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孤婴天堂篇(一)起始(1 / 1)

「现在患者的状况,嘛,说来也简单,乱七八糟拼不出个回路,」h葛蕾戴上耳机,压塌了膨胀的鬈发,不针对人身进行攻击的时候,瞧着倒也有模有样:「直接接触肯定不行,所以爷爷和我打算搭建一个平台,类似全息空间,不过自由度更高,会基於参与者的想法同步反馈。当然缺点也有,虚态世界不切实际。一般而言,越能自控的实验t,世界运作越是稳定。」

「换言之,夏先生你要面对的是不受控的处境,危险程度大概是--嗯,一打j翅口味洋芋片的热量摄取总和?为了保险起见,咱们打算安排刺激源,藉此x1引注意。至於你,你知道串接本身就会造成jg神域不稳当吧?知道?那很好。其实就是信任度问题,最好是以弱势群t身份,去接近患者……」

室内供暖,维持在23度c,温度宜人,但不适合再穿风衣。

夏毅然脱下冬季制服,重新别好检察官徽章,手持外套,认真倾听h葛蕾的解释说明。

他心里好笑。什麽叫洋芋片热量?但凡涉及相关领域研究的人都晓得,凡是使主控方信以为真的,即便是si亡,或恐也能成真,说如履薄冰并不为过。

难不成风险是用t重计秤出来的?

h葛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着正经话,夏毅然却留意到右侧方有动静。刘凯石从後头绕路,临到士兵身畔,不知说了什麽,惹得士兵不悦。

「……夏先生,能不能过来下。」士兵突然说道。

h葛蕾停下解说,不满地瞪视cha嘴的王八蛋,噘嘴哼一声。

夏毅然略带歉意的笔划手势,得到h葛蕾气呼呼的点头示意,这才发问:「怎麽了?士宏。」

士兵,也就是邱士宏。初识时夏毅然便夸这名字取得好,果然人也不错,寡言沉默,但有自己一套判断评量。打个b方,单从邱士宏的角度来看,同样是外派人员,检察官光明正大的同意新兵旁观,与之相对,行为鬼祟,率先ga0上先斩後奏的刑警,脱离团队活动,甩开军营分配向导,尽管在场有两位h博士看管,刘凯石仍然没有给予当地驻军足够的尊重。

高下立见,纵使刘凯石向邱士宏主动开放终端定位,邱士宏冷淡依旧。

「是这,」邱士宏无动於衷,对於刘凯石发僵的脸se视若无睹:「刘警官要求更换向导,流程上我不好作确认,可以的话,夏先生你暂时做个担保,权限我转发给你。」

邱士宏一本正经,明显不买帝都警署的帐,准备向上峰申请向导配额,在新向导报到以前,他要求人证,仅以确保并非是自己渎职。

也怪第七区队的刑警在中央单位待太久,为求绩效,作风当然b封闭式训练营要更加灵活。刘凯石年纪轻,资历最浅,不可能违抗队长命令,苦於社会环境大相迳庭,惯用的手段在这使不着力,举步艰难,只好抛开颜面,勉强在夹缝中找点舒适--这还真是不好找。

「行,」提供行动证明而已,夏毅然无所谓同不同意,递出戴手上的终端机,他问道:「我记得厄涅戈星球,好像有专门的机甲受试场合?」由於该星球名称还维持在旧制,夏毅然也就没有特意去记一颗偏远星球,只在来以前查阅过相关资料。

「是,尽管知道的人不多,」邱士宏冷冷扫过刘警官,威胁意味浓厚:「擅闯军事重地,一律视作间谍罪,格杀勿论。」

夏毅然脾x好,从不轻易怪罪於人:「我相信,这点刘警官也很清楚,只是因为分工不同,不好跟同队行动,这才选择协与检方调查工作。」他向着刘凯石微微一笑:「我说的是吗?刘警官。」

