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是肮脏的代名词,是玷污了贵族血统的杂种,是生来就有罪的,甚至连奴仆都可以任意欺辱。
如果姚湛空是私生子,他是怎么被送到宋家的?
谎报他身份,将他送去宋家的人不要命了?
姚湛空转头看向宋磬声,认真审视着他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当看到上面只有震惊而无厌弃的时候,他唇角处浮现一个极淡极浅的笑容。
他解释道:“当时的姚家站错了队,得罪了一个大贵族,只有攀上宋家才有机会活。在生的希望面前,人的胆子都会变得无限大。”
因为整个姚家嫡系没一个觉醒兽魂的哨兵,所以他才被人接了回来,抹掉了过去的痕迹,以姚家嫡子的身份进入了宋家。
可在姚湛空心底,他既不以姚家为荣,也不以私生子为耻,即便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也没想过粉饰自己的身份。
他只是不想让宋磬声知道。
也只有宋磬声,才值得过去的他费尽心思地藏拙。
因为那是一个少年,最笨拙的示爱。
宋磬声陷在震惊里久久无法回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姚湛空竟有这样一层身份。
姚老爷子走完过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姚湛空下棋,可他一来就感觉二人氛围不对。
不过姚湛空看上去心情不错,他便没多想,兴衝衝地走在前面带路去了。
姚湛空依旧牵着宋磬声的手,二人缀在姚老爷子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宋磬声被姚湛空的“身份炸弹”轰得晃了神,甚至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多次扫过二人相牵的手,直到身侧传来一句:“怎么暖不热?是身体不好吗?还是……”
姚湛空抿了抿唇,将未尽的话语咽下,金色的眼眸里氤氲着浅淡的温柔,口吻虽轻,但依然能听出真切的关怀。
宋磬声恍然回神,低低一句:“我挺好的,身体也没什么问题。”
姚湛空紧了紧与他交握的手,轻声道:“明天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好吗?”
宋磬声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反正有系统,再怎么检查他也是健康的。
见他不反感,姚湛空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心情好的下场就是完虐了一心想和他下棋的姚老先生,姚老先生脸上的慈爱逐渐消失不见,黑如锅底的表情写满了五个大字:“生日不快乐。”
姚湛空掂了掂手里的棋子,因为心情好,所以整个人透漏着罕见的开朗与放松,他笑道:“今天是您生日,怎么也得陪您尽兴。怎样,还来吗?”
姚老先生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是我生日啊。再来!我还不信了,我能下不过你小子?”
姚湛空笑着作陪。
可一侧的宋磬声却更加沉默。
因为他记忆里的姚湛空棋艺并不好。
二人次次对赌,姚湛空次次是输。
他则借着赢来的赌约占了姚湛空不少便宜,赢了以后变本加厉地缠着他下棋。
他一开始以为姚湛空的棋艺是在他死去这六年里练出来的。可转念一想,如果他的棋艺真的差成那个样子,又是怎么通过他母亲安排的那些棋艺考核的呢?
都说读懂一个人的眼睛,要从了解他的过去开始。
可他以为的胜利,不过是姚湛空的刻意成全,他以为的体贴,却隐藏着姚湛空惨淡的童年。
姚湛空一语带过真实身份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怕他出言揭穿毁了姚家的布局,还是担心他厌弃他私生子的身份呢?
他下棋时故意喂子装输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是将他也当作了可以主导他人生的上位者,所以才刻意伏低做小、假意讨好吗?
他记忆里那个骄傲到近乎固执的少年,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有那么一瞬,宋磬声甚至觉得有点窒息。
他所了解的姚湛空,到底掺杂了多少假象?过去的一切,又有多少是真的?
宋磬声怅然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玉盘一样的明月,蓦地想起系统曾说过的一句话,他问:“系统,你以前说过的“白月光人设”,是什么意思?”
忽然被点名的系统没有多想,给出了最标准的答案:“白月光就是可望而不可及,一直在心上,却从不在身边的人物。”
宋磬声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他看不到真实的姚湛空,姚湛空也怀念着不在身边的人,兜兜转转,他们追寻的本质好像都是假的。
因为隔着一层幻想,所以才能投注看不见的虚妄,要是真将月亮拉下人间,谁又能真爱那布满陨石坑的创面。
天色渐暗, 下棋人的心思逐渐从棋局转移到了生活上。
姚老爷子在落子间隙抬头看了姚湛空一眼,低声道:“我听人说宋汉章最近私下动作很多,看来是急了, 你要当心。”
宋磬声本来坐在一旁看月亮, 忽然听见他们聊起宋家的事,精神一震, 竖起耳朵准备详听。
姚湛空执棋的手一顿,脸色有些不好。
他下意识侧头看向宋磬声, 一眼就望见月色下的少年正低头看着地板, 看似不在意, 可身体正微微向亭心倾斜, 明显对他们的对话有点兴趣。
他无声叹息,并不想在宋磬声面前将血淋淋的事实撕开,所以语调含糊地带了过去, “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