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节(1 / 1)

但那热度却几乎要烫到他心里去。

裴烬冷不丁掀起眼皮,避开她视线。

须臾,他一笑:“还不是在寂烬渊下睡了太久,记性不好。”

“现在告诉你,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雨声连绵成片。

温寒烟:“你说呢?”

她用力攥紧了裴烬的左手。

下一瞬,一道更重的力道回握住她,修长的手指反客为主,将她包裹在掌心里。

眼下他身体里拥有的不过是羽化境的修为,却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强行催动全盛时期的昆吾刀气,又不要命地耗损精血三番五次施展秘术。

裴烬呛出一口血,血水顺着雨水沿着他冷白的下颌向下流淌,濡湿了深黑色的法衣。

淡淡的血腥气涌入鼻腔之中,温寒烟神情虽然并未有多少变化,眸底却染上很淡的忧虑。

她抿抿唇角,终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不准死在这里。”

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路。

这一次,她想同他一起走。

雨水落在裴烬眉间,他发尾不知沾着水汽还是血痕,微向后撩起,露出的眉眼深邃,玩世不恭中漾着点冰冷的杀气。

“那是自然。”他单手拭去唇畔的血痕,不甚在意轻笑一声,“我还要留着命,为了美人活到明年的正月三十。”

他牵着她的手,手指顺着指缝划入,十指紧扣。

两只没有温度的手,在漆黑的雨夜里汲取着彼此残存的体温。

“接下来,你可要认真些保护我。”

“阿烟。”

玄都(三)

即云寺上空宛若被撕开一道深渊般的裂缝,虹光冲撞撕扯,此起彼伏。

阵阵轰鸣声中,院落里的结界闪烁着澄莹的光泽,仿佛平滑的湖面一般波澜不惊。

地面震颤,桌子上摆放的茶盅也在细微的颤抖中,碰撞出高频率的声响。

司予栀抱着膝盖缩在座椅上,下巴支在手臂上,唇角不自觉紧紧抿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结界之外的夜幕。

漆黑的雨夜里,电光不时掠过,金光凝集闪跃,咒印梵文宛若雨落,在虚空之中悬浮。

这显然是即云寺中人的手笔,且这么惊天动地,只能是一尘禅师。

竟然就连一尘禅师也被惊动了?

司予栀她并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但若是有一尘禅师相助,状况定会好上许多。

她刚松出一口气,冷不丁又看见两道虹光冲天而起,雪亮的剑光凌然如电,紧随其后的是丝丝缕缕的绯色,宛若藤蔓一般缠绕其上,不偏不倚朝着金色佛光轰杀而去!

“啪”的一声,扶手被叶含煜生生捏断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显然方才和司予栀想到了一起去,眼下见到这种状况,才愕然到近乎失态。

“前辈怎么和一尘禅师打起来了?”叶含煜三两步走到结界边缘,越想越觉得头疼。

他难以置信道,“难不成即云寺中的一切怪事,都是一尘禅师所为?”

“一尘禅师可是当世归仙境尊者之一!”司予栀细眉紧蹙,双手掐诀再次试图破阵。

但这两道结界实在固若金汤,她试了很多次,就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叶含煜反应却平淡许多,除却一开始的惊异,便渐渐冷静下来。

他静静看着司予栀发疯,直到她几乎力竭,才将她拉回原位坐好。

“别担心。”叶含煜脸上流露出几分过来人的怜悯,“前辈一定不会出事的。”

司小姐到底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相遇之时,前辈已晋阶合道境。

她根本就不知道,前辈当时可是能以悟道境修为,废了整个浮屠塔的神仙。

起初他也惊讶,但是惊讶着惊讶着,他就麻木了。

“再说了,还有裴烬在前辈身边。别忘了,他可是嗜血的大魔头,向来只有他杀人,没有别人杀他的份。”

司予栀一顿,倏然意识到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身体放松下来,撇了撇唇角别开脸:“……谁说我担心她了?”

