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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我是蓬蒿人 2642 字 2个月前

“西面的敌人,虽然不乏强者与硬骨头,但小王真正担心的,还是南朝。陇右军近在咫尺,若是他们越过葱岭,从背后袭击我们,那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蒙哥面容肃然,“右贤王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攻达旦部之战中,雁门军主动出击,致使我们不得不分兵在凤鸣山阻截,兵力没有集中,如若不然,区区一个达旦部,又怎么能坚持那么久?

“凤鸣山之战中,南朝军队表现出的战力非同凡响,我们不能小觑他们,但这回西征,大汗只给了我们十几万兵马,如果我们还要分兵应付陇右军,那就捉襟见肘了。”

从这番话中,察拉罕感受到了蒙哥对大齐边军的浓烈忌惮之意。

在今年之前,已经是草原霸主的天元军,没有将齐军放在眼里,但雁门军在凤鸣山之战中的表现,让天元军记起了百余年前那场齐军北伐的战争,唤醒了天元部族对大齐军队的恐惧。

察拉罕能理解蒙哥的想法,但他认为对方完全没有担忧的必要,摇头道:

“南朝承平百余年,军队战力下降是必然,唯雁门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是特例,是南朝镇国公的嫡系,是大齐军中最强悍的存在,而且有赵宁这个让公主吃了大亏的不同寻常的存在,所以可以跳出常理的范围。

“除了赵氏跟雁门军,大齐的其它将门跟边军,并不值得我们忌惮。要是每支边军都能跳出常理,那南朝的军队就是天兵天将了,我们也不用跟他们国战。”

蒙哥若有所思:“右贤王是说,就算陇右军出葱岭,我们也能轻易应付?”

“的确如此。”右贤王点头。

蒙哥叹息一声,难消犹疑,“可我始终觉得,南朝边军不能轻视,一旦陇右军出动而我们不能快速击败他们,那七河流域的战事与西征大局就危殆了!”

察拉罕见蒙哥如此徘徊,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在下来防备陇右军,大帅只需要专注于西征战局即可。”

蒙哥寻思片刻,“右贤王需要多少兵马?”

察拉罕轻描淡写道:“一万精兵,三名王极境,足以扼守葱岭山口,让陇右军寸步不得出。”

“当真?”蒙哥眼前一亮。

“军中无戏言。”

“好,小王给右贤王三万精兵,只要右贤王能为小王挡住齐军,这西征首功就算右贤王的!”蒙哥拿了主意。

“末将领命。”

这四个字说出口,察拉罕忽然反应过来,蒙哥之所以表现得对陇右军忌惮不已,就是为了让他主动提出来去对付他们。

这样双方分兵,蒙哥就能带着主力大军西进,放开手脚按照自己的想法征战,不用因为有他这个王极境中期的军中宿将在身边,而感觉到束手束脚,甚至被掣肘军权。

想通这一点,察拉罕暗感无奈。他是戴罪之身,若是西征顺利,军功也是蒙哥拿大头,他能将功折罪就算很不错了。

寒风呼啸,毡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风声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需要很大声,饶是如此,苏叶青依然感觉很开心。不仅是热气腾腾的铁锅里肉香四溢,还因为在这个除夕之夜,范翊赶了数百里终于在入夜前到了小叶部,让她可以不用过一个孤独的年。

凤鸣山之战已经结束了小半年,两人在战争期间商定的事宜,如今多半都已经变成现实,一品楼控制的部落力量,相较于当初已经有了根本改变。

别的不说,小叶部的毡帐就已经超过了一千,麾下有了过千青壮战士,苏叶青这个冒牌酋长,也成了方圆百余里内的霸主。手中有了力量,她在契丹部中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俨然已是一方新贵,前来交好的部落酋长不少。

虽然一品楼控制的部落,达到这个规模的目前还只有小叶部,但各部的势力都有成倍增长,如果苏叶青现在要调集所有战士出征,凑两个万人队不会有太大问题。

“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你酿得酒不错,煎得茶也很好,但煮得肉的味道,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范翊喝了口肉汤,摇摇头放下碗,看着苏叶青认真的说了这样一番话后,就起身准备换一锅肉自己来煮煮看。

苏叶青瘪瘪嘴,“我就算煮得肉不怎么样,那也有好些年的经验了,你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想弄出比这锅肉更好的味道来?”

范翊回过头,她说话的时候有一定要看着对方的习惯:“在燕平的时候,我的确没下过厨,但到了草原,别的不说,烤羊我可早就学会了,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见识见识就见识见识,做得不好吃我可不会口是心非。”

“你就等着尝美味吧!”

