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稀客、稀客!」
吴秉男大声嚷嚷的,ga0得他实验室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我。
身为高医大的当红炸子j,吴秉男的实验室似乎有重新装潢过,整个空间弥漫着崭新的气味,墙上还挂着一幅幅的各式认证及奖状。
里头的实验桌共有六大排,研究生及研究助理一眼望去,大约就有十来个——而如此偌大的实验室,还是由吴秉男一个人独自主持的。
只是b起实验室规模,更x1引我注意的,是一眼望去,只有寥寥数人戴着安全眼镜、nbr手套及活x碳口罩,其他的,就如同吴秉男曾经像疯子般倡导的那样,空手空嘴接触着那些有机溶媒、做着实验、敲着矽胶玻璃管柱——忽然间,我一眼认出远方那个正敲着玻璃管柱的,就是iko。
不同於其他人若有似无地打量我,iko只是专心致志地敲打着管柱,一方面视察管柱里矽胶粉末的紧密程度,一发现有不够紧密之处,就再朝那个点位继续敲打。
如入无人之境地,那样专心做着实验。
我忽然一gu怒气——在这边心无旁鹜地做着实验,曾雨林呢?
「你的学生助理们很听你的话。」我将视线收回到眼前的吴秉男。
「呵!」他似乎知道我在说什麽,满意地环视实验室,「淑惠,找我有事吗?」
「到你办公室吧?」
「喔,当然!」吴秉男开朗地笑笑,「请!」
「吴教授,我就不跟你罗唆了。」他还没关上门,我已经开口,「你家的iko是怎麽回事?」
「啊?」他挑了眉,「她怎麽啦?」
「她怎麽啦?」我眯起眼,「她上周来我实验室说了一些你鼓励她说的话。」
「我鼓励她说的话?」
我其实无法判别自己的举动是否太过冲动,但我已经别无它法了。
因为,曾雨林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周。
她的手机不是不接,就是转入语音信箱,到学务处查到当初她留下的通讯地址,却怎麽都没勇气亲自走这麽一遭——总感觉走到这一步,似乎已经超越了某些界线。
我也不是没想过找iko问个清楚,但顾虑自己跟她的师生阶级差异,也没有信心这样贸然行动是否恰当——尤其ikoyyan怪气的,加上她上回儿说话的呛辣程度,都让我对她感到多所顾忌。
既然如此,就只能找iko的老板——吴秉男了。
「他知道。事实上,就是他鼓励我来跟您说的。」那时的iko是这样说吴秉男的。
「她跟你们说了这些话?」吴秉男一脸不可置信。
「嗯。」我顿顿,「所以现在要怎麽处理?我的学生因为她,已经消失整整一个礼拜了。」
「这个……」吴秉男顿了顿,「其实,淑惠,这好像不关我这边的事。」
「不关你这边的事?」我几乎无法相信他说出的话,「你的得意门生来刺激我的学生,现在她直接不来学校了,你却说不关你这边的事?」
「好好好,你别生气。」他摆摆手,「不然,我叫iko进来?」
没待我回应,他已经走到门口,朝着实验室的方向喊。
「iko,你给我过来!」
没几秒,iko面无表情地走进办公室,一见到我,竟一丁点脸部肌r0u牵动都没有。
我这才发现我好像没见她笑过,除了上次她说着那些恶意满满的话语时,偶尔伴随出的冷笑。
「把门关上。」吴秉男用下巴指了指。
她听话地把门闭上了。
「你为什麽要去陈教授对雨林说三道四?」吴秉男单刀直入,「还说是我鼓励你说的?」
「?」iko闻言挑了眉,并没有回话,只是瞥了我一眼。
「人家雨林消失一个礼拜了,陈教授的实验完全停摆,你说现在该怎麽办?」吴秉男顿顿,「陈教授现在都在这里了,你要不要跟人家好好解释?」
「她说她今天会来学校。」iko淡道。
「什麽?」我跟吴秉男异口同声。
「林。」iko闪躲掉我的注视,「她说她今天会来学校。」
「什麽?」我无法相信。昨天我才又试着拨打曾雨林的手机,但一样被转到语音信箱,为什麽对曾雨林有着满满敌意的iko,却可以联络上她?
「陈教授,那天说的话,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iko忽然对我九十度鞠躬道歉,我一时无法反应,「以後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我有主动跟林联系,也跟她慎重道歉过了,她说她今天会回到学校、继续她的学业。」
「……。」我哑口无言。
我完全没想到她会就这样道歉,还是如此慎重的鞠躬道歉;我也没料到她早已跟曾雨林取得联系,还修补好她先前所造成的伤害。
她的危机应变让我站在这里,活像个鲁莽行动的三岁小孩。
「你以後不许再说那些话!难道以前惹出的风波还不够吗?」吴秉男忽然厉声指责。
「对不起。」iko这会儿改向吴秉男鞠躬道歉,只是不是九十度。
「你不要这样,是我们对陈教授抱歉,你对我鞠躬g嘛?」吴秉男见iko如此,态度立马软化不少。
我忽然意识到iko并不如表面上的简单,因为她似乎把吴秉男给治得服服贴贴的——真是奇怪,外表明明如此木讷平凡,却给我一种有许多手段与手腕的怪异感。
「你的道歉,我心领了。」见眼前iko一下鞠躬一下道歉的,我似乎只能接受,「倒是你们刚刚那些话,让我很想了解,到底以前雨林是惹出了什麽风波?」
iko与吴秉男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过了几秒,吴秉男才勉为其难开口。
「陈教授,我认为既然雨林都在你底下做研究、她也愿意回来继续学业,你就别再探究过去的风波了,这样对你、对雨林、对大家都会b较好……」
叩叩叩。
我正要说话,门在此时被敲响了。
吴秉男似乎视那敲门声为救命符,毫不掩饰地大大呼了口气。
「啊!请进!是谁?」
门慢慢地打开,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生。
「教授,那个……」他怯怯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人忽然从他身後钻了进来。
「老师!你怎麽在这里!我正找你呢!」
「林?」我惊讶道,眼前的不正是我找了好多天的曾雨林吗?
「吴教授好!iko,嗨!」曾雨林已经站到我身旁、亲昵地挽住我的手臂。
我回头看,方才那个看起来怕东怕西的男生已经消失了;再回头过来,这才发现iko正盯着曾雨林挽着我的手臂,见我注意到她的注视,她马上又把眼神移开。
「雨林,你老板着急地来找我们要人呢。」吴秉男打起哈哈,「你以後别再乱跑了,我跟iko可不是你的保姆啊!」
「对不起、对不起!」曾雨林将双手摆在额前,「我以後不敢了!」
「好啦好啦,回来就好了,你们师徒俩赶快回去天药所吧,不然外头学生大概已经咬耳朵八卦到耳朵快烂了。」
吴秉男的话听起来似乎幽默,但只有曾雨林笑出声来。
「哈哈哈,吴教授,你别亏我了,我们走就是啦!」曾雨林把我拉出吴秉男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秒,吴秉男依然维持着yan光的笑容、目送我们离开,而iko,则是低头不语。
我忽然想起来,好像自从曾雨林出现,iko就开始保持沉默。
如此生疏的互动,一点都不像是她与曾雨林取得联系、再让曾雨林回来学校的样子。
「老师。」曾雨林敲了门。
「都用好了?」我把笔记本阖起。
「是的,实验桌、办公桌,全都盘点收拾好了。」她递给我一张a4纸。
嗯,看来还得多训练。
虽然只是简单的盘点,但从小地方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统整能力——纸上只有她潦草地用手写着一些器材及文件名称,并不详细、也没有经过统整,看起来颇为粗糙,也完全不具有参考价值。
不过没关系,我们有两年的时间。
「好,那我们来讨论你的研究计画吧。」我将那张纸摆到一旁。
「这是我觉得可行的计画。」我将笔记本递给她。
她接了过去,看没几秒,就皱起眉。
「我想,以我的专业,加上你对仪器分析的兴趣,我觉得我们可以来分离天然物。」我没有理会她一脸问号脸,「或许也可以加点半合成,做更多成分上的衍伸。」
「什麽是半合成?」她犹豫地开口。
「就是把我们从天然物分离得到的成分,进一步以化学合成的方式,来得到另一种化合物。」我边说边想起了吴秉男。
细读了他发表过的几篇研究文献,发现他除了天然物分离之外,最擅长的,就是半合成。
他就是靠着半合成得到许多新化物,而这些新化物,大部分在动物实验都取得相当显着的效果,未来甚至不排除可以应用在人t的疾病治疗上,因此才能登上nature杂志——既然如此,我何不也这麽做?
