉得他们还有义务去见雯琳最後一面,他们应该当下就启程离开洞窟才是。

另一方面,安洁会不明白和王青摊牌的风险吗?安洁是常常说错话,但她并不是不懂得他人感受。安洁当初没有拆穿王青就是为了照顾雯琳,就是为了让团队不会因为互相猜忌而陷入分裂的境地。那她为什麽选在这麽关键的时候撕裂团队?

安洁认为雯琳失足是她的责任,她的责任在於默许王青将大家带入深渊。如果安洁继续让王青为所yu为,她无法原谅自己、她也无法阻止她的jg神一片一片剥落,崩塌成她不认识的样子。

安洁不得不说。

一路无话,一行人的内心却波涛汹涌。走下第四层落差较大的台阶,洞窟的地势恢复平缓,路也变得b较宽了。这时前方的黑暗传来一连串「哔啵」声响。

「雯琳?」

安洁推开陈胤臣和王青,一边呼唤雯琳一边在附近搜索声音来源,也不听wadan在她身後叫唤。在附近搜索一圈毫无所获。他们是贴着洞壁绕下来的,不知道离雯琳最後落下的地方还有多远。

「也不在这里吗?」王青终於开口。

「没有。」安洁撑着膝盖喘气,她说:「不过听到有活动的声音。说不定是她在求救,我们应该要喊……」

安洁看见视野的角落有一片不自然的景象。她直起身,谨慎地靠近。

那是一摊碎片、青se的薄片散在一片圆形区域里面。碎片的质地和周围的钟r石是一致的,但薄得稍微透光,就呈现出一种优雅质感。这些薄片有点像碎裂的蛋壳,而其包覆的物品形状bj蛋还要复杂许多。抬头一看,碎片分布的中心上方有一支钟r石。

这些碎片散布的状态看起来就好像放在钟r石下方数百年物品突然动起来,将其表面附着的那层薄薄的壳抖下来一样。而这些壳的形状安洁越看越觉得熟悉。

脸se青白的男孩。

安洁这才想起,在这黑暗诡谲的洞窟之中,会动的并不只有活物而已。

「怎麽了?你看到什麽?」

wadan和安洁不一样,因为一直提防着他们先前看到的「野兽」,所以和安洁隔了一段距离。看到她神se不对,停下脚步,戒备地等在後方。

「我、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些石片、一些壳。」安洁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明自己的猜想。从他们看到的脸、听见的笑声,还是自己的梦境?安洁说:「不知道是什麽的壳。」

意识到这可能是哪些诡异的「东西」留下来的痕迹,安洁冷静下来,不再自己一个人行动。她转头向wadan寻求保护。

不过wadan看安洁接近自己,马上戒备地退後。安洁心里一阵惊慌。

「怎麽了?」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吗?」

「我们?」

「你和王青。」

wadan不知道什麽时候ch0u出背包里的摺叠圆锹,将安洁和後来跟上的王青隔在外面。摺叠圆锹展开全长不到一公尺,安洁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好远好远。

「等等,我们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一直以来安洁很信任wadan,在和王青摊牌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认为wadan也会站在她这一边。wadan拿着武器指向自己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我也希望这只是误会。我很想相信你,前提是你没有骗我。陈胤臣,你也过来。」

陈胤臣一脸困惑,但他也马上就能感觉到在场的人只有wadan和他有着相同立场。陈胤臣笨拙地翻出自己背包上的摺叠圆锹靠到wadan身边。

「我没有骗你啊。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是王青!你自己问问他到底想要g什麽?」

「你想问我什麽?」

相较於安洁的不知所措,王青看着这群年轻人内讧,感到可笑,甚至有些荒唐。他没有摆出戒备的姿态,也没有拿出武器,他一派轻松地双手抱x,看这群人到底要胡闹到什麽时候?