草原没有大齐美食,两个吃惯各式炒菜的女人,现在只能使劲儿折腾肉食。

乾符七年,结束于两个身份差异巨大,却因为同在异乡所以成为挚友的女人的不着边际的交谈声,与奇怪的肉香里。

第二九一章 回不去的纨绔少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两年过去,时间来到乾符九年深秋。

北风萧瑟,燕平城落叶满街巷,推事院门前,陈安之抬头看了一眼西斜的日头,心头的阴霾犹如降临的日暮,挥之不去。

在推事院这两年,陈安之的双手已经不乏血腥味,在他手里遭殃的官员不少,虽然抓人、审讯都是唐兴在主持,处理案牍的是周俊臣,但陈安之作为推事院实权官员之一,没少掺和到各种案子里面去。

他走在大街上,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官吏,都是避之不及,唯恐遭了横祸。起初还只是这些有官身的人,到了后来,平民百姓见到他跟推事院的人,都是畏畏缩缩、如避蛇蝎。

现如今,只要推事院的官吏出现在大街上,聚集在一起的人会立即散去,但凡推事院的人出现在酒楼,里面高声谈笑的声音会霎时压低乃至消失。

凡此种种,靠得都是这两年以来,推事院以百官不能抗衡的权力、血腥残酷的手段成就的凶名。七百多个日夜,在推事院或死或伤的大小官吏多达数千,因之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

推事院的倒行逆施,换来的成果分外显著。

世家大族的力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眼下朝堂的格局,已经不是寒门、将门、门第三足鼎立,而是将门跟门第联手,才能勉强对寒门保有优势。

朝堂如此,地方上也不例外。

募兵制下,各地团练使招募流民组成的军队,已经多达近二十万,其中更有相当一部分投入了西域战场,如今已有一些寒门将领,在西域打出了一些名气。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世家都开始家势衰退,虽然暂时不至于家道中落,但他们的处境已经分外不妙。

一言以蔽之,凡两年间,大齐格局已有很大变化。

陈安之身为推事院官员,为虎作伥,如今在燕平落到了没有朋友的境地。不仅如此,他出入酒楼见到世家中的显赫子弟,对方还经常对他出言不逊,甚至找他的麻烦。

陇右魏氏因为在西域作战不利,又被状告有人不法侵占平民商贾的财产,也有遭殃的族人,在西域战场脱不开身的魏无羡曾经写信给他,让他帮忙疏通一下关节,然而在强势的唐兴面前,他并没能办到。

最后那些魏氏族人都因为不同程度的罪名,贬官的贬官,夺职的夺职,甚至还有两个流放的岭南的。魏无羡事后虽然没有专门写信对他发怒,但陈安之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俩之间的友情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暗暗叹了口气,陈安之听到脚步声,收回目光,这便看见一个形容猥琐的地痞,正轻手轻脚的往万民箱里塞东西。见陈安之看过来,这个地痞脸上顿时挂满谄媚讨好的笑,露出粘着菜叶的暗黄牙齿。

地痞点头哈腰的走了,陈安之心里的烦恶却经久不散,这两年来,推事院就是以这些地痞不分黑白的状告为理由,不问是非的抓人刑讯。

唐兴手下的地痞数量,多的陈安之都数不过来。

现在只要提起唐兴的名字,整个燕平城的人都会呼一声活阎王。

若非有宰相徐明朗在上面镇着,唐兴早就死了十回八回。

脚步沉重的离开推事院,陈安之没有进马车——他原先都是骑马出行,自从来了推事院,就不再愿意抛头露面,上下差都是乘坐马车,只有躲在车厢里不见人,他才不会太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要是让他素面朝天,他会像太阳底下的老鼠一样无地自容。

但是今天,陈安之只想走到哪儿算哪儿,陈氏府宅他更不想回去。

在之前十几年,族人亲友在他眼中,都是正直的饱学之士,议论的是诗书礼法、世道纲纪,而现在,每次回去,听到族人谈论的,都是如何争权夺利,好像都变成了恶犬。

他厌恶那样的氛围。

其实他也知道,陈氏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迫不得已。因为在门第内部造成分裂,不可避免跟徐氏水火不容,徐明朗从来没放松过要找他们的麻烦。陈氏一旦松懈,就有可能被徐明朗吃得连渣都不剩。

皇帝让门第内部分裂,造成徐氏跟陈氏相争的局面,既让陈氏必须依附皇权,也让徐明朗不敢跟皇帝作对,他们双方都需要争取皇帝的支持,借此压制对方。所以最终的主动权,仍是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