「好喔。」相对於我的跃跃yu试,曾雨林看起来很没劲。
「这是我打算要分离的天然物。」我耐着x子,在笔记本上面划线。
「木蜡树?」她跟着念。
「又叫做木漆树、山漆,英文名waxtree,学名rhsuceal,漆树科,漆树属。」
「……。」不出所料,她还是一脸问号脸。
「如果你有更好的建议,可以提出来,我们能讨论。」我盯着她坚挺的鼻梁。
「老师别亏我了,我怎麽可能有更好的建议?」她耸肩。
「好,那就决定了你的硕士论文题目,木蜡树的叶部成分分离,心有余力再做半合成、甚至是生物活x检测。」我笑笑,「你明天有空吗?」
「嗯?」她看起来完全没进入状况。
「要去采集样本,不然我们不可能凭空生出木蜡树叶。」
「喔。」她犹豫一下,脸部表情渐渐转趋复杂,「所以,要爬山吗?」
「不然?」我挑眉。
「天啊。」她终於忍不住惊呼,「真的要爬山?」
「欢迎来到研究生生涯。」我微笑,「研究生可不只是在实验室按仪器按一按,就能生出一本硕士论文的。」
「好吧……。」
「所以,在爬山之前,你应该要做什麽功课?」我盯着她。
「呃。」
「你该不会打算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说什麽你就做什麽吧?」我持续盯着她的双眼,「最难的论文题目,我已经帮你订下来了,国科会的研究计画没意外的话,也会由我来写,那你要做什麽?」
「……找研究文献来读?」她尝试着回答。
「错。」我脸一沉。
「去买登山道具?」
「……。」
「还是……买意外险?」
「去给我研究植物外观,明天由你来判别,你说是我们就采,不是就不采。」我一gu火。
「蛤?!」她脸一歪。
「快去吧。」我把对话结束。
「老、老师等等,如果判别错怎麽办?不就采错样本?」
「那你就别想毕业了。」我淡道。
「……。」她一脸不可置信。
「快去准备吧,明天上午七点见,我们开车去柴山。」
「老师……」
「嗯?」我以为她要跟我抱怨太早还是其他五四三。
「没事,我知道了。」但她最後只是清清喉咙,便离开了办公室。
她离开後,我把整张脸埋入手心,深x1了口气。
装作什麽事都没发生,想不到会这麽难。
我不知道iko当初那席话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曾雨林这一周杳无音讯是不是真的想要休学;不知道iko是怎麽跟曾雨林联系上的,也不知道iko是怎麽让曾雨林又回来学校;更不知道为什麽方才在吴秉男的办公室时,iko看见曾雨林时那一脸的冷淡反应是怎麽回事。
「陈教授,我认为既然雨林都在你底下做研究、她也愿意回来继续学业,你就别再探究过去的风波了,这样对你、对雨林、对大家都会b较好。」
吴秉男的话语还在我脑海中发酵。
什麽跟什麽啊,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总是会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自以为很客观、很大气的话。
一个过去的风波稳当当地挂在那儿,怎麽可能不探究?
怎麽可能装没事就会对大家都好?
即使我选择不探究,那风波就像是一个未爆弹,上次是iko点燃,下次又会换谁?
上次iko一点燃就让曾雨林一个礼拜找不到人、差点让我以为她要办休学,下次呢?
刚刚我装作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她似乎也乐得轻松,还能跟我挤眉弄眼哀号,一周前她那快要失控的模样,就像一场我想太多的梦。
「呵。老师刚刚还维护我,结果现在却回过头来质疑我了。」
「那请你退我学吧。不然,我自请休学,可以了吧?」
「老师永远不会懂,我过去都经历了些什麽。我也不懂,我为什麽要把我的过去摊开来?难道老师不知道这是再次伤害?」
「老师不知道我过去受过什麽伤害,也不知道刚刚iko为什麽会说出这些话;既然如此,为什麽就不能什麽都不要知道、让我好好做实验、好好读完研究所、好好拿到硕士学位?」
「就这样吧!老师,谢谢你帮我写推荐函、口试还给我送分题。但我今天没办法继续下去了。造成你的困扰了,真的很抱歉。或许你也会变成那些跟iko一样说我是非、说我不负责任的人,但没有关系,我不会怪你。」
※※※
「老师早!」
隔天,当我抵达实验室,曾雨林已经坐在她的座位,正神清气爽地吃着早餐。
「早。」
看到她稳当当地坐在那儿,真让我感到意外。我以为她会给我ga0睡过头还是迟到那套戏码。
「哇!看老师穿这样好不习惯唷!」她毫不客气地扫描了我全身上下。
「你穿这样我才不习惯吧。」只见她一脸素颜,还用发带把浏海往上固定,身上穿着运动t-shirt,下半身穿着紧身收缩k,看起来不像要去爬山,反而b较像要去健身房的模样。
「不过老师穿这样看起来亲人多了。」
我受不了她打量的眼神。
「好了好了,我去办公室收拾一下,等等就出发。」
「好!」她宏亮一声答完,开始低头囫囵吞枣起来。
「你慢慢吃,或是等等到车上吃也可以。」
「老师的车上可以吃东西?」她抬起头。
「嗯?」我顿顿,「我的车是租的,不要太夸张,应该都还可以。」
「喔?老师租车?」
「有问题吗?」我挑眉。
「没。」她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受不了她那副拙样,遂赶紧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这是我从台北带下来的习惯,虽然今天要上山采集植物,我还是如常打开电子邮件信箱,看是否有紧急信件需要处理——虽然以我目前的菜鸟教师程度,应该是不会有这种信件找上门。
孰知一开信箱,就有一大排未读信件映入眼帘——大约占了三个页面、总共三十多封新信件。
「?」这可是我来高医大近两个月以来,,最後把剩下的经费,全部都拿去添购有机溶媒,说要给後面的人用!」
王耀铭停下,皱着眉喝了口黑咖啡。不知那皱眉是因为黑咖啡的苦酸,还是想起这段往事。
「老林就是这样的人啊。他知道咱们天药所势必要招募新人,新进教师进来都还没有经费、只能耐心等待国科会拨款,万事起头难啊,要开始的资料,问我能不能帮她写推荐函的样子;我想起口试那天,ch0u到序号被网友们推顶到最上头。他看了我一眼,接着把那文章点开,映入眼帘的,是我想都没想过、会就这样公开在众人眼皮底下的,那一串照片。」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着。
「我慌了。当时砸在心上的那种慌乱感,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呢,呵。」
「我的呼x1急促起来,眼前慢慢发黑,头脑开始晕眩。导师见我这样,就把我带出校园,还真是让我有逃离那个恐怖校园的短暂错觉呢。」
「噢,对了,忘了跟老师说,导师是个男的。平常在课堂上嘻嘻哈哈,教课内容也深入浅出、浅显易懂,所以跟我们学生的感情都很好。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温柔细心,他特地把我带到离学校有段距离的星巴克——而不是学校斜对面那间星巴克——那让我觉得他很贴心,虽然那时的我对雄x生物非常防备,但当时惊慌失措的我,因为他这个贴心的举动,让我不得不把他视为可以依靠的长辈。说实话,那时我可以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听她这席话,我不知不觉屏住呼x1——毕竟,在快溺毙的情况下紧抓住的、自以为是救命符的木条,往往都只是一把帮倒忙的稻草。
