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回归之前,有十几万人陆续通过英格兰安插在香江的情报组织,拿到了签证,拖家带口移民。简若沉沉默半晌,回忆历史,随后骤然出声:“你的任务有三个。一,推动港内高端人才移民。二,安插间谍窃听内地驻港办为香江制定的回归计划。三,贿赂官员,蛀空香江。是不是?”他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莫尔克林。莫尔克林眼睛骤然瞪大,眼白血丝密布,眼球凸起,呼吸急促,鼻孔长大。他全身颤抖,下巴和嘴唇几乎合不拢,只得将双拳死死抵在桌面上,妄图维持冷静。审讯室外。大家看到莫尔克林这副表情,就算没学过任何心理学,也知道简若沉一定一语中的!“太神了,简顾问怎么知道的?”何超勇目瞪口呆。他今天是来学习的,但过程呢?没过程怎么学?“是啊,简顾问是从哪里问出来的?”另一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不还没问吗?难道靠猜?”靠什么猜?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却听审讯室里的莫尔克林艰难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事。”简若沉安慰他,“看你的表情,我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张星宗忍着笑,在纸上七歪八扭地记下这句。正当众人以为简若沉会乘胜追击的时候,他却又问回陆荣身上。莫尔克林警觉至极,呆坐着,为弥补刚才的失态,一股脑将陆荣与自己的所有事都说了,包括陆荣不愿意增加洗钱分成的事情。妄图用陆荣的信息转移警方的注意力。莫尔克林口中的情况与许拓交上来的证据时间吻合,足以说明口供的真实性。透露完与陆荣有关的一切,莫尔克林便不愿再说一个字。他直愣愣坐在审讯室,任由简若沉说得如何诱人都不再开口。直到简若沉拿便携座机打通了英格兰驻香江总领事馆的电话。审讯室的门敞开着。简若沉抓着那小砖头似的电话阐明来意,等线路接到港督办公室才道:“先生,你不来西九龙领你们忠心耿耿的间谍吗?您要是不来,我就要将其交给警务处了,届时则需要您去警务处交涉。”这话说得太过强硬直白,让人一时摸不清话语下的暗示与底细。电话对面的男人道:“什么间谍?”莫尔克林难以置信,他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理智上知道否认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他情感上不能接受自己会被抛弃。被效忠20年的祖国抛弃。哪怕、哪怕暗示一句会来救他也好……简若沉对莫尔克林笑了笑。莫尔克林心里升起荒谬的恐慌,本能地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却听简若沉低声道:“别担心,你一定能回国的。”这种人不能留在香江。香江的间谍法律不完善,莫尔克林要是被港英抛在香江坐牢,这边不仅得好吃好喝,用单人牢房供着,还要防止他在监狱里拉帮结派搞事。这样的定时炸弹,自然是要让英格兰主动引渡弄回他们国内。国是要回的,但怎么回,可不是莫尔克林说了算。简若沉看了眼电话上的录音灯,确认绿光闪烁后才道:“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安插情报部门的所有目的。他已经全招了。”莫尔克林惊恐地锤了一下桌面,铁质审讯桌发出“哐”一声巨响。他嘶声骂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没有透露任何事,不曾出卖自己的祖国!不要信他,这个狗杂种在胡说!”关应钧走进来,抓着莫尔克林的头发,将他摁坐在审讯椅中,并将其手腕扣死在审讯椅中的环扣里,“辱骂警察抗审。”他声音沉冷,音量恰好能收入电话,“这就是你们英国人的教养。”简若沉看着,唇角微微一勾。电话对面的英国人沉默半晌,权衡着这句话的真假,最终还是怀疑占了上风,“简先生,您是康纳特的后人,身上流着一半康纳特的血液,谁都可以冤枉一个无辜的英国人,但您不行。”“呵。”简若沉冷笑一声,“你们的任务是推动港内高端人才移民。安插间谍窃听内地驻港办为香江制定的回归计划。贿赂官员,蛀空香江。我说得对不对?”话音落下,莫尔克林头晕目眩,浑身瘫软,他眼前发黑,心脏沉到谷底,再看向简若沉时,只能看到白色的重影。他无意识地重复:“我没说……我真的没有说。我没有出卖自己的祖国。”简若沉笑着问电话对面沉默的人,“你现在还相信莫尔克林没有出卖你们吗?”审讯室外,丁高被这一手无中生有惊得目瞪口呆。这个计谋对莫尔克林来说近乎无解!由于政治因素,英格兰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引渡间谍们回国。一切结束之后,这些人本该在英格兰平步青云,快活过完一生。