刘凯石尴尬又难堪的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但他还是僵着脖颈,飞快点一下头。

「听你们男生说话真无聊,」h葛蕾两手托腮,促膝,脚底板压在座椅边上,「到底要不要上工啦?该讲的我差不多都讲完哩,就剩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了。」

「是换装吗?」夏毅然左右环顾,找到暂可遮蔽的三折式屏风。

h葛蕾气闷,嘴叼着bangbang糖,糖棍直往下翘:「你跳过太多步骤了!」

「那就重来一遍,」夏毅然顿时恍然,配合道:「至关重要的什麽事?」

「……一点成就感也没有,」h葛蕾不满地嘟嚷一句,稍微相信夏毅然是有相关知识储备,最起码,晓得治疗流程。她用手推了下控制台,转过旋转椅,手指头胡乱指挥:「虽然没什麽必要,不过上头为了保护ygsi,患者病床设有光屏障,你不要随便往左走,反正你也无福消受。」

「受验服放在病床边上,这星球没有多余饭店给你住,你暂时就睡在这,除了食堂的餐盘,其他东西我建议你都不要乱碰,出了事可没人替你负责。」

「知道。」隔着屏风,夏毅然慢悠悠解开衬衣扣子,肌理细腻,腹肌块状分明。他毫无羞耻心的ch0u出皮带,窸窣声是k管落地的响声,「时间速率,是按市面等b,对吧?」

h葛蕾蹲在椅子上,欣赏好一场美男脱衣影子秀:「看情况吧,我研发的系统可以手动调节,快慢就看你的表现罗。开始节奏肯定是较慢的,毕竟不确认患者能不能妥善接受资讯。」因为是感官时间,经由断层计算机观察睡眠深浅程度,佐以长短波影响快速动眼期即可。

「一天时间差不多了?」夏毅然笑了笑,换上奈米受验服。

「不然呢?」h葛蕾双颊鼓起,「想成为植物人的话,我倒不介意你去加班。」

「我就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什麽忙?」

夏毅然手搭在营养舱,抬腿就往里面躺,「食堂的a套餐我很喜欢,下午六点如果我还没醒,能不能请厨师帮我留一份?」他可不想再吃什麽营养单剂了。

「……呜,居然不懂欣赏马铃薯r0u酱。区区黑胡椒牛柳配虾仁炒饭,就能够满足的吗?……」

没来得及回应,夏毅然就连最後一根头发,也浸染在营养剂略甜的香味。世界像是被隔绝一样,所有声音都变得含糊微弱,听不清个真切。他阖上眼,鼻尖没入满舱水ye,无法接触空气。顷刻间,银光乍现,影影绰绰,如星河般的锦簇光点,从混沌走往秩序,又从秩序走向黑暗,隐约浮动纵横线,聚集交错,遵从生命t徵的规律活动。

控制台仪表的核心运算,从维稳的基础数值,一路攀到新高。

与此同时,绿草如茵。

枝头绽放春情,初芽萌生,草木兴荣,雷雨曾经降下甘霖,滋润护花sh泥,红褐se土壤是桃李不言,由古至今人们走出来的羊肠小径。道旁,白se雏菊和工蜂作伴,一阵风徐徐吹过,吱呀传出朽木的摩擦声,孑然荒野间,矗立荆棘里,破破烂烂一间中世纪住屋,约有三层楼高,苔癣藏於墙隙,隙缝又生营养,营养呵护花草种子,微风轻巧,片瓦上无数生机乘风摇曳,窗棂荡起捕食飞虫的蜘蛛丝。

儿童的欢声笑语於走廊渐行远去。

老旧的房屋,吱呀不断,锅碗瓢盆安放在曾经漏过水的天花板下方,跑起来若不想踢翻这些陈设,便得走得小心翼翼。一不小心,木板折了,一楼倒是相安无事,顶多木刺扎进r0u里,疼归疼,好过从二、三楼直接往下摔,稍不留神,就是连命都得交还给si神。

