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晓娥却不同意:“不管成不成,你当老子的都要出面去谈谈,这也是对小六的一种尊重。怎么,你为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出面,小六这就不管了?没这个道理!”
娄秀也觉得:“要去谈谈。给人说清楚,我们家虽然是资本家,可财产绝大多数都是从鬼佬洋人那里赚来的,又不是搜刮百姓。治国为了脚踏实地的工作,跑去西疆头拱地的干了五年!现在又要去豫南,也是穷苦地方,哪里差了?”
聂雨附和道:“就是!看看其他子弟,高家的还有他们白家的,不都是往沿海城市派。凭什么觉得我们差?”
李源从谏如流道:“那就去谈谈。”
……
其实又能谈出什么呢?
陪白老唱了一首《东方红》后,李源和秦大雪就出来了。
“现在越来越多老同志怀念起老人家了,八十年代的时候,骂声还有很多。”
宽敞的街道展示着鹏城奇迹,秦大雪挽着丈夫的手,行走在林荫道上,轻声说道。
李源道:“那个火红的年代,谁又能不怀念呢?”
秦大雪沉默了稍许道:“但是,我坚信改开是正确的道路。虽然仍有许多瑕疵甚至是谬误,可是如果不加速发展,如果没有抓住八十年代盎撒人和斯拉夫人之间不死不休的机会,中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农民工的确辛苦,可改开前他们就不苦了么?至少,现在他们有了进城寻找工作的权利。”
改开前,农民就是农民,是没资格进城找工作的,连花钱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更没有出远门的资格。
工人就是工人,父亲是工人,岗位可以传给儿子,还可以传给侄子、孙子,哪怕后代是个弱智,也不会传给一个农民……
李源点头道:“是啊,发展才是硬道理。老人家开天辟地,古老同样伟大。就在这个地方,二十年前无数人拼了命也要游去港岛。架起机枪、铁丝网都拦不完。现在,已经少太多了。”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后,抛开这个危险话题,秦大雪道:“儿子去豫南工作,豫南相关领导可是寄予了厚望。”
李源摇头道:“受地理所限,就不要指望豫南的经济能像珠三角、长三角两大经济区高速发展了。再者,历任正务院大佬上来后,第一站采访地必是豫南。这里是大粮仓所在,一亿两千亩红线不可动摇。为确保粮食生产,限制工业用地。这个大方向不会改变。”
秦大雪笑道:“治国说他和你谈过,你建议他发展现代化农业,搞规模化生产?”
李源点头道:“将近八千万农民困守在一亿多亩地上,既浪费了生产力,也让农民的生活过于贫困。种地,是致不了富的。豫南又多平原,完全可以搞大农场生产方式。如果不放心粮食生产,可以搞国有农场。江汉的农机生产越来越成熟、先进了,出口到南非,受到了诸多好评。我本来是不建议搞化工的,摊子铺的太宽,处处伸手并不合适。但老大心疼他六弟,还是悄摸的引进了成套的先进设备,还有滴灌技术。这样一来,土地、农机、肥料齐备,再在种子方面动动脑筋,想做成现代化农业,还是很有希望的。”
秦大雪笑的明媚,嘴上不饶人道:“你不怕别人说治国是被你这个父亲,还有汤圆那个大哥喂养起来的?”
李源笑道:“那就是治国自己去面对的考验了,这一关过不去的话,谁也帮不了他。再者,应该还好。农业的投入和产出,在gdp数据上并不算夸张。”
秦大雪目光如水的看了丈夫一眼,心里暖洋洋的,道:“怪不得那个臭小子处处向着你,他两个小姨娘受了点委屈,比他自己受些委屈还震怒,大发雷霆,给白家老二打了电话,直接把孙存望父子俩送进了大牢。当然,也是那家自己屁股不干净。”
李源干笑了声,然后语重心长道:“儿子那是在为国除奸,孙存旺那一伙子胡作非为,儿子心怀正义才出的手。你看你,怎么能如此曲解?”
“得了吧你!”
秦大雪白他一眼,嗔了声后,两人又在静谧中走了一阵,秦大雪方轻声道:“上个月,古老专门找我谈了一次话,隋安东同志也在。两人从各个方面分析了一通,认为眼下的局势远远还未过关,希望我再能坚持一届到两届。让我把胸怀和格局打开,不要畏首畏尾,放开手脚去做工作。不要辜负了曹老、丞相对我的厚爱。”
李源道:“你怎么回答?”
