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与我无干
原婉然问道:那,伍大娘教官府抓去了?
老妪语塞,这倒没有。
原婉然奇道:伍大娘手上有人命,官府却不拿人吗?
捕快说说无啥凭据。老妪有些尴尬,随即又道:可那姓伍的婆娘太可疑了。她在本地又没亲眷,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搬回咱们这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界作啥?这么巧,她来不多时,便出了命案。我看呐,这两人一准儿认识,她不知何故,躲着外路人,外路人找上门,教那婆娘杀了。
杀人罪名太大,原婉然不好偏听偏信,但老妪甚留心伍大娘动静,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她便点头附和,伍大娘在本地已无亲眷,确实犯不着搬回来。不过,兴许她有朋友熟识就住在本地或附近,她搬回来,方便朋友前来相寻,彼此照应?
依她猜度,赵野的官司尚未开堂,设计他的主谋兴许还会来村里找伍大娘商量事体。因此她发话套问,若是村人曾经见过那人,便是一条线索。
老妪拍掌道:还真有相寻这回事,不过找伍大娘的不是人。
啊?
出了那桩外路人命案,咱们村里孩子玩起捕快游戏,盯着伍大娘家找罪证。他们夜里见到一个男人,你猜是谁?
原婉然老实道:姥姥,我猜不着。
老妪见难倒原婉然,笑道:正是那外路人,跟他死时一般满脸血,破衣烂衫,杵在伍家边上柳树林,鬼火飘啊飘。死鬼来报仇啰。
原婉然不由缩肩,伍家闹鬼?
老妪道:小娘子不怕,白天鬼不出来。她折了桃枝,让她去伍家的路上带着,驱鬼辟邪。
伍大娘住在村子外围柳树林旁,黄土屋子傍着一大片墓地,有些坟墓年久失修,已然平了,朽断木头墓碑歪七扭八竖在地上。
小土屋周匝一丛一丛野草,藤萝攀上的屋顶部份瓦片零星残破,屋墙黄泥大片剥落,露出里头麦杆。
吴叔疑道:别是报错了地方?一个妇道人家独个儿住这儿,入夜不瘆得慌?
原婉然一般疑惑,但人都来了,她走近小屋探看,发现门上了锁。
吴叔奇道:这小破屋,犯得着锁吗?
两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伍大娘人影,吴叔决定到附近找人,让原婉然等在原地,留意骡车。
原婉然立在屋前路上,无聊扫视四周。小屋门旁搁了一只开口破损的瓦缸,里头积满乌黄脏水,另一旁停了一辆破旧独轮车子。屋旁杂草多,往外的土路路面划过一道道独轮车辙痕。
蓦地,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动静。
那柳林墓地偶尔鸟语啁啾,其余时候都是死寂,唯有阳光洒落。正因如此,当那一声细细窸窣响起,便逃不过她耳目。
那一声极像衣服被单摩擦声,因为很细,简直像不曾存在,亦难以辨认由何处发出。
她环顾四下,小屋由外上锁,不会有人;屋外无风,那几丛野草亦发不出类似布料摩擦的声响。
村头姥姥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死鬼来报仇啦!
她打个激灵,冷不防有人喝道:你做什么?
一个中年妇人由柳树林绕出来,衣衫敝旧,一手抓野菜,一手拎镰刀,虎着脸瞪来。
那模样虽则不善,原婉然却还认得。
伍大娘。她陪笑相唤。尽管不忿伍大娘诬告,但无人肯证明赵野清白,便剩下釜底抽薪一途,请求伍大娘撤告。自然这层希望渺茫,但她得试上一试。
伍大娘乍然教一个面生小妇人柔声招呼,紧绷的面孔缓和些,露出点笑模样。到两人相距几步距离,她认出了原婉然,脚步一顿,白着脸往后退几步。
作什么你来我家?伍大娘扬声喝问,眼睛骨碌碌瞟向小屋,见小屋门锁仍在,面色稍霁。
原婉然近前道:大娘,我们谈谈好吗?
你滚!伍大娘躲避她目光,匆匆掠过人。
原婉然赶紧抓住人,大娘,求您行行好,撤回状子。
起开!伍大娘甩手。她人瘦,气力倒不小,一甩手便将原婉然甩开。
原婉然踉跄站稳,重新扑上前拉住伍大娘,大娘,有人在牢里买凶,害我相公!
伍大娘本来使劲推搡原婉然,闻言顿住。
原婉然道:他才被拘押入牢房,便教犯人往死里打。
伍大娘撇开脸,与我无干声音干瘪。
原婉然又道:大娘,有人存心借官司要我相公死,您告官便是受他指使吧?他姓甚名谁,可是姓杜?