这家孤儿院的看管者,瓦l丁修nv在上个月与世长辞。多年来的生活,也让孩子陆续明白,教会就像是忘了这幢荒宅的存在,催促的信函石沉大海,渺无音讯,从未等来理应继任的管理者。老修nv迟迟上了年纪,t力不支,不久前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就此长眠,徒留这七个无父无母的男孩nv孩,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喉咙沙哑,霎时间说不出话。头疼yu裂的少年躺在木床板上,用力眨了好几眼,勉强将世界看得真切,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又是从何而来,困惑着什麽也想不起来:「我是……」

待在床边,照顾病人的是个子不高,一副眼镜,拆了左面镜片的九岁男孩。手不释卷,拿着本泛h霉味的书籍,男孩把书本阖上,转过头,问:「你醒了?」

「呃……?」清秀少年入眼迷蒙,忡怔说不出话。

「你醒了,我就去叫温瑞莎姊姊过来。」

不等少年反映过来,男孩快步离去。连门都忘了关,门板铰链生锈,晃悠出一声粗嗄,但也很快被长廊上稚neng的童音,毫无间断的大喊:「姊姊、姊姊!」给遮掩住。

少年疲惫的躺回去,脸se白惨惨,浑似被大卡车辗过去,轮胎在脑袋上留印的那般头疼。即是如此,他仍绞尽脑汁,试图想起什麽,可惜俱是支离破碎的杂讯片段,越是厘清思绪,耳鸣声就越是能把少年b得震耳yu聋,久久不能平复。

此刻的他,尚不晓得远在温瑞莎提起麻裙,快步走下楼梯,把在客厅打闹的几个孩子x1引过去的时候。玄关处坐着的一个白发男孩,粉肤琉璃眼,发觉自己名义上的「双胞胎姊姊」正跟在温瑞莎後头,欢蹦乱跳,开开心心想要凑个热闹。

男孩放开怀中的狗崽子,很快挤进小孩梯队的倒数第二位。

「患者大概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这句话,是从一只小土狗的口中迸出来的。

一人一狗待在正门玄关,门板或是歪曲,或被虫眼腐蚀,坑坑疤疤,渗入几道暖和的光线。

「嗯,」夏毅然小手稚拙,暂且控制不住力道,用快要撸秃狗崽子头皮的方式搓开纠结脏发:「h博士设定的平台,是上古背景吧?虽然没有特别研究过,然而在古欧文化中,好像没多少适合给范先生起的名字?」

小土狗吐着舌头,哈一声,撒娇时,腹部小香肠藏也藏不住,分明是只公狗,吐出来的却是nv孩子娇俏嗓音。

「时间不够嘛,」h葛蕾想到这,就难免郁郁不乐:「当时随手ch0u一本童话书当作背景,哪里想得到那麽多?你要真想不到名字,就按汉字拼音取罗。就算用范字开头不容易给患者带来既视感,冰卿这两个字应该还是可以的吧~b如,嗯……本昕bentha?这样的名字很适合吧?」

酪胺酸酵素yanx典型症状,夏毅然尽管身t缺乏黑se素,但双眸呈现的却是漂亮的浅褐se,晶莹剔透,月牙湾的眼儿,湛着天使般纯真,他g唇一笑:「这建议不错,予以采纳。」

小土狗懒洋洋摊在夏毅然的膝盖,吐出来话来有着牛头不对马嘴之嫌疑,语气很是沾沾自喜:「那是当然,也不想想我h葛蕾是谁?」

夏毅然禁不住笑得开怀,「你还是先换个壳子,在和我说话好了。现在套着小狗模样,我实在很难把话当真。」说完,伸手又开始撸起黑狗毛,惹得狗崽子泪汪汪的,用鼻子顶着男孩,想把sao扰它的小手给推开。

