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练,感谢你对本校s箭队的贡献。学校也很惋惜不能与你继续合作……」
台北山上的某高中,刚办完离职手续的沈心羿到校长室和校长致意,校长说了些她一定能找到更适合去处的勉励之辞後,她识趣地道别。
又要换工作了……
她四年前硕士毕业後,辗转在几所高中担任一年一聘的代理教练,这是。
「虽然你收费b其他教练高,但你的国手资历傲人、还有四年高中甲组教练经验,专业有价嘛。」他认同的点点头,扬起得意笑容。「还好我动作快,你未来三个月的授课时段还空着,我就全包了。」
「你──」他的笑容令她气结。
因为她更想做教练以外的工作,与孙羽翎讨论後,决定将授课钟点费订得高一截,在她加入後这一个多月的试营运,这种定价策略也成功发挥了引导客人选择其他收费实惠的教练课的功能,没想到劝退了一般客人,却被他包下。
她很快恢复冷静,劝说道:「我们其他的驻场教练也有丰富教学资历,除非你有进阶的训练需求,不然没必要多花钱指定我。课程契约有七天犹豫期,建议你再考虑一下。」
「你不愿意帮我上课?」他失望地垂下眸,「你们刚开幕,我也想以行动支持老朋友的新事业的……」
如果他报名,确实会帮助冲高s箭课的业绩、她也有额外收入,但他们交往过啊……虽然他表现得像不记得有这回事。
尚未厘清他是否真的失忆前,她要用什麽心情面对他、向他诉说他们的过往?
说了真话,最後很难不触及尴尬的分手话题;说了谎话,又得提心吊胆地怕被拆穿。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深邃眼眸,沈心羿有种预感,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没有最佳解法。
隔周一早上,孙羽翎将正在制作器材型录的沈心羿拉上无人的二楼用餐区。
「你今天真的要帮他上课?取消课程是会产生违约金,但状况特殊,我退费赔钱给他没关系的。」
「学姊,我们不是讨论过吗?就算退费给他,s手之翼每天开门营业,只要我在这里工作,以他的个x,一定还会想其他名堂来找我,要不断想新招应付他,反而更累。」
「但他来意不清,失联六年忽然出现,说忘了与你的过去,想藉着上课重拾回忆?我想想还是觉得太可疑了。」孙羽翎皱起美丽柳眉。「你们交往过,万一他是打着失忆的幌子想占你便宜呢?虽然他以前人不坏,但这麽久没见,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感激好友保护她的心意,但事情就如她一开始预感的棘手,所以她看开了:「既然无论如何都得面对他,有钱赚不是b较开心?馆内有监视摄影机,也有其他员工跟客人,他没机会对我怎样的。」
「可是我担心你──」
她打断孙羽翎,重申她们之前讨论过的应对策略:「契约还在犹豫期,我先帮他上一堂课,说不定能说动他换教练或自愿退费。」
她不愿因为前男友的出现,放弃这份工作内容跟环境都像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工作,也不想造成公司的困扰,想用对公司跟自己都b较好的方式解决。
孙羽翎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但仍是不放心,便转移怒气:「可恶,阿lg麽邀他来,没跟你提这件事,还让他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时报名成功?」
正好上二楼想找nv友讨论店务的周少l,闻言朝沈心羿发送求救眼神。
