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正对面的老字号冰果室,放学时间被附近国中及医大的学生们占据。老板娘嚷着nv儿送餐就及收拾客人离店後留下的空碗盘,在满出碗口的清冰浇上炼r糖浆,一碗还没送到桌上,又催促nv儿送下一桌冰点。工读生盛着冰、榨着果汁,果汁机的马达没一刻清闲,但在客人的譁躁下,那些碎响及吆喝都被模糊了,与旧风扇的喀哒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繁忙时刻,一名普通男大生打扮的青年与一名高大、身着雪白长袖t恤、白长k及白鞋的白发男子走入店内,站在柜台前看几眼红绿蓝配se的菜单看板,男大生拿出後背夹层的零钱包。
「老板娘,我要一碗芋泥牛n冰加红豆。」
「好,六十,自己找位置坐喔。」老板娘收过男大生的铜板,准备回头制冰,此时,白发男子歪头看向男大生。
「师父,您不是最讨厌吃芋头了吗?」
男大生没有立即回覆,那瞬间,老板娘捕捉到他神态间的慌张,不过很快地,他恢复镇定,轻咳几声。
「嗯,只要牵扯到人的事情,就没有所谓的绝对。人的x格会因为接触新的事物而改变,口味当然也会随着时间流逝有所不同,因此为师以前不喜欢吃芋头,现在仍有可能忽然变得喜欢,无须大惊小怪,明白吗?」
「弟子明白了。」
白发男子像个孩子睁着圆溜的眼,点点头後盯向天花板,彷佛在y味男大生话中深意。
「好了,去坐。」
男大生拉着他袖子往座位的方向走,语带催赶意味,但白发男子站在原地不动。在男大生的试图拖曳下,他看一眼菜单,对着老板娘说:「那老板娘,我也要吃吃看芋头,可以给我一杯芋头牛n吗?」
「……好,五十。」
接过老板娘百元纸钞找的五十元y币,他乖乖跟着男大生到位置上坐。
老板娘看着两个人,心想自己见过许许多多来客,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自己是真的老了,原来现在年轻人流行玩师徒家家酒?她实在无法理解其中奥妙。
这件事当然不是用简单的家家酒就能解释的。
故事要从一千年前说起。
一只深山里的白鹿修练成jg,到城里肆意作乱,夺走上万条人命。
灾难持续十余年,直到一名法力高强的降妖师出现,不出三招便将妖鹿制服,在牠身上设下枷锁。r0u眼看不见,但只要降妖师吹笛,牠便会身受凌迟碎剐般的痛苦。
於是,妖鹿不敢继续造孽,随降妖师安分好几个十年。据说降妖师带牠周游天下,看遍世态人情,引导牠走向善的道路,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然而,人终将回归尘土,妖鹿跟着降妖师的第五十三年,降妖师溘然长逝。
妖鹿再度作乱,杀了半座城的人,许多妖魔也乘势而起,滋扰城市。众人方惊觉,妖鹿从来没有醒悟,不过是忌惮降妖师的法力,讨好卖乖一阵子。
正当众人又陷入绝望,伴随在降妖师身边、熟习他一切习惯的小徒弟想到一个妙招。
他找到降妖师出生的家族,教育一名诞辰与降妖师忌日相差不远的男婴,假装成降妖师的转生者。要他从小学习降妖师的语调、喜好,记下降妖师与白鹿经历过的事情,待男婴成长为少年後,将他带到已经杀红眼的妖鹿身边。
少年一声与降妖师相似语气的喝骂,吓坏正要划开一名妇nv咽喉的妖鹿。再三确认下,妖鹿相信少年便是曾经的降妖师,立刻跪下苦求少年原谅。降妖师的弟子以降妖师的名义惩治妖鹿,妖鹿发誓从此改过自新,不再杀生。
不过人们不愿意再相信妖鹿,於是当年的男婴去世後,降妖师的後代弟子便会教育新的孩子,假扮成降妖师的转生者。
每一代转生者,都以降妖师的举止语调控制着妖鹿,妖鹿便如此跟着一代又一代的降妖师的修行。过了百岁千载,二十一世纪,第两百零四任降妖师转生者诞生。
那孩子被送往深山的一处宅院,学习如何模仿一个生存於一千多年前的陌生人。降妖师言:「苦瓜有益身t健康。」他的童年便充满被迫吃下苦瓜的回忆。学习历代转生者的口头禅、背下长达千年的「日记」,并在八岁那一年,与妖鹿初次见面。
那时妖鹿见到他,唤了他一声「师父」,一句话也没有问,跪倒他身前。他蹲下身想关心牠是不是身t不舒服,发现牠正在落泪。
如今,那孩子长大了,到中学念书,和普通人一样上学,但妖鹿跟在身边;和普通人一样玩社团,但妖鹿跟在身边;和普通人一样和nv生告白,但被妖鹿阻扰:「师父,您不是说您在修行不能结婚吗?」
可恶的妖鹿。
和妖鹿一起考学测,但不敢叫他帮自己作弊,因为那些教育他的长辈会把他吊在树上,激动地强调:
「天云大师是不会做这种违背良心之事的。」
於是那孩子便这样伪装着,和妖鹿度过他十一年的岁月,考上大学,一起到冰果室吃冰。
没错,走入店里的男大生,便是当年那被选中的转生者,林天禹,名字取谐音自降妖师的法号「天云」。
此刻,他正坐在冰果室内,接过老板娘nv儿送来的芋泥牛n冰。
「谢谢。」
但他没有立即享用冰品,而是盯着那鹿耳从蓬松头发翘出一小角的男人,用粗x1管戳破饮料封口膜,x1起芋头牛n。
他感到有些愕然。
鹿是可以喝芋头牛n的吗?