曾雨林停住了话语,她的笑容收了起来,眯起眼、眉头微皱。
我似乎在她的眼睛深处,看见了属於关於痛苦的回忆在流转波动。
过了几秒,她才摇摇头,又笑出声。
「唉呀,我就这样全盘托出了呢。」
全盘托出?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我还沾着水珠的右手。
我吓一跳,反sx地想缩回,但她稍微使了点力,将我的右手给牢牢扣在她的手中。
她把玩起我手上的水珠,一下沾起水珠,一下又把水珠捏散,一下把两颗水珠混合,一下把我的手往她的上衣靠,把水珠给x1乾。
「然後呢,他就把我说的话,全盘送给学校罗。」她慢条斯理地说着。
「?」我一愣。
「学校知道後,就在隔一期的校务会议上报告这个事件,」她只是继续慢慢说着,「然後,我就被学务处生辅组的组长关心罗。他们认为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等风波过了再来上学。」
「是要你避风头的意思?」我不禁挑了眉,「为什麽不是解决散布0照的人?」
「哈!老师的反应我喜欢。只是老师身为一个大人,怎麽会说出我这个小孩当初说的话呢?」
「总之呢,我没有想到学校会来跟我谈,而且对於导师向学校报告这件事,我非常不能谅解。」她顿顿,「不过说也奇怪,当我开始气愤起来,我居然就不用再依靠谁了呢。」
「我当场拒绝了生辅组长的提议,并且声明要求学校找出散布照片者、做出相对应的惩处。我不仅不会休息,我还告诉生辅组长,如果学校打算息事宁人,我会直接报警。」
我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我没有想到当初吊儿郎当地晃到我办公室、要我帮忙写推荐函的那个大学生,几天前上柴山采集一点植物样品就在嚷嚷着要休息的那个没用p孩,居然可以当着生辅组长面前说出这种话。
或许是因为够p?或许是因为学生还没出过社会、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不管是什麽原因,我有种感觉,曾雨林似乎不是我曾经认知的那种人。是她刻意隐藏?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好好地认识她呢?
「所以,陈志镛就被退学了。」她耸耸肩。
「不过,你同学们也满好的。」
这真的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以为充斥在那张纸条上的,会是各种羞辱与耻笑。
「哈,老师是说那些纸条吗?善意的人,才敢写在纸条上。」
「什麽意思?」
「如果你看见大家的眼神,你就会明白——批评你、嘲笑你、羞辱你的人,都是用眼神、用动作、用私下八卦来伤害你的——就像散布0照,很少人会敢当面秀给你看,而是用电子邮件发给你。」
我愣愣。一时难以想像,现在才二十三岁的她,究竟经历过些什麽。
「唉呀,我一不小心说太多了。」她嫣然一笑,「本来要等老师问,我才要说的呢。」
「你不怕跟我说了,我又去跟学校说吗?」我眯起眼。
我明白她说这席话,完全不是「不小心说太多」的。
「哈!」她笑起来,「毕竟老师带我回家,不就是跟那个导师一样,是为了跟我深谈吗?」
「老师可别跟我说,带我回家真的就是为了煮一顿饭给我吃,我又不是同x恋!」
「所以我就是了?」她尖锐的话语挑起我的微愠,却也让我想起了那些碰触、那些亲吻。
但当下的我没时间去思考这些。
「我带你回家,才没想这麽多。你可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喔?那为什麽带我回家?」她凑近我。
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说出内心话,永远不是我擅长的事。
「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0照的事,」我犹豫了一下,才把後续的话接着说完,「我会带你回家……只是不想让你被这消息冲击到。」
「?」她张大眼。那表情似是疑惑,又似是怀疑。
过了几秒,她这才笑了起来。
「少假了,你不也是因为看到我的0照,所以才兴起怜悯的?」
「你说什麽?」我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怜悯。」她忽然愤愤起来
「你跟iko一样,只会怜悯,怜悯!」
iko?我跟她一样?怜悯?
「我才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她把包包甩到肩上,「我又不是乞丐!」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甩门,离开了我家。
隔天我睡晚了,当我匆忙赶到学校时,曾雨林已经在实验室做着实验。
我有点意外会看到她——毕竟她有曾经消失一周的前例——而我昨晚辗转难眠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对,b起自己都不自知的、可能让她玻璃心碎的「怜悯」,我最担心的,是她又给我ga0失踪。
忽然间,她的双眼同我对上了。
然後,就在我还没反应过来。
「老师早。」她笑眯眯地拿出了两张图谱,「这是昨晚木蜡树hplc的分析结果。」
我把图谱接过来。只见我们采集的植物样本,与吴秉男出借的标准品b对结果,可以看出植物样本的确拥有木蜡树的五种指标成分——也就是说,经过外观监定,再加上hplc的指纹图谱b对结果,我们可以合理推论采集的植物样本,的确就是木蜡树——我如果是在两天前看到这图谱,一定会很开心。
「很好。」我把图谱退给她,「把这些都记录下来。」
「好。」她笑起完美的微笑。
那微笑,完美得就像昨晚她没来过我家、就像她没跟我说过她荒唐的过去、就像她没甩我家的门、就像……0照事件不曾发生过。
※※※
距离上次来这里找吴秉男要人,也才过了三天;但这三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慑人,让人感觉像过了几个月一样。
我x1了口气,推开门。
哪知实验室与上回热闹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次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学生是都去上课了吗?这麽大一间实验室可以同时消失这麽多人,着实有些罕见。
当我正考虑着是否要直接去吴秉男办公室敲门时,那端似乎有人听见了我走路的声响,从实验桌那儿抬起头望向我这。
我们俩双眼同时对上——好si不si,是iko。
「老师找谁?」她看见我,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吴教授。」我冷淡应答。
「吴教授正跟我们实验室人员开会呢。」她顿了一下,「现在没空。」
「原来。那你怎麽没去?」
她一挑眉,「总得有人顾门。」
「怎麽会叫你这得意门生顾门呢?」我笑笑地走近她,「助理呢?」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低头就瞥见我手上的标准品。
「老师来还标准品?给我就行了。」
「嘿。」我把手收回来,「我想亲自还给吴教授。」
「喔。」她耸肩,「吴教授开会呢,晚点来吧。」
她话说完,转过头去,开始专注做着实验,不理我了。