「问你什麽?」安洁对王青的轻蔑态度感到生气,她愤怒地质问:「我要问你为什麽要隐瞒那个小男孩的存在?为什麽要把我们引入洞窟的深处?还有,我们这次探险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不要跟我说那些发掘遗址的鬼话,我知道岛泥不会做这种事情!」

「小男孩?」wadan听见了他唯一有印象的关键字。

「你在瀑布那边探路的时候说你看到一个小男孩在路上走对吧?那个小男还才不是幻觉。我那天也看到了。」回想到那时的情景,恐惧油然而生:「我昏迷的时候,他就蹲在我面前观察我!」

「你昏迷的时候!」王青失笑,他说:「你们听听她说了什麽。你昏迷的时候怎麽能看见有人在看你?wadan,原谅她吧,她只是因为压力太大,听了你的故事之後产生了幻想。」

「那才不是我的妄想。」事情朝不利自己的方向发展,安洁有点焦急:「那你要怎麽解释你顺着我的话把小男孩说成野兽的事?」

「因为那就是野兽啊。」王青两手一摊。

「咦?」

「那确实就是一种猫头鹰。我说,在洞窟里一直找不到出口的焦急感我可以理解。但这种事本来就这样。我们没有洞窟的地图,想要找对外的通路也只能一步一脚印地搜索,有时候运气不好,可能绕了一圈才找到也说不一定。这时候指责别人刻意把你们困在这里心里或许会轻松一点,不过我们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又是这种说法。wadan,你们那时候也看到小男孩了对吧?还是你也是看到猫头鹰?」

wadan低下视线,他说:「我不确定。要说这里有小男孩什麽的,实在没有办法想像。」

「陈胤臣,你不是也觉得那不是野兽吗?」

安洁急於寻求认可,连不能抓的稻草都抓了。果然陈胤臣只是摇摇头:「你那时都说不是了,怎麽现在又要改口?」

「我会这麽说是因为雯琳那时候……」

「安小妞,没有关系的。」王青为这件事下最後结论:「雯琳发生意外,我们都受到很大的打击。你千万不要怪罪自己。现在重要的事情是我们要快点找到雯琳。如果她现在醒了,我们不能放她一个人在那里对吧?」

「我不是因为雯琳出意外才这样。」安洁喃喃地说。

她这时才惊觉王青的陷阱是多麽y沉、多麽地具说服力。

王青见时机成熟,他对wadan说:「她现在的jg神很不稳定,之後看到雯琳的时候可能会伤害别人或自己,我们最好现在先收起她的武器。」

……好厉害。不到几次来回辩驳,王青就顺着安洁的话把安洁打成承受不住夥伴发生意外,而陷入妄想的小nv生。安洁感到很绝望,她选错时机发难,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了。

wadan一手拿着摺叠圆锹,一手伸向安洁,他说:「把铲子给我。」

「wadan……」

「给我。」

最後wadan不仅收走了安洁的摺叠铲,还依照王青的建议,绑住安洁的手,避免她做出极端行动。

「对不起,这也是为了保护你。」

wadan将绑着安洁双手的绳结捆紧之後,把绳子的一端绑在自己腰上,怕安洁随便找个悬崖就跳下去。发疯的人会做出什麽事情谁都说不准。

看安洁双手被绑走路不好维持平衡,wadan揽住安洁的背包,两人一同前进。要不是现在wadan和安洁两人情势剑拔弩张,说不定安洁还会觉得有些浪漫。

不对。

如果现在wadan认为安洁已经不能信任,他觉得不会和她靠得这麽近。安洁甚至觉得wadan对他的关心有点到呵护的程度。就算这其中没有掺杂男nv之情,wadan只是把安洁当成病人照顾,两人的关系也和五分钟之前不同了。

先不管为什麽wadan刚才将她当作背叛者专注於对付王青,安洁还没有ga0明白隐瞒王青的图谋让自己变成了共犯,和王青一轮交锋之後,wadan对她放下戒心是明摆着的事实。