「怎麽了,师父?您怎麽一直看着弟子?」
「没事。好喝吗?」
「稠稠的,好奇怪,还是neng叶b较好吃。」白鹿咬着唇,愁眉苦脸。「但师父您说不可以浪费食物,所以弟子会把它喝完。」
言罢,白鹿扯开封口膜,捏着鼻子把芋头牛n灌入口中。吞咽三口杯子空了,他乾呕几下,彷佛上秒吞入肚的是什麽奇怪生物的分泌物。
林天禹不禁蹙紧眉头,暗忖这鹿实在暴殄天物,好好的芋头牛nga0得跟喝药似的。
他最後决定不去纠结此事,舀一匙冰送入口中。
「哦好,你开心就好。」
这只鹿从小到大已经刷新他好多次三观,不差这一回。
忽然他感觉後脑勺被东西弹一下,回头,地上躺着一枚纸球。他弯身捡起纸球摊开,上头工整如印刷的字迹写着:
注意你的言词。
林天禹险些从座位上跳起。
妈呀,g0ng江这家伙怎麽y魂不散?
左瞄右瞟,他在冰店角落的位置找到g0ng江的身影。g0ng江独自一人吃着碗公装的水果牛n冰,上头还躺着一颗大布丁。而布丁後,是一双犀利冷冽的眼睛,直gg监视着自己。
林天禹打一个寒颤,吃冰的速度也快了。
白鹿看在眼里。
「师父,您怎麽突然加速了?」
「啊,为师感受到此地氛邪,不宜久留,我们吃完便速速离开。」
「那师父,弟子需要帮您调查这不祥之气吗?」
「不需要。」
林天禹吃得满嘴芋泥,白鹿替他递上纸巾。五分钟後,冰碗见底,林天禹舌头丧失知觉,但他迅速站起,纸巾抹去嘴角的牛n。
「走。」
将白鹿收入葫芦中,骑机车逃离冰果室。
店里的g0ng江当然也加紧速度,不过想当然尔,他的冰份量太大,离店时已不见林天禹踪影。这令他不禁後悔点餐时按捺不住口腹之yu,多加一颗布丁。
父亲从小教育他yu不可从果然是对的。
慾望也是妖魔的一种。
一人一鹿回到租屋处,门口没有g0ng江的运动鞋。
他的室友肯定还在外头无头苍蝇般地找人,没料想到自己会回租屋处。
林天禹倍感舒畅。
虽然g0ng江回来後得接受一顿唠叨,但能换取暂时的自由,他认为这是值得的。
「好了,白鹿,现在是你的放风时间,你可以去外面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记得感应到g0ng江要回来时回到这里就好。当然,不能做非法的g当,明白吗?」
林天禹将背包放下,坐到他和g0ng江集资购买的懒骨头沙发上,内心已在盘算待会要做些什麽。
白鹿接收到指令,眼里盈满感激。
「师父,您最近真信任弟子,总是给弟子放风时间。」
「因为你最近很听话,为师很满意。」
他是真心的,或者说,白鹿从十一年前至今,都没有做过什麽令林天禹c心的事。儿时一时粗心把葫芦ga0丢,牠甚至会乖乖回到家中等待他返家。
这令他不禁怀疑,白鹿真的如古书记载,没有降妖师便会残杀众生吗?明明牠的眼神那麽诚恳纯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找不到破绽去猜疑。
但真正原因,是他也需要放风时间。
享受独处的时刻,在他的生命里是十分珍稀的。
此时,白鹿猛地跪下,林天禹尚未反应过来,被白鹿磕三个响头。
「师父愿意信任弟子,弟子感激不尽。那弟子决定到卖场买新鲜的红萝卜当明天的点心,并上山看看师父您要弟子培植的花朵。下山的这一年,弟子已经许久未照看它们了。再来弟子会去……」
「好,不用跟为师报备,你自己记着就好了。」林天禹觉得再不打断牠,牠会呈报到g0ng江回来。
「谢谢师父,那弟子出门了。」
白鹿爬上窗框,从窗口一跃而下。
他们住八楼。
林天禹这才忽然有些担心,牠超出常理的行为会吓到路人吧?
