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吧,我可ai的孩子。”
祂在我面前跪坐下了。我抬起头,便直视到他璀璨的银se眼睛,仿佛漫延的星河。
“我已经知道你为何而来了。但我想,你还有问题需要我解答。”
“……是。”
我感受到一种被宁静包围的失重感,面对祂,一切的焦躁与烦忧似乎都离我远去,此刻我冷静异常,虔诚而困惑地发问:
“您可否……可否告诉我战争开始真正的原因?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
祂微微沉思。
“你已经来到这里了,所以我理应回答你的问题。勇者,你可知道这世间万物,生与si皆是循环?”
神明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生命的诞生、旺盛与衰败,再归于尘土,本质上是能量的流转。按照大陆的通用语来说,玛娜、魔力,它有很多称呼。天空中的沉下去,正如鸟儿也终将si在大地上。大地中的又向上生长,像竖直的植物。从无形的魔力中凝聚出的生命,是最为美丽的奇迹之物。”
神明赞叹着,随着祂的话语,那原本空旷的圆中出现了界限,清而淡的天空居于上方,厚而沉的大地居于下方,在两者的边界线上,生命生长起来。
“魔力周而复始地流转、循环,构建起整个世界的根本规律。但偶尔也会有被阻塞的情况——当‘生’的愿望过于强烈时,就会x1附住魔力,使其无法流通。虽然能够带来强大的力量,但生命t并不适合储存魔力……对于这大地上最原始、因此也最野蛮的力量,生物对它来说太脆弱了。因此这并不是恩赐……而是诅咒。”
圆中的一切被抹去,留下浑身伤口的不明生物t在流血,染红了它所站的地方。
“过量的存储会带来r0ut的崩坏,而这势必会引起发狂,给其他生灵带来杀戮。为了维持秩序,我赐予人类将魔力无害化的方法,并赋予人类魔核,造就了魔法师,由他们去剿灭这些诅咒的生物。但其中那些活下来还保持理智的生物,便是如今魔族的起源。”
人类模样的图案与各种害兽模样的图案在圆中撕打,最终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这是一场漫长到连我也记不清楚的恩怨了。本来事态趋于平衡,人与魔族相互制约,但是……魔族的生物在无数次的发狂与崩坏中,逐渐找到了可以无害化储存魔力的方法,他们将魔力储存在‘魔力’内,将本来无形的、流转力量凝固成结晶,也就是,你身上拿着的那块水晶。”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们是循环中产生的阻碍?”
“没错。他们才是根本的掠夺者,将本属于天地万物的魔力私自储存起来,流通的魔力越来越少,人类的远古魔法基本不可能再使用也是这个原因,而我也无力维持清醒,陷入沉睡。为了魔力能够继续流转,我将水晶从他们那里收走,通过我的净化后,再慢慢地反哺给大地……原本我是这么计划的。”
祂说到最后,声音渐轻。
“所以,我从根本上错了……不仅没能救世,反而扰乱了整个计划。”
我讽刺地笑了笑,低下头去。而祂ai怜地抚0了我的头顶。
“没错,但我不在乎。况且你对自己的惩罚已经足够了,我不会再责怪你。勇者,你的做法无愧勇者的称号。”
“……”
我无言地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为何魔族与人类那根深蒂固的敌视从何而来。千百年的互相仇杀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了结,我一个人类所做的,不过是天真而幼稚的阻挡罢了……蚍蜉何以撼动大树呢?无解,无解……
可我还是不si心。我难以接受这样无力的结局,为何注定要厮杀?注定要泯灭?明明彼此都已经是有理智的生物,诞生出如此辉煌的文明,为什么仍然愚蠢地任情感与野蛮驱使?
“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战争的发生吗?求您……”
祂望着我悲切的眼睛,默默无语。终究是叹息着开口了:
“你所求的,是和平吗?我的孩子?”
“是,无论什么我都愿意交给你!……”
“……我听到了。”
神明注视着我,说道:
“在力量受损的今天,即便是我也不可能阻止战争。……也许还有一条道路,即便不能立刻带来和平,但起码可以抹去不义之战。那就是让我离开。”
祂微微阖了阖眼,脸颊上逐渐浮现出一种类似哀伤的情绪。
“也许我早该这么做了。原本世界的魔力就是不可用的,经由我之手,才变为生物可以追求的力量。如果我不在了,所有人都不能再使用魔力……魔族也不能。失去超凡力量的彼此,就可以尽情公平地厮杀,在只能依靠自己的平台上,也许可以见到真正值得驻足这个世界的生物。可是……我放心不下人类。”
这位庇佑人类漫长时光的神明,露出了寂寞的神情。
“最开始的时候,人类是因为自身的弱小,才投奔到我脚下,成为我的信徒。可不知不觉,我注视着你们、注视着人类已经那么多年了,看你们从柔弱的动物变成如今繁荣的王国,一步一步成长为如今的模样……没有了我,你们还能活着吗?……格莉达?”