也就是说安洁现在有夥伴,王青只有一个畏畏缩缩的跟p虫附和着他那随时会崩毁的谎言。这样一想,安洁需要做什麽就很清楚了。

「wadan。」安洁用了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开口:「你问我刚刚看到了什麽吧?」

「你只是太累所以jg神不太好。」果然wadan的声音很温柔:「不要想东想西的,我们先找到雯琳再说。」

「你还想说那些毫无根据的话吗?」像是害怕安洁继续提到那些y谋论,王青恫吓安洁:「你要再说下去,我们就把你的嘴巴也塞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安洁尽力装出因恐惧而紧缩的声音:「我刚刚在地上看见碎石片散落在地上,碎片的裂痕还很新,好像刚刚才敲碎撒在那里。我是说如果这里有人的话。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这里这麽暗,路也看不清楚。wadan,我们会不会又在这里走了两天?天啊,我已经不太记得雯琳跌下去的过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明明路这麽暗,她是那麽害怕,还被b着关掉头灯。然後什麽都看不到的状况下被推下去。明明只是正常地在寻找出口,wadan,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麽那时候要这麽生气?」

「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戏?」王青对於安洁的用词很感冒,这麽说就好像王青设局杀了雯琳。

「王大哥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安洁无辜地否认自己在指涉王青的罪行。确实安洁的目标不在王青身上。

她是要煽动陈胤臣内心的恐惧与猜疑。

说了两段话之後安洁适时收手。现在大家认为认为她的jg神在崩溃边缘,做太过头只会适得其反,让她的话语再度变成歇斯底里的妄言。

现在安洁只能装作害怕的样子,将猜疑的小小种子偷偷塞入wadan和陈胤臣的心里,然後祈祷它会生根发芽。

他们来到一个较为平缓的路段。从绕行的方向来看,再绕几个弯应该就可以看到雯琳落足的地方。安洁感到紧张。她到底会看到什麽?她希望雯琳只是沿着坡面滚落、希望她只是轻微擦伤,她希望雯琳还好好地活着。

可是这里实在是太暗了。

安洁的头灯依旧没有打开,不过她和wadan步伐协调、wadan也不会自顾自地扫视地形,或者说两人有奇妙的默契吗?安洁能够顺着wadan头灯的照s方向观察四周景se而不感到头晕。只是wadan头灯的光线受到大片石帘遮蔽,安洁并不能清楚的看清前方路面。

「听。」wadan的声音从安洁的左上方传来。

众人停下脚步仔细聆听,sh冷的空气中细细地传来低沉、间断,摇摆不定的哼声。

像是有人在呵欠、叹息、呼x1……抑或是sheny1n?

不像那时候的「咯咯」笑声,这次的哼声实在太过暧昧,就连安洁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野兽」在作乱,还是只是某种自然现象发出的摩擦声响。

「徐小妹?」王青试探x地叫唤雯琳。

声音停了。

四人互相对看。既然声音会有不规则的断续,那就是活物发出来的声音。王青向前探路。虽然坚称这个洞窟里没有怪异之物,但王青还是ch0u出自己的折叠圆锹,戒备而缓慢地向声音来源走去。

「呜呜……」

停顿了一阵子,声音再次出现。虽然洞窟里的回音嗡嗡响,很难辨别出正确的声源位置,声源的位置感觉b刚刚更近一点。而且不管声音的主人是谁,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

安洁的内心面临强烈挣扎,一方面她非常希望那是雯琳的sheny1n声;一方面她非常害怕声音的主人就是刚刚才脱壳的怪物。

明明声音表现得再痛苦一点,安洁就能毫无顾忌的向前奔去。

各种担忧惧怕让安洁僵在原地。wadan轻轻地推她,催促她向前。但没办法,如果只是要和王青或者是诡异的恶灵周旋,安洁用力踏地一步就能鼓起勇气鏖战到底;但没办法,现在安洁面对的是同伴的si和自己的罪恶。

天啊!不要再假设雯琳已经si了!