不过不管了,不要为非作歹连累他就好。
送走白鹿後,林天禹顿感疲倦,瘫在懒骨头上,随後想起时间宝贵,起身叫外送,打开电脑观赏一部被他放在片单许久的惊悚血腥影集。
故事改编自十九世纪一桩连续杀人案,充满眼球脱落、断手断脚的画面,血不用经费似的飞溅。倘若g0ng江与白鹿在身旁,这影集绝对会被禁止——天云大师悲悯世人,是不可能看血腥电影得到快感的,但第一次看惊悚片便彻底迷上的林天禹就是喜欢。
一直追到白鹿抱着装红萝卜的纸袋回租屋,林天禹才赶紧阖上电脑,在懒骨头上装睡。
他感受到白鹿放轻步伐,将红萝卜放入冰箱,关闭大灯,像只家猫,窝在他身上。
他感受到鹿与人类不同的t温。
牠平时就会做这种事吗?
寂静下,林天禹装着装着便入睡了。
被钥匙转开大门锁的声音扰醒,已是晚间八点多。林天禹腰酸背痛,睁开眼,一张满是鲜血的脸映入畏光的瞳孔。
他立刻联想到电影中被杀人魔凌nve致si的邻居大叔,心跳差点骤停。但仔细一看,鲜血之下那张俊俏白皙的脸庞,不是g0ng江是谁?
「g0ng江你怎麽了?犁田喔?」他赶紧将身上的白鹿搬到一旁,让位给g0ng江休息。
室友虽然缠人,但毕竟是室友,关心一下不为过。加上他不敢保证g0ng江是不是为了找自己,把他那张帅脸弄成这副德x的。
白鹿还沉沉地睡着。
g0ng江吃力地坐下,血流经他的眼角,滴在他的白衬衫。
「找你的时候遇到妖怪,我把牠降伏了。」
「妖怪很强吗?」
「不强。」
「那你怎麽伤成这样?」
「我没有受伤。」
林天禹心想g0ng江什麽时候变得这麽ai面子?血浸糊了脸,还坚持自己毫发无伤。
他撕下大片卷筒卫生纸,抹上g0ng江的额头。鲜血清除後,却找不到渗血的伤口。
「你别碰,那妖怪的血有邪气,我自己处理。」
g0ng江从腰间的麻囊拎出一条白se手绢,擦去脸上的血,手绢以不正常的速度飞快x1去鲜血,转为紫红se,g0ng江的脸重归乾净。
原来伤势凄惨的是妖怪不是他。
林天禹的肾上腺素白分泌了。
g0ng江在手绢撒上带有淡淡清香的粉末,带到浴室用自来水洗净,挂在窗口的衣架上晾乾。
林天禹注意到他的白衬衫也沾满妖怪tye。「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你衣服超脏。」这家伙连0教授传下来的签到表,回头都要洗三次手,实在不习惯看脏w留在他身上太久。
g0ng江闻言看一眼白衬衫,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拿脸盆走入浴室。
但关门後他又探出头,语重心长地说:「林天禹,身为天云大师的转生者,有很多妖怪想伤害你,所以请你好好跟着我,不要乱跑,我这次是认真的。」
林天禹不以为然,但他努力不让这态度呈现在脸上。
「好,但你先去洗澡。」
於是g0ng江重新关上门。
但没几秒,他又探一次头,压低音量。
「还有,天云大师是不吃芋头的,你不可以在妖鹿面前吃。」
「……好,你先洗澡。」
他关上门。
又探头。
「还有,根据历代转生者的纪录,天云大师吃东西细嚼慢咽,不会用五分钟的时间吃完一碗冰的,所以……」
「够了,给我去洗澡!」
林天禹将g0ng江强行压入门中,关上,水撒在脸盆中的声音才响起。
「师父,您在镇压妖怪吗?」这时白鹿苏醒,睡眼惺忪。
「没事,g0ng江在里面洗澡。」