秦大雪道:“我觉得不合适,但确实无法婉拒古老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很不放心。最后商议决定,主抓农业和卫教。”
李源啧啧道:“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都是要花大钱的。国家一直将粮食的价格压在相对较低的水平,粮价不能涨。即使粮食最短缺的时候,非农人口买粮只存在买不到的问题,而不存在买不起的问题。这也就意味着,农民想靠种地致富,是不可能的事。这就很不公平了,工业产品稀缺的时候,价格就能飞涨。化肥可以涨,农机可以涨,就是粮价不能涨。这个问题,总还是要解决呢。”
秦大雪点了点头,道:“要解决,都要解决。还有食品卫生问题,药品安全问题。争取十年拼出一个对得起良心的局面。”
李源竖起一根大拇指,道:“真要做成了,我也跟着沾光。”
秦大雪话锋一转,问道:“那你呢?真就准备荣养了?”
李源乐呵了声,道:“你会看到的。”
……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融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专列上,被提前送上车的卡拉ok机器立下大功,李源为太太们唱着今年伍佰出的王炸金曲《挪威的森林》。
娄晓娥也不示弱,唱起了许茹芸最新专辑的主打歌,《如果云知道》:“爱的委屈不必澄清,只要你将我抱紧。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唤过一秒,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这张专辑里还有一首歌是娄秀最喜欢的,《独角戏》:“没有星星的夜里,我把往事留给你,如果一切只是演戏,要你好好看戏……”
聂雨的口味就不同了,喜欢二十四岁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张惠妹的成名曲《姐妹》:“你是我的姐妹,你是我的baby,oh yeah!”
因为在秦大雪跟前扭来扭曲的挑衅,如愿屁股上挨了下,秦大雪也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唱了首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但是,今年最火的歌都不是这些,而是《心太软》。高卫红乐呵呵的唱道:“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总是独自一个流泪到天亮……”
三十岁的任贤齐,出道六年,发了四张专辑,一直不温不火,他甚至考虑,如果新专辑依旧没有起色,就只能转行了。
然后,《心太软》出世了。
这首歌的风靡程度,二三十年后的饭圈们很难想象。
即便是终结了任贤齐天王之路的周杰伦,也没有一首歌能达到这个高度。
夜色渐深,北上的列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着,t98次列车的末端车厢内,充满了欢歌笑语。
“大雪,你疯了吧?马上可就六十了,还要再干十年?”
歌舞暂歇,听闻了秦大雪的打算,娄晓娥看了李源一眼后惊诧说道。
娄秀也劝道:“差不多就行了,大雪,你为国奉献了一辈子,临老临老,也该考虑考虑家庭了。我们都打算了好些年,等你退休了,就一起出去玩儿。祖国大好河山,风景那么秀丽,还有好多地方没玩儿过呢。再说,九儿的事你也得上上心呢。唉,孩子太优秀太出色了也愁人,找个什么样的姑爷啊?我有时候都睡不踏实。”
秦大雪眼睛里露出感激神色来,道:“秀姐,让您操心了。”
娄秀不高兴:“说这些又没意思也没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小伙子,配得上小九的,我就依你。你想再干几年就干几年!”
秦大雪求救的看了李源一眼,别人她都不怕,唯独这个一手将她三个儿女带大的娄秀,她确实只能敬着。
李源微笑道:“九儿的事你们都不用管,管也管不了。小七也一样,咱们急没用,能入她的眼再说。至于大雪想忙就去忙吧,反正以后不至于那么忙了,总有假期。”
秦大雪忙道:“是是是,现在不比从前了,轻松的多。”
娄秀气笑道:“当我不看新闻?内地国有企业破产了多少,到处都在说你们快要崩溃了,还有你们四大国有银行,坏账率高的都快超过三成了。还轻松?”
秦大雪给娄秀倒了杯茶水,安慰道:“今时不比往日,改开之后,正策越来越活。民营经济,已经成了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一批又一批的国企破产重组,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娄秀不解问道:“最艰难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娄晓娥也道:“港岛报纸天天说的玄乎,网上也到处说你们快完了。”
秦大雪笑道:“最艰难的时候,是《破产法》刚推行,民营企业还未成长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长起来时。万幸,现在民营企业的生产值超乎想象的爆发增长起来,这也就给了我们处理国企和相关深度体制改革的时间和空间。三年走来,事实证明,中国的经济已经实现了软着陆。后面当然还有很多老大难问题,譬如东北工业基地,那么多落后的产能需要淘汰,数十万家国企等待破产重组改革。但毫无疑问,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
娄秀盯着秦大雪看了会儿,扭头对高卫红道:“现在知道为啥这位是心尖尖了吧?长的又好,又能办正事办大事,说起这些来人都在发光。换做是我,这位也是心尖尖。”
秦大雪嗔怪了声:“秀姐!”
聂雨在一旁吃醋道:“啧啧啧,嘴角扬的都快能挂一个衣架钩了!”
李源大气,雨露共沾:“都是心尖尖,都是心尖尖!诸爱妃,该就寝了!”