安洁内心激动地斥责自己。可是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事情的真相。刚刚他们到底向下探勘了多少高度,安洁心里有数。从这个高度上摔下来,雯琳需要奇蹟才能活着。安洁当然希望这世上有奇蹟。

但如果这世上不是只有奇蹟呢?

如果还有奇蹟之外,诱惑人的、吞噬人的恶灵呢?

「雯琳?」

安洁在wadan的头灯照s范围边缘、石笋的後面看见一个苍白的影子迅速向下闪过,动作就像人昏眩倒下的样子。

虚弱的声音、昏倒的人,而且不是那个青se的、诡异的小孩的高度。

是雯琳听见他们的动静爬向这里!

「wadan!抓住她!」

安洁内心放松,不自觉向前狂奔。王青大喊要wadan控制失控的安洁。wadan混乱之中拉扯绑在腰上的绳子,绳子连到安洁身上让她重重向前扑倒。还好戴着头盔和全副装备,安洁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你g什麽?」wadan赶紧将安洁扶起。

「我看到雯琳了!她倒在那块钟r石後面。」

王青半信半疑地走到安洁说的位置,他摇摇头後退两步:「这个小妞已经完全疯了。原本只是妄想,现在还看到幻觉。」

「是真的!我真的有看到!她就在那里!」

对雯琳的关切让安洁顾不得自己和王青的斗争。在旁人看来安洁的jg神已经全面崩溃。

「wadan,抓好她,不要让她乱跑。我们至少要把她安全地送回家。」

「好了,没事了。」

wadan把安洁的双手解开。一开始安洁还很高兴wadan终於相信她了,但wadan卸下安洁的背包之後将安洁的双手反绑在背後。他背上安洁的背包,然後g着安洁的左手,将她紧紧扣住。

「wadan?」

「安洁,没事的。就像王青大哥说的。」wadan的声音温柔地让安洁感到背脊发凉:「我们会把你平安送回家。」

气氛诡异地转变,安洁看着王青严肃的面se、陈胤臣同情的眼神,还有wadan近乎失落的、安抚人的笑容。

难道疯了的人,真的是我吗?

一阵闹腾之後他们继续上路。安洁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几乎完全依靠在wadan身上。他们每走一段路就停下来聆听声音的位置,但也没有人再看到任何景象。声音时大时小,这就像声音的来源从他们身边逃开一样。

「王青大哥,你觉得那是什麽声音?」第三次停下来,wadan向王青发问。

「什麽东西都没有看到,现在做什麽猜测都没有意义。不过真要我说,还是那句老话,应该是某种误入洞窟系统的大型哺r动物。」王青搔搔头:「为了要避开我们所以一直往我们前进的方向逃开。声音才会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们走的这个方向有可能是牠闯进来的方向吗?」

「我也说不准,不过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岔路,如果牠不是早我们很多从跟我们一样的地方进来,那我们很可能正在往牠闯进来的入口前进。」

「所以我们还是有可能在这里找到出去的路。」

「我们现在还是先找到徐小妹吧。出口的问题。」王青长叹一声,笑说:「洞窟就这麽宽,再不济,我们把这只动物抓了,烤一烤,还能多撑几天。」

「真期待呀,不知道味道怎麽样?」陈胤臣似乎因为队上终於出现正常对话而松一口气,他说:「wadan,你是原住民吧?这种动物吃起来好吃吗?够不够sao?」

「我很小就搬到都市读书,这几年才回来,山上的野兽也没看过几只,才会说不知道那是什麽动物。」wadan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发脾气。他把话题丢给王青:「王青大哥,你们登山的时候听过这种动物的叫声吗?」

王青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後终於说:「没有。不过也不是只要登山就会认得那些动物。牠的叫声在洞窟里也这麽小,之前就算有听过也不会注意到吧?」

