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不会在意这些(1 / 1)

“你看着兴致不高,为什么?”

林野缓缓睁大眼,看向赵锦书:“有吗?怎么这么说?”

这时候大家都下班了,人走的七七八八,赵锦书是惯例加班,林野也留下写些东西赚外快。

赵锦书这么一问,对方就停了手里的动作,满脸迷茫。

赵锦书说:“感觉。”

林野嘴角弯了起来:“男人的第七感吗,赵哥,那个不准的。”

赵锦书说:“不是。”

赵锦书这下很肯定,林野在骗他。这感觉说实话很古怪,因为对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好学生样。他想,如果他是前世的赵锦书,阅历够深,见人够多,自然也不用靠这所谓的直觉。

林野也不一定会愿意骗他。同床共枕的爱人和相处不到一月的同事到底是有差别的。

但他不知道,若真是前世的他,更可能会因为繁忙的事务忽略掉对方这点小情绪。忙碌的商人并不是合格的伴侣。

压下心头这些杂乱的念头,赵锦书说:“是有人说了不好的话吗?”

林野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大家都走了突然有点冷清。”

这借口也算合理。到了下班时间,办公楼几乎没什么声音了。

赵锦书没再说话。

在某些方面上,林野很像他,包括强作镇定的模样。

林野松了口气,正要继续手里的工作,忽然听到对方问:“你在害怕?为什么?”

……

林野和监狱两个字是很难联想起来的。

他是长辈眼里永远的乖孩子,出生低微,靠政策补贴和好心人的善款长大。他很争气,也很懂得感恩,当年的那些善款被他记在脑子里,多年后尽数甚至加倍偿还。

这样一个孩子是不用教导的。

孤儿院的孩子没见过他,但他们都看过他的照片,知晓他的事迹,羡慕他的际遇。

他服刑的消息传来时,老院长很想问是不是弄错了,可是律法严谨,一条条罪证查的清清楚楚,没有回旋的余地。

时隔多年,他们隔着狱中的玻璃再次见面了。

她几乎认不出了,明明样子没变多少。

还是那张脸,发型从清爽的短发换成了贴着头皮的青色发茬,脸色不大好,多了几分阴郁的气质。

这些都和原本差别不大的,只是眼神变了。

人是有很多面的。对爱慕者欢欣,对高位者谨慎,对厌恶者反感,对弱者俯视……人们受制于自己的感情和社会关系地位,高歌赞许一切敢于反抗者,但这又是对这些教条的默认和巩固,将反抗者愈加另类化。人没有自由,他们永远在世俗的枷锁中。

但现在桎梏林野的东西没了,他将多余的东西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剔除,只最简单地活着。

有认识他的狱警说,他是个很文静的人。

但老院长觉得这个词用的不好。

老人总是要经历很多的,孤儿院的孩子基本都是弃婴,身体畸形的不在少数,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又缺失物质和感情,总不能真幻想个个充满真善美。

她见得多,不怕这个,她想告诉林野:错了还可以改。

可是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叫他这模样扑灭了。

她原本是想问的,甚至打好了千遍腹稿。

‘你犯什么事了?’

‘小野,你在里边怕不怕?’

‘你什么时候能出来?要不要我来接你?’

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迷途的孩子涕泗横流,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问:“出来之后还回来么?”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林野客客气气地说:“我过去影响不好,您回去吧。”

老院长走后,他又回到了刚刚劳作的地方,没人光明正大看他。

一直到吃饭,他身边都没有人。

开始进去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他长得漂亮,哪怕在外边都是不错的相貌,更别提这个只有男人的阴暗角落。

他们问他:“你多大了?”

林野没有选择,老实作答:“30。”

“哟,这么大了,我还以为是学生崽呢。干什么进来了?”

“……杀人。”

“噗”旁边有狱警憋不住笑了出来:“还杀人呢,死gay。”

那些人互相交换了视线,面上刚升起的一点凝重被嬉笑替代,气氛彻底轻松起来。

林野被带到了他的工位,伴随着他们走动的是无数道黏腻在身上的视线。

狱警拉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叫:“别整出事啊——”

有人笑嘻嘻地回:“不闹,不闹,哥你累不累,回头我买点好烟……”

“怎么说话?”

“是是,我馋了么这不,我自个想吸。”

狱中严禁挑衅闹事,但犯人们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进来的漂亮男人大多依附强者生存,那会让他们至少不用服侍太多人。

但没有人会尊重一个玩物。

最轻的是言语羞辱,无论你是否习惯,这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有时候对方会动手,拧一把奶头,或者捏一把屁股,被使用过度的地方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这不是什么大事,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沉默以待。

刺头们自有狡猾之处,明面上他们不愿和那些个老大对上,便使用一些暗戳戳的手段来对付那些玩物。

等他们告状了,便打着哈哈说:“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

老大们不愿天天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找这些刺头,他们庇护对方,但不是这些卖屁股的男人的保姆。于是等到玩物们可怜哀求时,这些人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只要别太过分,他们不当心这些婊子会再再次告状。

除了应付偶尔的偷袭,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解决所在区域“老大”及其兄弟们的生理需求。

好看的人是不多的,哪怕他们已经将要求放得很低了,面皮合格的人还是很少。所以他们往往一个人要承受许许多多不好看的男人的欲望,男人们在他们身上耸动、吼叫、射精,将黄黄白白的液体淋在他们身上。

然后一口啐在他身上,踢开,笑骂:“滚吧,去洗干净。”

你可以在很多地方看到一些令人反胃作呕的性爱视频,这里的手段只多不少。

但这些人仍是另外一批人的羡慕对象。

他们偶尔会向着“大哥的女人”流露出一丝嫉妒,并无数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无主的野花人人都可采撷。

总之,林野的到来让很多人动了心思。

他们因为兴奋而呼吸粗重,贪婪的目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蛞蝓坑。林野跌入其中,无数条鼻涕虫开始兴奋,它们自他赤裸的肌肤爬过,留下一道道透明的、胶质的黏液,这些爬痕在他身上交错,像编织一块坚实的渔网。被包裹的东西越挣扎,渔夫愈加兴奋。

呼吸里有淡淡的臭味,你很难说清这是什么味道,因为里边夹杂着汗味、狐臭、脚臭、不知哪里的馊味、衣服未干的潮味,和一些别的气味。

排队打饭的时候,会有人往他身上故意贴。

他们故意将头靠近他,张大鼻孔夸张地嗅闻,然后大声和旁边人说笑:“这gay就是不一样,身上怪香的。”

这句话是一道台阶,给蠢蠢欲动的恶人一个行动的理由。

空气中的臭味越来越浓了。

林野在进来之前已经通过徐耀洋给的资料了解过这个地方,对于这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监狱有监控,但监控不能注意每一个阴湿的角落。

惊悚片常常出现一种剧情:在浓黑的夜色中,会有一只手将落单的羔羊拖入地狱。狱警透露出的性取向加速了这个过程。

等到剧情逐步发展到它该出现的时候,它如约而至。

就像观众都知道这个桥段的发生,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瘦弱男人的结局。他们或旁观,或推动,很多人翘首以待。

