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控小痴汉与傲娇别扭狂(1 / 1)

我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告知了我存在的理由——成为宋家已故长子的心脏容器,为此我不仅躯体与其高度适配,就连面容也完美继承,但我并不配拥有他的名字。

因为坦白来说,我就是个复制人,是个恬不知耻试图顶替回忆的赝品,在宋冽眼里我不配被唤作哥哥,宋清这个名字挂在我身上更是对死者的一种亵渎,每每在被称作父母的大人面前宋冽才会咬着后槽牙勉强叫我宋清哥,他会故意说的很快,像是又创造出一个新名字,我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但仍在努力接受这种创新的社交模式,因为私下里他只会叫我113。

113,它才是我真正的出厂编号,我虽然肢体构造与神经回路都与人类无异,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存在只是个维护器官的容器,在我看来我的本源也许更接近于机器,通过学习我可以轻松答出圆周率后六百位的数字,但令人惋惜的是我至今仍然无法理解宋清这个名字背后究竟有何含义。

好在我坚信亡羊补牢,笨鸟先飞——

好吧,这些成语是这么用的吗?我虽然勤于学习,但终究教材有限,毕竟我所认知的一切都在真宋清的日记本里学来的。

“开学第一天,我有了喜欢的人,他的追求者很多,我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尽管如此我还是抓住一切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可他总是那么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一时温柔又一时乖戾,像个待解的谜题……”

不得不说,这教材的深奥程度不亚于无字天书,我第一次翻开一下子就被后续诗歌一般大段大段无头无尾的抒情而砸得眼冒金星,我一面翻阅古典歌剧对其中的借代与典喻学到头痛,一面心头又会因重新咀嚼文字背后的回忆而隐隐萌生起一股躁动,可这些都是我未曾经历过的,我说不清这种感觉,即使成为人类我仍然对自己感到陌生,这也是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在出厂前进行了社会化引导,却仍然不被认可拥有足够独立生活的能力决心扮演好宋清这一角色。

因为在父母眼里我学不会宋清,可这倒令我更加下定决心了解这个“他”,了解自己的心。

“……每当他望向我,呼唤我的名字,我的心便更加向他靠近……”

在日记里,“他”没有名字,可只是轻轻读出这个音节,我都能感受到心头一跳,规律的心跳频率会为此而加快变得雀跃,那时我总以为那是机械与躯体磨合中的不良反应,现在想来,也许是旧事再度重演前真宋清最后的悲鸣。

写完最后一个字,刚巧花园吹来一阵香热的风哗啦啦又将书页倒回从前,一时从文字间回神,太阳忽得晃射进瞳孔迎面骤然白闪,小痴汉还有些没适应自己正身处夏天,顶着铅重的脑袋飘忽忽扣好笔盖顺势合上日记本,软皮的本面隐隐发烫刺得掌心激起一阵热流,灼烧心脏急促鼓动,脑内直闪血红大字。

要尽快学会成为宋清!

然而小痴汉快翻烂日记本也还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名字是什么,为什么只是单纯看到文字就能够牵动自己的心,那些记录在本子上华丽又酸涩的文字好像只是一场寂静而凄美的单恋,越试图求索,小痴汉反而越觉得自己离宋清更远,他讨厌这种感觉,也绝不允许自己错过每一次能够更加接近人类的机会。

复制人的生命终究是有限的,更何况他的存在本就是有目的的,如果没办法完成制造者的愿望,那自己的存在将会毫无意义,小痴汉隐约听说过那些被遗弃的复制人的下场,尽管他还尚未完全掌握人类的情感,但只是听着那些距离自己恍惚如故事的结局仍会觉得背脊发凉。

“哼…这么热的天气不好好呆在室内,你是想把你的冷却管晒爆学着自杀?”