对於声音的来源有大致定论之後,他们放松警戒,不再停下来确认声音位置。加快脚步向前搜寻,希望可以赶快找到雯琳。

然後王青停下来,手里的折叠圆锹垂落到地上。陈胤臣遮掩双眼跪下来。wadan拉着安洁向前,洞窟里久违的、人造物品的景象毫无遮掩地映入安洁眼帘。

来这里的路上,安洁一次又一次地想像她将会看到的画面。或许她会看到雯琳像睡着一样,安静祥和地趴在地上;或许她会看见雯琳因为擦伤、骨折而痛苦地扭动挣扎;或许她会看见雯琳脖子折成奇异角度,si不瞑目的双眼怨毒地瞪着她。

但都没有,安洁没有看见任何情绪,没有看见任何意义。雯琳的形t摊在地上是如此简单、如此直接。安洁第一次感到这世界上没有鬼、没有灵魂、没有si後的世界。

人si了就si了。

剩下的东西只是单纯的物品而已。

「我们现在要怎麽做?」

王青坐在地上拄着折叠圆锹沉思;陈胤臣摀着脸蹲在雯琳的屍t旁边;安洁双手依旧被反绑在背後,靠着石笋面无表情。只有wadan一人打破沉默。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王青语气很平淡。

「我才不要在这里休息!」陈胤臣第一次强烈反驳王青的意见,他说:「在屍t旁边你要我们怎麽休息?」

「不然你要把她放在这里一个人回去吗?」

「我……」陈胤臣突然意识到这麽做也不对,但是对於屍t的抗拒最终还是胜过了道德正确。反正这里也只有四个活人,有什麽道义好谈!他说:「我们现在这个状况要怎麽把她带回去?背着她爬回刚刚的台阶?要背你背!」

「但是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要将同伴的遗t留在这里,wadan还是有点抵触。

陈胤臣激动地挥舞双手:「不然,我们可以把这里标记下来,之後再找人回来把她运出去。搜救人员、巡山员,谁来搬都好,总之这不是我们的工作。」

「不然我背。」wadan终究是wadan。

「你还是先把你那小妞顾好。」王青00自己的胡渣,他说:「这样的话有点棘手。我是可以背,但是如果这小子无法接受,再一个人jg神出问题我们就难办啦。」

王青伸手去拉雯琳的背包,雯琳的屍t被扯动,肢t像烂泥一般瘫软地摇晃。雯琳t内的血ye渗流出来。里面已经完全摔烂了。陈胤臣摀着嘴巴:「你g什麽?」

「背包里还有她那一份电池和口粮。她用不到,我们用得到。如果我们出不去也没有人能够回来安葬她了。她会理解的。」

王青从雯琳的背包里翻找处剩余的补给品。除了食物、电池还有医药用品,王青也带上了绳索还有安全扣、岩钉之类的装备。最後他拆下雯琳的头灯,打开看看有没有坏掉。王青拍几下之後头灯终於亮起来,他就将头灯收进自己的背包里面。

wadan把雯琳的屍t摆正。都已经被同伴留下来了,wadan希望雯琳至少不用以扭曲的姿态度过这段时间。wadan说:「那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走?」

「跟刚刚说的一样,继续往那个方向走。」王青指着前方的黑暗:「那只动物闯进来的入口可能就是在那个方向。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找一个地方休息就是了。我看大家状况都有些不好。」

「又是往下。」陈胤臣轻声嚅嗫。

「你有什麽意见吗?」

「我们从进入最初的步道开始就是一路向下,从来没有往上爬过,现在我们已经在地底深处了吧?你一直说这里有能让动物闯进来的入口。可是我们第一次看见的野兽是猫头鹰。你怎麽知道牠不是从几层楼高的洞口飞进来的?」

「然後我们跟着牠走,却没有再看过那只猫头鹰一次。现在又说有另外一只大型动物,我们看都没有看过一眼,你不知道那是什麽动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你就说要跟着牠走。」