祂看着我,哀切得像一位目送孩子远去的母亲一般,用那纤细的臂膀轻柔地拥抱了我。神明也会有t温吗?……我不知道,但我好像在拥抱一团温暖的光。祂的长发在我手上划过,些微的凉。我一时无言,耳畔仿佛听到神明的哭泣。
祂那微弱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松开了手臂,祂轻轻抚0着我的脸庞,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也许你们能行。因为已经有人类抵达了这里。她战胜了诸多的磨难,经历了无数的抉择与失去,才到达这里。格莉达,你既能为善,又能为恶。既能直面y暗之处,又能心向yan光与未来。你自私但博ai,踟蹰却果断,美好与丑恶在你身上交织与搏斗,永远纠结着走下去……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无数的可能x,延伸到连我也不能观测的远方。”
祂心酸地笑了,轻声说:
“也许没有我,你们也能行。”
祂站了起来。
“那么,我可ai的孩子。我再问你一遍,你所诉求的是什么?”
我注视着祂澄澈的眼眸,将我那卑切而虚妄的愿望诉之于口:“……我想要,一个可能延伸向和平的契机。”
“我明白了。”
祂微微点了点头,腾空而起,从祂背后闪烁出巨大的光辉。
“我会离开这里,从今以后,不会再有魔法师,也不会再诞生新的魔族。人类不必再为我征伐,而魔族也不再会受到我的裁决,之后是否能在未来实现幸福,全都取决于他们自己能否放下仇恨。而你,格莉谢尔达·霍顿,作为人类却胆敢向神发起驱逐的对话,是无法原谅的僭越之举。作为惩罚,我会收取你的灵魂。”
神明的手放在了我头上,但这仿佛天谴即将降临的举动下,祂慈ai地0了0我的头。
“但我欣赏你的勇气。我会赐予你不坏的r0ut,在此处享有永世幸福的梦乡。”
祂弯下腰,亲了亲我的头顶。
“晚安,我的勇者。”
“……”
躲在幽暗的地下书库中看故事书的孩子,皱着眉头合上了书本。
“怎么这样呢?”
他喃喃自语。
“她怎么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幸福呢?”
沉思了一会儿,他又打开书本,确认故事已经结束,后面再无文字。
“不……不,也许是幸福的……可是……”
也许这样的故事对孩子来说过于晦涩了,还没等他想清楚故事的结局究竟如何,便听到屋子里面传来呼唤:
“格尼索斯!……格西!出来吃饭了!”
“来了妈妈!”
孩子将书本快速合上,随手将这本不知道从哪翻出来、连封面和名字都已经斑驳的书扔到幽暗角落的书堆里去了。
他噔噔噔跑上楼梯,白发苍苍的爷爷正好从外面散步回来,带着一身夕yan的余晖走进家门,见孩子滚落了一身灰,一板眼数落道:
“格西,要好好吃饭才行,不然会有红眼睛的魔狼来抓你呢。”
孩子毫不介意,笑嘻嘻地坐上饭桌。
“是不是还有骑黑马穿盔甲的si灵骑士啊?那都是多久远的传说了,爷爷骗人!”
老人扯动了一下嘴角笑了,他向孩子闲谈般说他小时候听到的传说:“那些魔族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了这片大陆,渡海西去,说不定他们某天还会回来呢。”
“我觉得,”孩子困惑地挠了挠脑袋:“都这么久了,他们应该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园吧。”
他的爷爷对孩子的想象不置可否,拄着拐杖走到饭桌边坐下。勤劳的妇人从厨房将热气腾腾的浓汤端上桌子,一边念叨着丈夫是不是该回来了。
外面传来狗吠,随后是男人亲切逗狗的声音,脚步声逐渐接近,前去巡逻的民兵丈夫刚结束工作,推开了家门,食物好闻的味道迎接了他。
“真香!格西,来给爸爸抱抱。”
孩子欢快地扑到父亲怀里,妻子端着另一碟饭菜走出来,带着笑意数落只顾着和孩子玩的丈夫。
“还不快去洗手吃饭!”
一家人坐上饭桌,妻子询问今天丈夫工作如何,他一边给孩子和老人的碗里盛汤,一边回答:
“今天?今天裁缝太太家的狗刚生了一窝,拜托我去问问谁家想养小狗崽。还有厨师家的nv孩子看上了我们队里的新兵,想让我去撮合撮合……”
“爸爸,你不是士兵吗?没有见到什么怪兽吗?”
正乖乖喝汤的孩子抬起头来问。
“傻孩子。”
父亲一下就笑开了,慈祥地0了0孩子的头。
“现在可是太平盛世,哪里来的什么怪兽。”
他亲昵地刮了刮孩子的鼻尖,笑着斥责道:
“少看点奇怪的书。”
太yan落下去了。
和往常一样,这会是一个和平而宁静的夜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