很多人说过,林野很聪明。聪明人大多惜命,没人想到他有这么狠——毕竟普通的信息犯罪送不到这样的牢房。

害怕是无用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些人的变化收入眼底。

监狱的洗澡时间安排在7:00-7:20,时间一到,乌泱泱的赤裸肉体挤入澡堂。

林野穿着整齐,慢慢往里走去。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刑期延长了。

……

赵锦书说:“不要怕,我只是问问你。”

他说:“如果让你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东西,我道歉。”

这话又勾起一点不好的画面。那股臭味仿佛萦绕在鼻尖,林野压制住泛到喉间的干呕,几乎要生理性地颤抖起来。

赵锦书看见面前的小孩抬脸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没关系的,赵——”

话音未落,是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惊愕,林野眼睛不自觉睁大,他虚握着那只手,不敢握紧。他拿不准对方什么意思,但也舍不得放开。

赵锦书收紧手心,温度通过紧密相贴的皮肤传递给林野,他说:“我不知道那个‘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撒谎的样子其实很明显。”

林野指尖一颤,几乎下意识抽手逃离。

赵锦书微微皱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烦恼,所以没法安慰你。但徐耀洋和我说过一点你们之前的事情,能让你害怕被问到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轻松的经历。”

他想了想说:“也许我应该对你说一句谢谢。”

林野讷讷道:“不用的。”

他说不出话来了,控制不住地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耀洋说过他透露了一些前世的东西,但是林野并不知道这个“一些”的范围。

他说了什么?那赵锦书会怎么看他呢?出于礼貌和理智,赵锦书不会表现出对他的反感,可一个正常人都会害怕进过监狱的犯罪者。亦或者,他会知道更多,包括里边的一些腌臜事。

现在的网络不算发达,但贴吧微博等社交软件风头正盛,消息繁杂,这不是没有可能。

他会觉得自己很可怕吗?或者觉得他很脏吗?会想要远离吗。

林野抬头看他,想说些什么,可还是说不出话来。

赵锦书看见他的动作,说:“也是,这句话不该由我来说。”

他认真地说:“那我说些自己的想法吧,我很高兴认识你,林野。”

那只手松开了,林野看着手心,慢慢收回手。

下一刻,是一个很紧的怀抱。林野呼吸错乱,只来得及把手放到一边。

有些人喜欢买一只巨大的玩偶熊,两三米高,整个人都可以陷进去,享受它软绒绒的皮毛和温暖的怀抱。林野没有这种玩具,但这一刻忽然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了。

赵锦书笑了起来:“抱一下吧,你应该也很想他。”

他说:“但是只有一会。”

“你不用害怕和我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在意这些,因为我已经是新的赵锦书了。”

“你也一样,小野。”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一道酸溜溜的声音忽然飘了进来。

两人转头,看见拐角茶水处不知何时斜站了个人,靠着墙,吊儿郎当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盘着。

徐耀洋知道赵锦书肯定会加班,刚回南浔就往这赶,没想到碰到俩人在谈心。

这场面多少有点尴尬,他本打算在旁边等等,算是看在林野上辈的子干的那点人事的份上,结果两人说着说着,不仅没结束话题,还抱了起来。

下班时间的办公室,互诉衷肠的人。徐耀洋脑子里已经冒出了无数部办公室为背景的片子,再不制止看不下去了。

当即决定手里东西一收,出声叫停。

刚刚的那点温情顿时消失无踪,赵锦书拍拍林野后背,放开他,朝徐耀洋点头:“回来了,晚饭吃了吗?”

徐耀洋说:“当然没吃,走吧,清风小筑。”

是家私厨,起名清新,环境雅致,面向的也是颇有情调的中产及以上阶级。碰上不懂欣赏的,就只当街边小饭馆约饭。

赵锦书迟疑了一会,就见徐耀洋咧开半边嘴,磨了磨臼齿,露出一截雪白的犬齿尖。

徐耀洋听见了两人之前的对话,但那点理由挡不住心里的酸,想像个不讲理的人般只知道追问,又想问赵锦书他这么久没见了有没有一点想他,偏偏对着林野,一点面子也不肯放下,自己撇开眼,嘴倒是下意识地张开,要咬人似的。

赵锦书问:“预约了?”

徐耀洋赶紧闭嘴,说:“有。”

赵锦书说:“好,等我五分钟。”

徐耀洋比了个“ok”,手晃了晃,说完自感扬眉吐气了,朝林野冷哼:“还不回家呢?天天蹭公司电是不是?”

林野已经从刚刚的状态走出来了,站在赵锦书旁边,衬得细瘦。听到他赶人的话也不恼,浅浅一笑:“说笑了,我哪有家可回。”

他这话刚落,那边正收拾着东西的赵锦书忽然停了一下,抬眸往这边看一眼,又很快继续关运行软件。

徐耀洋一噎,玩着钥匙的手停了,不知道说什么。

场面一下有点安静。

赵锦书收拾完过来,在他头上敲一下,很清脆的一声响,徐耀洋被敲得下意识一缩,“嘶”地吸了口冷气。赵锦书冲林野点头:“不留你吃饭了,早点回去,走夜路不安全。”

这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林野自然点头说“好”,又真诚道:“赵哥,谢谢你今天的开导。”

赵锦书颔首:“不客气。”

徐耀洋正捂着头瞪赵锦书,但见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过来,刚憋的一点气忽然就泄了,虚着眼避开对视。

他们慢慢走远,徐耀洋小声哼唧:“我不是故意的。”

赵锦书说:“我知道。”

徐耀洋说:“知道你还敲我。”

赵锦书瞥了他一眼,徐耀洋赶紧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行行行,我不说了,别这么看我。”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有点堵,想说林野这厮怪会卖可怜,你别信他,又觉得自己说了不妥的话,现在又要这么说多少有些尴尬,索性翻篇。

赵锦书说:“做错了不能敲么?痛吗。”

徐耀洋实话实说:“痛倒是不痛,就你那点力道,就是有点吓人。”

赵锦书说:“轻了?那我下次重点。”

徐耀洋心里酸泡泡压不住了,顿时又翻回刚刚那页:“还要重,你给他找场子呢?”

