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往回走。韩攸在任瑶期左手边,韩云谦走在任瑶期右手边。
任瑶期走在中间觉得有些不自在,却突然听韩云谦低声道:“任家在京都和江南的产业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任瑶期听得明白,步子不由得一顿,然后又继续往前走:“您费心了。”
韩攸只听到任瑶期说的这一句,韩云谦之前的话她没有听清楚,不由得惊讶地往看了他们一眼。
“阿攸,你走前面。”韩云谦淡声道。
韩攸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又看了看任瑶期,然后很听话地与他们隔开了些距离,只是她并没有走太远,别人从远处看过来会以为他们是走在一起的。
任瑶期皱了皱眉,正要先行离开,韩云谦料到了她的动作,开口道:“我以前对你并无恶意,现在也依然没有。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京城的任家倒下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任家怕是会有一场大动乱。你……自己保重。”
任瑶期闻言倒是不急着走了,她看了韩云谦一眼,皱眉道:“韩公子,首先我谢谢你三番两次的好意。可是我实在有些不解,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韩云谦想要报仇,那就因该与她这个已经知道韩家底细的人保持距离,好好报他的仇。如果他想要化解两家的仇恨,就应该劝他祖父,或者用行动来阻止他祖父的那些行为。可是看韩云谦的所作所为,却都不像。
韩云谦闻言垂下眼睑,湖水中的灯影映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瞧上去也虚虚实实晦暗不明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末了却只说了一句:“抱歉。”
任瑶期对于韩云谦的抱歉有些莫名其妙,韩云谦为什么抱歉呢?为了韩家的报复,还是为了他不能阻止他祖父的报复?
第356章 秋天是个荡漾的季节
韩云谦看着眼前这个看着他静默不语的少女,小心地掩藏住了自己的黯然。
任瑶期许久没有见过他,他却是见过她的。
有一次是他去云阳书院路过正阳街,看到她的马车在他前面停下,她吩咐她的丫鬟去福满楼买点心。
有一次他看到她和任三小姐跟着任三太太出门,在云阳城城门外等徐夫人。
还有这次她从云阳城回来那日,他站在镇子口的桥上,正好瞧见她的马车从桥底下经过。
韩云谦觉得,他之所以能总是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赢过他的女子。
至于别的,韩云谦不愿意去多想。
对于自己现在的行为,韩云谦也和困惑。他虽然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不太赞同自己的祖父赶尽杀绝的狠辣手段,却也没有太多的同情心来给任家。
可是不知道为何每次看到她的时候,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提醒她几句,尽管他知道自己的提醒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他们已经离开了湖边,韩攸在前面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
任瑶期想了想,说道:“如果韩家只是想要取回自己的东西,我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于此事我不会插手。只是,我不欠你们什么,我父亲母亲姐姐不欠你们什么,我三哥他们也不欠你们什么,韩家的手段若是用到我们身上,那么韩公子……”
任瑶期笑着看向韩云谦:“我既然能赢你一次,两次,我也可以赢你三次,四次。所以,还请你们好自为之。”
任瑶期的话让韩云谦愣住了,任瑶期却是点了点头,径自走开了。待走到韩攸身边的时候,任瑶期还笑着道:“韩小姐,我三姐还在等我,我要先走了。你下回去云阳城的时候可以去宝瓶胡同找我们玩。”
韩攸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与任瑶期说了什么,不过看任瑶期的态度,应该不像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的,我一定去叨扰。”
任瑶期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
韩云谦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隐没在了前方的灯影中。
韩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她打量了自己的哥哥半晌,有些欲言又止。
“哥哥,你是不是对任家五小姐……”
韩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云谦淡声打断了:“走吧。祖母还在等你。”
韩攸想到刚刚从哥哥眼中看到的那一抹黯然,还想要说什么,可是韩云谦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很明显的表明不想与他谈任瑶期的事情,韩攸有些挫败,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有些黯然。
从孙家回去之后。任瑶期和任瑶华又在白鹤镇待了一日,然后才回云阳城。不过任瑶英却是生病了,不能与她们一起回去。
任家请来的大夫给任瑶英诊过脉之后说她是染上了风寒。
任瑶华对任瑶期道:“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生病?不会是装吧?”