陈胤臣说了好长一串话之後看着王青要他解释。但是王青只是看着陈胤臣,仿佛说着:「然後呢?」

「这里真的有出口吗?」陈胤臣有点急了。

「有。」

王青的回答简短而坚决。陈胤臣愣住了。他原本以为王青会说出可以说服他的理由。他甚至认为王青有说服他、让他安心的义务。结果王青只是短短地回答一个字就将他打发过去。

「你不解释一下吗?」

「要解释什麽?」

「你怎麽知道这里有出口?你怎麽确定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就算是直觉好了,总是有依据的吧?」

「我就是知道。」王青异样地不再拿出「有误闯洞窟的野兽」那一套说词,或许是他认为他不必重复原因,或许是这个原因原本就不成立。他说:「我是这次探险的向导,我是这里唯一有探洞经验的人。上一次你挑战我的专业的後果是什麽?是现在摊在地上的那个!」

王青指着雯琳的屍t。这深沉的指责让陈胤臣退後一步。

「你们只要跟着我就好了,还想活就不要问这麽多。」

王青凶狠的气势让陈胤臣退後第二步。陈胤臣甚至觉得王青王青说这句话的不仅仅只是警告他会出意外,而是恐吓陈胤臣王青会亲手杀了他。

陈胤臣低下头不再说话。王青就招呼大家继续前进。临走之前,安洁的道德意识告诉她应该回头再看雯琳最後一眼。安洁做了,但还是一样,她没有看见任何意义与价值,没有任何特殊的、能缅怀的事物。

人si了,就什麽都没有了。

後来他们找了一个b较宽广的洞室一角暂作休息。王青点起汽化炉,维持微弱的光线。

「如果你们有谁觉得这里有什麽奇怪的东西,要守夜就去守夜吧,反正我睡醒之後就要上路。」説罢王青倒头就睡。

王青的命令听起来十分霸道,不过他也有他这麽做的理由。当他们通过瀑布之後电子仪器和手表的计时功能都异常失灵,就连队员们的记忆都会在不自觉的状况下缺失。他们无从知晓现在到底是什麽时候,距离上一次神智清晰又隔了多久时间。说不定他们抵达雯琳陈屍的地点後又过了两天,只是他们没有发现而已。

一路上都是wadan在照护安洁,他们就自然而然地互相依偎。靠着洞壁,两相无话。在安洁快要睡着的时候,wadan突然开始解他自己身上的绳索。

「不好意思,我去上一下厕所。」wadan想了一下,他说:「你要去吗?」

看见安洁一脸尴尬,wadan连忙挥手:「不对、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需不需要去上?」

「我知道啦。」安洁撇开视线:「我没怎麽喝水,现在还不需要。」

「抱歉。」wadan转头向陈胤臣说:「可以照顾一下安洁小姐吗?」

陈胤臣呆楞地应声。wadan赶紧往旁边的黑暗里面跑。

安洁心里开始琢磨奇怪的假设x问题。如果她说她想要上厕所,那wadan会选择绅士但不t贴地让她一个人走到黑暗里面?还是为了保护她而不绅士地和她一起去呢?安洁对於这件事的答案没有什麽兴趣,说实话不管wadan选了哪个选项都会让她感到不满。她只是在想像wadan因为感到两难而困扰的神情而已。

想到一半陈胤臣偷偷00地靠过来,在安洁开口之前陈胤臣神情慌张地摆出噤声手势。他向安洁展示几张纸条,上面大概写着满满的字。可是安洁和汽化炉距离太远,在这样的光线下根本无法辨识纸条上写了些什麽。

他指着呼呼大睡的王青,在嘴巴前面用双手食指打了一个叉。大概是说这份纸条不能被王青发现。

接下来陈胤臣指指纸条,指指安洁,又指指wadan离去的方向。他举出右手食指中指b出走路动作,再b着头灯位置,然後食指中指戳向双眼,再戳向平摊的左手手掌。最後用的动作作结。

什麽什麽?这是要他们在前进的时候用头灯的光线偷偷上面的讯息吗?安洁又看陈胤臣重复一次动作,点点头表示理解。陈胤臣就将纸条塞进她的x前口袋。

尽管表面上相当冷静,安洁内心非常惊慌。她在疯狂情境下因为妄想而埋下的种子居然真的在陈胤臣心里落地生根并且成长茁壮。陈胤臣在王青的眼皮底下传递讯息。

他这是要组织叛变!