她思来想去,杜英生对赵野恨意最明显,然而听说他尚需借贷整修小倌馆,要挤出银子买通牢里不大容易。
伍大娘大声道:我自告我的状,与任何人无干。
原婉然情知一时半会儿从伍大娘嘴里撬不出主谋名字,她先让对方晓得自己这边已知官司有猫腻,稍微震慑,再提赵野牢里处境,动之以情。
大娘,牢里不只有人要害我相公,现如今闹疫病,犯人有病倒的,也有死了的,我相公不知道能撑多久。
伍大娘别开脸,与我无干。她不肯瞧原婉然,与此同时,话声益发虚弱,身上起了微颤。
原婉然正捉住伍大娘手臂,指腹手心一丝不漏地察觉她身上那点异动。
伍大娘动摇了,原婉然暗喜,又说:便撑过时疫,还有官司这道坎,我相公依然可能掉脑袋。可即使如此,我相公仍说您是有良心的人,之所以告官,必是受人挟制,不得不参予同谋
伍大娘颤抖益发明显,原婉然打铁趁热道:大娘,人命关天,求您撤回状子。您若有难处
伍大娘没听她说下去,径自喃喃道:人命关天她面色一下青一下白,失魂落魄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她哽咽:可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原婉然忙道:大娘,我相公没打死您儿子。
这话一出,伍大娘不知何故,面露惊恐,之后全身毛孔都似迸发敌意警戒。
我儿子死了,她粗着脖子大声道:他和我儿子对打,自然是他打死的!
口气之刚硬固执,八匹马都拉不回。
原婉然低声下气道:大娘,您儿子爬绳网没抓稳,摔死的,不关我相公的事。这事众人亲见,并非我推托。
那敢情好,你找见证替他说话,作什么来烦我?
原婉然如何能说找不着人作证,因说道:您亲口同府尹说明白,比什么见证都强。
伍大娘哈哈大笑,却跟哭差不多,我都告上衙门了,你还想我替他说话?
伍大娘,我相公提过,您儿子伤人,您和伍大叔上门谢罪,还有其他事我相信,您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伍大娘脸色发青。
原婉然续道:不管您教人捏住什么把柄,给逼迫打官司,您撤回状子,放过我相公,我们夫妻一定尽力尽心替您摆平麻烦。告官一事,我们也会向府尹求情,倘若罚银,由我们承担
伍大娘喝道:我就不讲道理,也不稀罕你们的臭钱,我要赵野偿命!
偿命两字刺痛了原婉然,她有些按捺不住不平,我相公没杀人,他不欠您儿子的命,他没半点错处!
他怎么没错?为什么他要多管闲事充英雄救人?
原婉然呆住,赵野救姑娘免于遭受非礼,她从来没想过这等事需要辩白对错。
还有你,伍大娘趁她错愕,将她推开,也是你害赵野进牢里。
我?
那天在医馆,你们和和美美,叫我好恨。赵野害苦我儿子,倒顺利成家,逍遥快活。我儿子呢?我儿子呢?他这辈子什么都指望不上了。
阿野媳妇,没事吧?吴叔由远处跑来,目睹伍大娘与原婉然争执,高声询问。
原婉然分神回头,不妨伍大娘使劲推来,她的衣袖传出嘶啦一声,脚下亦不稳,摔倒地上。
紧接着水泼了来,乌黄色夹带泥沙的水迎面淋下,浇湿原婉然一身。水花溅进口鼻,臭味水滴呛得她呼吸一窒,咳嗽不止。
大娘她勉力喊道,抹去由发上滴零滴落流下脸面的污水,挣扎爬起,要拉回伍大娘。
伍大娘扔下泼光水的瓦缸,快手快脚解锁进屋,关上房门。
原婉然扑到门前拍打,伍大娘,求求您
屋里伍大娘厉声道:你莫再来,再来,我不只告赵野,还要禀报府尹你威吓我,教你一并下狱。要知道,女娘进了狱,跟进窑子没两样。
她言语刻毒,吴叔领悟事情毫无转寰余地,便放声骂道:臭婆娘,你儿子害人,你也害人,蛇鼠一窝!
吴叔骂了几句,伍大娘充耳不闻,他便不争这嘴皮子上的痛快,带着原婉然离开。
原婉然经伍大娘泼水,头脸发髻几乎湿透,身上的披风、披风下外衣也淋湿大片,发出臭味,兼且跌坐地上时,衣摆糊上一块块尘土。
她脱下披风用干净处的布面擦拭头发,盘算自己这狼狈样子去见赵野,定然教他挂心。
忽然车子陡地往前一顿,她与身旁的食篮跟着前倾。
食篮里有一砂锅鸡汤,要给赵野补身健体的。她腾出一手护住食篮,便无法完全稳住自身,不免撞上车壁。
吴叔闻声问道:阿野媳妇,你没事?
没事,吴叔也没事吗?
吴叔答道:没事,骡子倒了。
拉车的骡子气喘吁吁倒地不起,吴叔必须在旁看顾。原婉然赶时间探监,便拎起饭菜徒步进城。
在城郊官道走了约莫两三里路,起风了,原婉然长途步行,身上出汗,但风呼呼吹在犹然半湿的发上、衣上,凉意便沁进肌肤。
路上车马驶过,其中一辆骡车在她前头往路边逐渐停下。
原婉然没多留心,继续行走,经过那骡车时,车厢窗帘掀开来。
韩赵娘子。车里人唤道,声音低柔斯文,一听便觉发话者出身良好。
原婉然抬头,揭起帘子的车窗后,现出一副雪肤花貌,清雅眉宇。
那是长生商号的买办,赵玦。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如花似玉赵美人出来啦,本来以为泼水戏没多少字,写一写又爆
所以这章赵美人先只一露脸
下章应该会在本周日到周二更新,我尽量试试在周日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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