这是继被折断手脚做成标本、成为商品任人食用后小痴汉了解到的第三种死法,他虚弱地低叫了一声垂下头去,同时手上飞快将日记本塞进包里。

被宋冽发现自己又在偷偷学习的话,怕不是会出现第四种死法。

随着轮椅缓慢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干涩的呻吟,小痴汉越发将头低得更深,宋冽脾气怪得很,打自己被领回家就不许人盯着他的脸看,起初小痴汉只以为是宋冽因为宋清的事在故意针对自己,后来才发现他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包括父母。

然而父母对此似乎并不在意私下还会来开解自己,小痴汉一心专注于研究宋清也从没意识到父母对待此事奇怪的态度,毕竟宋冽倒也并不是长得很丑或者羞于见人,相反他与自己长相相仿甚至五官华贵更甚,第一次以宋清的身份被父母介绍给宋冽的那天,小痴汉只是远远看见宋冽那张脸就呆到说不出话,簇拥之下走来华光熠熠,像个矜傲的小王子,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

明明那张脸上拥有着与自己一样的五官,神态却与自己大相径庭,一双深邃瞳眸凛冽如冰,无意间视线扫过令人如芒在背直打寒战。

“叫你看我了吗?把头低下。”

这是那天宋冽和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很冷,流弹一般打穿耳廓,看也没看自己就错过身和其他人说起话来,小痴汉来不及开口就被父母搂到一侧解释,然而他心里仍然止不住回味这句话,文字反复咀嚼在心头长出一结小小的肉疙瘩,所有的血液都一股脑涌上脸颊爆裂沸腾,连带耳根也火辣辣的,后颈因此凭空生出了块骨头令他见到谁都抬不起头来。

在宋冽的世界里,他才是最美的,如果是真宋清,也许宋冽还能看在些许兄弟情谊的份上勉强给他个第二美,让他也算能有机会来欣赏自己,然而小痴汉只是个容器,甚至好巧不巧和人些微撞脸。

路面热浪蒸腾令他几近窒息,豆大的汗顺着锁骨啪嗒啪嗒直掉,落在地上滋滋化成白烟,风中浓热的玫瑰花香让人作呕,小痴汉试图跑走结果没几步就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努力撑起绵软的身体烙铁一般的热度猛地穿透掌心炙烤骨骼,眼前一红闪烁温度警告,他这才意识到今日好像全天高温预警,对于体内储存的心脏来说并不适合出行。

“跑什么?在炫耀你的双腿健全吗?”

棉麻衣物紧紧粘湿在腰后,小痴汉努力找回四肢的控制权恨不得手脚并用爬离这里,尖锐的辙声刺进耳膜,小痴汉眼看着脚边出现一只吊着石膏的脚,一下子动弹不得。

“113,怎么这回这么听话了?终于感到愧疚了?”

宋冽的伤说来话长,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小痴汉一时想不出如何回答,喉咙呜咽气音弥散在热气中,他好不容易才勉强撑起身子,头却深深垂下恨不得蜷进肚子里,足尖的运动鞋被太阳烤得发亮,掌心鼓动着火烫刺痛像有蚂蚁群蛰咬进肌理,小痴汉怔怔地盯着脚下的影子,用近乎啜泣的声音从唇间吐出一句对不起。

“嘁……”

尽管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人冷冰冰对待自己,但小痴汉还是像只吹口哨的狗,一听到宋冽发出这样的声音身体就不受控地发抖。

“我来找你…咳…我这么不巧碰上你又不是为了这事……”

宋冽说着说着忽然安静了,小痴汉一下子紧张起来又不敢抬头去看,齿关打颤咯咯直响,总觉得自己肩头左右扑闪着一段冰冰凉凉的目光。

“……和那新来的哑巴管家走得近了你也不会说话了吗是?你就不问问我是为了什么事?”

也许是错觉,视线之外的声音意外放轻温柔起来,小痴汉自动将那转换成宋冽本初的语气,对自己说什么都阴测测的,每次理解完内容就感觉骨缝里像被硬塞进块粘重的冰。

可如果不问的话这家伙不知道会怎样发脾气,小痴汉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问了,他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实在不想被这家伙耽误学习。

“哼…真是麻烦!”