赵锦书哪知他这么想,瞥了他一眼:“不是为了他打你。”

补充道:“是因为你说错了话。”

徐耀洋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情绪下不去,一听他这么郑重解释,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只能装模作样“哼”一声。

这哼声外强中干,赵锦书也懒得管他了。

照旧是赵锦书开的车,徐耀洋习惯了,车钥匙往赵锦书身上一抛,自己拉开副驾躺好,还伸了个懒腰。

他现在在赵锦书面前可放松多了,至少不会因为担心挨骂下意识坐好。车开的稳,他靠在上边,昏昏欲睡的。

赵锦书看了一眼,把车内空调打高了些,放的歌也换成了舒缓的民谣。

到了的时候天快黑了,赵锦书停好车,边解安全带边叫人:“徐耀洋,醒醒,到了。”

徐耀洋迷迷糊糊的,发出个含糊的“ang”,眼睛半睁不睁的,手倒是知道去摸安全带,就是摸一会就没了动静,又睡了过去。

赵锦书刚解完,转头看见他又睡了过去,弯腰给他把卡扣打开,又拍拍他肩膀:“起来,不能睡了。”

托了这拍的福,徐耀洋这会比刚刚清醒一点,但嫌他一直吵烦人,脸皱成一团,刚睁开一点看见一张脸就伸手往旁边推开了:“烦。”

这一推,赵锦书还没说话,他先惊醒了,刚刚还拧成一团的脸忽的绽开了,装模作样“咳咳”两声:“到了啊,走吧走吧。”

赵锦书没动,还维持着拍他的时候一手支着座椅的动作,面无表情地看他。

徐耀洋这朵刚绽开的花一下又耷拉了。

他小声说:“我这不是……睡迷糊了。”

又咳咳:“你别生气,别计较。”

赵锦书撩了撩眼皮看徐耀洋。

倒不是生气,他平时也就这张脸,徐耀洋自己做贼心虚,觉得他一举一动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锦书说:“没生气。你今天早点休息,最近辛苦了。”

小公司刚起步,空有钱和人,业务都要自己去跑,没一个清闲的。

徐耀洋说:“还行,也不是很累。”

当初说的是进启洋历练,后边徐耀洋横插一脚,资金到位了,说好的东西就拐了个弯,合作的对象也从徐显明变成了徐耀洋。

徐显明本人倒不是很在意这个,本来就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照拂一二,现在不用帮了也乐得清闲,干脆讨了点好处把愈发叛逆的儿子往这一丢,又给了点零花钱,随他去了。

倒是和上辈子的情况重合了。

就是偶尔来上班,看见顾倾笑眯眯站在那,一转头,又看见林野挂着工牌坐那,一时竟分不清是不是在演鬼片。

清风小筑是卖情调的,环境自然不差,建筑装修的古色古香的,点缀着松柏竹菊。进去一路弯弯绕绕,曲径通幽。

格调上来了,饭菜味道也不差,作为一个吃饭地点也算合格。

他俩吃饭就是单纯各吃各的,感情最深那会也没干过给对方夹菜的事,更别提现在分手了,一开始目的就是约饭。

等茶足饭饱,徐耀洋呼了口气,往座椅里一靠,看见对面赵锦书已经收拾好了餐具,在摆弄店家一起端上来的小食具。

是个小天平,不知什么金属造的,反着暗金色的光,精巧细致。

一边放着点缀的花,一边是配料的菜,堪堪持平。直到另一边被放上了一颗通红的圣女果,两边重量顿时天差地别,一端极速坠落,之前放上去的东西也全部滚落,满地狼藉。

徐耀洋嗤笑一声,说:“幼稚。”

“好的……”穿着干练的女人拿起面前的简历,对面前的求职者相当满意,但还要例行公事发问:“请问你为什么要从上一家公司离职?”

这是个很没必要的话题,真实的理由无非就那么几个,但成年人需要彼此保留一点体面。

林野忘了自己的回答,但应该是和模板差不多的,他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hr显然也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等他离开不久就打来了电话。

在去往新的地方之前,他还需要搬个家。

他挑了上午十点半点回租的房子。这是个很好的时间,大部分社畜这时候正在上班,也不会有突然回来的风险。

其实他来早一些或者晚一些都没有问题,赵锦书中午是不回来吃饭的。

里边需要收拾的东西其实很少,他年少时的欲望被压制的过狠,早就学会了挑拣愿望,买东西显然不是一个性价比高的习惯。

里边有很多赵锦书买的东西,是这几年里一点点多出来的,平时不觉得,一到收拾的时候就显得烦人。

搬家师傅有些惊讶:“这些都不要搬吗?”

林野扫了一眼,说:”嗯。”

师傅说:“可惜……”他看着男人冷漠的面容,又咽下了即将说出的话。避开床头的相框,开始收拾被点出来的物件。

林野不觉得有什么好可惜的,要带走的东西已经标记好了,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这是高档小区,请了大设计师设计了里边的园林,林野说不出那些精妙的地方,只知道凭直觉赞叹一句风景好。他想下楼坐坐,小区的长椅旁种着高大的梧桐,叶子和枫叶有些像,很漂亮。

刚走到门口,正看见赵锦书从电梯里出来。这房子离跃先很近,十来分钟的车程。

林野当然设想过这个场面,当真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心忽然快速跳了一下,然后又趋于平静。

气氛有点沉默,赵锦书说:“今天走?”

林野说:“嗯。”

天气有些凉,赵锦书穿了一身西装,这会却有点热了,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像平时和别人聊天那样问:“找好下家了吗?”

林野说:“找到了。”

这是不愿多说的意思,赵锦书点点头,不再问了:“保安给我打了电话,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别漏了什么。”

这局面好像是过来送别合租的室友。可他们明明是同居几年的恋人,对方事先也不知他的打算,从收到辞职报告到接到电话赶过来,却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野心里忽然有点堵,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只好落在后边慢慢跟过来。

师傅看见另一个主人回来,只当他们是室友,打了个招呼。

赵锦书回了一声,把外套挂好:“我来看看他有没有漏东西。”

他粗略扫了一眼,确定要带的东西基本都带上了,又打电话叫了熟悉的保洁阿姨,余光瞥见杂物箱子里的一些小玩意,忽然问:“这些都是要带走的?”

大概是出于勤俭的习性,又或者是并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出身,里边很多当初一起买的实用小玩意。比如那把小剪刀,他有一把一模一样的。

师傅点点头说:“是的嘞,这些都说要收。”

“不用收了,这些东西太麻烦,晚些叫阿姨处理掉。”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门口:“这些都买新的,钱晚点转你。”

他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以前和徐耀洋磨合的时候改了一些,这么一开口,就干脆把这些东西做了个大洗牌。

除了一台笔记本和一台台式,剩下的东西该带走的带走,不该带的都折现。

这边家政的效率很高,阿姨很快到了,赵锦书正在拿着笔记本办公,看见阿姨进来合了电脑,示意她看向刚刚清理出来的大纸箱:“我房间里一样的东西都清出来丢掉。”

一般来说,住了几年的房子和新房子是很不一样的。它有人带来的烟火气,家里会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有用的,没用的。有些人喜欢养些绿植,于是这个地方就有了生气。

人带来的痕迹也不一定全是好的,有时候会是一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蹭上的灰,让整洁干净的房子多了点瑕疵。阿姨会擦掉这些痕迹。原本那些添置的物件组成了完整的它,让它看起来符合主人的喜好。但现在这些组成它的器官被一点点摘去,这房子好像又恢复成了出厂模式。

阿姨在收拾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小暖手宝,恰好能装进兜里那种,颜色明快,只拿着的那一会,就足够吸引旁人的视线了。