「好,那弟子要去省思了。」
省思是天云大师给白鹿订的规矩,要牠在睡前的一个时辰,面向墙壁盘腿坐着,聆听笛声闭眼沉思。林天禹不知意义为何,但他选择配合,买一台高音质蓝牙音响给牠,也许白鹿真的会在过程中悟出什麽大道理,早早升天,还他自由。
拿出厚厚一叠有机化学的共笔,林天禹想起g0ng江的话。
他不信邪。
不是因为铁齿,是g0ng江不只一次和自己这麽说。
起初他还会害怕,後来渐渐发现这年头根本没有妖怪会袭击他,g0ng江在他身边也只是做着随时警告他注意言行举止的准备而已。他才意识到那不过是g0ng江捏造来防止他逃跑谎言,从此再也不听从他的叮嘱。
被一个千年谎言限制自由,他不愿意再因另一个谎言,连逃跑的机会都丧失。
但他不怪g0ng江,g0ng江只是执行命令的人。
洗完澡後,g0ng江也坐到书桌前。两人书桌背对,林天禹看不见g0ng江正做些什麽,只听见奋笔疾书的声音。
直到睡前,他才发现g0ng江又摊着他们家的家训在抄。
g0ng江的字工整是有原因的,从小到大,他已经不知道抄那本书几百遍。有被要求的,也有他自己决定的。
「欸,g0ng江,不要抄了啦,睡觉b较重要。」林天禹躺在床上滑手机,无法理解g0ng江的行为。
「不行,我今天要抄完。」
「不要跟我说你是因为今天多赖床两分钟,所以要罚抄那本厚到不行的鬼书。那又没什麽。」
「不是,是因为我多加一颗布丁。」
g0ng江是不折不扣的怪人。
从小到大都是。
林天禹想到隔天还有堂会点名的早八必修,懒得理g0ng江,设闹钟睡去。
白鹿省思後,也钻回林天禹放在书柜上的葫芦休息。
早八加满堂的一日,令林天禹觉得浑身力气要被榨乾了,终於熬到实验课结束,他半梦半醒地往教室门口走,寻思为何g0ng江那家伙每天b他晚睡、b他早起,还能丝毫没有jg神不振的样子,蓦地想到葫芦还落在教室,顿时脑袋清醒,逆着人流冲回教室。
一道认识的声音呼唤他。
「林天禹,你是要找这个吗?」
回过头,他们服务队的一名nv同学张书琳正拎着一个一千毫升宝特瓶大小的葫芦型容器。
「对,你怎麽知道?」林天禹一身冷汗,不知道是跑出来的抑或是吓出来的。
「我在你刚刚放的置物柜里看到的。」
张书琳递给他。林天禹接过,松一口气。
「原来,谢谢你。」
「没事,明天验收见,记得今天要帮学姐庆生喔。」张书琳酷酷地摆摆手,手缩入外套中转身离去。
林天禹看着张书琳和另一名服务队的nv孩李依菲离去,愣神几秒,才惊愕地想起,自己似乎遗忘某件重要的事了。
离开教室当然看见了g0ng江,但幸运的是,才打算尾随林天禹不让他溜走,便被填问卷的学生缠住,林天禹大喜,立刻加快步伐逃到车棚,带着白鹿骑机车走人。
「白鹿,为师待会要去买东西,你可以先到附近公园晃晃。」
他和半颗头钻出葫芦吹风的白鹿说,白鹿眨眨眼,耳朵在风中颤动。
「好呀,师父您要去哪里?」
「书局,买个礼物。」
「那是什麽?弟子可以一起去吗?」
林天禹意愿不太高,但把牠赶去公园似乎也不太好,牠肯定会在看到大片草地後兴奋打回鹿形,惹来动保处关注,於是答应:「好,但你要保持人的型态,不能变成鹿吓人。」
「耶,谢谢师父!弟子会乖的,不会随便破坏环境。」白鹿点头,鹿角在林天禹面前摇动,林天禹赶紧单手拨开,「等等等你把头先缩回去好了,你角太长了,我有点看不到路。」
「哪里有鹿?」白鹿却误以为同类出没,眼睛瞬间亮起,将头伸得更出来。