「他们以前交情不错,邀朋友来自己开的店没什麽不对。」沈心羿连忙眼神示意周少l先下楼回避,以免扫到台风尾。「阿l不知道我跟耿霁交往过,而且开幕前他那麽忙,每天都有回不完的讯息、处理不完的状况,忙忘了也情有可原;那天负责报名的会计小玫也不认得耿霁,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如果那天你当场告诉我,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老板娘,放轻松。」她轻拍孙羽翎捏成拳的纤手。「你那天负责掌握活动流程,还要处理从马桶阻塞、客人没地方停车、帮小孩找爸妈各种紧急状况,我怎麽忍心拿不紧急的小事烦你?」
耿霁那天报了名、来找她说完话、和周少l匆匆打过招呼就走了。她知道若跟孙羽翎提这件事,讲义气的好友一定会优先处理,但当时孙羽翎正在办公室内安抚被粗心父母忘在s箭场的小朋友,小朋友哭得惊天动地,一时说不出父母的名字或联络方式,让孙羽翎束手无策又焦头烂额。孙羽翎有压力一大就容易眩晕发作的老毛病,沈心羿不想让已经压力爆表的好友又多一桩烦心事,而且她s箭t验的下一组客人也在等了,若要当场处理这件意外,想必会造成更多混乱。
迅速评估完事情轻重缓急的她,便向周少l说,这件事晚点再由她向孙羽翎提。周少l虽然不太明白原因,向来留心nv友健康状况的他,也看出孙羽翎已为了当天接踵而至的突发状况心力交瘁,便同意了。直到活动结束,全t员工享用完庆功的热炒外送後各自返家,办公室只剩留下帮忙收拾的她与老板伉俪,她才轻描淡写地跟孙羽翎提起耿霁曾短暂现身,而且报名了她开的课一事。
如沈心羿所料,孙羽翎一听到就担心地直问要不要让她出面联络耿霁拒绝掉这件事。但已将耿霁可能的反应推演一遍的沈心羿,认为若他不达目的不轻易放弃的个x没变,即使拒绝,他还是会找理由出现,与其疲於奔命地与他斗智,不如正面对决b较轻松,便极力表现淡定安抚孙羽翎;类似的对话,这些天已上演数次,最後孙羽翎总是会用这句话结尾──
「心羿,你确定这样真的没问题?」今天也不意外地出现了。
要怎样才能让学姊安心?沈心羿想了想才道:「你也说了,耿霁以前人不坏,而且再怎麽说他也是我前男友,请相信我有应付他的能力好吗?」
她好说歹说,总算平息孙羽翎找她来这里工作,却害她被前男友缠上的愧疚。
「我还是觉得,」孙羽翎语气仍带怀疑,「他那麽鬼灵jg,真的会失忆?」
沈心羿失笑:「学姊,你还记得当年告诉我他失忆的是谁吗?」
「我听我妈说的,谁知道她是不是加油添醋?」孙羽翎轻哼。
孙羽翎与耿霁的父母是多年来保持联系的留学时代好友,孙羽翎自小就不时透过父母听到与她同龄的耿霁的消息。但孙羽翎跟这位活在父母嘴里的「别人家的小孩」一直不太熟,直到沈心羿因缘际会地跟耿霁熟起来,孙羽翎跟耿霁的熟度才连带提升一些。
当年刚分手,沈心羿就透过孙羽翎听说在国外留学的他出了滑雪意外,除了锁骨骨折与全身多处挫伤,因为高速滚落雪坡时头部遭到多次撞击,造成脑震荡,清醒後出现失忆症状,一度让远在台湾的父母担忧不已。但因为是传了好几手的消息,详情早在转述中散失,既然她已决心不再与他联络,便没再去探究。
分开的这些年,她从孙羽翎那边听说他过得不错。虽因滑雪意外休养了大半年,後来还是顺利拿到美国名校硕士学位,之後进入矽谷的新创科技公司工作,公司业务发展迅速,他加入数年後便实现了人人称羡的矽谷梦──公司首次公开募gu上市後,gu价一飞冲天,所有跟着公司走过草创期的员工,手中持gu的价值一夕翻倍,他三十岁前便赚得丰厚的第一桶金;工作之外,据说他热衷各种极限运动,假日不是往海边跑、就是去山里、甚至飞上天空,过得jg彩充实。原本耿家父母以为在矽谷过得顺风顺水的儿子,下一步会效法他的同事们在矽谷买房,定居在使他们梦想成真的高科技圣地,他却毫不恋栈,去年请调回台湾分公司当新部门的主管,成为台湾分公司最年轻的部门主管,并用在矽谷赚到的钱在市郊买了房……当年的意外并没有阻碍他去过上与优秀的他相符的、jg彩又有自主权的成功人生。
她一直以为那场意外应该没影响他太多,没想到他竟说,觉得人生缺了一块??