h葛蕾随口反驳:「这只狗离你最近嘛,狐狸与狗,刚好相衬呀。」

她又道:「我也懒得换壳子。唔,反正患者的jg神域已经连线成功,我留在这,也容易出现破绽,到时候让患者开始怀疑人生就完蛋哩。」

「那好,」夏毅然已经接收到世界剧本:「你走前记得先把狗肚子填饱了,现在穷,没东西喂牠。」

h葛蕾拒绝,不过是游戏npc而已,她玩游戏从不会套上帝视角,多没意思。

「真把狗养肥了,r0u给八个人吃也分不均~现实本来就是这麽残酷的一件事,改什麽呢?」

夏毅然发现狗毛里几只跳蚤,估计有跳到他衣服上的,好在他生x乐观,痒就痒,不怕。

如此不讲究的帝都检察官,夏毅然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用别的说法。」

「什麽?」

「担心造成雪球效应?」夏毅然说:「说一个谎,得用十个谎来圆,弄巧成拙,雪球越滚越大。」

h葛蕾在屏幕前翻着白眼,咬碎bangbang糖。

「明明就想好原因了,还来问我?哼,算了。」她当初自荐参与调查,纯粹是为了证明自己不b甘老头差,可没想过要混水0鱼:「说正事呢。刚刚忘记问,你有打算取名吗?没有的话,我就用系统随机选。」

正聊天着,客厅几个小孩哇哇笑了起来。

客厅壁炉,置物柜,俱是安置在楼梯旁夹角处。一位绑着麻花辫的h发姑娘,温瑞莎拎着裙摆,身子时不时往栏杆上靠,迫不及待的奔跑着,满心期盼,全寄托在路边病倒的旅人。

温瑞莎兴奋不已,刮起一阵强风,带动在一楼间工作的所有小孩。也不帮忙补地板啦,撅起t,年龄小的nv孩,小短腿摇晃晃,连忙跟上孤儿院长姊的尾巴,都不用怎麽说,孩儿们自动排成一串。有个别犹豫的,呆望着夥伴们都走了,就没想过要留下继续工作。

「就叫我尹恩吧,」夏毅然短脖子纽不过来,只得把腰一并转过去:「按你的逻辑取的。」

「收到~差不多该说声再见了。拜拜,a套餐。」

「再见。」

与h葛蕾的联系被切断,小黑狗离开系统桎梏,立刻躁动起来,呜嘤呜嘤的乱叫着,後腿踢了又踢。

夏毅然人小,力气也跟着幼龄化,柔声劝着:「好了、好了。」一点用都没有,阻止不了小狗挣扎,也没想过要阻止,拍拍狗崽子温热的躯t,他安稳地把狗放到地上,由着小狗跑走。

「汪!」

狗叫声从长廊传来,随後,寝室门啪的一声,木门直直被h发姑娘推到墙壁。

不明不白,被擅自取了个古欧名字,范冰卿,本昕呆愣愣的瞧着闯进卧室的陌生人。

或许他是应该早点习惯,这些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

「您、您好!」刚还横冲莽撞的小nv孩,忽地停下脚步,怯生生地道:「这位先生,您、您是教会派来,要来照顾我们的神父吗?」

「……教会?」

范冰卿沉默的歛下眼睫。陌生nv孩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热烈到随着分秒流逝,都能感受到她的忐忑,以及她的失望。他没有正面回答,直把问题重新抛给nv孩:「我是,神父吗……?」

温瑞莎俏脸一红。

她眼神游移,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没醒以前都愿意把人抬回家,现在醒了,瞳孔黑得深邃,好像、好像很难过似的。温瑞莎不晓得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觉得,要是这个人的睫毛颤抖了,恐怕,就会抖出伤心的泪。

所以,「我……我不知道,」温瑞莎慌张地扯住围裙,鼓起勇气道:「但是我,我希望您是!」

范冰卿虚弱地笑笑:「那就是吧?」旋即,闭目养神。

长廊很长,很暗。

一溜儿的小孩子走近寝室,不知道是谁先在嘴唇上用食指b个安静,接二连三,全部孩子都对上手势,默契的以气音嘘上一声。他们挤在门旁,好奇张望,个子矮的想往前挤,在前排的,又不断被推撞。