任瑶期摇头:“这个大夫口碑不错。不是她能收买得了的,所以病是真的,只是这病确实是来的蹊跷了些。”
“那怎么办?跟祖母说带她回去治?”任瑶华皱眉道。
任瑶期摇头:“现在只是小病,非要带她回去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就让她留下吧,找人看着就是了。”
任瑶华点了点头,冷笑道:“我倒是想要看看她到底想搞什么名堂,我去吩咐人看住她。”
于是,任瑶英留在了白鹤镇任家老宅。任瑶期和任瑶华回了云阳城。
任瑶期和任瑶华回去之后就去探望任瑶玉。
任瑶玉虽然已经清醒。但是因为上次中毒伤了根本,接下来又在床上无知无觉地躺了很久,所以她醒过来之后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困扰她和任五太太多年的婴儿肥再也看不见了。还有就是因为许久没有动过,她身上的骨头和皮肉也像是生了锈一般,没有办法行动自如,连走路和吃饭都不能自己独立完成。
看到向来在她们面前飞扬跋扈的任瑶玉变成了如今这付模样,任瑶期和任瑶华都有些涩然。
不过好在任瑶玉还是醒了过来,大夫说,她若是再不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又过了一阵,京都果然传来了任家在京中的产业出了大问题的消息。
任家二老太爷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将手中一大半的煤矿和煤栈抵押给了京都的一个大钱庄弄到了东南六个州的煤栈经营权,可是等到了期限之后他们却拿不出银子将产业赎回来,最后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让任家的产业落到了别人手里。
这些,任瑶期是从任三老爷口中知道的,任三老爷虽然说得简单,任瑶期却是听得明白,任永祥怕是中了别人的连环计了。
任二老爷现在正急上火地带着儿子到处打点人情,托关系,想要去官府告钱庄欺诈,还写了信回来求任老太爷帮忙。
任老太爷知道任永祥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在别人的忽悠下偷偷摸摸地将手中的任家产业抵押出去,去弄什么东南六州的经营权,气得差点又吐一次血。
任老太爷也急,他自然不希望任家的产业就这么成了别人的,可他却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任老太爷让任老太太给方家老太太去了一封信,请求方家帮忙。虽然现在方雅存失势了,可是方家还没有倒,且方家与任家的姻亲关系还在。
只可惜,方家在这件事情上也无能为力。
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又过了不久,任永祥手中剩下的那些产业也被接连上门的债主们瓜分了。
原来任永祥父子瞒着任老太爷偷偷的与一些人合作,想要将原本握在万家煤栈手中的东南六州的市场全部抢到手中。万家煤栈是大周第一煤栈,取代万家而代之一直以来就是任老太爷的心愿,如果能将万家在东南的煤栈吞下,这个愿望未必就不能实现,任永祥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哥哥任永和做不到的事情,让任家在自己的手中发扬光大,却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
任老太爷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受不住打击又一次晕了过去。
在这期间,任瑶期听闻姜家的人来了云阳城,不过韩攸一直没有来找她,任瑶期想着是不是韩攸从韩云谦那里得知了任家如今正出于多事之秋,所以不好意思来打扰。
倒是前两个月就听说要回来的云文放还没有回来。
任家是不是正为了京都的事情暗中奔走任瑶期不知道,因为任三老爷从八月开始也忙了起来,没有闲暇去过问任家的那些“俗事”。
八月初是燕北学子们参加秋闱的日子,任三老爷被云阳书院安排监考。
这阵子天气忽冷忽热,在秋闱开始的前一日突然下起了雨来,虽是秋日,却让人感觉到像是提前进入了冬天。
任三老爷从明日开始就要正式住到考场里去,李氏怕他着凉,又给他准备了几身厚实的衣裳带过去。
就在这个晚上,任瑶华将任瑶期叫过去,对她道:“今日任瑶英找了个借口去了龙王庙,你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了吗?”
任瑶期知道肯定是盯着任瑶英的人刚刚来给任瑶华禀报任瑶英的行踪了:“哦?解签?还愿?给香油钱?”
回去白鹤镇,任瑶英能出门的机会并不多,任老太太能准她出门的缘由也就那么几个了。
任瑶华冷笑道:“哼!你还记得周家公子周汶么?任瑶英出门见他去了!”
任瑶期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周汶?他明日不是要参加秋闱么?怎么还有时间去白鹤镇?”
任瑶华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龙王庙等任瑶英等了一个时辰,然后两人不知道说什么说了半个时辰,最后任瑶英回去的时候是面带笑容的。”
任瑶期想着,这位周大公子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不过临近大考他还有闲情去会任瑶英也说明他对自己极有信心。
任瑶期笑道:“怎么你就让人看着她们说话?没把人带走?”