我低头一看,原来她在点tlc片。tlc片thiography,薄层层析法是一种简便的分析方法,只需将样品与标准品以毛细管点在tlc片上,再以合适溶媒做展开ye,只要几分钟跑片的时间,藉着b较样品与标准品跑的距离、紫外灯下显现的颜se及喷酸热烤後的颜seb较,就可以初步判定样品的成分。
「你点得真漂亮。」我忍不住赞叹。
这是真心的赞美。
tlc片要跑得漂亮,下手的功夫最重要——也就是样品以毛细管点在tlc片上的那一瞬间功夫——点的量太少,跑片会跑得稀疏不易观察;点得太多,跑片会晕开、甚至g扰其他样品的跑片结果。iko的点片不只量足够,而且在tlc片上的样品点大小均一,还都统一维持在02毫米内。
大多数人都把点片看做不值一提的前置作业,然後对跑片出的不完美结果提出各式各样认真、却根本文不对题的探讨;我到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个摆着扑克脸、面如si灰的nv学生,是真材实料的。吴秉男不是无缘无故把她摆在身边当得意门生的。
「谢谢。」但她连头都没抬,只是继续认真地点片,似乎对这种赞美已经见怪不怪。
我自讨没趣,正准备要转身走人。
「老师还好吗?」
「?」我一愣,回过头。
iko已经把刚点好的tlc片放进展开槽,正冷冷地看着我。
我一时参不透她的心思。
「林呢?还好吗?」她直直地回应着我疑惑的注视,「我昨晚看到她跟着你离开了。」
我不是很懂她忽然关心我跟曾雨林的用意。依据她之前的所做所为,她应该很讨厌曾雨林才对。
至於我呢?我想起我到职以来,每次在走廊遇见她,她没有一次跟我打招呼,每次都用那个面如槁灰的脸se,si盯盯看着前方与我擦身而过,再加上方才的冷淡互动,我想她对我应该也不是喜欢到哪里去。
「嗯,她还好。」我冷道,「吴教授开会开到几点?」
「她真的还好?」她却依然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顿时一gu恼。
「她还好不还好,关你……」我话说到一半,吴秉男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淑惠?」吴秉男一见我,本来严肃的脸庞,瞬间展现了活泼的笑容。
但我只注意到他身後鱼贯而出的学生与助理。
「你的办公室可以挤这麽多人开会?」我走近他,没想到iko口中的开会,会是在吴秉男的办公室进行——我记得那里空间并不大。
此时,昨天被吴秉男训话的王翰纬也走了出来。
他一抬眼,看到我,愣了一秒,随即低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实验桌。
那瞬间,我想起了昨日在王耀铭办公室那未完的一切;也在此同时,我才注意到那些学生、助理,除了跟上次一样,若有似无地注意着我以外,还多了窃窃私语。
我想起了那串血淋淋的0照。
「哈!就跟时间一样,挤一挤就有位置。」吴秉男笑着搔搔头。
「哪,谢谢。」我无法陪笑,只是冷冷地把标准品还给他。
「喔?做完了?结果如何?」他接了过去。
「应该是木蜡树没错。」
「哈!恭喜。」他顿顿,「计画送国科会了吗?」
「早上刚送。」今天早上确认曾雨林一切无碍後,我才送出的。
「喔?」他挑了眉,「那看来你跟雨林还好。」
「还好?」他的话语不偏不倚刺中我,「昨天我离开後,你们还有讨论什麽吗?」
「没讨论啥。」他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只是想不到你会就这样离开,有吓到我们,哈哈。」
「没讨论啥?」我眯起眼,「所以,後续王翰纬要怎麽处置?」
「嘘!」吴秉男急了一下,「你别在这边这麽大声,大家都在呢。」
「怎麽?」我挑眉,「散布还怕被人讲?」
「惠惠,你再这样,可让我开始不愧疚了。」他忽然压低声音,那神情瞬间像换了个人。
b起「惠惠」二字,他充斥着威胁的话语,更让我感到不适。
「什麽意思?」我眯起眼。
「你自己t会吧。」他顿顿,「只是好意提醒你,连王所长都不敢这种态度对待我。」
说完,他又展开笑颜,嗓子也多了几分jg神。
「唉呀,都快中午十二点了呢!陈教授要多待一会儿,等等一起吃饭吗?」
听明白他在下逐客令,我微笑地摇摇头,没再说话,走出了他的实验室。
回到实验室,曾雨林不知道什麽时候离开了。
「雨林?」回应我的,只有仪器的电流声。
啪兹啪兹——啪兹啪兹——
我打开储藏室,又去了趟贵重仪器室,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是去吃饭了吗?
我愣愣,没有想到在我离开实验室的短短几分钟,她就消失了。
我打开手机,差点就要拨她的电话出去——唉呀,我是她的老妈子吗?
人家应该只是去吃饭吧?
但不知道为什麽,我的心底有一gu淡淡的不安油然升起。或许是因为方才在吴秉男那儿时,那些学生助理偷偷打量跟窃窃私语的样子,也或许是因为,吴秉男那深具威胁意味的话语。
这通电话要打吗?打了不知道曾雨林会不会又发什麽神经?
当我正犹豫着,办公室的电话急铃铃地响了起来。
我顿时被吓出满身j皮疙瘩。
「喂?」我惊魂未定地接起电话。
「淑惠啊,」是王耀铭,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来我办公室一趟。」
「所长?」我打开门。
王耀铭连头都没抬,只一gu劲儿翻着他手上的文件。
我一眼认出了那份文件,正是我早上刚送出的国科会计画案。
「这个国科会计画,看来是没办法过了。」他像自言自语般喃喃。
「什麽意思?」
「淑惠啊。」王耀铭终於抬头看我,紧皱着眉,「真抱歉啊,天药所要解散了。」
「?!」
天药所,要解散了?
「昨天你气呼呼地离开後,吴秉男那小子……」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是这样了!真抱歉啊,刚把你挖角过来,就发生这种事。我真没想到,这事儿会来得这麽急、这麽快,我还想着至少可以拖个两三年,让我可以好好退休、或蹭个荣誉教授……」
「吴秉男g了什麽事?」我没耐心地打断他,一边想起方才吴秉男听见我把国科会计画送出时,那张挑眉的脸,「天药所要解散?我有听错吗?」
王耀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几秒,那张嘴yu开还闭,来回了几次後,他终於大叹了口气。
「唉、唉……!本来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毕竟,学术界很小、太小了!那小子的势力能力又是如此强大。」他顿顿,「尤其,天药所是并到化学所去!」
「?」我脑袋一瞬间空白。
天药所并到化学所去?
「惠惠,你再这样,可让我开始不愧疚了。」吴秉男方才威胁的话语,忽然撞在我的耳膜上。
不愧疚?是指对做这件事不愧疚吗?
「何时生效?」我听到自己冷静的嗓音。
「下个月。」王耀铭的脸,此刻似乎又苍老了几成,「毕竟现在才暑假,学校方面不希望拖到明年才实施。至於已经招收的学生,可以选择跟随原本的老师,或是更换为化学所的老师。未来他们拿到的毕业证书,上面还是会印着天然药物研究所。」
我脑海中顿时浮起曾雨林那张漂亮的脸蛋。
天药所要整并了,雨林,你该怎麽办?
「这一切,是吴秉男g的?」我无法相信。
方才嘻皮笑脸的他,居然g了这种事?他又怎能g了这种事,还若无起事地与我对谈?
「嗯,他在昨天下午,挖走了我们五位教师,其中一位本来不肯,他直接动用关系,让中国医大用高薪挖角走了。」他顿了顿,「目前,天药所教师名额只剩六位,已经符合解散或整并的条件。」
「昨天下午?」我无法置信。一个下午挖走五位教师?