靠前的小nv孩,头上揪着两绺马尾辫,年约六岁,平衡不行,又被惹急了,想反击,却把自己摔到地上,鼻子一ch0u,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温瑞莎心神一松,彷佛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她转过身,两手叉腰,唬着脸也凶。

「怎麽都杵在这里!我不是说过,不可以偷听别人讲话吗?」

小nv孩ch0u噎,用手抹花眼泪:「我、我……可是!」

「没有可是!」温瑞莎上前扶起nv孩:「不能打扰病人,能听话吗?听话,我们就一起走。」

「我听话,噗走、不走行麽?」

哭声渐弱,肩膀耸动,震得脏旧布衣也跟着抖。

「……」

范冰卿侧头,眼角余光扫向几个孩子,说:「没关系,不打扰的。」

温瑞莎面带忧se,「神父,你不知道他们闹起来……」

「我什麽都不记得了。」

「咦?」

「名字,来历,应该要记得的,」范冰卿头也未抬,平静地仰视天花板的横木,「想不起来。」

寝室唯一的通气口,是被虫蛀得厉害,条框破损的百叶窗。微光溢出,掉屑的绿漆仍有粉se缤纷,空气流动趋缓,尘埃缀在0得到的暖yan,光芒斜入室内,渐渐是越来越暗。

於是范冰卿背着光,黑发晕染在光的边缘,晦暗不明,依稀也是眉清目秀的容貌。吃力地半撑起身子,他扭头望向门口,笑起来很浅,彷佛一霎那分化为透明灵魂,无助地在人间游荡,不知去从何方。

「b一个孩子还不如,」他自嘲地说:「……所以,我想知道。」

「能告诉我麽?什麽都可以,我想听你们说。」

温瑞莎提心在口,小鹿一下子怦怦乱撞,耳廓烧着红,慌声道:「我、我们帮你!」

美se误人。

於是,夏毅然顶着五岁幼儿的身份,终於登堂入室。

六个孩子,纷纷围绕在寝室第一张单人床。或趴,或躺,或赖在别人的肩头,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对於睽违已久的神父监护人很是好奇。

「尼为什抹,现在才来?」语带鼻音,方才还哭红眼的nv童,如今已是脱了鞋,抢先窝在少年枕边,毫无防心的依偎着陌生人:「大家,都等嚎久了。」

戴眼镜的男孩,因为上下楼的缘故,b别人晚到寝室,开始一直在外围瞎转,好容易进了房,总算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尽管年幼,他还是透着一gu冷静自持的书卷气。

「如果什麽都不知道,为什麽会知道自己是神父?」眼镜男孩问。

「你,你长得好好看呀,就像画一样。」

「……我饿!」

「一个一个来!」温瑞莎出言维持秩序,「一次问这麽多问题,会答不上的。」

夏毅然跟在眼镜男孩身旁,手肘压着床垫,佯做真相大白,指认道:「你不是神父!」

「嗯。」这没什麽好不承认的。范冰卿凝视当初睡着时,在床侧看护他的男孩,轻声道:「或许不是,或许是。不过,不能试着去做吗?」

「当然不行,」眼镜男孩在之前的一本书看到过:「神父要先去修道院修行,不是谁都可以当。」

「那好,我不是。」

范冰卿乾脆俐落地承认了。

「不是神父,那你又是谁?」

「唉呀,」伊恩的双胞胎姊姊,白发披散在肩,小脸写着你怎麽那麽笨,嘟嘴道:「大哥哥不是说了吗?他不知道呀。」

「可是,为什麽会有人什麽都不知道?」

「我怎麽知道?」

夏毅然觉得这对话实在可ai,憋着笑,他一派天真的演起戏来:「是不是因为,大哥哥受伤了?」

眼镜男孩一楞,认真的思索片刻:「……好像,还真有可能!」

「所以,大葛,大葛格就不是坏人。」

「坏人和受伤又没有关系……」

你一言我一语,把范冰卿这个事主撇到一旁。范冰卿似也不甚在乎,安静地又开始凝神假寐,全然不被外物所动摇。他病容难掩,眼下青黑明显,把温瑞莎瞧得心疼,没忍心再做打扰,只想要先生能好好休息。