车身开始摇摇晃晃,林天禹慌张。「不是那个鹿啦,你快下去,我要摔车了。」
白鹿意识到自己ga0错,迅速缩回葫芦,小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师父,不要把我丢掉。」
林天禹见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蜷缩在小小的葫芦中,猛地愣住。「没事,原谅你了。」
有的时候,他实在难以想像,这只白鹿曾经屠杀过半座城的百姓。
来到书局,林天禹一点头绪也没有,跟着nv孩子们的步伐绕过书局的各个角落,却不知该如何做抉择。
「白鹿,你在g嘛?」他看见白鹿一具巨大的身子在玩偶区旁晃来晃去,皱起眉头。
「这个红萝卜看起来很不错。」转过身,白鹿抱着一个眼睛大得像装瞳孔放大片的诡异红萝卜。1
林天禹眉头皱得更深。「蛤?那很丑欸,哪里不错?咳,为师是说,它长得十分独树一帜。」
「有、有吗?它看起来很好吃。」
林天禹这才知道白鹿把它认成食物,赶紧冲上前,抢下那根红萝卜。
「这不是食物,这是玩偶,玩偶!」
白鹿见食物飞了,看起来有些失落。「原来是玩偶不是食物,弟子受教了。」
林天禹不知道该怎麽和这只鹿对话,夸奖也不是,安慰也不是,於是不理会他,将红萝卜放回原本的位置。
这时,他看见架上有一只灰se绒毛、白se肚子、条状趴着的猫咪,他身为男x本该沈睡的少nv心跳动起来,将手放到猫咪身上,柔软的触感令他心头一紧,他忆起g0ng江儿时那常被自己抢走、後来被他父亲丢掉的小被被,就是这个触感,让人安心和昏昏yu睡的美好触感。想起学姐似乎也曾经说过,她最喜欢的动物是猫咪,他二话不说,把猫丢入购物篮。
猫压在一个橘se的东西上。
林天禹困惑,拎起猫,赫然一根红萝卜在里头。
是刚刚白鹿手上的放大片怪物。
林天禹傻住。「为什麽这根鬼东西在里面?我不是放回去了吗?」
他转向白鹿,白鹿恭恭敬敬站在他身旁,「弟子要买下它。」
「我说那不是吃的了,你g嘛买?」
「但弟子还是觉得它很可ai,拥有它会开心,因此经过深思熟虑後,决定要带回家。」
林天禹感到头疼。
「别把我的钱拿去买奇奇怪怪的东西。」
「弟子会花自己的钱。」
好吧,既然他是花自己的钱,他也不好g涉——那是他与牠的约定。只好提着装有猫咪和红萝卜的购物篮,来到柜台结帐。
排队时,他感觉後方的大叔靠自己极近,口腔向着後颈哈气,令他感到不舒服。
他往前站一步,也拉着身旁的白鹿向前,凑到牠耳边:「欸,为师身後那个人……」
「是个妖怪。」白鹿说,用自信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是以人血为食的妖怪,刚刚想咬破师父您的後颈,x1取您的血ye,可是师父气场强大,妖怪迟迟不敢下手,只能对着师父哈气。但现在牠跑走了,因为忌惮师父您的法力,像牠那种妖怪只敢对老弱妇孺下手,师父一个小动作,牠就吓跑啦。师父,弟子说对了吗?」
林天禹曾经用考验白鹿为藉口,要牠替自己辨识身旁的人是不是妖怪,他想白鹿肯定是误会,他不过是要和牠抱怨身後的男人。
然而,白鹿的话使他後背发凉。「你说牠是妖怪?牠真的是妖怪?」
他小声确认,偷偷往後方送去一记目光,发现大叔已经离去。
更诡异了,排队到一半怎麽消失?