她的动作在收拾这几个色系明快的小玩意时明显轻快许多。赵锦书记得她有一个孙女,也很怕冷,她有时候干活会把孩子带出来,托认识的人照看,但冬天从来没带出来过,太冷了。

这几个小玩意质量很好,一个能持续发热1时,一边兜塞一个,还有一个备用,搭着几沓新日期的暖宝宝。

林野记得是个大牌子。价格并不便宜,它的设计和质量让许多人甘愿买单。

他们往常是分开回家的,但人为的巧合会让他们的进门时间相差无几,出电梯,进门,关门,亲吻。在冬天的时候,赵锦书会伸到他口袋里摸一下,确保里边的手指是淡淡的温热。

以前的冬天里,他会生冻疮,很痒,手指变得胖胖红红,又涨又痒,连握笔都成了一种奢侈。脚趾尖也一样,无论叠穿几层袜子,永远冷的发痛。

也许他连御寒的天赋都没有别人好。

楼下的梧桐不像枫叶那么红火,少数染了一层黄橙色,已经有耐不住寒的叶片开始慢慢往下掉。林野更喜欢绿色的叶子,嫩叶,老叶,只要是绿色的都可以,那代表气候任然温暖。

过了一段时间,师傅扛着东西下楼,看见他在这,喊他:“东西都收完了,你过来清点一下吧。”

林野说:“好。”

自那次搬家以后,他们后来没说过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野没有做梦。

他习惯于幻想未来的种种,将最好和最坏的可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一个梦也没做,他说不出这是好还是坏,后来他想明白了,也许他对赵锦书的感情确实没有那么深,所以这是好事。

找一份好工作,好好谈个恋爱,娶妻生子,这是一份很完美的人生履历。

偶尔工作间隔休息一会,赵锦书喜欢一个人在楼道尽头的阳台待一会。他是不怎么抽烟的,也不带手机过来,就这么站着,往落地窗外边看。

这好像成了一个习惯,今天也不例外,窗外的风景很多时候一成不变,可是每次看也有些微的不同,就总能品出一点乐趣。

就这么看了一会,忽然听到一点细微的脚步声,回头发现是多日不见的顾倾。长途的旅人大多风尘仆仆,顾倾也不例外,发丝较以往松散不少,面色也憔悴些。但神情愉悦,明显要悄悄过来做些什么。

赵锦书冲他点头,对方只得收敛动作,有些遗憾地摊手微笑:“被发现了。”

赵锦书就默默背过身去,继续看着之前的风景。

顾倾说:“算了。”说着也往栏杆上一趴,深吸一口气,懒懒地挂在上边了。

赵锦书给他让了些位置:“最近辛苦了,待会要去睡会吗?”

大概是栏杆挤压到了胸腔,对方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用,都是工作。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都很顺利。”

胸口被压的发闷,顾倾懒洋洋翻了个身,双手反搭在栏杆上。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可以停了。

他想知道赵锦书的点点滴滴,前提是不要勾起对方和别人的回忆。回忆多了煞风景的东西,那便不再美好了。

余光一瞟,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影,脖子上挂着醒目的蓝色工牌。刚从门口出来,正和人说着话,站在门口不动了。

刚刚即将中止的话题就有了可以继续的必要。

他头往旁边歪了些,声音小了些,像疲惫的时候之后只想小声说话那样:“听说新招了个实习生?”

这距离结合声音大小还是有些远了,赵锦书也往这边侧了一点:“是。”

“嗯……”顾倾眯眼笑了起来:“之前没什么空看,我想着既然你能答应通过应该能力是可以放心的。怎么样?好带吗?”

赵锦书点点头,林野的专业能力自然不容置喙,甚至有些问题赵锦书还得向他请教,不是对方自己低调的话,怕是早已成为办公室话题中心。

“这样,”顾倾点点头,脸上笑容更深了些:“那人怎么样,相处愉快吗?”

……

自搬家后,林野很少再见到赵锦书。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他们上班的两座大楼相隔不远。他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而赵锦书永远去得早走得晚,有时候他也会加班,运气很差的话,会在打车的等待时间里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车逐渐远去。

在工作交接期间,他偶尔也会碰到赵锦书。

他们以前不怎么在一起吃午饭。徐耀洋谈恋爱永远张扬,弄的人尽皆知,他散发着炽热的感情,理所当然的表达爱意,这过于强烈的特质让所有人都忘了背后隐藏的种种。

可是等到他们一分手,大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是一对同性情侣,赵锦书是同性恋。

他们会开始不自在,有时候男职员单独在办公室谈话,会有人担心,会有人八卦。没人想做异类,避开是最好的选择。不要一起吃饭,不要在公司过于亲昵。

食堂定时开饭,赵锦书不做例外。有时候在电梯碰上,大家会打个招呼。他们的交流在分手前后都是一样的,问候,点头。

赵锦书办公室楼层最高,也是最先进电梯的,等到电梯到了食堂所在的那一楼,外边的人哗啦啦就走了,他在最里边,等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离开跃先后,林野新入职的公司名为向朝,是跃先在游戏领域出了名的死对头,二者在其他领域亦争斗依旧激烈,关系总为看客调侃。

跳槽后的大部分时间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很大区别,但也有一些东西变了:比如购置的物品从双人份变成了单人份,通勤时间增加了几十分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人会很容易忘掉机械重复的东西,比如这样普通的生活。在林野几乎以为自己把赵锦书忘了的时候,他们猝不及防见面了。

跃先原定的招标会负责人被其他事情绊住,赵锦书临时上任,林野则作为潜力新人被顾倾点名一同前往。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直到结束,本该没什么交集的三人猝不及防在停车场见面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开车走了,林野没有车,被顾倾叫着顺带送送,恰好碰上赵锦书要走。

顾倾笑着招呼人:“锦书,最近好吗?”

赵锦书回头,看见他和身后的林野,点头:“还可以。”

顾倾说:“我想也是。”

圈内人知晓他话少,无人觉得其高傲难以接近,但也大多不太愿意多私下交流。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正打算走,忽然又听到对面的人出声:

“跃先这次准备的真是相当充分,看来要提前祝贺了。”

“借你吉言,”赵锦书点头,想走,想了想又停下来说:“你们的表现也很好,花落谁家还说不准。”

顾倾挑眉:“被你这么夸,那真是荣幸。”

他笑了笑:“这项目本不该带上林野的,但我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想培养一下。说起来,他原先还是跃先的人,小林,过来和赵总打个招呼。”

林野就不得不往前走几步,说:“赵总好。”

地下车库的光线并不好,但恰巧给人打上一层蒙蒙的滤镜,把一切变得虚幻。这是他们这么久了第一次见面,比预想中要平淡很多。

赵锦书表情没什么变化,点头,说:“你好。”他看了下表。

这是一个赶人的信号,任何人在看到这个动作时都会明白对方并不想久留,贴切一些的人会就此打住这没必要的寒暄。

但顾倾只当没看到,笑了一下,说:“碰到你正好,我正苦恼着。小林是个可用之才,但他初来乍到,我也怕浪费了他的才能,这东西自己说又容易当局者迷。我想如果有个更了解他的人,比如锦书你能和我讲讲就好了。”