但在温瑞莎张口yu言的时候,床左侧窜出一道身影。

「伊恩!」温瑞莎脸se铁青,「别趴在先生身上!」

「为什麽不行?」仗着目前年幼,夏毅然在扮小孩方面,别有天赋。小手朝前一伸,想往范冰卿的鼻翼抓去,活灵活现一个熊孩子模样,被念时手缩一下,察言观se了会儿,重新伸手时速度更快,趁隙捉住自个儿心心念念的目标。

他也真捏住了范冰卿的鼻子。

范冰卿一怔,涣散的惺忪睡眼,聚焦在趴他身上的白发男童,也不晓得这孩子是谁,便听那孩子说道:「你骗我们,你没有睡觉。」

出乎意料的,并不讨人厌。

有气无力地笑出声来,范冰卿双眸湛水,水映星,星水弯起那一虹弦月。

「嗯,」范冰卿微微一笑,扣住男孩手腕,「我骗了你,还捉到了你。」

夏毅然把手甩开,玩笑道:「才没有!就这点力气,你怎麽捉得住我?」实际上,他心脏快停上一拍,真不知道是巧合,或着嫌疑人x情本来就是如此,一句话太过模棱两可,浑似在不经意间,已然看透虚实。

希望是他自己太敏感,嫌疑人所说的话,应当只是字面意思。

这才刚开始而已。夏毅然对自己的演技还有信心,他咽下紧张,不认为会这麽容易被揭穿。

温瑞莎在旁,实在看不下去,把手往伊恩的腋下揽。十三岁的nv孩,做惯了家务事、t力活,对於抱个同样营养不良的五岁男孩,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她嗔怒道:「我捉得住你就够了!」不顾对方挣扎,使劲把伊恩抱到地上,si活不肯让伊恩再接近床。

夏毅然吐了吐舌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踢着腿走到门口,又绕了回来。

「葛格你,你醒以後,没,没有名字,」六岁的小哭包揪着枕头角:「尼说逆,你记不得啦。」

小哭包说完,温瑞莎也不免忧心。

「没有名字会很苦恼吧,」温瑞莎苦恼的托住腮,忽然灵光一闪,轻轻拍一下掌:「这样,只要先生愿意留下来,我们也就应该要互相扶持,给先生搭把手。可以的话,我能为先生取一个名字吗?」

「好,谢谢你。」范冰卿浅笑,对着温瑞莎点头,以示谢意。

「名字、名字都还没取,」头一回被自己喜欢的人夸奖,温瑞莎小脸通红,「而且,也只是小事情而已,用不着道谢的--」她飒爽惯了,扭捏起来总有些不协调,怎麽都掩藏不住自己内心雀跃。

「啊,对了!叫本昕先生,本昕这个名字怎麽样?」

范冰卿喃喃道:「本昕?」

「本昕是……」戴眼镜的小男孩,单镜片反s出光,眨巴着近视眼,说道:「是故事书里的角se,对吧?我之前读过的,是深海国度的人鱼王子。」

温瑞莎支支吾吾答不上话,两手食指兜着圈,腼腆一笑。

「本昕先生,哈罗,」夏毅然凑着热闹,手肘放後脑勺,纯真的脸上写满无辜,「我叫伊恩!」

范冰卿似笑非笑,望着那说话的孩子:「你好。」

与夏毅然在这个世界,有缘做双胞胎姊弟的nv孩,着急地往床上攀,一个劲伸着手掌,嗲声嗲气:「你也好,我是多莉,你要跟我握手。」

眼镜男孩也介绍:「我叫ai德华,你也可以叫我埃迪。」

「我、我!换我缩啦,」六岁,小哭包nv孩:「我名字似,似凯特。」

肚子饿的小男孩,咬着拳头,不言不语,口水流得滴答都是。

最後,还是温瑞莎替男孩介绍:「我是温瑞莎,这是阿贝,他反应可能有点迟钝,但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灶。啊,还有强尼,强尼到镇上赶集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如果本昕先生看见个子很高,脸上长有很多雀斑的红头发男孩,那个人就是强尼。」

