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点颓靡也是有力的,藏在薄薄的衬衫里,像是能厚积薄发。关应钧仰头看着简若沉,忽然又伸出手,一把抓住那道细瘦的手腕,相比一个月前,这条胳膊已经被养出了点肉,不再骨瘦嶙峋。他拉着简若沉,借力似的站起来,又松开,语调平静,“明早我跟你一起。”关应钧顿了顿,“现在想不想吃火锅?我去d组借电热锅。”简若沉蓦然想到那天晚上,关应钧把他拉到腿上后的情形。差不多的地方,差不多的位置。他抬头看向关应钧,意识到那天过后,早上说的那些隐含拒绝的话没什么用。关应钧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接近他。这种追求细而无声,一般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让人没办法拒绝。比如靠推理劫匪的来历和家乡的距离买到火锅底料。比如冷风之下的外套。比如坐在车上,精准揣测出他想去天泉都查一查。关应钧拿起车钥匙,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都想吃。”简若沉道。关应钧回头,看向简若沉,少年脸上勾着笑。以前他看不出,但现在知道这个神色有点坏,很狡黠。关应钧的理智“啪”得崩断了,他忽然想到这些天经受的后怕。想到简若沉仰头用下颚压下劫匪枪口的样子。想到刚才的报告。现在这个鲜活漂亮,狠心又狡黠,聪明至极的简若沉,差点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关应钧把车钥匙丢进沙发的角落,大步走到简若沉面前,俯身把人困在阴影里,伸手抱住了他。抱了一下又松开,嘴里道:“抱歉,我能不能抱一下?”简若沉迟疑一瞬。不是都抱完了嘛?他抬手,迟疑着,安抚地拍了拍关应钧的背,轻声道:“你只是陷入一种情绪里了,人在经历过大的情绪起伏之后都会这样,从科学上来说,唔——”他没能说下去,嘴被捂住了。关应钧看着简若沉的眼睛,感受着呼在手心的热气,确认他完全不反感,才低下头,用力把人揉进怀里,再抱了一下。一瞬间,或许一秒都没有。关应钧就松开手,缓缓后退了一步,弯腰拿起椅子上的车钥匙,“我去买菜,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半小时内我会回来。”他顿了顿,“你要是等不及,就去楼下鉴证科拿刚才拍的照片。”简若沉看着此时的关应钧,那股被拥抱过后的战栗感才后知后觉窜上手臂,把寒毛都刺激起来。他在关应钧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鉴证科,敲门进去,“照片好了吗?”简若沉才走了一步,就看见办公桌上的报纸。一张是:【黑港商江鸣山明日“问斩”!】另一张是:【扫腐反黑里程碑——香江人真正意义上的好年】 吸吸衣服简若沉把报纸折起的部分掀开。上面有一张江鸣山西装革履的照片, 他在江含煜订婚宴会上举杯畅谈。纸醉金迷的灯光,穷奢极侈的装扮,得意洋洋的脸。向景荣拿着照片过来, 顺着简若沉的视线看过去, “才一个多月,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他靠在办公桌边上,“多亏了你,否则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捉住江鸣山。”简若沉把报纸叠好,“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向景荣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照片。”几张照片色彩清晰,黑白分明。翻开后, 背面还写着详细的车胎型号, 货车类型以及预计载重。简若沉一愣, “向sir?”向景荣抬手摸了一下后颈,“我猜你们需要, 所以顺便做了痕迹分析。”关应钧给的那盒烟实在有点烫手,不做点事他会良心不安。“谢谢。”简若沉一张张翻过去。
他绝对见过这个印子。这样的双轮车辙,一般出现在承重较大的货车下。而跟陆堑有关的厢形货车……只有cib查封1892酒吧当天, 马仔转移成品毒品时开走的那辆!可那辆专门运毒的货车为什么会出入天泉都?难道陆堑把仅剩不多的货物都放在了那里?简若沉心脏跳得厉害,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陆堑的命门。“哔哔哔!”放在桌上的传呼机陡然响起。简若沉被吓得立正站直, 下意识摸了一下衣兜,手伸进去, 才想起来衣服是关sir的。兜里没有传呼机, 只有冰凉的小酒壶。向景荣被逗笑,拿起呼机看, “你对呼机铃声这么敏感?哦,是关sir叫你。”简若沉松了一口气, 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多谢向sir。”这铃声真的吓人,和2030年x果手机的默认闹铃有得一拼。90年代的人肯定不懂2030年的人类对电话铃和闹铃的恐惧。改天得给那个电脑科技公司多投点钱,让他们早点把能静音震动的手机研发出来……d组借来的电煮锅功率极大。简若沉才走到门口就听到热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打开门,三篮子洗好择好的菜和冻肉被摆在茶几上。关应钧的衬衫袖子挽起一半,正用长柄汤勺撩水化锅底。红油的辛香味窜至鼻尖,勾得人口腔湿润。简若沉反手关门,“关sir,照片拿到了,向sir帮我们做了车辙分析。”关应钧应了声,把提鲜的野菌菇倒进汤底,擦手接过照片看,“厢式货车?”简若沉:“嗯,我猜测可能是1892酒吧被查封当天,陆堑用来运货的那辆车。”关应钧起身把看完的照片放到办公桌,“确实有可能,可惜陆家上面有人,计白楼能拿到一次搜查令就很不错了。上次拿到了搜查令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已经让人诟病。再想申请一次,理由还是去查已经关门的天泉都……估计很难批下来。”简若沉直勾勾看着锅里随着热浪翻滚的香菇,“陆堑后台这么硬?”“陆家从清朝起就扎根香江,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有一套自己的人脉。”关应钧开了两瓶酸奶,递给简若沉一瓶,起身把火锅里的沫子撇了,下了丸子和鱼片才又坐回去。热气熏人。不一会儿就让人红了脸。简若沉涮着肉,嘴里念叨:“要是有麻酱就好了。”在辽宁吃火锅的时候,老板总会调一碗麻酱蘸料给他们,味道堪称一绝。关应钧提起几个绑在一起的塑料袋,“蘸料在这里。”这还是南边鱼市里讨生活的那个线人找来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线人网来找调料。简若沉调完了蘸料,边吃边听关应钧说陆家的情况。陆家一共只有两个孩子,陆家长子陆荣和陆堑同父异母。陆荣在香江岛发展,陆堑在九龙半岛发展,多年来互不干扰,直到三年前陆家主重病住院。一场争夺战便拉开了帷幕……简若沉从关应钧的描述中,隐约能窥见《豪门》这本书里不曾着墨的部分。三年的争夺激烈非常,陆家的亲情在这场争夺之中名存实亡,陆堑和陆荣的母亲也在这三年中先后殒命。此时,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陆堑的哥哥遵纪守法吗?”简若沉拿漏勺筛了一勺子蛤蜊出来,面色辣得绯红。关应钧扫过去一眼,被烫到似的收回视线,“陆家就没有遵纪守法的人,不过陆荣他主要在香江岛活动,抓他是香江皇家警署的事。”“哦。”简若沉一口一个蛤蜊,余光瞥了一眼关应钧的料碟。竟然是一碗飘着黄色絮状物的醋!“那是什么醋?”关应钧嗓子已经有点哑了,“柚子醋。”他抬手喝完手边的酸奶,然后又开了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