这话很突兀,跳槽后的新老板向旧老板讨教用人之策,任谁听了也只觉得刺耳。

赵锦书顿了顿,看向林野。

对方低垂着眉眼,显然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空气一下子有些沉默。

顾倾笑笑:“那你和我说说他这个人也行。”他补充到:“你知道的,我很需要这些。”

过了一会,赵锦书说:“林野是个很优秀的人。”

说的很干吧,像敷衍人的客套话。

顾倾脸上笑容不变,似乎在等他解释。

世上有很多怨侣,他们在分开之后极尽毕生所学讽刺那个曾经深爱的人。恋爱像一层雾,把他们的眼睛蒙的严严实实,等到这雾散了,什么腌臜都能看见了,于是他们后悔,漫骂,为自己付出过的感情后悔。

林野以为赵锦书在挖苦自己。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和平分手的好朋友,这与人的本性无关,爱情总是让人盲目的。

口袋暖烘烘的,他想插兜,但又不太礼貌,眨眨眼想:赵锦书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他自学生时期就屡获佳绩,曾多次在中学生学科竞赛中获得省级奖励;后保送进入南浔理工大学,参与的竞赛项目多次获得省级排名,常年获得南理一等奖学金;毕业后校招进入跃先……”

这话出现的始料未及,对面两人都有些愣怔。

但赵锦书像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般,继续说:“林野在任职期间仅用了半年就从普通实习生成长成为开发团队中的骨干人物,参与了《黎明》《doosday》《幻想世界》等项目的开发,在团队中贡献良多,荣获……”

像很多业界大拿会拥有一长串令人敬仰的履历一样,林野也不例外。

但他对这些有些陌生。用心做过的事情会被刻进记忆,但当这些刻痕太多的时候,连主人也会开始混淆。

但现在被对方按时间顺序一一展现,像为孩子骄傲的长辈一样,不厌其烦地讲着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细数着他的种种荣誉。

可等人被这声线吸引,去看的时候,又发现对方更像没有感情的朗读助手,从始至终都神色淡淡。

林野在简历最空泛的时候进入跃先,又在崭露头角时被向朝破格挖走,这对一个员工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综上,林野个人能力极其突出。个人拙见,你可以先给他一段时间适应,其他不用多加干涉,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

顾倾嘴角弧度越来越深,他笑着眨眨眼:“看来我挖走了很重要的人。”

这话一出,林野忍不住抬眼,但对方正看着顾倾。这是赵锦书的习惯,聊天时的目光永远放在身上。

赵锦书沉默了一会,点头:“林野给跃先创造了很大价值。”

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有看自己。

已是深秋,夜晚的车库温度很低。林野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尖已经失去了温度,顷刻又被这动作惊醒,说:“谢谢赵总肯定。”

他们就此别过。发动车子的时候,顾倾从后视镜看到了发呆的林野,笑眯眯问:“还在想刚才那些话?”

林野说:“嗯?”

“担心什么呢?他还不至于和你……”顾倾轻笑一声:“一个员工计较。”

过了一会,又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补了一句:“我不会多想的。”

车里放着轻音乐,混搭着指尖轻快敲在方向盘上的哒哒声,跟随音乐的节奏,偶尔错了,主人也不太在意,又跟着下一个拍子去了。

林野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车子正好上路,加速,身体一倒,那些话就一起被抛之脑后了。

……

“小野?”从赵锦书的角度是看不到后边林野的,所以他思考了一会后说:“是个很优秀的小孩。”

身后的交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剩几个挂着蓝色工牌的人站在那,像在演彩色默剧。

“哈哈……”顾倾忽然笑出声,好像赵锦书突然说了多么好笑的笑话般,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往前扑了一点,趴在赵锦书肩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赵锦书不明所以,但感觉到身上的人有下滑的趋势,只得把人扶住,任凭对方亲昵地埋在自己颈窝大笑。

等笑够了,顾倾才扶着赵锦书的肩一点点起身,这距离还是很近,能看见他脸上因为缺氧染上一层薄红,双眼微眯满是笑意,中和了本就艳丽的面容,多了些蓬勃的朝气。

“笑什么?”

“没什么……”身后的人已经不见踪影,顾倾长出一口气,慢悠悠的:“只是觉得锦书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趣。”

开学季很快来临,林野不得不离职。

他们的交流没有因此减少,这几天话格外密些。

赵锦书:“怎么走的这么早,开学不是八月底?”

林野:“不是,高三要早一些,八月二十号。”

赵锦书:“这样,作业都写完了吗?”

那边想岔开话题,林野抿嘴笑笑,没打算放过他,不紧不慢打字:“当然,最近公司很忙吗?”

那边许久回了个脸红的eoji:“还可以。”

大三学生不知高三疾苦,连自个母校的开学时间也能记错,被人调侃也只得受着。

赵锦书:“高三要抓紧学业吧?还有精力照顾这些吗。”

林野:“时间总会有的,哥你不用担心。”

赵锦书:“那太累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还是先专注自己的事。”

林野:“好的。”后边附着一个脸红羞涩的eoji。

这时候表情包还不像后边那么多,简单的小黄脸包含的情感单纯但浓郁,是值得收信者细细品味的。

赵锦书想象不出来他说这话的样子。

公司结构还未成型,每天的任务由顾倾分配好,林野自身业务熟练也不会去问别人,这句在同事那里很常见的话,赵锦书从来没听他说过,更不要说这么羞赧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赵锦书想给他打个电话。

听听他说这话的语气是什么样的,或者,能看到对方的脸就更好了,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公司是没有给电脑配备摄像头的,赵锦书之前用不到,也没有想着购买一个。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桌面的物件中拿出一块小盒子似的机械造物,握着厚实的机身,眼睛盯着那块透着光的玻璃屏幕,又把它放下,抽出电容笔在指尖夹着,上上下下地晃悠。

徐耀阳正好路过,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发什么愣?”

办公室的说话声变小许多,徐耀阳也是老板之一,大家知道他来了,个个盯着屏幕不动了。

笔尖对准那个小孔,赵锦书拇指轻轻一按,把那支笔插了回去,说:“没有。”

徐耀阳“切”了一声:“没~有~”

怪模怪样的,有人“噗”地笑出声,办公室的气氛顿时回暖,声音慢慢大了。

赵锦书被他逗笑:“我在想,手机能否实现和电脑一样的视频通话功能。”

徐耀阳说:“那当然可以。”

他顺势倚在赵锦书工位隔板上,老手插在卫衣连兜里,咂摸了一下嘴又说:“这时候的话,应该有好几家公司在研究这个了,你等等吧,最多一年就出来了。

赵锦书问:“好几家?包括你家吗?”

徐耀阳说:“我家也不是走这个路线的啊,现在插一脚,不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吗。”

赵锦书说:“你在也不行吗。”

徐耀阳乐了,他反手指着自己说:“谁?我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赵锦书“嗯”了一声。

徐耀阳笑嘻嘻说:“我的好哥哥,你看看我是谁?”

