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磬声扯出一件内衬,打算洗完澡就将它换上。毕竟这里的人大部分时间都穿着统一的服装,他是个扎眼的例外。

他还在研究行李袋里的东西,江凛就已经回来了。

“不是说了我来?”他越过宋磬声的脑袋,从行李袋里扯出贴身穿的内衬,还将宋磬声搭在臂弯的那件也一同扯走了,他问道:“你要穿吗?”

宋磬声点了点头。

江凛道:“那我先去洗洗,干了再穿。”

“干净的,”宋磬声指了指衣服,“不是新领的吗?”

他不知道大厂批製的衣服和他平日里穿的衣服不一样。高定就不说了,大部分都用了特殊衣料,几乎是一次性消耗品,过了水就废了。单他平常穿的衣服,也多是清洗处理过才挂进衣柜里的,可他不知道。

普通製衣厂里尘土飞扬,一件衣服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洗过再穿几乎是常识。江凛本想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在宋磬声不解的眼神中凝滞了。

简单一件衣服,却体现了天差地别的人生经历。

沉默半晌,江凛忽然问他:“苦吗?”

宋磬声茫然道:“什么?”

“在边防的这些日子,还受得住吗?”江凛看着他,“没有电影,没有商城,也没有酒店,不做任务的时候,除了训练,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吃喝都靠山,有什么吃什么,就连你今天早上吃的香菇都是不容易弄来的干货泡发的。”

宋磬声不太懂他忽然抛出来这一大堆话的意义,但他还是低声解释道:“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我不爱出门。所以电影院也好,购物也罢,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差别。唯一会让我觉得有差别的……”他轻轻眨了眨眼,透过微垂的眼睫看向江凛,“可能就是江队长的厨艺吧。就算是帝都的大厨,也没几个人的手艺能超过江队。”

他抿了抿唇,又道:“没有香菇也没关系,不放鸡肉也可以,香菇鸡肉粥是一顿饭,清粥也是一顿饭,我不挑的。”

他这话一半夸张,一半实话。

帝都的厨子有不少是传承数百年的私房技艺,江凛手艺再好,也比不过这些靠手艺吃饭的老师傅们。但口味这个东西,一个人一个准,他不一定喜欢名满帝都的私房菜,但一定会喜欢江凛做的饭。

也因为是真心话,所以他的眼神也格外专注,甚至让江凛的心跳错了拍。一股又一股热流在江凛胸腔里横衝直撞,撞哑了他的喉咙,也撞热了他的心臟。

宋磬声没有错过江凛近乎灼热的视线,他心下微定,起身道:“江队,要是方便的话,我想去洗个澡……”

“不行。”江凛拒绝得很直接,“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呢,不能碰水。”

“已经好了,不痛了。”

“那先给我看看。”

看就看吧,反正小时候也没少看。宋磬声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解腰带。

他脱裤子的时候,江凛倒是移开了视线。他先看了眼窗户,又看了眼门,确定门窗紧闭,没有冷风吹进来时,这才放下心,看向宋磬声。

只是一眼,江凛的眼神就像被什么吸住,再也移不开了。宋磬声的腿和其他人不一样,更白,也更直,不像个哨兵,倒像是向导。

可随着宋磬声叉开腿的动作,江凛的脸色彻底变得阴沉。

昨夜为了防止摩擦而裹上的纱布已经被拆了,淤肿的红青已经变黑,看上去比昨天恐怖多了。

宋磬声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腿,甚至小心地伸手碰了碰。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痛了,怎么看上去反倒更严重了?

他除了死的时候遭了罪,平日里连个磕碰都少,更别提受伤了,自然也没见过淤青随时间加重的景象。

摸起来不痛,要不按一下试试?

宋磬声刚想行动,就听头顶传来句阴森森的、堪称咬牙切齿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不严重?”

宋磬声抬眸一看,一时怔然。

他很久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的江凛了。

在他以为自己都快将过去的江凛忘了的时候,关于他的记忆忽然又冒了头。

阿鹤带他甩开保镖,去郊外兜风的时候,前来找他们的江凛就是这副表情。

他和阿鹤翻墙逃出宋家,一起去山坡上看日出的时候,紧跟他们而来的江凛也像这样沉着脸。

阿湛经不住他的念叨,给他买来不干净、可他爱吃的零食的时候,江凛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比起另外两个人,江凛很少哄他,也很少带他去玩,更不会买一些他吃了会不舒服的零食。所以他也很少缠着江凛,更不会央求他带自己出去玩,甚至在更小一些的时候,他有点怕他,怕到不太愿意主动靠近他。

直到,阿鹤带着他偷溜出宋家,遇到了绑匪的时候……

那时的裴野鹤和江凛还是c级哨兵,低微的能力支撑不住化形所需的庞大能量,只能和匪徒肉搏。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江凛真正发怒时的样子,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同类的死亡。

他是向导,有控制哨兵的能力,即便能控制住绑匪中哨兵,可挡不住佩戴枪械的匪徒。就在子弹袭来的瞬间,江凛率先拧断了持枪者的脖子。

他身如鬼魅,像一隻游走在黑暗中的猎豹,以常人无法想象的灵巧跃直半空,双手扣住身前劫匪的头颅,修长的大腿同时绞住身后人的脖子,在半空中灵活旋身一转,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