「他就是有这能耐。」王耀铭抹抹脸,「因为今天要开新一期的校务会议,所以他昨天下午就把人事ga0定,今天校务会议上便提出了整并的提案,然後不知道他是否有先跟委员们谈好,总之,最後是过半表决通过了他的整并提案——也就是说,ga0垮咱们天药所,他两天就办得到。」
「唉。我也没办法想像,当初还在我底下当研究生的小毛头,现在居然变得如此恐怖。」
「淑惠啊,你就自己斟酌吧!看是要去中山大学?我那儿应该还有同学可以帮忙安排一下。还是回你的母校去?我这把老骨头啊,可得准备退休了……」
「吴秉男为什麽要这样?」我打断他。
这才是我想知道的。
我未来该何去何从?王耀铭接下来要不要退休?这些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重点。
动机,动机。才是一切的重点。
「淑惠啊。」王耀铭却只是叹了口气,答非所问,「你的脾气要学会隐藏。」
「?」
「虽然我认识你不久,」他淡道,「但我以一个受害者的身分,应该有资格给你善意的提醒。」
「所长什麽意思?」我眯起眼。
「昨天我们在这里讨论雨林的0照,」他盯着我,「你後来负气离开,记得吧?」
我不置可否。
「吴秉男那小子把王翰纬支开後,就嚷嚷着,没人敢这样对他讲话。他已经尽了最大的诚意,在发现有新一波散布後,就来跟我们通报,并且为了负责,抓来了王翰纬,想b问出谁是散布者。但你却这种态度对待他,还中途离席。」他顿顿,「所以,他要我把你叫回来,跟他道歉。」
道歉?
为了我扞卫自己的学生而跟吴秉男道歉?
那谁来跟曾雨林道歉?
「嘘。」他阻止我说话,「这要求太高人一等,不用说是你,连我都没办法接受。」
「所以,事情就这麽着了。」他下了结论。
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我负气离开、不给吴秉男面子,他就把天药所ga0垮了?
「所以,这国科会计画,目前是不用申请了。」王耀铭继续说着,「要也是去新学校、或是去化学所,再跟那边的老大讨论吧。」
「昨天所长不敢对王翰纬做任何处置,也是因为对吴秉男有所顾忌?」
「嗯。」他不置可否。
「你应该要早点告诉我的。」
「呵呵。」王耀铭却笑了起来,「说了,你就不会顶撞他吗?」
我语塞。
「昨天稍早你来找我问老林,其实是已经看到了0照,对吧?」
我犹豫了一下,「嗯。」
「我本来还觉得你有些奇怪——看起来特别疲惫,气se很差,还莫名其妙来问我老林的事儿——等到下午吴秉男那小子来,我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所以,根本不需要告诉你那小子有多大能耐。你脾气冲、不给同事长官面子、说话又直,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跟自己想对话的人说话。」
我顿时满脸通红。
「但你却选择保护你的学生,在吴秉男面前。」他轻轻咳了咳,「之前这事儿,每个老师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您是说……标题一样!让人想迫不及待点进去看一样!
那时叫什麽来着?
「nv大学生za刺激流出照!hot!不看後悔一辈子!」
对对对!就是这个!一回想起来,就好像看到那篇文章晃悠悠地出现在我面前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学生被老师给载回家,会发生什麽事?
如果是一般的异x恋,可能就像导生会谈那样你问我答吧?老师意思意思表达关心之意,一顿饭局就这样平安顺利地画下尾声吧?
——但,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是同x恋呢?
我想起我双手环住她时,她身上温温地烤着她的味儿,像一杯温度适中、想让人忍不住品嚐上一口的好茶;我想起她腰部那软软又纤细适手的触感;我想起亲上她时,她那有点想抗拒、却又不得已接受的、那种引人征服的样子——我的心跳加剧起来。
但紧接着,我想起了iko。我赶忙狠狠地甩了甩头,想把iko那张该si的冷脸给甩出脑外。
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
iko啊,iko。你可别想像耶稣一样,在基督徒心有邪念时,就想浮出来煞风景!
毕竟,我可不是有救的基督徒!哈哈哈哈哈!就像你当时说过的,我是「没救」的、我是「y1uan」的、我是「不值得被信任」的,你忘了吗?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哪!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只是,当笑声鱼贯而出时,才让我查觉到身处周遭的寂静,也才让我回到现实——我正站在我老板的家门外,我对她呛声出门後,这才发现我没有车可以回家。
我止住笑,「啐。」
我拿出手机,叫了一台计程车,顺便记下了我老板家的门牌。
鼎中路546号。
「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0照的事,我会带你回家,只是不想让你被这消息冲击到。」
不想被这消息冲击到?呵,一个大人,却说出这麽像小孩子的话。
你带我躲得了一晚,躲得掉明天吗?後天呢?
就跟那年一样,当我自以为获得重生、重新跟着iko回来学校、天真地以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时,迎接我的,却是我最不想面对的那串过去。
从来都逃不掉的,不是吗?我怎麽会以为只要我不去想、甚至是擅自在脑中美化回忆,这些过往就可以一笔g销、船过水无痕、甚至转变呢?
「荡妇」
「丢脸,还敢来上学喔真服了你耶」
「你怎麽不滚?丢人现眼」
「化学之耻」
「楼上的同学写错了,根本是高医之耻吧」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啊你不是同x恋?所以这是跟你的nv老公za时拍的照片喔?」
「矮额你身上那一条条是怎麽回事,你让我幻想破灭了」
当时传到我手上的纸条,皱皱捏捏地写着各种不堪的话,就好像拍0照的是我,就好像散布0照的是我,就好像最该被谴责的加害者是我。
当时在课堂上,我的耳膜劈哩啪啦地轰轰震动,双手在我面前摊着纸条两端,不受控地颤抖着。
我胆怯地不再像自己,我忽然不敢再像以前一样,一旦感觉到有视线落到身上,便马上狠狠地看回去——当时,就好像有几百道恶意的视线往我身上砍来,而我一声也不敢吭——我最终只能头低低地,像是忏悔般,重复着、背诵着那一条条无情的手写字。
我也想躲起来啊,对啊,我也想躲起来。但那又如何呢?
导师找上了我,生辅组长也找上我,最後连校董也找上了我。
「请你休学吧,雨林。」我还记得那时生辅组长一脸斯文彬彬地跟我说着。
啊,局外人总是可以这麽从容、这麽形象良好、这麽斯文地要求这要求那呢。
「这个社会不是你想像地这麽容易!」我记得当我拒绝时,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你当真以为你继续来上学,会对你有帮助吗?为什麽不在家休息、让学校好好处理这件事?为什麽要造成大家的困扰?为什麽要把想帮助你的人往外推?」
哇,好多为什麽,我听得头好晕。
「你就是曾雨林?」接着,一个老人的声音忽然闯入。
「我是李铭,你好。」一只老老的手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跟我握手。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呢?
要会见我时,我可是被千叮咛万交代不可以乱顶嘴、乱说话的——这一切,就好像拍0照的是我,就好像散布0照的是我。
「你就放过我儿子凯恩,好吗?算我这老头子求你了?」
想不到来者却不如我想像中气焰强大,甚至是低声下气地要求我放过李凯恩——噢,我差点忘了李凯恩是谁。对对对,他是呆呆的本名。想不到呆呆的老爸是校董,难怪他的口袋总是鼓鼓的呢。
噢,呆呆又是谁?啊——回忆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啊。
我记得那年夏天,我的男朋友是大头,iko的男朋友是呆呆,我们在那个蓝天白云的好日子,在澎湖的机场里,第一次相见了。
「不然,我看了你的成绩单,我保证、我保证!让你可以顺利大学毕业,好不好?」老人沙哑虚弱的声音,唤回了差点神游到澎湖马公机场的我。
「还是……我给你下跪?下跪总可以了吧?你要我做什麽都好!真的!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下不为例!」老人老泪纵横地引人心软。
我故意不阻挡他,而他就真的在他下巴掉下来的随身助理,脸se苍白的吴秉男,以及气急败坏、看我像看仇人的生辅组长面前,给我下跪了。
已经搬出去的iko,那天居然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又惊又喜,问她怎麽不进去坐呢?外面多冷。
我记得她搬走时还带走钥匙,这给了我一个希望——或许,她知道她哪天会再搬回来——今天,就是我期盼已久的那天吗?