赵锦书说:“徐耀阳。”

徐耀阳说:“对喽,徐耀阳,普通高中生。”他摊开手:“我能记个彩票号码都不错了,这种技术类的东西哪有我插手的份。”

重生带来的记忆可以让他把控大方向,知晓未来每一年的风口,但与同时代的人在已经开始的比赛中竞争,他能带来的助益微乎其微。

赵锦书点点头,不再追问。

看他要结束话题的样子,徐耀阳歪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理由自然是不便说的,和前男友谈起对方不待见的人,多少有些膈应了。见他沉默,徐耀阳也知趣地不再多问。

明明这么想好了,可脑子里偏偏有些什么控制不住的,卫衣兜被往下压,整件衣服都崩的直直的。

赵锦书想看到谁呢?他的好友基本都在身边,好像只剩下一个答案。

徐耀阳说:“我果然还是讨厌他。”

……

徐耀阳也不是一开始就不喜欢林野的。

谁会去讨厌一个记忆里根本没有的人?

林野的出身和性格注定了他的低调,他的精力主要用于提升成绩和维系资助人上,虽不至于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但等被他晾过几回后,大多数人会知趣地避开。

也许有些人会因为他的成绩和长刘海下偶尔露出的清秀面庞而对他多几分关注,但那些人绝对不包括徐耀阳。

拜托,徐大少爷一天天的忙死了,怎么会注意到班里闷不做声的书呆子。

高中繁重课业下众生平等,还得抽空和基友四处吃喝玩乐。等到了大学,他出柜,和家里抗争,谈恋爱,等到了分手好不容易得闲了,还得和前男友偶尔打个炮。

在一次约炮被拒的时候,他盯着屏幕哽了半天。

说实话赵锦书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和他厮混的,他被拒绝也是常事,有时候上头了,也不管对方什么意思,直接杀到家里四处摸摸捏捏把人弄硬了,八成也能得手。

这次真不行了,对方恋爱了。

徐大少爷自诩拿的起放的下,两人分手后对方另结新欢他也能体体面面道声祝福。但他在隔两天的酒桌上剥着盐水花生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是福尔摩斯转生,手里的花生就是最好的证明。

手指一捻,干薄的红皮碎裂,吹一口,再往嘴里一丢,脆脆的,带着坚果咸香。

他想:我不是好奇,只是福尔摩斯总得需要一两个案件练手。

但侦探大人的时间很宝贵,有时候还是需要借助助手的力量。

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肩膀向一边抬起,夹着手机,手上剥花生的动作不停:“查一下赵锦书和他男……男朋友。”

林野谈恋爱和他做人一样低调,但富人能做到的事情远超常人想象。不消片刻,关于他生活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都化成了实体的墨色字体。

带赵锦书照片的那一沓被先翻开,上边记录了赵锦书到大学的一部分经历,之后逐渐减少。徐耀阳记得他有个初恋,但是调查内容里边没有,他也不太在意,互联网是后边普及的,出现疏漏再正常不过。

第二沓最上面的照片令他有些意外。

是赵锦书公司的员工。

徐耀阳想:还是办公室恋情。

徐耀阳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对方是业界小有名声的人物,他对赵锦书爱屋及乌了解过一二。他克制着自己不要酸溜溜地去想些什么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要这么想的话,那整个公司的人都得和赵锦书情投意合。

这点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快就被上边一行字弄散了。

他是富家子弟出生,父母又保护得好,加之本身性格直率,将近而立之年也不愿控制面上的喜怒哀乐,一双眼睛瞪圆了盯着上边的字。

“毕业学校:南浔理工

资助人:赵锦书。”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那双眼睛缓缓合到正常大小,有些愤恨地想:涌泉相报不是以身相许,怎么南大的高材生这也不懂。

南大?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纸上的时间发愣。

他们原来很早就见过面了。

徐耀阳不是南理的学生,南理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与几所顶尖院校齐名,徐耀阳的成绩还没有好到这份上。

当初赵锦书作为南理优秀毕业生演讲的时候,两人正蜜里调油,便一同去了。大会不只有赵锦书发言,过于冗长,他在台下嫌无聊,直到一切落定才和人回了酒店。

他买避孕套回来的时候,看见房间里多了个男孩。

和他差不多大的,只依稀记得穿着单薄。

是那时候认识的吗?

他愣怔着往下翻,又看了一页,忽然有些恼火,一瞬间只觉得头顶绿的发光。

这些资料是按时间倒序整理的,下边一页赫然是一行标红的字:

“高中:南浔一中

资助人:赵锦书。”

居然还是自己同班同学。

荒谬至极。这是徐耀阳下意识的想法。

往日记忆一点点浮现,但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大脑依旧查无此人。

手里的花生壳被捏碎,碎片尖端在指腹扎了一下,徐耀阳把整颗花生往旁边一抛,精准命中垃圾桶。

他想不明白了。

两人认识的明显比和他要早,但现下才在一起,分手是徐耀阳自己提的,他很难不去想赵锦书被分手后暗自神伤被对方趁虚而入的样子,又或者,两人早就暗中勾搭在一起了,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回过味来,他觉得之前那点愤怒好像都成了笑话。

处于情感中的人是没有什么理智可言的。他捏着一枚偏葫芦型的花生说:“让我们猜猜里边有几颗花生,嗯……两颗的话,就去找赵锦书问清楚怎么样?”

指尖再次用力,外壳碎裂,露出里边爆满的两颗花生仁。

徐耀阳说:“上天的旨意,我违抗不了。”

他吃饭的地方离赵锦书的住所有相当一段距离,网约车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多,刚好是赵锦书平时下班的时间,这个季节天黑的晚,天边只有一点浅浅的夕阳的红。

好在他身上还揣着赵锦书家的电梯卡,电梯慢慢到了对应的楼层,徐耀阳敲了两下,站那一下一下地吹着刘海。

门很快开了

是穿着睡衣的赵锦书,站在门里看着他,两人同时神色一征。

徐耀洋有些诧异:“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都洗过澡了,发尾还有缓慢凝结的水珠在往下落,来不及吹的样子。但也不应该,这时候应该是他平时刚下班的点,徐耀洋甚至做好了需要等待一会才能在门口看见他的准备。

赵锦书朝他点点头:“公司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刚刚想好的话一下子憋在胸口,肺被放在水里似的,闷闷的,张不开。徐耀洋有些难得有些忸怩,支吾着开口:“就是……你……”

他的话没有问出口的机会了。

也许是门口僵持了太久,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里边走了出来,徐耀洋看见突然出现的人影,下意识去看赵锦书。

对方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上移开了,也许从里边的男人发出动静一开始,赵锦书的心思就不在他身上了。

人影慢慢走进,露出了一张对徐耀洋来说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但这张脸几乎要刻进记忆里。

平平无奇的长相,戴着眼镜,头发同样湿润。

徐耀洋不想去想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在这样干燥的、水分异常容易挥发的天气里,出现了两个同样湿度的人,穿着同款的睡衣。

他下意识“啧”了一声。

大少爷是不会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苦涩心情的,如果忽略掉心底奇怪的酸泡泡的话。

男人并不认识他的样子,笑着打着招呼:“是锦书的朋友吗?进来坐坐吧。”

实在亲和,徐耀洋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对上对方含着温柔笑意的眼,改了主意应和着主人的招呼往里走。

这里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差别不大,只多了几盆常绿的盆栽。也是应该的,他没离开多久。

客厅的顶灯只开了一半,米色的灯光有些暗,赵锦书走在最后,关门的时候把剩下的灯全打开了,房间里顿时亮堂许多。

电视里放着外国的电影,徐耀洋不怎么喜欢安安静静地看电影,不知道是讲什么的片子,坐下捏起洗好的青提往嘴里抛,转眼往电视上看。

没有字幕,在场三人都听得懂,但属实有些无聊。徐耀洋盯着屏幕,眼神有些放空。

赵锦书在一旁单人沙发坐下,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坐了一会,林野起身问:“我去做饭了,有什么忌口的吗?”