而皇帝手中的王牌,现在无疑就是推事院。让陈安之进入由徐明朗领了虚衔的推事院,本身就是一种牵制双方的手段。

陈安之走在街上,一路上因为刻意躲避行人的目光,也没有观望街景的缘故,等他忽然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燕来楼。

望着那块鲜亮的招牌,陈安之神思一阵恍惚,曾几何时,三兄弟几乎日日出入这里,纵酒高歌,畅谈大志,意气风发。

而现在,只有他一人还在燕平城。

且他还背弃了曾经的坚守与志向,成了人人唾弃的推事院恶鬼。

物是人非,陈安之心中一片怅然,只觉得满嘴苦涩,油然而生一种想要离开这个黑暗世界,乘风羽化、归天而去的冲动。

他深深望了一眼燕来楼,却没有踏过门槛进去的意思,对他而言,这里现在是伤心地,在这里多呆一刻,都会让他神伤、惭愧。所以他转过身,打算去找一家酒楼,先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再让马夫把自己带回去。

但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唤他:“陈公子请留步。”

这是个不算熟悉的声音,但陈安之能感觉出自己听过。让他心神一动的,是“公子”这个称谓。在他出仕之后,已经很少这样称呼他,尤其是做了推事院的官员,别人要么敬畏的呼一声“陈大人”,要么怨恨的直呼其名。

转过身,陈安之看到了一个艳丽成熟的美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不禁愕然当场。他已经两年没见过对方,而且据他所知,对方已经跟着某个人南下了。

扈红练见了礼,微微笑着道:“我家公子正在等候,陈公子请随我来。”

陈安之又惊又喜,又陡然想起魏氏那些族人的遭遇,难免心中不安,羞于见人,一时间只觉得五味杂陈,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只能跟着扈红练进门。

“陈大人。”

出乎意料,在上楼的时候,陈安之看到了一身常服走下来的唐兴。对方明显是刚刚见过友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但对方面色如常,显然没有多喝,而且神情并不是很愉快,虽然也谈不上不悦,不过还是让陈安之觉得对方情绪有异。

“唐大人。”

两人只是简单招呼,唐兴就离开了燕来楼。

陈安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扈红练,后者没有隐瞒,“公子刚刚的确是在见唐大人。”

陈安之不知道赵宁见唐兴所为何事,但赵宁南行了两年,如今突然回到燕平,在他还没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就先见了唐兴,明显不会是寻常会晤。

照理说,就算赵宁之前跟唐兴颇有交情,现在也该是处在对立阵营,且不说唐兴残害了许多世家官员,就连赵氏本身,也曾有族人进过推事院。

到了雅间门口,扈红练停住脚步,示意陈安之自己进去,在陈安之进门后,她旋即关上了门。

绕过屏风,陈安之看到了赵宁,对方容光焕发,依然是那副眉宇轩昂的模样,好似就算天塌了下来,对方也能举手撑住,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这跟情绪低落、满心愁苦的陈安之有云泥之别。

“本来打算在你明日休沐的时候,再找你好好喝一天,没想到你现在来了燕来楼,既然如此,今晚你我便不醉不归。”

赵宁一如往常那般笑着招呼的姿态,让陈安之觉得好似时光从未流逝,时局也未发生变化,他俩还是早年间横行燕平的纨绔少年。

这让陈安之那颗紊乱的心好歹放松了些。

“你不是去扬州了吗?怎么忽然又回了燕平。我还以为,你要趁着这段时间,在外面好生浪荡五年。”

陈安之边落座便说,话至此处,他忽的一顿,眼神锐利了两分,“我只是来到燕来楼前,并未停留多长时间,你这就知道我来了,还派了人出来迎接?”

赵宁笑道:“看来这两年你长进了不少,以前你可不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他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因为不需要解释,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现在一品楼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洞察燕平城的一切风吹草动。而他只要出行,明里暗里就会跟着许多精锐修行者。

陈安之神色一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望着空荡荡的酒杯嗓音低沉道:“时过境迁,很多事很多人都变了。人在宦海沉浮,始终是身不由己,只能随波逐流。经年之后再回首,谁又不是面目全非呢?”

赵宁将陈安之的神情纳在眼底,能理解对方的感受。

这两年来,他从没间断过对故友的关注,一品楼的修行者日夜往来于燕平、陇右,这两处发生的事,陈安之与魏无羡的遭遇,他都能及时得知。

只不过,赵宁也只是暗中注意罢了,并未选择去干涉两人的成长。人生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大家都是踽踽独行,好朋友也不可能一直风雨同舟。

“且先不说这些,今夜我们只管饮酒作乐。”赵宁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