范冰卿环顾四周。简陋的多人宿舍,整洁虽是整洁,但不论怎麽用心打理,也扛不住时间腐蚀这些天然的木头建材,就连梁上吊灯,也隐约锈出红渍。

「没有大人吗?」范冰卿问。

「……有的,」温瑞莎头颈低垂,虔诚地在x前十指交扣,未曾流露出任何一丝悲哀,「瓦l丁修nv承蒙天主宠召,在天国祝福着我们。」

凯特也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瓦l丁嬷嬷,一持,一直会在很远的替方,保护窝们。」

范冰卿静默片刻,开口说:「……是吗。」

他好像是无法理解,为何这些孩子对於si亡的态度能如此坦然,只好轻声道出一句节哀。

温瑞莎低语:「没什麽好节哀的,侍奉天主,是瓦l丁修nv最好的归宿。」

温瑞莎拨拢鬓边细发,发觉气氛趋於凝重,她扬起笑靥,想要给大家打起jg神,抬眼又见本昕先生开始犯困,决心不再打扰,遂转移话题:「啊,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做饭了。多莉、凯特过来,帮姊姊忙。」

「好!」多莉把凯特扶下床,快步追上温瑞莎。

离开前,温瑞莎手倚门框,朝房里的男孩说道:「其他人,都给我去补地板破洞,不准再偷懒了,否则不补完就不开饭。至於ai德华,ai德华你留在这照顾本昕先生。」

「哈?」夏毅然闻言,不满道:「我也想留下来!」

「不行!」温瑞莎一把拉住伊恩的手,「真让你留下了,本昕先生还要不要休息?」

夏毅然y是被拖着走,装出抗拒的样子,他猛然回首,彷佛在做最後一次挣扎,视野一瞬定格在范冰卿身上,只能隐约见个侧身轮廓,短短时间,青年似已是沉沉睡去。

嗜睡、无jg打采,除此之外无其余病徵。这是jg神域絮乱的典型症状,意识不稳定,无法时刻保持连结,与其说是陷入梦乡,不如说是与平台脱轨,被系统判定为休眠状态。

对於「本昕」、「si亡」、「蒙主宠召」无特殊反应,g0u通能力正常,没有滞碍,jg神域受创或许不如想像中那般严重。当然还有可能,嫌疑人对待杀人的罪行,毫无负罪感,浅意识从未在乎过正确与否,不然就是,嫌疑人坚定认为自己并无过错,案情另有隐情。

这两种可能,都是夏毅然不乐见的。前者代表首席法官後代教育或基因疏失;後者,无论隐情真假,舆论目光都将会导向身殒的首席法官--没一个是可控制的,每一个都是麻烦。单以他这样的身份掺合,风险,主要是後者的风险,几乎高到能够一步定生si。

不过,危险也与机遇并存。

悠悠地在心里叹一口气。唯稳,还是冒进,这样的两难抉择,夏毅然从来都没拿过个准主意。

还是先上工吧。

蹲在地板陷坑前,夏毅然一手持着锤子,一手揪着铁钉,任劳任怨给木板钉上钉子。

「肚子好饿。」帮忙递着材料的阿贝如是说。

「你可以偷偷去厨房,」夏毅然头也不抬,「和温瑞莎姊姊要吃的。」

阿贝眼睛一亮,抿嘴笑得欢欢的。

等夏毅然抹去颊边的汗,在去拿木板时,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还真走了?