「是的,难道弟子猜错了吗?」白鹿看起来很紧张。
「是,你说对了,你很bang。」
林天禹不像g0ng江和白鹿能分辨一个人是否为妖怪假扮而成,但在白鹿眼里,他是法力无边的天云大师,深怕否定还要和牠解释一番,增添露馅的机会,他没事不会随便质疑白鹿。
「谢谢师父的夸奖。」白鹿展露雀跃的笑容。
但林天禹笑不出来,结帐时频频往後方看,心里毛毛的。
不会的。
没有妖怪会袭击他。
那不过是g0ng江方便管束他的藉口。
白鹿肯定也ga0错了,这只鹿总是呆头呆脑。
「要袋子吗?」店员询问。
林天禹回过神,犹豫几秒点头。「好……」
「师父!可以抱着红萝卜吗?不要装起来!」
白鹿猛地一喊,经过柜台的人都转过头打探,想瞧瞧是哪里来的怪人喊出现代罕见的称呼。
林天禹差点想拎起红萝卜敲牠鹿头,不过理智牵制他。他忍着怒意和店员改口:「猫咪包起来就好,红萝卜给牠。」
店员回以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嗯好。」让白鹿取走红萝卜。
抱到红萝卜的白鹿像拿到新玩具的三岁小孩,满足地将红萝卜浑身蹭过一番,x1闻它的气味。
那丑萝卜有什麽好的?林天禹不懂。
不过,白鹿还真的是个和小孩一样没什麽坏心眼的鹿。
如果有人说白鹿伤害人,他应该不会相信吧。
1红萝卜大概长这样:????
买晚餐回到租屋,林天禹第一眼看见的是盘手站在门前、面se严肃的g0ng江。尚未开口,林天禹便能预测他要说什麽。
「去哪里了?」g0ng江质问。林天禹将书包丢到书桌旁,坐到懒骨头沙发上。
「买娃娃而已,很乖,不要骂我。」
g0ng江站到他面前,恰巧一米八的身高遮住房间的照明,背着光使他脸se更加y冷。
「林天禹,我和你说过,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林天禹的去路被g0ng江阻挡,忽然有些畏惧。他避开g0ng江的目光,撇着头不说话。
「啊!白鹿,g0ng江要对师父不敬。」
林天禹冷不防大喊,白鹿立刻上前把g0ng江架走,耳提面命:「师兄,您不可以这样,这样很不礼貌,不是弟子该有的行为。」
g0ng江被摆一道,冷漠的面容多一分慌乱。林天禹暗喜,趁机钻出g0ng江的视线,到餐桌享用晚餐。
「g0ng江,不要生无聊的气了,来吃晚餐,我还帮你买了布丁。」
林天禹不是第一次拿白鹿虎假虎威,这种事,几乎只要他们同时在身旁时都会发生。
g0ng江成为林天禹保镖兼监视者的第一天,白鹿问起g0ng江的身分,林天禹恰巧被g0ng江管得苦不堪言,想出言气他,胡乱说:「他是你师兄。」
白鹿信了,点点头,唤一声:「师兄好。」
g0ng江旋即否认,「不……」
未料狡猾的林天禹凑到他耳边打断他:「天云先生是不会说谎的,你要是否认,白鹿就不信我是他师父了。」
g0ng江哑口无言,见白鹿用憧憬眼神盯着自己,被迫低头,回应牠的招呼。「嗯,你好。」
林天禹乐极了,往後的日子,总ai在白鹿面前使唤g0ng江,让尊师重道的白鹿b迫g0ng江就范。
想吃宵夜叫g0ng江买,和白鹿躲在租屋玩牌。
地脏了叫g0ng江拖,他趴在床上指挥他。
林天禹偶尔也会感到内疚,不过每当g0ng江又唠叨他的行为不合规矩,他的愧疚感便会一扫而空。
谁叫g0ng江要si脑筋,听家里那些长辈的指示行事,他不过是以牙还牙。
「但是为什麽,师兄总是直呼师父的名字?」白鹿丢给林天禹一个棘手的问题,林天禹乾笑,随口掰一个理由搪塞牠。
「因为他b较害羞一点,不想要给别人发现为师是他师父,所以为师特别准许他这麽叫。」
「原来如此,他好奇怪,叫师父师父有什麽不好的?弟子最喜欢叫您师父了,希望能永远叫您师父。」
「对啊,呵呵,他本来就是怪人。」
从此,在白鹿眼里,g0ng江就成了一个奇怪的师兄。
g0ng江也只能配合。
林天禹无法从他罢工的表情肌探出他的情绪,但他猜测,g0ng江对此事应该不是抱持多愉悦的态度。
不过,他越不爽,林天禹便越解气。
无法逃出g0ng家的手掌心,就耍些小把戏自娱。
但偶尔,他又会认为这不是g0ng江的错。g0ng江儿时的生活是什麽模样他不是不清楚,或许,他不该拿他撒气。
吃完晚饭,白鹿去省思了,林天禹和g0ng江则轮流洗澡。浴後,林天禹从书包拿出有机笔记,看见学姐的生日礼物。
他猛地想到晚上出门庆生一事尚未取得g0ng江同意。
都成年了还要和一个不是他nv朋友的人报备行程,真可怜。林天禹叹息。
但不久前才惹他生气,林天禹认为这要求失败的可能x从百分之九十九提升到一百了。他爬到床上偷闲,端起手机滑时,想到一个勉强可试办法。
传讯息吧。至少不用直面他寒气b人的眼神。
他打开和g0ng江的聊天室,一则讯息记录也没有。因为g0ng江大部分时间都黏着他,根本无须使用通讯软t。
而今日,他终於在聊天室发了第一个讯息。
我明天晚上可能会和服务队的人去吃宵夜可以吗?
