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夜里化形成人的鲛人。

宋磬声望着自海水中走出的姚湛空,有一瞬晃神。

虽只有短短一瞬,可在那一瞬,他也的确短暂地忘记了一切,隻纯粹被他的魅力攫取了心神。

姚湛空头髮上的水珠还在不间断地滚落, 他将头髮随手抓到脑后,坐到了宋磬声身边。

他修长的大腿随意抻着,视线落在海平面上, 夜色下的眼神幽深而静谧, “想下去游一会吗?”

“不去了,”宋磬声笑了笑, 道:“我不擅长游泳。”

不擅长?

姚湛空讶异回眸,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

宋磬声的确不喜欢运动, 平日里更是连路都懒得走, 经常赖在江凛背上不下来, 但唯一能吸引他的运动, 就是游泳。

在游泳方面,他的水平都快赶上国家二级运动员了。

可为什么现在却说不擅长呢?

是怕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吗?

姚湛空看了他一眼,目光略深, 最终还是选择履行自己的承诺, 宋磬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一句也没多问。

宋磬声蜷起小腿,将自己抱住,面色虽如常,心底的思绪却乱得厉害。

白天还好, 这里风景秀美, 又是他少时向往的地方, 再加上姚湛空贴心作陪,一时倒也让他忘了大海带给他的阴影。

可天色一暗, 身边又没了人,安静下来之后, 他脑子里全是当初被人扔到水下强迫窒息的画面。

宋磬声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他起身站了起来,道:“阿湛,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冷。”

姚湛空一怔,下意识起身拉住他的手,问道:“你……”

是不喜欢这里吗?

可他这句疑问还没说出口,就已经透过那双清凌凌的杏眼,看到了其间掩藏极深的焦躁与不耐。

尽管宋磬声已经极力掩饰了,他甚至像往常那样露出了笑容,可夜色卸下了他的防备,他的伪装不似过去那般完美,唇角微笑的弧度僵硬到一眼就能窥破。

姚湛空呼吸一滞,心臟像被重锤击中,他难以自持地联想到了更多细节。

宋磬声喜欢烤肉没错,可他也不是谁做的烤肉都喜欢。那个能用一手好厨艺哄他开心的江凛,如今并不在泽罗尔岛上。

或许,他不是不喜欢这里,只是不喜欢陪他来泽罗尔岛的自己吧。

姚湛空深吸一口气,原本只是轻轻牵住宋磬声的手,忽然加大了几分力气。

他堪称强硬地将手指插i入宋磬声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样,挂着与平时一致的温柔笑容,道:“既然冷了,我们就回去休息。”

宋磬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刚想和他一起走回木屋,就见姚湛空松开了十指交握的手,在他面前半蹲下身。

他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宋磬声没犹豫太久便趴上了他的背,速干泳衣的材质很薄,薄到让他生出一种自己直接贴向他皮肤的错觉。

姚湛空的背肌很结实,脊柱间有道迷人的沟线,哪怕没有亲眼看到,宋磬声也能从紧贴的触感中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强悍力量。

姚湛空并没有借此机会占他便宜。

相反,他的动作非常规矩,隻用一双手臂勾着宋磬声的腿弯,将大部分着力点放在了弓着的腰背上。

尽管这姿势有些累人,但无可否认,这的确会让背上的人更加舒服。

宋磬声不说话,他便也跟着沉默了下去,可他的心绪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他不是忘了刚才的事,他只是将这些细枝末节的不甘与妒恨通通忍了下去。

就算他更喜欢江凛又如何?

陪他来泽罗尔岛的人,他回来后第一个接近的人,不都是他姚湛空吗?

至于江凛,多少年没露面了,或许是死了也不一定,拿什么和他争?

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

他已经幸得上天垂怜,重新遇见了宋磬声,没道理再因为各种顾虑而错失良机。

忍了多年的欲望早在认出他的刹那便爆发,要不是顾虑着宋磬声或有难以言表的秘密,他恨不得当场便戳穿一切,将他拆吞入腹,再也不分开。

这欲望越忍越重,可越重他反而越能忍,即便忍到心臟沉沉坠痛,他面上的笑容却依然柔和。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人皮下的他就是个由欲望构成的怪物,为了不吓到宋磬声,他只能忍耐着慢慢靠近。

时间还有很多。

他相信上天不会那么残忍,既然给了他第二次希望,就不会让他像第一次那样,还没得到,就彻底失去。

宋磬声的手就在他身前,他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慢而稳地向前走,语气轻得像片云,“念生,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对吗?”

宋磬声趴在他背上,好不容易清空了思绪,刚回神就听见这么一句。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这取决于你。”

如果姚湛空口中的永远,是以生命为度量衡的话,那在姚湛空死之前,他的确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可这句话听在姚湛空耳朵里却更像是种承诺:只要他做得好,就有争取的资格。

姚湛空眼前一亮,因江凛而起的嫉妒顿时被扫空,他心里欢喜,语气也更郑重,他说:“好,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