徐耀洋说:“没有,都能吃。”

林野微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赵锦书,正要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家里还有客人,便憋了回去,往厨房走。

电视上的情节也到了晚餐环节,男女主在点着昏黄烛火的的房间内共进晚餐,笑意盈盈地聊天,布景是很经典的老片子里的美式装修,压暗的色调,气氛暧昧。

这段晚餐剧情并没有被过多描写,在女主人公吃下了对方餐叉上的肉后,两人不约而同放下了吃到一半的晚餐,转而热烈地接吻。

徐耀洋双眼无神,机械地往嘴里丢着提子。

画面突然切换,徐耀洋后知后觉看见赵锦书刚放下拿着遥控器的手,然后将它丢到了自己身上。

赵锦书说:“想看什么自己换吧,我去厨房帮忙。”

徐耀洋点点头,咬开前提,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嚼碎之后皮的口感和味道越来越明显,尾调发涩。

厨房做了隔断,但是不太隔音,徐耀洋能听到里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

“怎么进来了?……”林野声音压低了几分:“怎么不陪客人?”

赵锦书说:“不要紧的。我有些饿了,让他先自己看电视,过来帮你。”

一阵水流声传来,应该是有人打开了厨房的水龙头。

里边的对话验证了他的猜想:“手洗干净了?那先把小白菜择了吧。”

里边很长一段时间没再传出说话声。

或许说很长也不太合适,徐耀洋调回了电影频道,里边的主角还在亲吻,抚摸对方。

厨房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徐耀洋也不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至于听不出那些细细碎碎声音的含义。

水流声,食材刚下锅与热油碰撞的“滋啦”声,锅铲和锅直接清脆的碰撞声。

“洗好了,放在这。”

“好,你切一下,下一道就做这个。”

里边传来很清脆的刀剁菜板的声音,有些慢,明显听出使用者不太熟练,显然不止徐耀洋一个人这么觉得,还有一道很轻的笑声。

剁菜的声音停了一会,又恢复了。

徐耀洋想象不出来那短暂的安静背后是什么样的故事。

他突兀地想起自己父母。妈妈有时候会做菜给他和爸爸吃,徐显明从来不会在餐桌上坐着等,说是帮忙,但他的动作比妈妈还要熟练。

他们做饭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沟通很简便,偶尔冒出“盐”“糖”之类的简洁的字眼。

偶尔妈妈会递错,徐显明总能发现不对——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他们婚后的几十年内发生的次数也不算少,他通常会嘲笑一下。

笑的声音很大,姜惠馨往往会因此羞怒起来,一开始还会辩解两句,后边就直接放弃了,拧着对方腰上的肉,疼的徐显明龇牙咧嘴的时候,她又是第一个心疼的。

他们也会有这样的互动吗?

这么发着呆,回神的时候发现电视上的内容已经到了下一阶段。

两位主角没有做爱,他们躺在床上彼此依偎着。

男主角的手指从女主角的发缝间重复划过,他们轻声说着日常里的事情,在失去激昂起伏的情绪后,英语也变得温柔,化为情人间的呢喃,两位主演在这样平静愉悦的氛围里相视而笑。

徐耀洋换了频道。

厨房的声音渐渐停了,赵锦书端着碗碟出现,林野边走出边解着身上的围裙,招呼着徐耀洋过来吃饭。

做饭是很费时间的活动,至少徐耀洋一直这么认为。

晚饭是很平常的菜色,清蒸鱼,青椒酿肉,醋熘白菜,蒜蓉茄子,吃饭的时候没什么人说话,只有电视里边翻译腔的男声在字正腔圆地介绍着雨林的动植物。

吃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少。

徐耀洋说:“我该走了。”

赵锦书说:“不送了,一路顺风。”

徐耀洋说:“好。”

他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听到里边的脚步声,然后是厨房里传来碗碟清脆的碰撞声,他微微转头,正对上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林野,对方朝他点头微笑。

徐耀洋移开视线,起身,脚后跟在地上磕两下,确定鞋子穿好后,关门离开。

穿过一小段走廊,按下电梯,1f的按键开始发光,徐耀洋盯着变动的楼层数字,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林野的声音。

“徐耀洋,东西忘拿了。”

徐耀洋条件反射回头说:“谢……”对上男人微笑的面容,徐耀洋被红色数字吸走的注意力终于返回,他想起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徐耀洋说:“什么东西?”

林野收回手说:“好像不是你的,我弄错了,真不好意思。”

赵锦书和林野在后边的一次聊天里又提到了视频通话技术。

林野:“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赵锦书:“有时候会想一些大家可能会需要的功能,我们能提前实现的话就能抢占市场了,但是很可惜,基本都有人在做了。”

林野:“我以为你上班的时候只会注意手里的活,听说你最近加班很严重?”

他当然不是听说的,徐耀洋这个弱智活了两世还不会保管好自己的qq,有什么话也都爱在上边说。

赵锦书:“不算很严重……你知道的,我平时下班回去没什么事情可坐,在这里坐一会也好。”

林野松了口气,想来现在徐耀洋也不会让赵锦书多加班才真的放心下来:“加班的时候,你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吗?”

赵锦书:“算是吧,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早些将这些研究出来。”

林野睫毛忽然轻颤:“为什么?”

那边卡壳了一会,看着上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林野手指翻飞,盲打一行字。

睫毛剧烈抖动,上下翩飞,他不太敢看上边的内容。

林野:“是因为想见我?”