他忽然觉得这样太规矩,像在和父母徵求同意,於是收回讯息,更为告知。
我明天要和服务队的人吃宵夜庆生你可以先回租屋
随便了,他就是要去,管g0ng江怎麽说。
g0ng江从浴室走出,头发上挂着毛巾,听见手机通知铃打开萤幕,一看,是林天禹,他不明白室友在ga0什麽名堂。「你为什麽要传讯息给我?」
「不要问,点进去看就对了。」
g0ng江听话地点开聊天室,已读林天禹讯息。林天禹吞吞口水,g0ng江抬头赏他一道冷酷的眼神。「不可以,晚上很危险。」
林天禹早知道会得到这个答案,但他决定学习g0ng江的强y。
林天禹:人很多才不会
g0ng江见他ai用打的,也拿起手机,配合打字。
g0ng江:和人数无关。
林天禹:你爸也说过人多的地方妖怪会躲起来
林天禹:反正我会去我会把葫芦拿回去租屋放你如果担心就在家里看着牠好了
这次g0ng江没有秒回,林天禹从床上偷看他,发现他放下手机,坐在书桌前不动,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後,他重新拿起手机,发送:你把白鹿带着,我跟你去。
这出乎林天禹意料,g0ng江那老古板从来不会在这事情妥协。
不过这妥协根本没有b较好,林天禹传一个厌恶表情、手b叉号的猫咪,字卡上写着「noway」。
g0ng江这次回得很快: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事情。
林天禹气得想把他封锁。
他按一个愤怒的表情符号,不再开启聊天室。
g0ng江似乎又传一则讯息,但林天禹选择忽略。
「林天禹,要去我跟着你,不然,不准去。」g0ng江改为口头警告,林天禹拿枕头罩住脸和耳朵。
「我已经离开聊天室了,你不要跟我说话。」
反正他没告知他地点,他想跟也找不到。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
为了躲避g0ng江的追缉,翌日的最後一节课,林天禹提早十分钟溜出教室。他先将白鹿的葫芦带回租屋,嘱咐牠好好待在租屋中,别出门找自己,骑机车回学校参与服务队的验收。
点开g0ng江昨天被自己选择x忽略的讯息,一样是他说的那句话:没有我,不准去。林天禹果断关闭手机萤幕,上台排练卫教剧的桥段。
验收结束,他和一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公园,神清气爽。他们先替知云庆生,知云收到林天禹送的礼物时,欣喜地抱住林天禹,林天禹心脏差点无法负荷,他完全没料到这条猫可以为他换到这麽好的奖励。
知云学姐还真是个特别的人,两人不算太熟识,居然会抱他。
切完蛋糕,分配给每个人,他们将披萨摆在公园芒果树旁的矮木台,服务队的十二个大一生和四个大二g部围成一个园,一面吃披萨、蛋糕,一面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以空宝特瓶做指针,不知是寿星加持抑或巧合,十次有五次转到知云的方向。知云抱怨着宝特瓶被动过手脚,仍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
林天禹才知道许多知云不为人知的一面,例如,她没有交过男朋友,也不打算交。
「我b较想和我的猫咪们在一起。」
知云不像在开玩笑的说,但说完又开心地笑了,令林天禹有点失落,他知道学姐喜欢猫,但不知道她会ai到不想交男朋友。
知云再次转动宝特瓶,宝特瓶转好几个圈子,最终又指向知云。众人哄然,知云抱着额头,笑说:「今天怎麽回事啦?那我这次选大冒险好了。」
「大冒险啊,那我想一下。」谢逸恩把玩着保特瓶,拍手:「啊,我知道了,你们有看到那个医学系大一的怪人躺在那里好久了吗?学姐去关心他一下。」
「什麽医学系怪人?」知云问。谢逸恩朝不远处长椅指,众人视线一齐转向手指方向,发现长椅上躺着一个人,白se衬衫,黑se西装k及防风夹克,腰间配着一把刀。
林天禹表情瞬间僵住,大家开始对怪人议论纷纷。
「哦,你说那个会在学校周围撒奇怪粉末的人吗?」
「对。」
「他还常常上课时会跑到我们教室外面晃。」
