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之战的过程,李将军已经写信告知我了。你受苦了。今日回朝,皇上怎么说?”国公爷问他。
赵桓熙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国公爷面前跪下,道:“皇上说要赏我,让我继续做云麾将军,我……我拒了。祖父,我不想再上战场了。经此一役,我才知,何为无知者无畏。一年前我奔赴辽东时,心里想的是大不了一死,没什么好怕的。上了战场我才知道,自己死确实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身边的同袍兄弟,一个个先你而死。可怕的是他们前一瞬还在与你言笑晏晏,下一瞬却已经伏尸疆场。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家国,为了百姓,只是孙儿我心性软弱胸无大义,实在是,受不了……”说到后头,声泪俱下。
国公爷眼眶湿润,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孙子,缓声道:“祖父明白。你无需感到惭愧,即便受不了,你也坚持到了最后,没有让他们的血白流,这就够了。为国为民,也不只有上战场这一条路可走,你觉得这条路不适合自己,就留给更适合的人去走,这都是没错的。不管将来如何,祖父都以你为荣。”
中午,殷夫人在嘉祥居大摆宴席,为赵桓熙接风。众人直热闹到未时过半,才陆续散去。
赵桓熙回到慎徽院,徐念安和明理坐在小床旁边,守着还在午睡的回哥儿,见赵桓熙回来,明理识趣地出去了。
徐念安站起身来。
久别重逢的小夫妻两个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泛起了泪光。
“冬姐姐。”赵桓熙快步过来,与徐念安抱在一起。
徐念安抱紧他,压抑地低泣道:“若再有下次,我也要自私一回,再不让你走了。”
赵桓熙哽咽道:“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跟皇上说了,以后不上战场。”
徐念安抽噎着仰头看他,问:“皇上答应了?”
赵桓熙道:“我说我左臂废了,不能上战场了,他不得不答应。”
徐念安垂眸看他左臂。
赵桓熙动了动左手,道:“放心,没有彻底废掉,只是抬举费力而已。军中的大夫跟我说,以后只要注意锻炼,日常生活是不会有问题的。”
徐念安重新投到他怀中。
“冬姐姐,我拒了皇上的赏赐,皇上说要封我母亲做诰命夫人,以示嘉奖。我出去这一遭,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却什么都没能带给你,对不起。”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回来就好了。”
小夫妻两个紧紧相拥了好半晌,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赵桓熙看向身边小木床里睡成青蛙状的回哥儿。
小小的婴儿,两个拳头举在大脑袋两侧,又长又黑的睫毛安然地阖着,红嫩小嘴润润地嘟着,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赵桓熙此时看到他,还是有些无措,苦恼道:“说好不让你一个人生孩子的,怎么还是有了呢?”
徐念安双颊泛红,捶了他一下道:“你问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
赵桓熙握住她的手,歉疚地问道:“是不是很辛苦?”
徐念安侧过脸,道:“没有,母亲将我照顾得很好,没受什么苦。”
“你骗人,我二姐四姐生完孩子都会胖一些,你不但没胖,反而还瘦了。”赵桓熙道。
“我也胖了。”徐念安神情有些别扭道。
赵桓熙将她左看右看,问:“哪里胖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徐念安被他看得面上发烧,背过身去,恼道:“要你看出来做什么?我说胖了就胖了。”
“好好好,你说胖了就胖了,别生气嘛。”赵桓熙扯她袖子,服软不带一点犹豫的。
徐念安转过身来,抬手摸着他瘦削的脸庞,道:“倒是你,瘦了这么多,都不好看了。”
“我会养得好看的,你不要嫌弃我。”赵桓熙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蹭着道。
“嗯。”徐念安点点头。
赵桓熙又想抱她,徐念安刚偎到他胸前,目光扫过小床,忙将他推开。
赵桓熙顺着她的目光往小床上一瞧,见回哥儿不知何时醒了,不吵不闹的,正一边啃手一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俩呢。
回哥儿睡醒后,乳母将他抱去把了尿喂过奶,又给徐念安抱回来。
徐念安将他抱在膝上,赵桓熙拿绒布老鼠逗他。
“几时生的?”他问徐念安。
“四月初九。”
赵桓熙一愣。
“怎么了?”
“没什么。”赵桓熙垂眸,努力不去回想那个血色淋漓的冰冷峡谷,继续问道:“可有名字了?”
“祖父给起了名字,叫承平。”徐念安道。
赵桓熙道:“都不按字辈来了?”
徐念安点头:“祖父说他出生那日,正好是辽东之战胜利之日,所以起这个名字以作纪念。”
“也好。”赵桓熙握着儿子的小肉拳头,不让他把绒布老鼠往嘴里塞。
回哥儿一声不响地把绒布老鼠换到没被他抓住的那隻手里,往嘴里一塞。
赵桓熙笑道:“他好聪明。”
徐念安挑眉斜眼地看着他,不接话。
赵桓熙看着儿子傻乐了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我?”
徐念安道:“今日阿秀给我一封信,说是你出征前在十里亭交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