结果宋冽自己闷闷推着轮椅转身走了,小痴汉弱不可察地暗暗叹了口气,垂个头赶快追了上去。

宋冽大小姐脾气,什么就得靠哄着来才肯开口,只是小痴汉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想琢磨宋冽的事,干脆就打算借机偷溜,结果人离开的车轮又忽然一停。

“我又打算去夏夜舞会了,至于之前说的要你代替我去参加这事……”

小痴汉一听猛地抬头,正好直直对上人幽深冰眸,他也不管会不会被骂了,这舞会他必须要去——

因为日记最后一篇“他”与真宋清就约定在夏日舞会给出宋清告白后的答案。

“请拜托不要丢下我……”

明明不可以抬头的,心里却有许多话语挣扎着要说,眼神下意识寻找着落脚地想向人传达自己对这次机会急切的心情,然而一见宋冽只是静静抬眼望向自己,那张美丽的脸一瞬间烙印在虹膜上令人久久无法转移视线,脑袋刹那间变得空白,周围景色全部褪色成黑白底板,就只有宋冽的那双眼睛鲜活活绽放着色彩,浅棕色的瞳眸被太阳晒得金亮亮倒映着自己与身后的花园,夏风缱绻摇摆花浪,身后夕阳迫近燃烧花叶寂静无声,意识到自己发出声音说了什么的时候,火心中那渺小的自己忽然不见了。

明明不可以抬头的。

晚餐铃声悠悠回荡在整个庄园上空,宋冽猛地回神一般先一步转移视线,一下子拧过身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霞光跑出他的双眼侵染进发丝间,倒像他受不住热,连耳廓都灿灿发红着。

“嘁…小狗一样……”

宋冽声音像只倏地漏了气的球,一调十八弯,尾音几个字节软软的有点模糊听不清,总之应该不是生气,看人纤长手指曲起骨节敲打着椅边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样,小痴汉就差没把尾巴甩到天上,趁热打铁鼓起勇气握上人轮椅赶紧退离这炎热地狱。

其实宋冽除了脾气怪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在,就是总喜欢高高在上等人伺候、只许自己独美不许别人好看、说话总喜欢说半句留半句让人猜、他要说东自己就绝不能向西、歧视残障人士特别包括自己……

啧,这么一看人类还真是好麻烦啊,好在自己与宋冽的相处中也算基础掌握了一些应对措施。

然而直到晚餐结束宋冽都没明确给出自己答案,徒留小痴汉一个人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忙前忙后伺候宋冽,一会儿需要擦擦手,一会儿需要揉揉肩,一边使唤自己一边又嫌弃自己,明明是腿受伤,可自己一不在身边宋冽就好像全身都冒出问题一刻离不开自己,明明这都是些贴身管家才干的活——

等等,这家伙不会因为哑巴管家的事在报复自己吧?

这事就又说来话长了,哑巴管家一来就被安排统管两兄弟的起居日常,而彼时宋冽对于舞会无比重视,在意到甚至肯屈尊降贵找来活人陪他练舞,哑巴管家就是那个不幸的幸运儿,不幸在他因身材与女伴相仿被选中夜夜陪人跳舞不眠不休,幸运在那几天小痴汉为了调养体内的心脏假称生病住院,可平时陪睡的玩偶熊却忽然失踪了,怕黑的他头一次克服恐惧向一个哑巴踏出了交友的第一步,从此哑巴管家得以在小痴汉身边有一席浅眠的空间,然而宋冽不开心了。

“怎么就非他不可?”

小痴汉病刚好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没觉得自己喜欢玩偶熊这事有多么令人无法理解,人类不都是会对某些东西莫名其妙地偏执吗?独占欲的表露不也是人类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吗?

这么一想,小痴汉锈涩的大脑灵光一闪。

不会宋冽这家伙原本是想要这个哑巴管家陪他睡觉才缠着他跳舞的吧?