冰冰凉凉的,好像有人的气息呼在安洁身上。安洁转头躲开,肩膀却押上重量,她向後退缩紧贴洞壁。两边大腿外侧隐隐约约被触碰着,她这才惊觉有人跨坐在自己身上。她睁开眼睛,不知道什麽时候汽化炉已经熄灭,眼前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什麽?谁?想g什麽?

安洁内心一阵惊慌,还没来得及发出求救声音,腹部贴来复杂的触感还有气流的碰撞声。

有人把脸贴在她身上嗅闻!安洁想挣开对方,但是对方力气太大,而且安洁现在双手被反绑,对方轻易地就将安洁压在墙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腰、肋骨,下x……那人越闻越上面,至於抵达锁骨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贴在安洁身上。

王青?陈胤臣?为什麽要对她上下其手?因为觉得出不去所以在人生的最後想要来一发吗?她才不要!

wadan快醒醒!

那人的嘴唇沿着安洁的身t曲线移动,跨过夹克领子,亲上安洁的侧颈。冰凉光滑的嘴唇和冰凉的鼻息轻触皮肤,安洁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然後那人两片嘴唇之间伸出一条黏腻的舌头。

「噫——!」安洁终於叫出声来,疯狂地挣扎不管身t在岩壁上磨地发疼。

「怎麽了?」刺眼的头灯亮光随着王青的声音炸开。

披头散发,青白se的nv人。

淡se的眼瞳直gg地盯着安洁。

「——!」

安洁无声尖叫,扭动身t侧倒在地,想要将自己挤进岩壁和地面的夹角。wadan打开头灯,才迷糊地发现自己看不清楚是因为没戴眼镜,调整镜框之後看见眼前有一个披头散发、一丝不挂的nv人趴在安洁身上。wadan吓一大跳,一脚将nv人踹开。

nv人四肢着地,以不自然地动作扭动躯t,就好像不知道要如何使用这个身t移动一样。她一边转动脖子以奇异的角度打量wadan,一边发出那种低频的、嗡嗡的低鸣声。

她就是王青口中的奇异野兽。

wadan大叫一声,nv人向他冲来。wadan扑倒到一旁勉强闪过。

「跑、跑啊!」

另一边王青和陈胤臣抓起背包跑向洞窟深处。nv人被x1引注意力,追了上去。wadan站在原地好久好久不能动弹。

整个窟室只剩安洁呜呜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

wadan一边道歉,一边解开安洁的双手。一开始以为安洁jg神不稳定,她的妄想和幻觉影响到全队安全才会限制安洁行动。现在wadan了解到安洁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wadan并没有心力为自己没有相信安洁感到懊悔。

他闭上眼睛都能看见那怪物的模样。

时间错乱、诡异笑声、青白se肢t,扭曲的记忆碎片塞满wadan的脑袋。他的世界一点一滴逐渐崩解。他难以想像安洁独自面对这一切究竟是什麽感觉。换作是他,难保不会疯掉。

安洁双手自由之後,又伏在地上哭了好一阵子。wadan说什麽都没有用,他只好重新点燃汽化炉,在昏暗的照明下抱着折叠圆锹守在一旁。

「冷静一点了吗?」

wadan看安洁抱着膝盖靠坐到岩壁上,ch0u鼻子的声音逐渐减缓,试探x地搭话。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wadan不晓得他如果放任自己惊慌,会不会一口气将自己推入崩溃深渊。在jg神真的崩解之前,wadan只能咬紧牙关忍住不大吼出来。

