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看着弋阳公主低声道:“但是公主,若是太子在,一定是希望您离开的。”弋阳公主看着她笑了:“这是靖北王给我出的题,我不能不战而退。郑探花说得对,这是一个阳谋,我不能走,我可以接,也可以逃,他放郑探花留着,就是让我自己选,我不想让他小看了我元亦晴。”“失城意味着我放弃了王妃的责任,也无法有足够的力量成为他的盟友和对手,我固然能弃城离开,所有压力都会给到前锋靖北王那边,同时,朝廷会毫不犹豫放风说我已死,将这口锅扣给靖北王,并且命令宋国公立刻领军讨伐靖北,朝廷两万大军压境,已足够将靖北军切成两半,若是朝廷此时再与北犀结盟,一并讨伐靖北军,郭恕己将会面临进退维谷的局面。”容璧睁大了眼睛,弋阳公主笑着看她:“这是宋国公和郑探花没有和你说出来的话,这也是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打的算盘,他们二人与我有旧,朝廷与靖北迟早有一战,他们二人自然是偏向我,希望能保住我——甚至,等朝廷和北犀结盟后,父皇恐怕还会将我生下的孩子继续封为靖北王,然后放在京城里,靖北这个心腹大患,就这么除了。而我有功,父皇自然也要继续宠爱我的弟弟,太子尊号未废,这就是父皇无声的承诺和筹码。”容璧震惊看向她,不过是一个离开的线头,弋阳公主顺手就能推出这样的局势,容璧道:“但靖北王如此待你……”弋阳公主看向她:“他没做错什么,把我当诱饵并没有错。”弋阳公主扬眉笑道:“是成为他庇护的妇孺,还是一个能够与他分庭抗礼的对手,可以利用的盟友,或者是来日的劲敌,这是我需要证明的。从战术上来说,放一个诱饵在此吸引敌人兵力,承前启后,从而减轻前锋大军的压力,这是很正确的战略,不是我在此,也是靖北的任何一个将领,而我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将北犀驱逐回他们自己的乌连山,将被占据了半个甲子的十六州夺回,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是得了黎民供奉的皇室的责任,无论我是大雍的公主,还是靖北的王妃。宁留丹心照汗青,不可苟且贪安度余生。”容璧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是的,将领也好,盟友也好,但绝对不是爱人。她眼圈微红,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这一年来,跟着这姐弟见过了太多从来未认知过的东西,太多的阴谋太多的漩涡步步紧逼,裹挟着他们身不由己地到了今日。弋阳公主慢慢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他待我如此,并不是待妻子的情深义重,我为何不能顺水推舟,走上我的亲亲好父皇安排下的偌大棋局,又能保住太子,又能平安富贵一生。”容璧道:“公主是不是觉得靖北王安排有后手,未必会放你离开。”
弋阳公主道:“也许有罢,但不重要,至少直到这一刻,他始终是个磊落君子。容璧,我母后从前就教过我,若是不知道如何选择的时候,选没有做出无底线的恶事的那一方,哪怕输了,也会有个不错的被尊重的结局。”“你想想,绝嗣计,幽禁亲子,算计亲女,与蛮子结盟,暗算自己国家征战的军队将领,这哪一条,称得上堂堂正正?我若为了弟弟,屈从于他,损失国土,遗祸万年,只为了弟弟能够继续做一个太子,这算什么荣耀?将来接手的,又将是如何朝政糜烂残缺的一个天下?我耻于为他的女儿!”“反观靖北王,隐忍多时,哪怕怀疑我腹中胎儿非他的,也并未折辱于我,而这守城的诱饵,看似绝情,其实我们本就无什么夫妻情分,单纯作为盟友来说,这是我证明我价值的时刻,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磊落坦荡,且也留了后路,郑探花,宋国公,都是他给我留的后路,他并没有将事情做绝,若是我真的离开,他应该同样会换人来这里扮演我,继续这个诱饵的使命。”“但我也就完全失去了与靖北王结盟的可能,从此受制于无道的君父,做一个软弱的傀儡,他敢做此豪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的自信,哪怕我此刻投向皇帝,他也仍然能控制整个局面,而皇帝一心只想着阴谋诡计,正是心虚实力不足的表现。”“他疑忌长大的亲生儿子,畏惧在北边做大的已经称臣的藩王,甚至打算勾引外族,谋害自己的将领,将军士的生命视若蝼蚁,更是将整个天下,整个黎民,都当成了自己的工具,这样的父君,有什么值得效忠的?”弋阳公主看着她,表情很温和:“你本来就不该被卷入进来,事已至此,我们姐弟不该连累你太多,和你哥哥离开吧,要知道,你如果留下,你哥哥一定是会陪着你的,为了你大哥,早日离开,我会写信给郑探花,让他照应你。”容璧看着弋阳公主,忽然脱口而出:“若是太子在就好了。”弋阳公主看向她笑了:“不,我很高兴他现在是安全的,他若真的在,应该也不会走,那样我会觉得对不起母亲,行事也会多三分顾虑。”容璧道:“但是,王爷敢把你留下这里,不就是因为‘容女官’曾经破阵吗?不是因为太子殿下擅战吗?他认为太子可以守住这一座城!”弋阳公主看了她一会儿:“太子的韬略读书,都是我教的,他能做的,我也能。”一人哪有两人强?更何况公主身子沉重,只适合在后方绸缪,哪里如太子能够领兵作战?容璧道:“我会想办法让太子回来的。”她心里有了一种玄妙的感觉,她想起了那一次她在药膳铺子面临讹诈,她当时不由自主想着若是太子在这里会如何处置,然后他们就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