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男一女都是蛟,一条黑一条银。黑蛟是蛟精一族的太子,银蛟则是蛟精王的养女,算得半个公主。蛟想成龙是刻在骨血里的欲望。于是这条黑蛟就让银蛟勾引西海龙族的太子,杀龙取珠。银蛟自小唯黑蛟马首是瞻,自不会违抗义兄的命令。在这兄妹俩的阴谋算计下,龙太子很快爱上了银蛟。太子爱屋及乌,对黑蛟也异常信任。黑蛟乘着太子的东风住进了龙宫,并与龙太子的小妹小龙女相识。”“那小龙女爱上了黑蛟?”问槐笑着打了下携雨的pi股,留下个白面手印。“没错!雨小童很有写话本的天赋。”携雨怨恨地看着问槐,pi股火烧疼。“是问公子这话本太老套了,一猜就猜到了!”说完气呼呼地把刚包好的元宝饺子扔在案板上。“嗯?那你猜猜后面的。”“切,不过是龙太子和小龙女发现了蛟兄妹的阴谋,然后把他们两人杀了呗。”“哦~~”问槐故弄玄虚,转对一直默默包饺子的构穗说:“天女也猜猜后面的故事?”“唔……蛟兄妹有错在先,想害人性命。我、我和携雨猜的一样。”问槐说道:“可是这龙兄妹爱蛟兄妹,真会那么容易就下杀手吗?”“爱?爱了就不会认为他们有错吗?”“因人而异。总之,龙兄妹不觉得蛟兄妹有错,甚至还想杀了自己取龙珠供兄妹们食用。”携雨立马呸呸呸了三声,骂道:“什么烂故事!”这话本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哈哈哈,哪里烂了。不是爱得荡气回肠、掏心掏肺吗?”“人都死了还爱个屁!对吧,构穗姐姐!”构穗一愣,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爱了就连被杀掉也无怨言吗?那到底是什么感觉……饺子皮在她无意的碾动中越变越薄。“别擀了,换一张。”问槐抽出那张薄薄的饺子皮,手心攥住塞了点肉馅进去,挤成个馄饨。“我小时候过年家里就包馄炖,皮薄馅大。”问槐随手把馄饨扔到一会儿要下锅的那一案拍饺子上,“故事的结局龙太子没忍心杀掉银蛟。他把银蛟囚禁起来,誓要与她在一起生生世世。可他的妹妹小龙女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黑蛟邪恶无比,心狠手辣,杀掉了小龙女吞下她的龙珠,成为了黑龙。龙太子为妹报仇,转而杀了黑龙。天道初神籍宵是龙神,当今玉帝与法神亦是龙神,所以龙族相残是天道不容之事,哪怕黑龙曾是黑蛟,也被这条天律护佑。西海太子犯了禁忌,被法神堕入镇荒海,和他挚爱的银蛟一起,死后相缠变成了银龙城。”携雨眼睛咻地一亮,兴奋道:“这便是银龙城的来历?”银龙城在镇荒海可太有名气了。那座和仙界城池一样美丽梦幻的城池终年浮在云层之中,在镇荒海这样荒芜混沌的地方有小仙界的雅称。“想去?”问槐端起了案拍往厨房走。携雨捂着pi股跟在他后面,想到昨天的打闹,还算有骨气地说:“也不是很想去。”“段兄,水烧开了吗?”“开了,我来下饺子,劳烦问兄调个芫荽蘸料。携雨,去柴房取点柴,快没柴了。”院子里构穗听着厨房热闹的动静一个人走到门外。她坐到门槛上,看着天上清朗的一轮圆月。烟囱冒着烟汩汩蓬发,很快,饺子的香气荡漾在小小的雪山居。人烟温暖,尘世喧嚣。走出厨房,问槐看见了坐在门槛上发呆的人。她有些圆润的身体靠在门框,缩成一团,背影孤廖。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不懂什么是烦恼忧愁的女人有了忧郁的气质,单看背影就流露淡淡的忧伤。懂得越少越快乐,明白的越多越痛苦。两个月的时间并不长,对构穗来说却像一个婴孩被催成了少年。问槐走过去递上一碗饺子。这是两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与她独处。构穗笑着接过碗筷,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昨天进城,我看见戏楼了。”“漂亮吗?”“嗯,碧瓦朱甍、巧夺天工。”问槐哑然一笑,吟道:“朱甍碧瓦,掩映着九级高堂。画栋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天女现在,真的很厉害。”“嗯,郦御是个好先生。”构穗吃了一颗饺子。饺子馅锁着浓郁的肉汤,一口下去满口留香。“不论我想学什么,他都倾囊相授。”不像你,那么小气。构穗的眼睛总会说许多话。这个瞬间,问槐发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当直性子的构穗把埋怨的话咽在肚里,两人之间便有了隔阂。问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夜的月亮清辉万里,天上连一颗星也没有。多么晴朗的夜。