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走得不算快,走到处不起眼的角落时停了脚步,从怀里拿了张名片双手递过来。
他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姓何,是陆先生的私人律师。”
“季昕予。”他把名片揣进兜里,给自己做了个极简风的介绍。
何律师笑着点了下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道:“久闻大名。今天事发突然,陆先生和史秘脱不开身,委托我先过来尽快把手续办好。”
“谢谢。”季昕予微笑着回答。
这位何律师大概从前就经手过与他有关的事务,闲聊几句中完全没有初次见面的尴尬。
直到,季昕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些资料,有希望把季明杰送进去吗?”
这位一直没让话掉在地上的律师突然沉默了几秒,季昕予便善解人意地接过自己的话茬,说:“抱歉,不用回答。”
何律笑笑,边打方向盘边问他:“听说最近新上市的漫画《兰伯特》,是季先生和工作室共同完成的作品?”
“算是吧。”季昕予回答,这也是他从容夙手里接盘的项目之一,优先级并不高。
何律打趣道:“竟然没有添加署名,如果有意向维权的话,知识产权纠纷我也很擅长。”
季昕予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几声。
回到别墅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何律师把季昕予送到了门口,叮嘱道:“取保候审阶段要离开本市会很麻烦,如果有需要的话,打给我我来走申请。”
季昕予道了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这处细细端详了个遍。
陆深一向不喜欢太明亮,所以别墅周边的路灯每晚只亮三分之一,在这样没有满月的夜里,堪堪只能分辨出建筑的轮廓和粗线条。
这就够了,季昕予最擅长的就是将线和面描摹成生动烂漫的画面。
比如出院时陆深抱着个人穿过花园走进别墅,比如天台栏杆上垂下来的手臂和啤酒瓶。
打理花园的男佣率先看到了人影,走近了些才认出是季昕予,朗声招呼道:“季先生回来啦,夜里风凉,怎么不进来?”
季昕予冲他笑笑,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一旦将陆深的步步为营融入记忆里,他好像就没办法像之前一样自如地与陆家人相处了。就好像回到了最初,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状态。
是了,他在这栋别墅里所获得的尊重也好、友善也罢,全都来源于陆深的态度,对复仇工具的态度。
现在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陆深也没有任何善待他的必要了。
解决掉温氏以后,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陆深旁边呢?
仇人的私生子,卧底失败的商业间谍,还是前世递刀的帮凶?
无论哪种,都没有理由得到陆深的善待。
他甚至开始庆幸陆深不在,他不用直接面对天差地别的态度。
对啊,温氏崩溃之前的现在,已经是比以后任何时刻都好的状态了。
就停在这里,也挺好。
跑路(三合一)
烦躁!
季昕予躺在床上, 黑暗中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瞅着窗帘缝隙透出来的那一小条缝隙就来气!
他利落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平躺着, 重重砸进柔软的床垫里。
眨眨眼睛,还是精神得像一口气喝了二斤咖啡一样。
“啊!!”他猛然一掀被子, 低吼着坐起身来。
烦死了烦死了!这房间里明明东西那么少、那么空旷, 桌面地毯被打理得跟新的一样, 但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陆深的痕迹。
哪儿哪儿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经是个没用的工具人, 是被嚼干了水分的甘蔗渣,只要陆深回来, 就会被陆家人集体扔进垃圾桶。
即便是闭上眼、蒙上脑袋、捏住鼻子, 都特么会有陆深就身边的幻觉。
这是病吧!这是病啊!!
他开灯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半夜三点多了。他已经这么辗转反侧了整整五个小时, 怪不得脑袋一阵一阵钝痛,换谁这么颠来倒去地折腾, 脑浆子都能被晃稠。
环视一圈,这间黑色为主的冷色调卧室越来越像个豪华棺材,而他就是这口棺材的现役主人。
眼睛接触到了灯光, 他才发觉除了后脑勺的钝痛外,眼眶一圈也胀痛不已, 太阳穴突突跳得比心脏都欢。
距离以前那种日夜颠倒的生活才区区几个月而已,季昕予差点就忘了这些症状才是自己的常态。
看来还是得借助其他方式入睡。以前他发现别墅里也常备安眠药,家庭医生说陆深睡眠质量太差,只能以药物辅助休息。
不过, 那些都被他给丢掉了。
那会儿他还沉浸在陆深的虚情假意里, 幻想着玛丽苏剧情里才有的“爱治百病”。
季昕予掀了被子下床, 光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被柔软的毯毛紧紧包裹着,脚一点都不冷。
深夜的陆家别墅并不算可怕,每个转角处都专门留了柔和的夜灯。
季昕予轻车熟路地下楼,在厨房酒柜前转悠了一下,嫌弃地转身离开,这儿连一瓶顺眼的酒都没有。
他走到另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推开走了进去。
这是别墅里专门建造的酒窖,恒温恒氧、封闭潮湿,存里头的每一滴酒都是收藏级别。
以前陆深带他来过,一通介绍下来,除了个“贵”字儿其他什么都没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