「谢谢你提醒我。」相较於我的惊喜,她显得冷静许多,「我差点忘了要还你。」
说完,一把钥匙从她暖暖的口袋中掏出,放到我手上时,还温温的。
「那天会把钥匙带走,只是为了锁门。」她冷淡地回应我的疑惑。
我恼羞成怒,「既然要做这麽绝,你还来这g嘛?」
「我只是来确认你还好。」她顿顿,「0照……是呆呆散布的吗?」
确认我还好吗?是呆呆散布的吗?呵呵。
「你为什麽要搬走?也不说一声?然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人了。这样让人心慌很好玩?」
「心慌?」她冷哼一声,「林,我让你心慌的时光,恐怕还不及你让我心慌的百分之一吧?」
我眯起眼。她冷哼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平凡却温柔的她。
「所以,就只是因为心慌,你就贸然跑来我班上找我?」
「贸然?我是担心你。我找不到你,打电话给你也不接,我担心你怎麽了。」
「哈哈。」她淡淡笑了起来,「林,人类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啊,不是吗?」
「当我还在时,你可以整天不回家,可以瞒着我去泡夜店,可以跟别人ga0暧昧,可以不接我电话,可以让nv人把你灌醉……」她顿顿,「怎麽我离开後,你反倒开始关心我?还担心我不接电话?」
我无话可说。对於她的指控,我无法否认。
「呵。」她的脸蛋看不出笑意,「我大概知道我这样贸然来找你,你是什麽感觉了——就跟你贸然来教室找我一样。」
「等等。」我伸手抓住正要离开的她,「你来就是问我……照片的事?」
我还是没办法割舍掉,当我从李铭那儿惊魂未定地离开後,看到她就站在我家门口时,那又惊又喜、失而复得的感觉。
我以为她改变心意了,我以为她要回我们曾经的家——曾经让我决定要重新开始的家,曾经……我们互相扶持的家。
在那个家,有她包容着我的创伤、有她心疼我身上的伤痕、有她陪伴着我,重新站起的步履蹒跚。但是,为什麽最後会变成这副德行呢?
她还给我的钥匙,还被我的手心给保存着温暖的余温;但如今她却是背对着我,连头也不肯回。
「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只是来确认你好不好。」
她又继续开口说着:喵呜——
我吓一大跳,这才被我所处的现实世界给撞醒。
啊,对——我还在我老板家外面,等着计程车来载我回家。我张望四周,还0不着头绪为什麽方才记忆里的iko,会有那声稚neng的动物叫声时。
喵呜——
我j皮疙瘩本能地一秒窜起,低头一瞧,原来脚边多了一只虎斑猫。
我本来其实讨厌猫。但我却发现此刻的我,竟一点都不排斥牠的靠近。
牠正抬头看着我,一脸俊俏却又睥睨,花纹多麽美丽,像只傲娇的小老虎,如此趁人不备又霸道地霸占了我的k脚。
「小猫咪,你想吓si我吗?」我又惊又喜,却只是小小声骂牠。
说完我随即愣愣——小猫咪?
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我老板那张冷淡又傲娇的脸庞。
在我还愣着的同时,小猫咪脚步轻巧,无声地蹬一下,就跑走了。
啊——我的失望还来不及浮起,那属於iko与我老板的嗓音倒先浮起了。
「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只是来确认你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0照的事,我会带你回家,只是不想让你被这消息冲击到。」
「够了,你们这些taade伪君子!」我忍不住啐了声。
你没有你想像中脆弱。
当生辅组长出现时,我一直像念咒般,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你没有你想像中脆弱。你没有你想像中脆弱。你没有你想像中脆弱。
我好需要我老板。但她去哪了?她明明说她去找吴秉男还个标准品而已,怎麽会去这麽久?
她前脚刚走,学务处的工读生後脚就到,把我给请到生辅组的小房间里。
「曾同学,又见面了。」生辅组长一进门见到我,笑了笑,却话中有话。
我没有回话。
「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他转头跟工读生说,「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
待工读生离开後,他才坐到我面前。
「很抱歉又把你找来。」似乎见我毫无反应,他无趣地x1x1鼻子,「咳,咱们话就直说了吧!你应该也知道0照又散布的事了吧?」
我微微点了头。
「唉,真像永远掸不乾净的灰尘。」他笑笑地说了句。
我以为我听错了。
「所以,你有粗略的概念,知道是谁散布的吗?」
「我……」我怎麽可能知道?我话还没说完。
「吴副所长通报,我们才知道这件事的。」他打断我,「我们有请资讯室查王翰纬的电脑,照片的确是寄到他信箱,不过他的电脑纪录显示,他没有再往外寄送或张贴。」
「吴副所长?吴秉男?」
「嗯。」他似乎不满我直呼吴秉男的名讳,撇了撇嘴。
「王翰纬的电脑没纪录,就代表没有散布吗?」我微笑,「组长你难道不清楚,他可以在家里用家用电脑、甚至去用网咖的电脑做散布吗?」
「看来你很了解嘛。」他眯起眼。
「什麽意思?」
「这麽说好了,曾同学。我们认为这次的散布动机非常可疑,因为这波距离上波散布,也才经过一年的时间。而且现在是暑假,会在校的,只有研究生,以及一些参加社团活动的大学生。也就是说,时间间隔太短,在这个时候散布,应该不会引发像上一波这麽大的风波;另一方面,学生也几乎都回家乡了,即使他们从电子信箱看到这些照片,也没办法当面g0u通八卦,杀伤力会小很多很多。」
说完,他停住了,只是笑笑地看着我。
「所以?」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麽。
「所以?」他挑眉,复述了一次。
我皱眉,对於他不明所以的不怀好意。
「曾同学,不知道你有否听说过,李董这个会期要竞争董事会会长——也就是学校的董事长?」
「李董?」我的耐心渐渐散失。我不懂他为什麽都要用尊称,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谁。
「咳咳,李董——李铭董事——你可是接受过他……」
「喔!他喔!对对对,他跪过我。」
他听我所言,愣了几秒,那脸令人厌的笑容这才消失。
「曾同学,你也记得李董跪过你!」伪装的笑容消失後,他的表情总算真实地充斥着敌意,「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做什麽?」
「散布者,就是你自己,对吧?」他的眼神直直地刺进我的瞳孔。
「?」我一时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散布我自己的0照?