「我有一次还看到他拿着毛笔在对面工地的围篱上面写字。」
「超怪的啦,他到底在做什麽?」
「谁知道?」
「听起来的确满怪的。」知云说,知云看他的眼神是和他人不一样的平和,好像能理解他似的。
「那你敢吗?」杨学长问。
知云表情淡定,「敢,关心一下又没有什麽,我要去了。」
林天禹感到不妙,依他对g0ng江十九年的了解,那家伙绝对会正经八百地据实以告:「我要保护林天禹,避免他受到妖怪袭击。」
怎麽想都怪。他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於是起身,拉住正要执行大冒险的知云。
「学姐,我去吧。」
「为什麽?这个还好的。」知云困惑地看着他。
众人愣了片刻,开始起哄。
「哎呦,林天禹,这麽在意知云和其他男生讲话吗?」
林天禹没多余心力解释,坚定地说:「让我去。」言罢,放开知云的手,朝g0ng江的方向跑。
g0ng江感受到他的接近,自动坐起,眼神不像刚睡过。
「怎麽了?」
「g0ng江,你要睡回去睡吧,白鹿现在不在我身边,你不用在这里监视我,回去睡觉。」
「白鹿不在你身边?」他难得见g0ng江露出愕然的表情。
「对,我下课把葫芦拿回去放了。」
林天禹说出这话有预感会受到g0ng江训斥,但他不管这麽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这尊大佛请回家。
g0ng江冷漠的语气多一丝激动。「你这样做很危险,牠会伤害人类。」
「白鹿不会做那种事,我已经让牠自己出去放风好多次了,牠都没做什麽坏事,你可以相信牠。」
g0ng江眼睛睁得更大:「你让牠自己出去放风?不对。」他想起什麽似的从口袋拿出感应周遭妖jg的侦测仪。
侦测仪指针显示在极靠右的位置,代表有妖怪在他们附近。
「你说谎。」g0ng江沉下脸。
林天禹变容。此时侦测仪强烈震动,林天禹焦急,极力辩解:「没有,我真的让他回……」
「林天禹,你也聊太久了吧?社牛欸。」
这时,声音打断他们,回头,服务队的夥伴们都起身围绕在他们身边,好奇地想打探林天禹究竟在和「医学系怪人」进行什麽谈话。
林天禹意识到一个他不敢多想的事情,看向g0ng江,他已从长椅上站起,瞪着他们。
不,不可能,这群人已经和他认识超过半年了。
林天禹小声说:「g0ng江,你冷静一点,你的侦测仪一定坏掉了,我明天帮你拿去修。」
「这个侦测仪已经用了五百年都是正常的,不可能会坏的。」
就是用了五百年才会坏。
「好啦,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这样子瞪他们,ga0不好妖怪在公园的其他地方。」
「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侦测仪动了,你也看到了。」g0ng江冷冷地说。
见g0ng江已经将手放在刀柄,随时可能出鞘,林天禹连忙将g0ng江拉下公园长椅,扳开ygbanban的指头。「好了啦,我们回去再说。」
g0ng江依然保持警戒状态,将现场所有人视为嫌疑犯。林天禹束手无策,只好阻隔在g0ng江与夥伴之间,有些尴尬地说:「抱歉,他是我室友,他是来这边接我回去的,我要先走了。」
并拖着g0ng江逃离现场。
林天禹走後,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什麽事。谢逸恩大声发出疑问:「蛤?那是他室友?他和那个怪人是室友?」
始终待在一旁不语的张书琳皱起眉头,扫谢逸恩一眼,「谢逸恩,你不要问了,那是他的事情,我们不要管那麽多。」说完领着众人回到原本聚会的矮木台。
一人中途离席,大家忽然没了劲,因此不到一个钟头,服务队众人也解散。
而回到租屋的林天禹,像历劫归来,重重喘息。他先喝掉半瓶水,瘫坐在书桌前的电脑椅,转动椅子方向,面向g0ng江。
「g0ng江,你不需要这样。」
他说,手放在椅子的扶手,g0ng江则是居高临下看着他,回覆他这些年来不断重复的话。
「那群人里面有妖怪,我必须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