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上只有四个人,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位机长和那位接他们来此的女师傅。

宋磬声坐在椅子上,看似在欣赏飞机内部的装饰,实则是在观察那位司机师父是如何系安全带的。

死而复生就是这点不好。

科技变化太快,他的常识与认知总会让他在不该露馅的地方暴露。

可他的观察到底也没派上用场。

姚湛空从他身后的橱柜里拿了盒早餐奶,插好吸管递给了他,温声嘱咐的同时,已经俯身替他扣好了安全带。

宋磬声低头啜饮了一口早餐奶,熟悉的核桃味牛奶充斥着他的口腔,谈不上喜欢,却是他小时候长期保持的习惯。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这些琐碎的细节了。九年的时间太长,长到足以抹平一个人的习惯,淡化一个人的记忆。

他并不是个疏忽的人。

之所以被人摸到脊背才回想起自己有这个弱点,是因为已经那个地方已经九年没被人碰过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犯困是种什么感觉。

可姚湛空却总能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补充起过去的细节,让他想起那些早已被遗忘在角落的习惯。

对他来说,时间已经过了九年。而对姚湛空来说,关于宋磬声的记忆也已经停留在了六年前。

六年,其实也不短了。

可这些细节,他是真的还记得。

宋磬声的心情有点复杂。

哪怕他还不清楚姚湛空究竟把他当成了谁,但他已经可以从现有的情形中判断出一点:姚湛空的心里,是有“宋磬声”这个人的位置的。

可是……

当他从地狱里復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无论姚湛空在不在意他,他所求的,都只有活下去。

宋磬声敛眸不语的样子映入姚湛空眼底,他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而落在手中的茶杯上,低声道:“念生。”

即便做了降噪处理,直升机内部的噪音依旧很大,再加上姚湛空声音又轻,宋磬声隻隐约听见个话音。

他抬眸看向姚湛空,却见他嘴唇在动,视线却落在他处。

宋磬声并不能确定姚湛空是否在与自己对话,但他依然认真地辨认着他的唇形,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姚湛空说得很慢,像是故意想被他听见,可他的声音又很低,像是把能不能被听见全赌在了运气上。

宋磬声跟着他的唇形仿读,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也能组成一句话。

他说:“我不在意……,我隻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不在意什么?

宋磬声皱眉细思。

看唇形,他好像隻说了三个字还是四个字,且这几个字被念出时的变化并不大。

所以,能是什么呢?

我不在意你是个替身?

没听清的那句占了他大半心神,直到思索未果,他才想起后一句。

这句话姚湛空说得很清楚,他看得也很清楚。的确是那句“隻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但宋磬声已经不会被触动了。

他甚至堪称木然地将这句话分析了一遍,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后,才直白地领会到了姚湛空的意思。

这算是,求爱吗?

从他隐约听见那声“念生”开始,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姚湛空身上。

如今正是出太阳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明亮的,直升机刚刚攀升至低云之上,稀薄的云层装点着窗外的景色,衬得姚湛空格外好看。

他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微垂着,少了点轻佻放浪,多了两分忐忑与忧郁。

他把玩着手里的瓷质茶杯,明明感觉到了宋磬声的视线却不抬头,像是刚才那句话只是宋磬声的错觉一样。

可他的身体却是紧绷的,明显在紧张。

姚湛空也会紧张吗?他向来不都是游刃有余地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人与人之间好像有种奇怪的定律,两个彼此试探心意的人坐在一起,只要一个人表露出明显的紧张,另一个人反而会越来越从容。

“阿湛,”宋磬声忽然像是懂了什么一样,声音不大,却足以姚湛空听清:“你刚才的话,是对我说的吗?”

似是没料到宋磬声会如此直白,姚湛空的手指微微一颤,喉结滚动两下,终于抬头迎向宋磬声的视线,他的金瞳里酝酿着无数情绪,复杂到了极致。

宋磬声静静注视着姚湛空,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

姚湛空迎着他的目光,哑声道:“是的。”

宋磬声道:“可是我没听清。”

“我说,”姚湛空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忍耐,“我不在意你是谁,隻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无论你是谁,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在意。

只要你是你,就请你留在我身边。

一旦将话说出口,姚湛空就像被缴械的俘虏一样,彻底放弃了抵抗,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中带了点无奈的笑容。

他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所以,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宋磬声歪了歪脑袋,轻笑道:“不问我是谁?”

姚湛空坦然表露自己的底牌:“你不说,我就不问。”

因为自信吗?

自信不会栽跟头,自信自己可以随时抽离,所以什么都不在意,隻想享受这短暂的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