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嬷嬷笑着道:“这是二公子寻来给王妃的,王妃喜欢得紧,平日里都好好收着的。”
任瑶期忙道:“多谢王妃了。”
辛嬷嬷笑了笑,带着丫鬟下去了。
任瑶期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诸多打量探究的视线视而不见,她低头调了调琴弦,然后转头看了萧靖琳一眼,萧靖琳冲她点了点头。
任瑶期回过头来,缓缓垂眼,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任瑶期身上的气势就变了。这种气势并不凌厉,也不咄咄逼人,甚至还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却是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连呼吸声都清浅了许多,生怕扰乱了什么。
任瑶期对自己周围的变化似乎是毫不知情。她挑弦拨弦,琴声从她手指间流泻出来,时而低缓沉静,时而清亮悠远,无不引人沉浸。
四周一片寂静。渐渐的似乎是有风声在耳边响起,由远而近,如泣如诉。
突然一声大雁的悲鸣划破空寂。久久回荡。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荒凉景象。
野草悲风,断壁残垣。
琴声忽然转低,急切又铿锵起来,马嘶人吼,隐约可闻金戈铁马肃杀之声。
就在这时,风中扬起了一片艳极,丽极的裙角,少女绝美的容颜在一片凤舞狂沙中若隐若现。似是一朵开到极致美到极致的夕颜花。曼妙的身姿,轻盈的步伐,踏着一路的累累骨山。淙淙血河,踏着刀光剑影,一路走来。
琴声渐渐轻缓。云起雪飞,珠落玉盘。少女手中的雪白短剑,如同一条宝练,轻得不能再轻,柔得不能再柔,没有杀气,只让人感觉到优雅,甚至一种献祭般的端庄肃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场中那舞动着的轻灵身影所吸引,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可是就在这时,琴声又是一变,银屏乍破,声如裂帛,凌厉的剑气让在场之人心中一紧。
舞剑的少女手中的剑势也随之一变,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叠声声尖锐的琴音划破耳际,如雪剑光一闪。
琴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舞剑的少女也停下了动作。
场中一片寂静,大家都看着已经收了剑的萧靖琳和正从琴案边起身的任瑶期半晌回不过神来,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氛围中。
任瑶期和萧靖琳却是相视一笑,这是她们第一次合作,甚至连练习的时间也没有,结果得却是出人意料地好。
萧靖琳虽然不太懂琴,但是刚刚任瑶期每一个一个琴音,每一个一个细微的神情她都能听明白看明白,舞剑的时候更是心随意动,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间的心有灵犀吧?这一刻,两人同时在心里这么想到。
还是王妃最先回过神来,惊讶地出声道:“这是失传已久的《悲风曲》?”
据传《悲风曲》是几百年前的一位无名氏所作,曲子记载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在敌国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在战场上踏着刀锋翩翩起舞。
她绝美的容貌,优美的的舞姿迷惑了敌国的军队。最后沉醉在少女舞姿中的帝国将领被这名少女出其不意地刺杀了。虽然少女也死在了敌人的乱箭之下,不过被困城中的将士们却等来了援兵。
这个故事的出处已经不可考,或许是人们杜撰的,不过这首《悲风曲》却是十分有名。可惜的是这首曲子对弹琴之人的技巧要求十分之高,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就算勉强能将曲子弹完了,也表达不出曲子的韵味。
到最后,这首曲子甚至失传了。
王妃这一出声,场中也热闹了,闺秀们小声议论起来。
“《悲风曲》不是失传了吗?她怎么会弹?”
“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到了站在了战场上,吓了一跳”
“没想到郡主的剑舞跳得这么好,不知道是哪位教习教的?”
徐夫人欣喜地站起了身,走过来问任瑶期道:“我记得我给你的那一本琴谱上的《悲风曲》是残篇,并不完整。后面的是你自己补作的?”
任瑶期抿嘴一笑:“补得不好,让您见笑了。”她今日弹的这一首曲子确实是徐夫人之前给她的那一本琴谱上的,因为是残本,并不完整,所以她自己补全了后面一小半部分。
徐夫人笑叹道:“我就知道我的书没有送错人。不,你补得很好,真的很好。能不能把你写的曲谱抄给我一份?我与几位夫人正在整理一些古旧的残谱,打算把后人补写得好的琴曲也记载到其中。”
任瑶期点头:“我等会儿就写给您。”
徐夫人又看向萧靖琳笑着打趣道:“看到郡主的剑舞,我几乎以为是看到了《悲风曲》中的那个一舞倾城的巾帼女子。想必今日以后这云阳城里会多上许多想学舞剑的女子。”
萧靖琳闻言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
王妃笑道:“我说她们怎么会失传的《悲风曲》,原来是先生你给了瑶期曲谱。”
一位与徐夫人坐在一起的夫人笑道:“徐夫人,你什么时候又收了个徒弟?我记得王妃当年在闺中的时候也是拜在你名下,郡主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却也称你一声先生。咱们燕北数一数二的灵秀女子都成了你的门下了。”
其余几位夫人也都笑着附和。
众人都以为徐夫人将自己收藏的琴谱送给了任瑶期,定是因为任瑶期已经拜在她门下的缘故。
王妃倒是知道一些原委,不过王妃并没有点破。
徐夫人也没有否认,反而笑道:“今日你们也都看到了,咱们燕北的灵秀女子又何止一个两个?你们羡慕我,也忒没有道理。”
众位闺秀们看着任瑶期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欣赏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自然也有。
而坐在上头看着萧靖琳出了风头的吴依玉却是气得脸色发白,盯着萧靖琳和任瑶期的眼睛红的能滴出血来。
萧微往老王妃那边使了个眼色,老王妃出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比完吧,下一个轮到哪家的闺秀了?”