夏毅然倒是没怎麽抱怨,毕竟先前他也偷懒过一次。

起身,重拾长板,夏毅然看见地板坑洞,探出小只老鼠头。他与老鼠对视一眼,神情冷酷,将木板直接罩上老鼠头顶,b得小老鼠慌张叽出一声:「a套餐!」

夏毅然动作一顿,诧异道:「h博士?」

「是我是我,」h葛蕾这回当上黑豆子眼的囓齿类,「想开个玩笑都不行,真是!做人可不能太虚伪,小狗是生命,老鼠就不是了吗?」

夏毅然避而不答,只用调侃来掩藏自己不满:「你这样cha手,太频繁了,把我养出依赖x怎麽办?」

「没这必要,我是来提醒你的。」

「怎麽?」

「患者的jg神域波动有点特殊,」h葛蕾瘪嘴,略有不甘:「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应该和他长年的治疗有关,不能单靠统计数来确认峰值,测谎仪失效,所有常态辅助都没用啦,要判断证言,就只能单凭主观臆测,可信度会受有影响吗?」

夏毅然给木板敲钉子:「没事,还不急着办案,主要是先把jg神域调理好。」何况,那些玩意儿原本就不算是常规c作,使用前还得优先证明仪器jg确度,仪器信用评估可b指出证词矛盾要麻烦太多了。

「真的没事?等我把资料蒐集好了,应该还是可以……」

「问题是试错,」夏毅然摇头,「没这个功夫给你验证正确与否。事已成局,一切从简,口证本来就容易出状况,不需要费太多jg力。再说,警方同样也在办案,相互印证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至於上层究竟是想要捉住凶嫌,还是想要给首席法官一个t面,夏毅然不和任何人谈论相关话题。

「这样、可是,可是……」h葛蕾不知道在着急什麽,最後乾脆放弃游说:「哼,讨厌鬼!」

夏毅然直觉h葛蕾埋怨的对象不是他,又猜她是第一回上工,业务不熟悉,遂出言劝慰:「用不着太紧张,船到桥头自然直。」

回应夏毅然的,是小老鼠一声不坑,头也不回的往地基跑去的尾巴。

盯着老鼠逃逸方向,夏毅然重新拾起槌子,空荡的客厅再次咚咚作响,直至尖锐的钉子贯穿地板。

「开饭罗!」

虔诚的念起日常祈祷词,餐桌上热腾腾一盆成分不明的杂菜汤,黑麦面包切片泡软,难得有了加餐,也是马铃薯泥,掺上几搓盐,味道寡淡食之无味。

夏毅然喜好吃白饭,从小就对面饼类深恶痛绝,吃完总会觉得口乾舌燥,那怕之後都记得要搭配饮料,也没有改掉最初的印象,x1噜呼噜随便把午餐吃个jg光,倒还记得自己再演戏,小手往嘴巴一抹,粗鲁又不违背人设,特别尽忠职守。

「伊恩你吃好了?」

温瑞莎分神瞥了眼伊恩。怕把所剩不多的碗盘摔了,她现在都得顾着几个小的吃饭,晚点儿更是要收拾餐具,虽然很想主动送餐给本昕先生吃,但ch0u不出空,只好央求伊恩帮个忙:「你拿篮子过来,我把本昕先生和ai德华的午餐放篮子里,你再把饭菜端给他们两个吃,右边的是送本昕先生的,小心点,别摔了呀。」

「好啊。」夏毅然无可无不可的应声。

他拖着对於儿童来讲稍显沉重的篮子,趋步走在长廊,沿途发现自己前头抓住的小黑狗,正趴在墙侧缩成一团,不知是否做了一场好梦,尾巴摇晃来摇晃去。夏毅然是个小没良心的,从餐篮里挑出范冰卿的份,掰开一小块面包,蹭到狗鼻子前,见小狗睡着後也是下意识张嘴就咬,心中不免一乐。

待会儿,范先生估计睡得正酣,就算是清醒的,清醒没多久又得犯迷糊,吃个饭肯定得有人在旁投喂。ai德华大概率不乐意做,毕竟,小眼镜的午餐同样也还没来得及吃,要是没有我在,小眼镜捏着鼻子认了便罢,但有我在,喂人的活可能就要落在我头上。

夏毅然温柔地抚0狗崽的头,心想,给病患的看护工作,早也算是实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