「至少,他发生过滑雪意外这件事是真的。」沈心羿停顿片刻,轻叹:「而且意外发生在我跟他分手那天。」
从孙羽翎当年的转述,她知道耿霁是在她提分手的那个雨夜,不顾同行友人劝阻执意滑难度最高的雪道,在sh滑的结冰坡面上止不住下滑高速,不慎滑倒重摔。
她当年认识的他,虽然常以淘气大男孩的面貌示人,却不是轻率行事、执意犯险的人,她总觉得如果不是她突然提分手……
虽然并非直接造成意外发生,她一直觉得自己有间接责任,心怀愧疚过了六年。
或许,面对他,能使她从锁链般缠绕多年的沉重愧疚中解脱。
虽然她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失忆,接近她的动机是否真如他所言,只是想拾回人生。
但既然无法轻易避开,她只能试着面对。
只是,她究竟该如何面对来意未明,既熟悉又陌生的前男友?
晚上七点,沈心羿踏出s手之翼的门市兼办公室,便看到耿霁已备妥弓箭器材、穿戴好护具,在室内s箭场等着她。
「耿先生,感谢您报名。先跟您确认:您购买的个人s箭课时间是一、三、五晚上七点到八点,共三十六堂课……」一上课,她公事公办地宣读课程规定。「如果发现课程不符您的需求,到本周五都能换课程或退费。以上您的权利跟义务,请问您都清楚了吗?」
听她宣读完落落长的规定,耿霁忍俊不禁笑出声:「谢谢你解释得这麽清楚。但你不用这麽客气吧?不是听说我们以前蛮熟的?」
「你说你失忆了,那就当作我们刚认识吧。」
其实,这是她唯一想到面对他的方法──将一切归零,当作是初识。
孙羽翎已与周少l确认过,耿霁和周少l聊天时,也只字未提曾与她交往,表现得像不记得这回事。
为了赔罪,孙羽翎禁止男友再向耿霁透露任何她的事。而她思考过後,决定既然他不提这件事,那她也不提,以久未联络的普通朋友的设定与他相处,感觉也b较轻松。
「嗯……」他食指00高挺鼻梁,她记得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你这麽说也有道理。」
他的不计较使她稍微放松,却也不知该接什麽话,便开始上课:「你还记得怎麽s箭吗?希望加强的地方是哪里?有想设定什麽目标吗?」
如果他说他只是来练个身t健康,她就要趁势建议他转到收费更实惠的教练课。
「前阵子社团的老人盃我回去玩了一下,技术x的记忆我没忘,只是很久没练生疏了,至於目标……」他指向後方墙上贴的海报。「就在那场b赛获胜吧。」
沈心羿不必转头看,也知道他说的是预定本期课程结束後举办的「第一届s手之翼冬季盃s箭赛」。
「这个目标对你不会太简单吗?」名为b赛,那本质上是为了给这一期s箭课的学员验收学习成果与联络感情的活动。「参加这种b赛不需要报名我的课,换成其他教练,学费可以退差额,或转用到t适能课程、重训室的使用点数,划算很多。」
「怎麽会简单?」他还是笑笑的,但眼神变得认真。「海报上不是说,个人赛的获胜条件是与上课期间的测验成绩相b,进步幅度最大?我的进步幅度要赢过零基础的新手学员还挺难的吧?请这里最好的教练也不为过啊。」
「……」她早该想到,口拙的自己怎麽辩得过口才好的他?
她放弃与他争论,继续上课──先要他s几箭给她看,评估他现有实力後给了建议,他照着建议修正动作,问她是否有改善。一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失忆的话题没再被提及,她一开始绷得很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还有什麽问题吗?」下课前,她习惯x地问。
「有!」他好学生式地举手。「听说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怎麽认识的吗?」
与两人过去相关的提问突然出现,本已放松下来的她呼x1一顿。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一脸想知道,又怕她不愿回答的表情。
他贴心地给了她拒答的理由,她却没有趁机搪塞过去。
如果可以,她尽量不想对他说谎──虽然重逢当时她曾异想天开地认为或许能藉机改写他对两人过往的回忆,冷静思考後,自知不擅长编织谎言,也不确定他的失忆说词是否为真的她决定──只要说出无伤大雅的客观事实,不提两人曾短暂交往或她的主观感受,让回答维持在安全范围就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事了。
「因为你翘课,我们才会认识的。」
「我翘课?」
在他惊奇瞠大的眸中,她看见十二年前突然闯进她生命的淘气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