「你一年前可是接受了李董跪你道歉,也签了和解切结书。」他拿出一年前我签署的文件。
那份文件是对李凯恩拍摄及散布0照,我同意和解并不再追究相关法律责任——对,我对我老板撒了谎。
那时的我,才没有要求学校找出散布者,也没有威胁学校若息事宁人,我会直接报警、甚至闹上媒t——事实是,那时怯懦的我,接受了李铭下跪道歉,也签了和解切结书,最後学校为了让整件事收尾,便找上李凯恩的室友陈志镛,作了替si鬼。
关於同学传来的纸条,关於我对抗学校处理不公的勇气。我不是故意要撒谎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好希望,我的过去可以有多一点勇气,可以有多一点善意……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组长也真ai开玩笑。」我压制着渐盛的怒气,「我,散布自己的0照?」
「曾同学,不论你是否承认,目前就你的嫌疑最高。」他把文件小心翼翼地收回包包,「李公子就要结婚了,李董也要角逐董事长,不论你多麽眼红,都不要忘记你当初自己签下的切结书。」
「喔?那垃圾要结婚了?」
呆呆要结婚了?哪个不长眼的nv孩这麽傻?不过,有钱的公子哥,从来不用愁没老婆可娶。
「你可真恨李公子啊,曾同学?」生辅组长一脸见猎心喜,似乎从我本可理解的憎恨中,印证了他莫名其妙笃定的推论,「不过,你可别忘了——我们当初可以保你顺利毕业,现在当然也有办法可以让你退学。」
「组长这是在……威胁我?」我眯起眼。
「哈哈哈哈。」他站起身,「看来,今天要让你承认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没关系,学校有的是方法找出证据——只不过走到那步的话,你可就没有後悔的余地了。」
「所以,今天组长找我来,就是想要我承认这个可笑、毫无根据的推论?」我也站了起来,「组长可真一点都没变,发生事情,永远只检讨受害者呢。」
「是不是受害者,还不知道。」他开了门,「如果你改变心意,欢迎随时来找我。老实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公事公办这点基本做人道理,我还做得到。」
我毫不掩饰地翻了白眼,便要走出门。
「对了,都忘了问你。」他的声音在我身後响起,「你应该知道你的好朋友——宋芈晴——就是李公子的未婚妻吧?」
一瞬间,天崩地裂。
「所以,行行好。别再乱ga0了。」
行行好。行行好。行行好。
「拜托你行行好,不要再回去以前那种样子!」
「以前那种样子?什麽叫做以前那种样子!」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麽!」
「你说啊?什麽叫做以前那种样子?原来我的过去,对你来说就是以前那种样子!」
「对,我卖过,我被qianbao过,我堕胎过,我被强拍0照过。你以为我愿意以前是那种样子?」
「所以,你就有权利在夜店流连忘返?所以你就可以劈腿?」
「我……」
「对!你总有许多藉口。你不是在夜店流连,你只是需要音乐麻痹你;你那不是劈腿,你只是希望有多一点朋友!你需要很多人转移你的注意力!对!所以我就要承受这些!」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这些!你认识我时,就该知道我是这种人!」
「呵呵……林啊,林。」
林啊,林。
那是iko最後一晚在我家了。我记得当时她还笑得出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说着。
林啊,林。
我被qianbao过,被施nve过,被强拍0照过。
我恨。
我恨他们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恨他们拍下我的照片。
想起那些照片,看到身上那一道道伤痕,纵使有iko与我住在一起,我就是没办法像平常人过上平静生活——因为,每当我身处在本应平静的氛围里,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可布场景。
呆呆的脸就在我的眼前。那张脸油汗混合,嘴里不断喘息也不断向我喷出恶心的酒味。
验孕bang上那两条血淋淋的线。
「荡妇——荡妇——丢人——」
地板上,那一滩滩被膝盖覆过而更显怵目惊心的紊乱血迹。
ch0u搐剧痛的下t,马桶座上一阵又一阵袭来的冰冷。
「因为你再怎样倔强,你终究还是个妓nv啊。」
iko这个没受过什麽伤的平凡人,能懂什麽?
又有什麽资格向我要求这、要求那的?
是啊,平凡人。
有时候我真羡慕她长得如此平凡,如果可以,我真想重新换一张脸。
重新换一张脸、换一张跟她一样平凡的脸,然後像小白兔一样,平安平顺地过一生。
记得第一次背着iko偷偷上网找人聊天时,我很紧张。
那天夜晚,iko早已熟睡,在床上被恶梦惊醒的我,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几回,终究睡不着,我便蹑手蹑脚下床,打开电脑,连上网。
我记得我一开始是连上ptt随意乱看的,但不知何时,我已经开始在某聊天室,大胆地放上自己的正面照,x1引一堆雄x生物来私讯我。
半夜两三点的聊天室,来者全都大大方方地x致高昂不加隐藏,而我似乎也因为他们大胆0露的言语,透过网路线被传染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贺尔蒙气味,我一边背负着罪恶感,一边打下一行行令他们满意的fangdang文字。
直到我觉得够了,才心满意足关掉电脑,爬shang,背对iko,一夜好眠。
从那天起,我在网路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隔天见到iko的脸蛋,我才会想起我应该要有的罪恶感——但我是到那时,才知道罪恶感是可以被稀释的。
我摇头晃脑,任由陌生人在我身上若有似无的试探与大胆,我的罪恶感越来越淡,因为我从过去的伤痛暂时解脱出来的快感,早已压过了那令人难受的罪恶感——我同我看得顺眼的人接吻,不管男nv,只要是善意的,我来者不拒——我忽视iko的来电、敷衍她的关怀,直到最後这一切,堆叠成质疑。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我都自顾不暇了,怎麽有能力再顾及她,过上平顺静心的生活呢?
她同我争吵,同我冷战,甚至求我。
我有时候想起来,还是很佩服她可以在後期,固执似地住在我家这麽久;或许她对我的ai,b我对她的,真的多出了太多太多。
要是那晚没发生的话,或许现在她都还住在我家,或许现在的我们,也不会是如此德行。
那晚,那晚。
那晚,我少见地喝得烂醉,被其中一个跟我在夜店接吻、0来0去互动暧昧的美nv给带回家了。
过去的我,即便如何fangdang,我绝不会在别人家过夜,更不会喝个烂醉——那属於最後的底线,我不会也没想过要去打破——所以,那晚为什麽我会喝醉呢?我不记得了。
或许是因为那美nv特别正,让我难得地心情大好;也或许是美nv心地善良,善良到把我给我带回我家,而不是她家;也或许是,那晚我出发去夜店前,iko最後的那句话。
「呵呵……林啊,林。」
林啊,林。林啊,林。林啊,林。
当我迷迷糊糊地睡到隔天,一张开眼,空气中的味道已经变了。
iko消失了。她不知道何时搬走了。
第一次被她见到我喝个烂醉,第一次被她见到我被一个nv的给带回家。
她有哭吗?有生气吗?有坐在床边看着我吗?那时她想的是什麽?是愤恨?还是伤透了心?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至少是美nv把我带回家後,她帮我更了衣、盖上了被子、最後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床头柜,尽了最後对我的照顾责任後,她才走的。
这样的iko,却要跟呆呆结婚了。
为什麽?为什麽?到底为什麽?
她难道不知道呆呆对我做过什麽?
她难道是那种ai钱的nv生?
如果她真是那种nv生,当初她又为什麽要放弃呆呆?
但,如果她不是那种nv生,为什麽在事情经过两三年後,她又选择跟呆呆复合、甚至结婚?
难道——当我在外流连忘返、忙着麻痹自己时,她就如此跟呆呆联络上了?
我甩甩头,右手用力捏住隔着一层皮囊、正狂乱蹦蹦跳跳的心脏。
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麽可能,哈哈哈哈哈。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
——不可能吗?
我甩甩头,右手用力捏住隔着一层皮囊、正狂乱蹦蹦跳跳的心脏。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麽可能,哈哈哈哈哈。
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
——不可能吗?
我迷迷糊糊地走进药房,买了大约一百颗普拿疼;本来还想好完美的藉口,哪知店员根本连问都没问,非常乾脆地把那些普拿疼替我结帐了。
然後我又昏昏沉沉地回家,一进门,看见iko坐在那边,一如往常地认真做着报告。
「你回来啦。」她温柔地说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我没有惊喜,也没有疑惑。我只是屏住呼x1,眼睛不敢离开她。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跟以前一样,从身後抱住她。我的双手穿过她的身t虚影,但我并不在意。
「在做报告?」我看着闪着蓝光的萤幕。
「嗯啊,下礼拜要报告了,同组组员有人会摆烂,好讨人厌喔。」
「这样啊?」我一边轻轻应答,一边偷偷贪婪地x1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味儿。
「你买了什麽给我吃?」她注意到我手上的购物袋。
「药房最好有什麽好吃的。」我笑笑地拿出装在里头的普拿疼。
一抬头,那属於iko的幻影已经消失了。
「g!」我实在不应该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的!