“呸!”
“滚蛋吧!”
“自己睡沙发!”
李源哈哈一笑,拿起麦克风唱了今晚的最后一首歌,《霸王别姬》:“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
当列车停靠在京城西站,李源一家从特殊通道离开时,他回首望去,看着下车的旅客浩浩荡荡的向出站口涌去,有人拿着手机,有人听着cd、随身听或是p3,当然,最多的还是肩扛手提的普通人,面容憔悴,但眼神都充满希望的打量着祖国的心脏。
从一九九二年年初古老南下的谈话起,到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中国这艘大船一直开足马力在海面上前行。
这几年的社会呈现出了巨大的活力,大街上自行车、打口碟、录像带、牛仔裤、吊带裙、大波浪,冲刷着这个时代的红色印记……
那种感觉,就像一位老人在东南沿海奋力推开了一扇大门后,太平洋上湿润的风便源源不断终日不停的灌了进来。
对大陆百姓而言,世界似乎从未如此之近过,空气是那么的快活新鲜。
这,是属于奋斗者的黄金年代!
一九九六年,结束了。
第448章 好人李源
一九九七年,一月二日。
米粮胡同。
李源将最后一根七寸银针缓缓拔出后,鼻口中呼出的白气仿佛白雾一样,令周遭人惊叹。
收好银针,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古老率先开口道:“要是太困难咯,就不要坚持了。现在这个形势,我已经晓得港岛一定能回归,那就够咯。”
老人已经太老了,九十多岁的高龄,让他的皮肤都布满了岁月的斑驳。
李源笑了笑,道:“放心吧,我还撑得住。往后每个月来一趟,争取获得最后的胜利。烟再放宽一点,一天两根,早一根,晚一根。其他方面问题不大。我母亲和您年纪相仿,她就抱着一定多活几年,好多陪陪我的信念,简单而执着,身体就很好。您啊,其他什么大事都别操心,就一门心思的养生,散散步,听听曲,怎么着也能坚持过七一。不过那天也别太兴师动众,不是怕折腾别人,是怕折腾坏了您老。”
古老点头道:“好。就是一个老谠员,去自己的土地上,看一看。”
齐大姐笑道:“说好了,不去官邸,不去酒店,就去李医生家做做客。”
对于李源神乎其神的医术,古家人已经无人不服了。
古长元对李源笑道:“你大儿子年年来拜年,有时候还带你们家老三一起来,比你勤快多了,你是请都请不来!去年过年汤圆拿着爸爸当年送给他的五角星,给爸爸说,一定做一个有良心的企业家,一个赤红之心的企业家。爸爸一激动,非要和他喝杯酒,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然后爸爸给汤圆说,不要被捆住手脚,有赚钱的门路,不用全都让出来。谨慎是好事,也不全都是好事。
为什么呢?因为国内民营企业还处于野蛮发展阶段,不明白科研创新搞产品才是最终的出路,一味的压低价格不是正道,这才使得中国制造在外面有质量非常差的名声。大唐不要总是避嫌,要大气些,只要公正合法的经营,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李源笑道:“我说呢,怎么又和华润合作起来了。早听说古正委点兵多多益善,没想到都这个岁数了,潜居草庐内,还不忘沙场点兵。李家一直不愿四处伸手,就是不想当中国的三星。专心致志的做点高端产业,喝着小酒抽着小烟就把钱赚了,影响声誉还不错,多好!
我这个人,就怕麻烦,骨子里还是想过些悠闲点的生活。好嘛,您这么一点兵,我儿子也不听话了,还真就干了。您不愧是正委出身啊,这是想再调集大军,挺进大别山啊。”
古家人闻言哈哈大笑,这话出自别人之口,恐怕会被当成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了古老的背书,换个人恐怕会铆足了劲,把枝枝蔓蔓伸进各行各业。
正是跑马圈地的野蛮时代,以李家的资本和根脚,做中国的三星绝不是说说而已。
但在李家,即便是李幸,也选择和华润合作,并且只负责技术研发和管理,将很大一部分利益“让”给了华润。
有这个度在,李家只会更让人喜欢,朝野上下也更放心。
古老莞尔一笑道:“不要担心太多。国内啊,大部分时间还是用不起太贵的产品,所以你们做出来,也大都是出口。既能占领市场,又能赚取出口退税,为什么把这样的好事都让给外资呢?这是两利的事。不过我看你啊,有些诸葛唯谨慎,吕端不糊涂的味道,也好。”
齐大姐也笑道:“是啊,都这么富了,一点也不张狂,就跟胡同里的小年轻一样笑呵呵的。”
李源乐道:“我纯粹是胆小怕事,就盼着国泰民安,然后天天吃大餐,睡大觉,到处游山玩水的去耍。”
“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