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诩彻底愣住了,等他缓过神来,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郁锋看他一个气势走来,又一个气势离开,心中了然。
“你和他说了很重要的话。”郁锋的语气很肯定。
祁临渊笑了一声,并不居功。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爱与眷恋都是弥足珍贵的情感,为了这些情感,很多人可以付出一切。
他确确实实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唤醒了梁诩心中对于角色的不舍以及全然专注而已,具体结果如何,还要看梁诩自己。
因为没有官职在身,最后的朝堂定罪,和谢云归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待在谢家,看着一群兵士鱼贯而入,为首的人正是邵珏。
“你果然没逃。”邵珏没让兵士像抓其他人那样把谢云归抓起来,而是让其他人暂退,自己走上了前。
谢云归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逃?”
极端的愤怒与失望过去,再听到谢云归这样的发言,邵珏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激愤。
他看着眼前这人,只觉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时至今日,你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曾想谢云归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有错,可那又如何?是你没有错,与你同阵营的人没有错,还是那更加高高在上的人没有错?”
谢云归看他似乎有话想说,笑了起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想来说服我,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什么有没有为自己手上沾染了无辜人的鲜血后悔之类的,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没有。”
邵珏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那那次施粥呢?你对他们的怜悯,也是假的吗?”
谢云归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你家院子里有一处蚂蚁窝,它们不曾干涉你,你便与它们相安无事。有一天,一个小儿烧了壶沸水浇入蚁穴,众多蚂蚁随水而出,奋力挣扎,你看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和你看着那些流民一样的感觉吗?
邵珏的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无力。
他宁愿谢云归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也不愿意对方是现在这般……又怜悯又残酷,在内心深处全不把人当成人……
“说起来,我会死吗?”谢云归对他的心理活动没有太大的兴趣,自顾自地问道。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邵珏会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事实也是如此,短暂的挫败之后,邵珏还是开了口:“不会。最初的那桩案件与你无关,你又是世家出身,名声在外,大概是流放吧。”
说完这个,邵珏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怎么,你也和他们一样,也怕死?”
谢云归无视了他的嘲讽,反而颇具蛊惑地问道:“你想让我为那些人偿命吗?那些惨死在我手上的无辜人。”
谢云归的声音很轻也很慢,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邵珏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谢云归的真正目的:“你想体面地自尽,这样最后的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云归公子?”
想通这点,邵珏的脸上满是愠怒:“你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想这样一死百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被戳破心事的谢云归并没有恼羞成怒,他的神色未变,语气也未变,继续诱惑着邵珏:“活着当然比死痛苦,可这都城的世家大族,你是杀不尽的,那位也不会让你杀尽。谢家势力根深蒂固,哪怕倒了,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敢保证,日后哪一天那位甚至是那位的继承者为了平衡新的局势,都不会想起谢家,想利用谢家吗?到那一天,我重新返回都城,锦衣玉食,雍容华贵,而那些惨死之人的尸身已然腐朽,再无人记得我应当为他们的死付出代价。”
谢云归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邵珏,你甘心吗?你甘心那些人就这么无辜惨死,罪魁祸首却留有一命,很可能东山再起?你甘心他们的死真的有如蝼蚁一般,无人在意,亦无人为此付出代价?杀人偿命啊,邵大人。”
邵珏听着,脸色剧变。
他比谁都清楚让谢云归活着流放沦为阶下囚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才真的让他生不如死,但他也比谁都清楚一旦谢云归现在不死,那么若干年……不,甚至不用若干年,一两年后,他都很可能被赦免重罪,召回都城。
到那一天,再不会有人旧事重提,也再没办法为那些无辜人主持公道。
“谢云归……时至今日,你还在利用他们,利用那些被你害死的人。”邵珏的心彻底凉了,他看着谢云归,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谢云归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笑得和真相未揭露时的那个云归公子一模一样:“是啊,我还在利用他们。可那又怎样呢?他们奈何不了我,你,也奈何不了我。”
邵珏别开脸,不想再看到这个自己曾经暗暗引为知己的人一眼。
他知道兵士等着自己的命令,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后,最终做出了决定:“围住这个书房,别让他逃了,等其他人把谢家搜查完毕,再来抓他不迟。”
兵士齐齐应了是,谢云归看着他决然的背影,也转过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搜查整个谢家的时间么?对他来说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