“进屋吃吧,大家都等着呢。”他说罢,转身离开。“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悠悠又幽幽的唱调。“其实那天,你也在戏楼吧。我寻不到你,却知道你就在那里。”所以,当我性命垂危时,你在。当我再无法在众生面前行合苞礼时,你也在。可你却,连帮都不帮一下,甚至,都没来寻我。太多的话都深埋在构穗心里。她听着问槐无有一丝迟疑的脚步声,知道她从未得到过什么。苦涩在身体里蔓延。如果这也是情的滋味儿,未免有些太苦了。“郦先生早就到了吗?”构穗笑盈盈地走进角亭,放下灯笼。郦御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本想问些什么,见构穗脚下无情忙一把抓住她。“构穗姑娘!这边。”他领着她绕开地上黑漆漆的物体,坐到兰凳上。“那是什么?”构穗好奇地往后张望。郦御从地上拾起一个,递到构穗手里。
这时一个外有一圈竹子骨架,内里抱着一个小球的大球。构穗一时没看出名堂。“这是滚灯。”郦御说着从袖筒里掏出火折子,“姑娘把小球里的蜡烛点燃看看。”构穗闻言点亮了蜡烛,郦御接过来,掏出一盒浆糊把小球上的燃灯口封上。“不论怎么摆弄它,里面的烛火都不会熄灭。”郦御说着在手里转了两下滚灯,里面的烛火果然不熄。构穗新奇地拿来把玩,末了摸着竹骨架笑道:“这是新做的吗?”骨架上还有些毛喇喇的触感。“嗯。做了很多,所以……没来得及磨骨。”构穗拿着滚灯往身后一照。地上躺着几十个,摆的像长龙,怪不得郦御来扶她。“做这么多干什么?”“姑娘的那副横批。”构穗颠着滚灯,心不在焉道:“指点星辰?”郦御点了点头,“星辰遥不可及,滚灯却可以。姑娘把它举起来,闭上一只眼看它。”随着闭上眼睛造成的视野缺失,那盏燃着橙火的滚灯不再清晰。竹骨模糊在夜色与烛光的交界,看起来竟真的像一颗星辰。构穗哇地赞叹一声,“真的是星星!”“既然是滚灯,姑娘何不把它抛到脚下的山林里?”郦御话音未落,那盏滚灯已像一颗流星,唰地一下滚进了亭下的山林。滚灯所过之处,短暂地绽放暖黄,照着白雪,照亮光秃秃的树干。静寂的大地有了一线生机与灵动,还惊起了几只飞鸟,像墨滴滴溅起墨花,四散而走。“可以再抛一个嘛,郦先生!”点亮的滚灯递了过来。他浅笑不语,不再清冷。构穗任性随意地抛着,想扔到哪里就扔到哪里。不多时,山林里到处是构穗抛下的滚灯,竹骨架撞击着松软的雪地,滚到不知去向的去向。“到处都是星星。”构穗玩累了,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山林。雪地里的烟火,流动的星辰拖尾,她的心无比宁静。来时,她强颜欢笑。因为她知道自己和问槐闹得太僵。玩了一阵儿后,她觉得无所谓了。本来还有些愧疚的。“郦先生教我做这个吧?这样每当我想玩星星的时候,就可以做一个玩。”郦御说道:“不行。”这还是构穗头一次想学什么被郦御拒绝。“为什么?”“这种灯,这样的玩法,容易起山火。”构穗想到树木被嘎嘎乱烧,急了:“那、那我今天可扔了几十盏!完了完了,我要全寻回来去。”构穗正要飞身下去,便听见身后的郦御传出几声闷笑。构穗气鼓鼓地看他。“你在逗我嘛?”郦御脸上一热,正形道:“姑娘放心。一来我这滚灯有一层外骨,寻常碰撞伤不到里面的球芯;二来,今夜东峰阴云爬坡,此山头面西迎风,后半夜极有可能降雨;三来,我这滚灯里的蜡烛仅能燃一柱香时间,里面封存的空气又少,兴不起风浪。再不济,便只能靠构穗姑娘了。”知道他做事向来周到,没成想周到到把她这个会法术的都当劳力算进去。不过,她挺高兴。构穗一pi股坐回兰凳,继续看着下面的滚滚星辰。“先生对我真好。”“这样就算真好?”构穗挪了挪位置,紧挨着郦御。“才不是这样就算。这两个月里,一切的点点滴滴,都是先生对我好的证明。而且,我刚刚其实很不开心,连笑都很累。”郦御看出来了,没问罢了。“但现在我很开心了。月老曾对我说过,能让我开心的男人就是我要找的人。之前,我找到了问槐,让他教我情爱之事……现在,我不想让他教我了。我要打诳语了,要背信弃义了。无所谓吧,因为我早就伤害了别人。”短暂的沉默后,她说:“菩萨和佛祖,一直都看着。”构穗睁着眼睛流下两行清泪。她面无表情地哭,不皱眉也不撇嘴。心里绞着痛,可她还没有学会怎样哭才可以表达痛。郦御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他的心动摇了。他这一生在纸上画过无数张画,写过无数副字。只有构穗这一张纸,处处没有残忍,又被他涂满了残忍。他们这两个冷血的男人,盗取了她的赤诚。她本可以获得真正的爱,现在只得到了虚伪。“明天可以约先生一会嘛?我有重要的事要与先生说。”构穗提起灯笼,“就约在溪边吧。子正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