「那好像是雯琳。」安洁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什麽?」

「我现在回想起那个nv人的脸,好像就是雯琳。」

居然回想这种事情。安洁的jg神力让wadan感到惊叹。他现在巴不得忘掉那个怪物,根本不会想要确认牠的容貌。

「你是说那是雯琳的……屍t?」wadan一想到si去的雯琳再度动起来,全身一阵j皮疙瘩。常识、理智和眼前的异常事物在他心里引发一次次冲突,难以达成共识:「这不可能啊。但是这个洞窟这麽诡异。不过,就算屍t真的动得起来,雯琳的骨头全都摔碎了,也不可能像那个怪物那样活动……」

wadan在离开雯琳的坠落地点之前,摆正了雯琳的遗t,所以他知道雯琳的四肢都已经折断,不可能像他们看到的怪物那样支撑着自己。

「我想确认一下。」

「你要回去吗?」

「你知道的吧?」经过这番折腾,安洁终於确信自己没有发疯。是这个洞窟发疯了。她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安洁说:「这里根本就没有王青说的那些迷路的动物;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对外的出口。如果我们想要出去,还是得往回走。」

「我知道了。如果能确认也能安心一点。」

wadan长叹一口气,一个巧劲蹬起身来。收拾好器具,准备上路的时候wadan发现安洁还坐在原地。他说:「安洁?」

安洁试着撑起自己,失败之後她发出「喝、喝」这样如同啜泣般的x1气声。安洁微微抬头,双手摀在脸上,阻止泪水滴落,她说:「我站不起来。」

「对不起,我都没有发现。」

wadan感到心疼。尽管外表强悍坚定,安洁也到极限了。他经过安洁的同意,将他们两人背包里的必须品挑出来,整合到wadan的背包里,减轻负重。最後wadan背包包,只让安洁负责拿手电筒和背负绳索。

一路上wadan左手拿着折叠圆锹戒备,右手扶着安洁的背。安洁拉着wadan的夹克,才有办法一步一步颤巍巍地前进。还好他们之前只是应陈胤臣的要求,找一个看不见雯琳遗t的地方休息,不久他们就回到雯琳陈屍的地点。

「……还在。」

雯琳的遗t还躺在原地。wadan先前将雯琳的双手手掌交叠在腹部,这让她的姿势看起来安详宁静,当然,这是wadan看到的景象。在安洁眼里,屍t就只是物品。

「所以那到底是什麽?」安洁已经ga0不明白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好的部分是雯琳并没有变成怪物,坏的地方是他们遇上的怪物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在他们认识之外的存在。等等,知道怪物背後的故事要做什麽?难道要用解开怨恨的方式让怪物成佛吗?安洁暗骂自己的愚蠢。

「不过这样想起来。」wadan在此之前都还算相对冷静,对於事情发生的过程记得b较清楚。他说:「我们在找到雯琳的屍t之前就有听见那个怪物发出的声音,我想牠不会是雯琳才是。」

「所以只是我看错了吗?」

「那时候光线这麽暗,我们队上也只有两个nv生,或许直觉上会把在这里出现,看起来像nv人的东西认做是她吧?对了,我们之後怎麽办?要直接从这里往回走吗?还是要去找王青还有陈胤臣?就算王青刻意将我们带到这里,把陈胤臣放在这里不管还是不太好吧?」

「王青自己想留在这里,我管不了。」安洁站回她之前的立场,一口咬定王青背後有y谋诡计要将他们困在这里。她说:「陈胤臣倒是怪可怜的,我们还是找找看吧?不过也不能花太久时间,不然我们自己也出不去。等等,说到陈胤臣。」

安洁想起她睡着之前陈胤臣曾向她传递讯息。手套太过厚重伸不进口袋,安洁脱下右手的厚重手套,食指一阵刺痛。之前划伤的伤口完全没有要癒合的迹象,好在也没有化脓。她掏出陈胤臣放在她x前口袋的纸条。

wadan凑过来,他头上的头灯照出纸条上的讯息:

「再走下去我们全都会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