叶含煜对她这副样子也见怪不怪,无奈笑了笑:“你不担心,是我担心。”

他话声刚落,纠缠在一起的剑光和刀光便陡然大盛,宛若狂风过境,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将金色的佛光寸寸碾压而下。

叶含煜和司予栀都不约而同闭口不言,死死盯着虚空中纠缠的三道虹光。

他们已占上风,只要支撑下去——

佛光剧烈闪烁了一下,仿佛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可就在它即将支撑不住熄灭的一瞬间,光焰蓦地变得极亮。

那一瞬间,这极亮的光点肉眼可见地涨大,爆炸。

下一刻,整个雨夜都被包裹在内,月色沉默在浓雾之中,所有的光芒都被吞噬。

一道浩瀚的灵力以光点为中心震荡开来,司予栀只记得光亮似狂潮般瞬间冲上她面门,雨幕被震成更细碎的水滴,她仿佛看见那光点之上如轻纱散去,露出一枚色泽沉冷的方块。

说是方块,也不完全,这方块像是由一根扭曲的玉盘成,但是那一眼太短,她想看清,却什么也看不清。

紧接着,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一个瞬息,整个即云寺陷入无边死寂之中。

不只是即云寺,整个云桑中人都在睡梦中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他们甚至来不及睁开眼,便陷入彻底的昏厥之中。

云桑在鹭洲中央,云桑之外,鹭洲也在震荡,那灵波又自鹭洲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瞬息之间便席卷了整个九州。

东洛州,兆宜府。

“家主,是鹭洲云桑的方向。”

“即云寺怕是出事了。”

几名身穿朱红劲装的护卫在门口拱手行了一礼。

叶凝阳抱着刀坐在主座上,闻言抬起头。

即云寺。

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可能是羽化境、归仙境之上的大能斗法。

此刻正在斗法之人,已不言而喻。

叶凝阳目光穿过漆黑的夜色,遥遥落向远方。

寒烟仙子……

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夜风绵延千里,即云寺内罡风呼啸,被拦腰斩断的予禧宝殿,已与猛烈的威压之中溃散。

一尘禅师袈裟被狂风吹得鼓动而起,他身上并无多少伤痕,左手却垂落在袖摆之中,滴滴答答淌着血。

他神情不复温和悲悯,一双丹凤眼微睁,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的时候,无端显出几分冷郁来,衬得眉心一点红痣更显诡谲。

一尘禅师缓慢抬起眼,看向温寒烟。

“温施主体内竟也有玄都印的气息,难怪你方才神魂不过受到冲撞,却半分未受动摇损伤。”

他静默片刻,视线在温寒烟和昆吾刀上来回挪动,片刻轻笑。

“原来如此。”

一尘禅师稍有兴致道,“玄都印内阴阳一体双生,裴烬,你千年前拼死将其分开,将‘阳’留给了玉流华,而将‘阴’封印于昆吾刀之上,便是为了今日?”

昭明剑意同昆吾猩红的刀光交织在一起,亦正亦邪的力量重归于一体,的确让人难以招架。

回应他的是一道磅礴的剑意。

一尘禅师飞身疾退,后心却感受到一阵锋锐的刺痛感。

他于剑风刀光中回眸,望见一柄断碎的猩红弯刀。

腹背受敌,一尘禅师脸色却分毫不动。

“你今日修为恢复往日七成,想必玉施主也已将元羲骨借予温施主,替她暂时压制无妄蛊。”

他用一种极平静的语气说出猜测,分毫不差。

温寒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一尘禅师既已猜到,便该知道今日她同裴烬联手,自己绝难得退路。

一个将死之人,不该如此平静。

尤其是这样一个操纵了九州上千年的疯子。

像是印证着她心里那个莫名的直觉,下一瞬,地动山摇。

剑网刀光被气浪瞬间震碎,比日月还要刺目的光晕自一尘禅师掌心陡然爆发。

一尘禅师宽袖纷飞,他单手结佛印,另一只手于虚空中祭出一枚因缘扣。

狂风吹乱他层层叠叠的袈裟,露出一截小臂,其上伤痕遍布。

看上去大多是陈年旧伤,不像是修士斗法所致,更像是一场又一场凌虐跨越千年留下的疼痛。

温寒烟眸光停顿了片刻,下一瞬,浩瀚灵压便铺天盖地而来。

这种威压已经不像是修士能够拥有,更像是一种天道复苏而来的震怒。

几乎只是短短一个呼吸之间,温寒烟心口气血翻涌。

她不仅无法动弹,身体更是控制不住地向下弯折,若非她调转起全身灵力支撑着双足,恐怕顷刻间便会跪倒匍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