任瑶华冷着脸道:“只要她不是在算计我们,我管她去死!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任瑶期摇头失笑。任瑶英名声不好,其实对她们并无好处,不过任瑶华很显然是不想搭理任瑶英的事情,想要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任瑶英这会儿心情是很不错,下午周汶特意赶去白鹤镇就是为了告诉他,他明日就要参加秋闱了。周汶对自己能中举人很有把握,他让任瑶英将他给她的玉佩收好,等他中了举就去求他母亲请媒人来任家提亲。
第357章 谁年少时没犯过几回二
周汶还与她聊了自己的抱负,承诺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
任瑶英从与周汶的对话中得知,虽然周父只是燕北王府一个小小的书吏,祖上也没有出过大官,不过周家从周汶的曾祖父开始就是燕北王府的嫡系人马,很得燕北王府的信任,周家在燕北王府也算是老资历了。周汶因为为人聪慧,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只要他能考上举人,以后燕北王府必然会重用他,只要他不犯打错,前景肯定是光明的。
任瑶英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若说她对如此深情款款的周汶一点儿也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何宽周汶长相不错,谈吐斯文风趣。所以在当时,面对周汶的情衷倾诉,任瑶英还是动摇了的,她也仔细考虑过嫁给周汶的可能性。
周汶对于娶任瑶英进门很有把握,周太太又与任瑶英的舅母关系匪浅,对她极为照顾,周汶喜欢她,周蓉又头脑简单对她言听计从。如果周汶真的能年纪轻轻就挣得功名,加上周家在燕北王府的资历,前途定不错。
这么想着,任瑶英觉得,若是嫁给周汶,到也不错。
可是当任瑶英怀着欢喜的心情回了任家之后,便听到了几个坐在一起躲雨嗑瓜子的婆子的碎嘴。那几个婆子正在聊燕北的几大世家,尤其说到了雷家以及雷家的家主雷霆,现在任家上下都知道三小姐是要嫁到雷家做当家夫人的,所以提起雷家当年的风光之时无不是与有荣焉,仿佛雷家的风光就是任家的风光似的,很是不见外。
任瑶英听着听着就顿住了脚步,她悄无声息地在游廊之下站立了许久,呆呆怔怔的一动也不动。等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任瑶英再想起周汶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的时候,欢喜和自得就不知不觉的淡去了。
一场秋雨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场秋闱准备的,等任三老爷监考结束回来的时候,天又放晴了,甚至又突兀地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阵子天气太过变化无常的缘故,任三老爷回来当日就生了病,病得倒也不是很严重,就是有些咳嗽和鼻塞。任三老爷不爱吃药,李氏只有吩咐厨房用川贝炖梨给任三老爷吃,就连这个,任三老爷也都不乐意吃,每次都要任瑶期亲自送到他手里,盯着他吃下去才作罢。
任三老爷憋着气将一碗川贝炖梨咕咚咕咚一口干了,那皱成一爪的脸让任瑶期看了憋笑不已,等他吃完之后,赶紧的给他用钎子戳了一颗蜜饯。
任三老爷看了一眼,嫌弃道:“不吃!给我茶漱口!”
任瑶期便吩咐丫鬟将茶水端上来,蜜饯自己吃了。
任三老爷漱完口之后道:“明日我去书院。”任三老爷因为生病,所以连着两日都待在家中,只是说完这一句,任三老爷就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手中的茶碗差点掉到地上,鼻涕也流了出来,他立即将手里的碗丟到案几上,掏出了手帕捂住了鼻子,十分狼狈。
任瑶期道:“爹爹难道想要让学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想象了一下在学生们面前打喷嚏流鼻涕的样子,任三老爷立即不说话了。
他顿了顿才道:“这次生病的人不少,秋闱那几日就有人在考场里晕了过去,只能中途下场。”说到这里,任三老爷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自己虽然不看重功名,不过总算是为人师表的,知道学生们寒窗苦读实在不易。
任瑶期安慰道:“下次考也还是有机会的。”
任时敏摇了摇头:“南明兄觉得很可惜,那是他的得意门生。”
任三老爷口中的南明是云阳书院柳夏先生的字,柳夏的年纪与任时敏差不多,两人脾性相近,所以成了朋友,柳太太与李氏的关系也很不错。
任瑶期笑道:“柳先生爱才,他的得意弟子可不少。”
任时敏瞪了任瑶期一眼:“这位是他最得意的,之前还说要让他跟着我学画。不过现在看来这位周公子如此弱不经风的,我怕他受不得苦,还是罢了吧。”任三老爷说别人弱不经风的时候,很显然忘了自己现在也还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