说起来小哑巴的确长得娇娇小小的,留着乖顺的妹妹头皮肤瓷白一样真像个洋娃娃,手也是软软小小的,每晚小哑巴一回来小痴汉总能迷迷糊糊感受到那双小手第一时间摸向自己,抱进怀里身体热热香香的,小哑巴睡觉也安静得很就是喜欢盯人,起夜一睁眼总能见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星星睡了它还亮着,尽管如此住院的那些日子是小痴汉睡得最舒服的一段时光,几乎夜夜好梦。

唯一一次噩梦,也是最后一梦,就是撞上宋冽来医院的那天。

叮!

随着电梯拉开,宋冽的房门映入眼帘,小痴汉这才从回忆中脱身,意识到自己还有个重要的问题悬而未决。

“舞会……”

声音被碾压进干涩的辙音中,宋冽平时吃了晚饭都是要洗澡的,见人头也不回就要扔下自己离开,小痴汉硬着头皮抢先一步给人开门。

“我…我帮你……”

随着残霞西行余温退却,宋冽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那副冷淡模样,眼皮抬也不抬直直推着轮椅进了房间,小痴汉怕人赶走自己,小腿被车轮狠狠刮了一下也硬是没吭声,一动不动反手就带上了门,抬头一件外套就砸了过来。

“叫你看我换衣服了吗?”

忽然飞来的衣物压得脖颈一响,铺天盖地的玫瑰味道压得小痴汉喘不上气,浓重到香氛仿佛凝结出质感,堵塞毛孔粘腻在喉腔填满呼吸。

要吐了……

好可爱……

宋冽看着小痴汉抓紧衣物瑟瑟发抖的模样心烫得紧,他哪里喜欢这股子玫瑰味道,但是每次见到小痴汉因为这股味道而动摇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烫得很。

我们都一样不喜欢玫瑰味道呢……

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宋冽盯多久小痴汉都没关系,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颊微红不自知笑了起来,要是小痴汉能看见这张脸上绽放的笑颜,估计宋冽说要他去死他都会心甘情愿。

可惜,宋冽不会这么做,小痴汉也没机会看。

“抱着衣服这么久也不放手,就这么喜欢我的味道?”

浴室已经早早放好热水了,小痴汉低个头看着雾白水汽柔柔逸散出门缝,宋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就又多云转晴,小痴汉巴不得他自己哄好自己,傻乎乎拉下衣服,却看宋冽一瞬面无表情。

小痴汉以为人因为自己又看着他看到发痴生气了,怔怔伸出指尖想解释又猛地收回像被烫到,垂下头打了好久腹稿,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提问时,宋冽开口了。

“水要凉了。”

见人转身对向浴室却丝毫没有要自己动的意思,小痴汉以为人在等管家来不需要自己,一时间慌乱起来口不择言。

“双人舞…我…我真的有努力练了很久…我有信心…能扮演好你的……抱歉……”

啊啊啊啊!晚饭偷溜在镜子前练习了那么久的对话又白费了!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怎么一开口就在人伤口上撒盐?明明害宋冽受伤的是自己……

当然自己也被宋冽害惨了连带禁足就是了,小哑巴甚至更惨。

“哼…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在替他求情吗?”

宋冽忽而有阵冲动,他恨不得把眼前人撕碎了看看内里究竟是什么构造,明明只有自己在人身边,怎么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想着别人,晚饭也心不在焉,一会儿走神,一会儿又玩失踪。

就那么喜欢他吗?自己哪里比不上那家伙,光是论脸自己就甩他八百条街。

毁容成那副怪物模样还那么想着惦着。

一想到那家伙脸上咀嚼物般褶皱的皮肤,宋冽总觉得胃不太舒服,那时爆炸后的惨状仿佛仍历历在目,小哑巴像个被砸烂的娃娃,一只眼炸出眼眶幽幽垂荡在脸颊,右眼被头顶流下的鲜血浸透折射着诡异的红光,小哑巴嘴唇一张一张的,像个死机的机器人。

起初医生只是以为他太痛了在挣扎着呼吸,后来有个护士发现了他一直重复的动作是在呼唤两个字。

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