但现在……经过西九龙和警务处的审问,莫尔克林虽然仍能回国,但将不被信任,甚至因为他,其他归国间谍也会受到调查。他会被同事孤立,上司责备,他的母亲家人甚至也会以此为耻辱。还好……还好简顾问是他们这边的。简若沉在惊人的寂静中道:“他全招了。” 我觉得我已经够心软了莫尔克林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他找不到发泄的机会,找不到扭转的余地。五十八年的人生,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无能为力。他颤抖着嘶吼:“我没有说!我根本一个字都没有提!谁告诉你的?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这个狗杂种!”是啊, 谁告诉简若沉的呢?西九龙重案组在审讯室外围观的同事们也很纳闷。简若沉靠在审讯室的墙边, 淡淡看着他发疯,人总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刻说脏话攻击他人的出生。莫尔克林狼狈极了,斑白头发上的发胶已经失去了作用,头发散乱地披开,随着动作摇晃。身上穿着的带编号黄马甲实实在在展示着阶下囚的身份。他面目狰狞, 与刚被请进西九龙总区警署时那个老绅士判若两人。简若沉收回视线,对着电话道:“一般来说, 这么详细的行动纲领只有总负责人知道, 现在您还信他什么都没有说吗?您要是执意信任他, 我也无话可说。”听筒里传来极重的呼吸声。男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字都有可能会成为外交上被攻讦的把柄。他否认任务真实性, 就等于否认千百个特务在香江的一切成果。从今往后还有谁会爱祖国,谁会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不计一切代价离开家为i6做事?他承认任务的真实性, 则将在国际上成为笑柄,会让英国在华国面前丧失外交的主动权。回归的日期将近, 说错一个字,上层在香江的布局都会功亏一篑。简若沉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咯吱的磨牙声, 默默等着回答。男人顾左而言他, “你太强硬了,过刚易折, 这不是好事。”简若沉只当没听见,“看来你默认莫尔克林说的是真话。容我提醒, 贵国情报组织设立在香江的违法站点已经被捣毁,其中的人员和名单都被扣押。”你可以考虑放弃莫尔克林。但能放弃整个情报组织吗?那以后还有谁会给英国人卖命?审讯室外。闻讯赶来的重案组成员一个推着一个,人头一层叠着一层,趴在单面玻璃外,都看呆了。他们待在西九龙总区警署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强硬和港英总领事馆这么讲话的。这些年,他们被港英克扣拨款,被港英直属的皇家警署压着,被九龙城寨的乱象压着,看到港英的领导总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开就行。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人不卑不亢,堂堂正正挺直腰杆讲话的样子。真帅。不是色厉内荏的强撑,而是平铺直叙的底气。简若沉平静地注视着眼睛通红的莫尔克林,镇静到了极点。他对着电话里的人道:“先生,我不认为我很强硬,我的母亲死在奥利维·基思手上,你们默许了这件事发生,我得知真相后,并未追究港英政府的责任,仍然愿意将康纳特部分产业留在英格兰,这已经是我对身体里另一半血统的尊重了。”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太强硬的是你。康纳特在英国有4个工厂,2个制造飞机和汽车,2个涉及轻工业和智能互联网以及手机芯片。你们最大的航空公司,康纳特手握51的股份,”总领事馆的那位港督沉默着,他控制着粗重的呼吸声,放轻了,只微微发出一点吸气时的颤音。“没有将这些支柱性产业撤出英格兰,导致你们大批工人失业,提前引发金融危机。”简若沉轻声阐述,“我觉得我已经够心软了,你觉得呢?”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康纳特已经不单单是个姓氏家族,而是一个金融符号,传到简若沉这一代,康纳特这个姓氏则成了一个商标。太多不姓康纳特的家庭撑起了这个名字的辉煌。它不依赖英格兰,但英格兰却不能一下子彻底失去它。港督浑身的力道都卸了,缓缓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简若沉是一个很可敬的强劲对手,从前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出谈判室后摔跤,现在却明白了。简若沉那么聪明,强硬,冷漠,残酷。他清楚地知道港英的底线,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牌,甚至很清楚英格兰对他们这些人的看法,明白英格兰会在香江问题上退到哪一步。简若沉说得不错。他其实已经很心软了,是港英在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