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他而来,藏匿许久的人终于现出身形,他一步步向前,步伐缓慢而凝滞,每迈一步都像是经历着巨大的自我拉扯。
可他迈得再慢也没停过。
直至走到宋磬声身边。
而后单膝跪地,将他单薄的身躯紧紧拥入了怀里。
“别哭。”江凛喉结滚动,咽下满腔沸腾般的情绪,宋磬声的隻言片语里透出巨大的信息量,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在他脑海里来回衝撞,挤得他脑袋都要炸了。
可即便他满脑子混乱,他也不忘先去安抚宋磬声,“别哭,别哭……”
宋磬声在他拥来瞬间便止住了哭声。
可压抑住了哭声却抑製不住颤抖的身体,他眼泪狂涌,膝间的布料早已被打湿,颤动的肩头被江凛火热的大手攥紧,整个人像一隻团起来的兔子一样深深陷进江凛的怀抱。
江凛不住地吻着他的发顶,边吻边喃喃:“不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的心就好疼……”
宋磬声刚从惊痛中回神就听见这句话。
明明是安慰似的甜言蜜语,可江凛的声音太沉痛了,沉痛到听不出半点旖旎,反倒让人觉得心酸。
他静静缩在江凛怀里,脑子乱成了一团。
有太多问题要问。
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听见了多少?你查清我的身份了吗?
你又……为什么要抱着我?
可这一刻的他太脆弱了。
脆弱到他什么都不想问,他隻想放任自己沉溺,假装自己还是六年前的宋磬声。
委屈了就有人哄,抬了手就有人握。
期待从不落空,爱意总有回馈。
被爱挤满的世界,连空气都是甜的。
甜到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忆,就怕陷入过去,直到此刻……
他终于松开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抬手攥紧了江凛的衣领,将自己彻底嵌入他怀里,抖着嗓子叫出那个许久未念的名字:“阿凛……”
江凛浑身剧烈一抖,就是这一颤,让他被宋磬声轻易扑倒。他一手揽腰,一手护住他的头,任由自己做了他幕天席地间的垫子。
宋磬声没声音,可眼泪还在流,不言不语隻默默流泪的模样,倒是比之前埋头痛哭的样子还要招人疼。
他眼泪一出,江凛的心就绞着劲的疼,疼得他彻底丧失了思考的力气,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为什么他活着却有墓碑?
为什么碑上的名字叫宋磬声?
为什么他会和姚湛空说起自己?
又为什么,立碑人里竟然有他的名字……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答案,全被他的眼泪溶去了。
他隻想将人抱住,问问他哭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再问问他……
为什么他哭的时候,自己也在流泪。
宋磬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放声大哭过了。就算上次被姚湛空逼到床上, 压在身下的时候,他也只在崩溃的瞬间尖叫出声过。
他其实是个管不住眼泪的人,但很少在人前哭, 所以当他意识回笼以后, 就轻轻推了江凛一把。
可他这点力气对江凛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非但没推开, 江凛还将他抱得更紧了。
宋磬声不好再推。
毕竟刚刚才趴在他胸前哭过,用完就甩脸的事他干不出来。
不松手就不松手吧, 宋磬声自暴自弃地想:他迟一点松手, 自己就能晚一点面对。
宋菱之前的三四个电话都没打通, 现在又拨来一通, 电话铃声一响,宋磬声终于有了短暂逃避的借口。
江凛没再拦他,由他按着自己的胸膛借力站了起来。
“宋菱姐……嗯……我没事……静音了, 没听到……好……没事, 你慢慢来……”
宋磬声避让到一旁打电话,电话挂断时, 就看到江凛已经走到了他的墓碑前,正俯身看着什么。
宋磬声心里一慌,下意识往墓碑的方向迈了几步,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点:不管他过不过去, 江凛都有足够的时间看清碑上的一切。
他犹豫了两秒, 还是选择站在原地。
他哭的时间不算久, 可是情绪憋忍得太厉害,哭完之后眼眶胀涩, 不用看也知道狼狈得厉害。
江凛倒是没在碑前停留太久,半分钟不到就直起了腰, 而后缓缓转身看向宋磬声。
宋磬声对上他的眼神,心里蓦地一紧,可还是一句话没说,等着江凛先问。
“‘宋念生’是假名吧?”
宋磬声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以为江凛还要问,可他不说话也不动,隻背对墓碑站着,两人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气氛松弛而平静。
江凛太冷静了,冷静到宋磬声有些茫然。
他很想主动问一句“你就不问些什么吗”。可也只是想想,他问不出口。
江凛的沉默让他的心无端下沉,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拿过去当回事了。
江凛不是阿湛,也不是阿鹤,从他封闭了自己的记忆就能看出来,他已经主动跟过去割裂了。
是的,他想起来了。
江凛主动清除了自己的记忆。
他其实从没忘记过这一点,但因为和江凛的进展太顺利,裴野鹤和姚湛空又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所以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件事,将江凛对自己的感情提升到了和裴野鹤并列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