王妃和几位夫人便也停住了话头。
任瑶期屈膝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萧靖琳笑着冲着她眨了眨眼,也回了自己的位子。
任瑶期回到任家姐妹当中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各不相同的脸色。
香芹最先迎上来,挤开了苹果十分殷切地扶住了任瑶期的手臂,扶着她入座狗腿地问:“五小姐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吃不吃点心?”
任瑶华瞪了香芹一眼,把香芹给瞪退下了。
任瑶音笑着冲任瑶期点了点头:“弹得很好,五妹妹的琴技又进益了。”
任瑶玉撇了撇嘴:“什么‘悲风曲’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算是开了眼界了。”
任瑶英的脸色白得有些透明,衬得她的眼珠越加漆黑,她看向任瑶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五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个名师,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她话语一顿,复又笑道:“我们不知道到也不奇怪,三姐姐想必是知道的吧?拜师也是大事一件,三姐对妹妹们向来爱护有加,想必五妹妹肯定不会瞒着三姐姐了。”
任瑶期一听这话就知道任瑶英在记恨任瑶华为了给她出头弄走了她的丫鬟,想要挑拨她和任瑶华的矛盾。
任瑶期不由得看了任瑶华一眼,刚想要说什么,任瑶华却是冷笑道:“我知不知道关你何事?一歇下来就想着要挑拨是非,难怪比什么都技不如人,只能靠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薄出位,最后还没什么运气。我若是你,早回家躲着不见人了,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第218章 情敌
任瑶华声音不大,这话却说得极重,任瑶英当场面色一变,原本惨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又羞又怒之下控制不住地泛出了泪来。
“你——”
坐在不远处的丘虹往这边看了一眼,任瑶华对任瑶英连眼色也欠奉,似乎看她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任瑶英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实在是收不住眼泪,最后匆匆起身,离席而去。
因为她们之前说话都注意着音量,能听见的只有周围几个任家的姑娘,任瑶英这一走到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家只当她是要去净房更衣。
任瑶音有些担心地道:“她这么走了,要不要派个人跟着?”
任瑶华闲闲道:“你刚也看到了,她嫌弃我的丫鬟笨手笨脚不乐意让她伺候,你若是担心的话就派人去跟着吧。”
任瑶音看了看任瑶华口中那个“笨手笨脚”的某丫鬟。
正麻利地给任瑶期端茶递水的某丫鬟动作一僵:“”
任瑶音叹了一口气,只有吩咐自己的丫鬟去追任瑶英。
接下来又有几位闺秀上场,不过因为任瑶期和萧靖琳珠玉在前,后面的几家闺秀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
直到快到午时,老王妃说时候不早了,王妃便让众人先去用午膳,下午再继续比赛,闺秀们这才散去。
任瑶期要去揽月阁,便与任瑶华几人分开了。
闺秀们都走了之后,桃林里另一边的名门公子们才散了。
不少人还在回味刚刚隔着半个桃林朦朦胧胧看到的身影。
丘家大公子丘韫与几位私交不错的同窗走在一起,他一边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戏谑地问走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古俊男,你刚才看到你未婚妻没有?”
古俊男秀气的脸立即红透了,气急败坏地跳脚指着丘韫道:“你。你胡,胡说,说什么!我,我哪里有”
他话还未说完,周围就是一阵哄笑。
有人道:“英俊,我刚刚可是看到你给你未婚妻偷偷写诗了,什么‘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倒是难得没有见你念。”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有人听出来不对:“咦?我记得你的未婚妻是周家小姐。周汶的妹妹,好像还没有轮到周家小姐上场吧?周汶你说…嗯?周汶哪里去了?刚刚还在这里。”
“可能是先走了吧,不过古俊男…你刚刚的诗是给谁写的?”
古俊男下意识地捂紧了衣袖。鼓着脸颊快步往前走:“与,与你们,何干!”
余下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这句诗说的可是弹琴之人…
众人沉默了一瞬,有人轻咳一声:“之前听人说起过郡主一些传言。今日所见传言果然是不能轻信的。”
有人接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首传说中的《悲风曲》,不愧是名曲,果真是绕梁三日。”
“那也全赖那位任小姐的技巧。”
丘韫悠悠然地含笑听着这些名门公子们在人后七嘴八舌的议论,话题虽然是他挑起的,却也不见他多言了。
突然他视线一转看到有两人从桃林里出来往另外一条路上走去,他脚步一顿。想 了想与几位同窗打了一声招呼,便快步跟了过去。
萧靖琳表演完之后云文廷看到了萧靖西,不由得有些惊讶。虽然他之前有派人去邀请。不过他没有想到萧靖西竟然真的会来。云文廷平日里与萧靖西关系还算不错,便主动上前打招呼。
萧靖西面上瞧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并不好亲近,只是今日萧二公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云文廷竟然能与他一边喝茶一边天南地北地聊上些时候。
萧二公子惊才绝艳的名声并非是空穴来风。只要你能说出来的事情他基本上都能应答你,当然前提是他愿意花时间来应答你。
最后在路上。云文廷见气氛尚好便与萧靖西说起了云文放的事情,再一次代表自己的弟弟向萧靖西和萧靖琳表达了歉意。
“我昨日已经让人将他关到了外头的别院里,等过几日他的亲事定下来再放他出来。”云文廷一副拉家常的语气。
萧靖西玩笑道:“不怕老太太心疼?”
云文廷苦笑:“这是祖母授意的,子舒他向来任性,祖母怕他知道了定亲之事后把人家姑娘吓跑了。”这种事儿云文放又不是没有做过。
萧靖西微微一笑,也不作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