对面的赵锦书许久没有回话,林野低下头,将脑袋埋在手肘里闷闷地笑。

以前总是赵锦书这样逗他,成熟的男人和目的不纯性情别扭的青年,总引得前者去逗弄后者。林野一开始是不懂恋爱的把戏的,在这方面,他是绝对的弱者。

他忽然明白了赵锦书当时的乐趣——是在很久之后意识到的,每次逗完自己,赵锦书的眉眼总会较之前舒展些。

老式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对面回消息了。趁着老师背身写题目,林野低头看了起来。

“是的。”

赵锦书大概还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意外的坦率,林野收起手机,唇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后边没有跟着解释的话,他的想见,只是单纯的想见。

自那之后,他们的聊天愈加频繁。

但是一个处在学业关键期,一个在事业上升期,聊天的内容总是零碎的。

赵锦书:“这个地方的运行总有些不对劲,我暂时找不出来。”

林野:“需要帮你看看吗,你可以发给我。”

赵锦书:“不用,你的时间很宝贵,我有预感很快就能找出问题了。

如果可以,林野希望他能更随意一点,而不是这样总为他着想,生怕打扰到他的样子。

话虽如此,他还是垂眸回复:“好,你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赵锦书:“【微笑】”

……

林野:“今天食堂的菜都不好吃。”

赵锦书顿了一下:“都?”

林野:“是啊,我突然想吃些喜欢的,把几个窗口都看了一遍,没有我爱吃的菜。”

一中的菜说不上好吃,但也绝对算不上难吃,在南洵几座高中里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

林野不是个挑食的孩子,赵锦书好奇:“你喜欢吃什么?”

林野:“跃先楼下的瓦罐汤。”

意料之中的答案,赵锦书莞尔:“那当然没有了。”为了表达心情,他还发了个黄色的圆圆的死亡微笑。

赵锦书:“你暑假还过来的话,我请你吃。”

林野轻笑:“好。”

……

林野:“今天复习到的公式我居然没怎么见过,我害怕到时候考试也会碰上没做过的题型。”

他这话也不是作假,距离毕业过去那么多年,很多知识他都已经忘记,当年的试卷自然也不会记得多清楚。现在时间很紧,如果因为自己的懈怠和不幸导致没有达到南理的录取线,他大概会难过许久。

赵锦书察觉到他的失落,把旁边的代码写上注释保存,安慰道:“别怕,是什么样的?发给我看看。”

林野:【图片】

图片加载了一会,赵锦书看完,回他:“确实有些冷门,但是不用过多担心,这个去年预测卷子出现过,这两年应该不会再考了。”

林野:“好。”

很久之后,林野又收到了一张图片,上边是一张纸,写满了解题思路和过程。

……

林野:“头发又长了,好不方便。”

赵锦书:“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请假去剪?”

林野把偏长的刘海绕到耳后,笑着打字:“没关系,我扎起来就好了。”

赵锦书:“我以为你的小皮筋永远没有用武之地了。”

林野:“在和你见面之前,一直都有用的。”

赵锦书想起当初因为误会而闹出许多糗事的那段时间,忍俊不禁:“说起来因为它,我误会了很长一段时间。”

林野:“/w/”

那边很久没有回消息,输入中的提示断断续续地显示着,林野很久之后才等到他的回复:“但我很感谢它。”

大概,颜文字对这时候的土着杀伤力不是一般大。

……

林野:天气越来越冷了,哥你注意加衣。”

赵锦书自己身着羊绒大衣,自然是不怕的,但他想起一中的冬季校服,似乎是没那么保暖的:“我没关系,这里有空调,倒是你,有厚衣服吗?”

林野:“没有的话,哥会给我买吗?”

赵锦书:“当然,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这时候送过去会打扰你吗?”

林野:“开玩笑的,我有厚衣服。”

赵锦书松了口气:“那就好。”

赵锦书:“我总觉得你会挨冻。”

林野:“【脸红】”

赵锦书没有再回,他在想自己还没出现的时候,那时候林野有没有重生,没有拥有超越年龄的能力和阅历,只是个普通的、缺衣少食的小孩。

……

林野:“睡了吗哥?”

这条消息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天早上才得到回复。

赵锦书:“刚醒,怎么这么晚还给我发消息?”

林野:“室友打呼噜。”

赵锦书:“很吵的话,要不要搬出来住?”

林野:“不用,可能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我很快就能适应的。”

林野:“︿︿”

第二天下午,林野接了同城快递电话,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到了一副降噪耳塞。

……

林野:“哥今天吃的什么?”

赵锦书:“椰子鸡。”

这不是赵锦书的口味,林野顿了顿,缓慢打字:“之前好像没见过,是新出的吗?”

赵锦书:“是的,他们带我体验一下。味道还不错,下次一起吃吧。”

林野松了口气:“好。”

……

赵锦书:“坐久了,总觉得肩膀会有些酸,你下课的时候记得多走动。”

林野:“好,我会注意的,下次见面需要帮忙按按吗?”

赵锦书:“好。”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赵锦书:“好。”

他在考虑过后,还是发送了一样的回复。

……

赵锦书:“考完了吗?”

林野:“刚考完,我有预感考的不错,希望到时候高考也能这样发挥。”

赵锦书:“辛苦了,我在校门口等你,一起吃饭吧。”

……

林野:“终于放假了。”

赵锦书:“恭喜,难得有的假期。”

输入中的字又闪了许久,但始终没有消息再发过来,林野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林野:“我可以来找你吗哥?不会耽误我的作业。”

赵锦书:“我很荣幸。【开心】”

赵锦书:“抱歉,等我们都有时间了,我再和你一起去玩。”

……

林野:“!”

赵锦书:“为什么在我旁边还要偷偷发消息?”

林野:“说话的话,会被听到的。”

赵锦书抬头看了眼旁边工位露出的黑色发顶,打字:“我们在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林野:“让栩姐知道这个立绘有问题,她大概又要哀嚎了。”

曾栩是之前带他进来的美工姐姐,小公司后来也招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画师,但是都是第一次做游戏,做起来依旧磕磕绊绊,时不时就能听到曾栩的嚎叫。

赵锦书赞许:“那是应该打字交流。”

……

林野:“过年了,哥,我是第一个给你发新年祝福的吗?”

赵锦书:“不是。”

论卡点和手速,林野不开挂的话,大概一辈子比不过徐耀洋。

林野:“啊,我特意守着点。”

赵锦书能想象出他有点失落的样子,说:“但我想第一个回你。”

……

林野:“我看到《破晓》的广告了,做的好棒!”

赵锦书:“嗯,给小栩她们包了红包。”

电脑上传来语音通话邀请,又很快挂断,赵锦书保存好文件,按灭屏幕,在角落里回拨电话。

里边林野的声音有些气喘,应该也刚刚找到隐蔽的地方:“哥,这是你的游戏,哥,哥,我看到了。”

赵锦书面色柔和许多,低声应着:“嗯。”

林野说:“哥,你会成功的,【破晓】在十年后依旧是国民游戏,地位没人能撼动。哥,你好厉害,这是你做的,而且,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电话的通信质量没有日后的好,但赵锦书依然能听到里边的喘气声。

因为上线日期越来越近而变得浮躁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赵锦书说:“你不仅看见了,你还亲自参与了,小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游戏,这是我们的,你的名字也会加在彩蛋里。”

麦里的喘气变得明显很多,又渐渐归于平静。

林野很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冷静下来,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先不说这个,我同学都在讨论这个,上线时间定在几点?什么时候开放预下载?”

赵锦书说:“九点,提前一天开启。”

林野说:“可惜那时候我在上课。”

赵锦书:“没关系,你下课的时候,我还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