「iko?iko?」我唤了几声。
我的家俱、墙壁、窗帘尽责地瞬间把我的声音给x1走。
我忽然感觉身处在一个足以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我需要回音。一点点也好,至少让我知道,我还有回音伴着,拜托……!
「iko?」我头好痛,我赶忙吞下两颗普拿疼,一边在房间来回踱步。
我需要很集中jg神,才不会漏掉任何iko的幻影。
说起来,她的幻影好久没出现了。
她刚搬走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见得到,那让我感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即使我晚归了,她依然会带着怀疑的表情、听着我那破绽百出的藉口理由,最後问一句:「那你吃晚餐了吗?肚子会不会饿?」
但她的幻影没有持续很久,大概一周左右就完全消失了。
我记得我那天回家,发现再也找不到她的幻影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失心疯地翻遍房间的每个角落。
忽然间,我不需要去夜店了,不需要半夜偷偷00开电脑上聊天室了,不需要被过去那些创伤给刺得满身疮。
唉呀,为什麽我要这麽执着於她的幻影呢?
我想起iko搬离後的一个礼拜五,我循着学长姐班的课表、鼓起勇气、推开他们教室门的那一霎那。
我推开门,一阵属於八卦的兴奋空气,悄然流入了那个本该无聊又无奈的上课区间。
「哇!学妹,你怎麽来啦?」我的直属学长不消几秒,就出现在我面前,一脸兴奋红cha0。
「嗯,那个,我找……」iko坐得好远。她正看着我,那脸表情复杂。
「嗯?你找iko?你们不是已经……」学长一脸惊愕。
他话还没说完,iko已经出现在他身旁,一开口就是冷。
「以後别这样来找我。」她的面容冷峻,完全不像我认识的她,「造成我的困扰了。」
学长尴尬地默默离开了。
「iko,我……」我还没有说完,她已经转身离开。
我没有想到,她会就这样转身离开——但其实我本该有心理准备的,不是吗?
因为她的手机里,应该至少有我的上百通未接来电了。
我凭什麽认为她会听我说话呢?凭什麽认为她还是以前那个无条件包容我一切的iko呢?
iko,我错了,你回来好吗?
这句话,我终究没说出口。
所以,我想念她的幻影。
因为,她的幻影还是以前那个她,那样地温柔、和善,而不是现在那冷漠、冷峻、像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是恨透我的样子——我的头越来越痛了。
那张被r0u得软软烂烂的恐怖纸条、生辅组长那个嘴脸、那些0照、呆呆当初在我上头动时那汗水油脂融合的脸、藤条甩在我身上时的触感……
「陈老师,抱歉,我只是来给您一个忠告——林是一个相当没有责任感的人——因为您是新进教授,所以可能不知道,但林可是在化学系出了名的……不负责任。这次您只有她一位研究生,除了因为您是新进教师,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我边吃着普拿疼,连水都不用配,像吃糖果那样,一颗接一颗,边走边吃。
我老板那yu言又止的脸,隔天还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我讨论实验。木蜡树的叶子,要一片一片剪下来,擦去上头的灰分,然後泡进甲醇、萃取一至两周的时间。
因为木蜡树目前文献发表的活x大部分都是集中在低极x,所以我们这次要朝高极x的方向去做……
「iko?iko?你在哪里?」
我打开衣橱、拨开衣服,打开床头柜、翻出里头的被子,打开厕所、翻开马桶盖,打开书桌ch0u屉、打开电脑、打开垃圾桶。
「我什麽都不知道的话,我如何跟你在同一艘船上?」
「雨林,你放心,老师们会帮你想办法的。」
「雨林,这边很安全,你放心,老师在。所以,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我的呼x1急促起来,有种似乎不快点找到iko的幻影,我就会永远失去她的的急迫感觉。
永远失去她的幻影。永远失去她。
「iko?」
「iko?iko?」
我想起那天,蓝天白云。
「你好。」iko在那年夏天的机场里,笑笑地对我说出,我与她之间的第一句话。
安安静静地打开了我们的序幕,没有打量,没有b较。
那时,我跟她身边,各有一个他。
她的眼神总是停留在她身旁那个,堆满幸福微笑的男友——呆呆——身上。
对於我,她并未多做停留与观察,一切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甚至有些恼怒——毕竟,一直以来,众人注目的焦点总是在我身上,不论男nv。
「iko。」我轻轻地覆诵一次她的名字,内心兴起了一种挑战的雀跃。
我下定决心,要想法子让她以後都会多看我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不经意的念头,触动了宇宙中某个开关?
总之,事情发展自此急转直下。
呆呆看上了我、qianbao了我、甚至让我怀孕了。
我未婚怀孕的事情,被我那管教地有点变态的父亲知道後,他第一个反应,是拿起藤条就往我身上ch0u。
「荡妇——荡妇——丢人——」
是iko陪我去诊所拿掉的。
我骗她那是我男友做的,她不疑有它,一脸心疼地陪我去妇产科诊所挂号。
断了家里的金援後,为了让自己生存下来,我开始卖身赚钱——对,忝不知耻的我,将身t卖给曾经x侵我的呆呆——只因为他鼓鼓k裆的旁边口袋里,也有鼓鼓的一叠钞票。
他拍下了我的照片,不管我的挣扎抗拒。
我又怀孕了,只是这次,我选择自己去诊所,堕了第二次胎……
啊——时间过得真快,居然两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林?」
我好像迷迷糊糊地,看到iko的幻影了。
啊,终於,终於——我的嘴角弯起微笑。
太好了,终於找到你了,我会好好盯住你,你可别再消失了,呵呵呵。
也别跟呆呆那个垃圾结婚好不好?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呵呵。
「林?」
「林——!」
「还好吗?医师有来看过了吗?」
「有。」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今天,我一直有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虽然很不愿意,但我还是决定去林的家看看。」
「一到她家门口,才发现她根本连门都没有关紧。」
「这很不寻常,因为,她防备心一直都很重的,不太会把门这样开着。我担心地打开门,只看到她,嘴边挂着呕吐物,斜躺在床上,似笑非笑,眼神朦胧地看着我——那模样有点诡异,我一gu冷汗马上渗了出来。」
「然後,我在她四周凌乱的房间地板上,看到一堆普拿疼的空包装。」
「普拿疼?」
「刚刚跟护理师数了一下,她应该吃了快六十颗——没理解错误的话,是自杀。」
「自杀?」
沉默。
「医师有说什麽吗?要不要紧?怎麽才吊个点滴?怎麽没安排病床?」
「因为她在救护车上大吐特吐。」
叹了口气。
「刚刚ch0u血检查,可能因为她把药都吐出来了,还好只有肝指数稍稍高一点。」
「那就好。」
「那就好?」
一gu怒气。
「你身为她的老师,怎麽没有好好注意她的行踪?你难道不知道她发生什麽事?」
「今天如果我没及时发现,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啊,是iko的声音。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我记得我在闭上眼睛前,终於见到我寻找已久的iko幻影,而如今她还在。
那声音是如此真实,如此细腻,如此温柔——不过,那生气的声音,却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的她,即便再愤怒,还是可以克制地很好,似乎为了不要伤及他人,让自己受伤都无所谓。
如今的她,却是怒气冲冲,我几乎可以看见她直指着我老板骂的模样。
——等等,我老板?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抚上了我的额头。
iko!
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来,那只手却滑溜溜地,在我捉住她之前,就溜走了。
iko!别走——!
待我睁开眼,眼前却是被我惊吓到的,我老板。
她的右手还悬在半空中,刚刚应该就是这只白皙的手将我唤醒的。
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