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氏此言一出,在场的气氛就有些凝滞了。
雷盼儿转头看了看任瑶华,沉默了。
小乔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正想上前去将雷盼儿拉到自己身边来,雷盼儿却是猛然抬头道:“我娘不会这么做的。”
小乔氏脸色一僵:“什么?”
雷盼儿认真道:“盼儿虽然有些忘记娘的长相了,不过盼儿知道娘是个很善良的好人,府里的人也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娘她绝对不会为难盼儿喜欢的人的。前几日盼儿还梦到她了。盼儿告诉娘说瑶华姐姐要来当盼儿的母亲,娘说她会在天上保佑我们,还说瑶华姐姐是个好人,让我以后听话。”说到最后,雷盼儿眼中已经含了泪花,小声抽噎了起来。
雷盼儿一个孩子自然是想不出这么些话来,只是当初她乳娘总是在她面前道生母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她,而雷震也经常教导这个小侄女等新母亲进门了一定要好好听母亲的话,所以雷盼儿才会梦到乔氏对她说这些。
任瑶华看雷盼儿的样子心疼得很,连忙将雷盼儿拉倒自己身边,小心地抱住她轻声哄着,心里更是对小乔氏恶心厌恶得不行。大人们勾心斗角却将小孩子牵扯进来,任瑶华现在怎么也肯相信小乔氏是真心疼爱雷盼儿的了,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以后一定不让小乔氏接近雷盼儿了。
只是雷盼儿刚刚说的那些话让任瑶华心里很暖,虽然雷盼儿可能并不明白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是却及时地为任瑶华解了围。
雷霆不好在这个时候为任瑶华解围,雷盼儿却是可以的。
小乔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没有想到雷盼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平时她说什么,雷盼儿是从来不会反驳的,现在却是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小乔氏心里很是难过。
雷霆起身淡淡地道:“盼儿先跟你母亲回去。二弟与我一起去外院处理些事情。”说着雷霆便迈开长腿往外走,脸上看不出来喜怒。
任瑶华见雷盼儿不哭了,便牵着她往外走,看也没有看小乔氏一眼。
小乔氏张了张嘴,看了看雷盼儿,犹豫着正要跟上,却是被香芹挤上来给拦住了路。
香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乔氏,说话的姿态却很是恭谨有礼:“姨太太请留步,现在我们太太要带我们小姐回正院,您的身份跟过去怕是有些不合适吧?怎么说那里还算是新房呢!奴婢这就让人送姨太太回去,哦,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提出来甭客气,您既然在雷家暂住,那便是我们雷家的贵客,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您。”
这个时候任瑶华已经牵着雷盼儿走到前面去了,香芹眼角瞥了一眼,然后扯了扯嘴角,放低了声音道:“不过呢怎么说您也是客人,所谓客随主便不是?所以为了不给人主人家添麻烦,您能否在在我们雷家做客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太过随意了?啧,您这么自来熟,我们有时候真的很为难啊!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嘛!像姨太太这么懂那些乱七八糟‘礼节’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吧?”
小乔氏听着香芹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的一阵数落,脸都气白了:“你……”
香芹趁着没有人看到,翻了个十分不优雅的白眼,呲着牙恶劣地小声道:“没错,丫鬟我现在就是在捧高踩低狗仗人势!谁要你寄人篱下还这么嚣张呢?要钱没钱要靠山没靠山的不踩你踩谁啊!”
小乔氏被她这话差点给气晕了过去,抬起手就要朝她脸上打去,香芹原本抬手挡住,余光瞟见有雷家的丫鬟婆子走过来了,连忙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姨太太别生气,我们太太只是心疼小姐才先带着小姐回去哄了,绝对不是故意怠慢您才让奴婢一个小丫鬟来招呼您,您别骂我们小姐不知礼数,奴婢给您赔罪了。”
雷家的丫鬟婆子们见了都看向抬着手作势要打人的小乔氏,眼中都有些不以为然。她们都已经认得香芹是太太带来的大丫鬟,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而且听丫鬟这话,小乔氏的气性未免太大了些,还真以为自己是雷家的主子了。
香芹不去看小乔氏的脸色,冲着她行了一礼,就一脸伤心难过地走了。剩下个小乔氏百口莫辩。
香芹得意洋洋地去追自己的主子,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正等着她的芜菁。芜菁看着她得瑟的模样,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警告道:“你收敛一点,少给主子惹麻烦!”
香芹鼻孔都要翘到天上了:“哼!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来给咱小姐气受!本丫鬟不坑死她丫的!”
芜菁无奈地瞪了香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你那里学来的那一套?”芜菁跟香芹从小一起长大,很有默契,刚刚看到香芹拦住小乔氏就知道她肯定要使坏,所以一直站在不远处给她望风,看她将小乔氏气得浑身发抖心里也快意得很。
香芹拉着芜菁往正院去,一边摆手道:“不就是‘跟红顶白’那一套嘛!做奴婢的哪有不会看碟儿下菜的?就是我平日里太善良了所以不屑为之罢了!”
芜菁差点因她的厚脸皮呛到。
任瑶华不知道她彪悍的丫鬟已经暗地里帮她出了一口恶气,只是牵着雷盼儿回了正房。
“盼儿愿意以后跟我和你父亲住在正院吗?”任瑶华拉着雷盼儿在南炕上坐下,低头问她道。
雷盼儿眼睛还是红的,闻言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愿意。”
任瑶华摸了摸她的头。
“母亲,姨妈是不是不高兴了?”雷盼儿扯着任瑶华压裙上的流苏闷闷道。
“为何不高兴?”任瑶华问道。
雷盼儿嘟着嘴:“因为姨妈一直想要让我搬过去跟她住,我都没有去。而且我刚刚说那段话的时候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任瑶华有些好奇:“盼儿不是喜欢姨妈吗?为何没有答应与她同住?”
雷盼儿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爹爹也没有同意么。”
任瑶华叹了一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头,雷盼儿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
下午,任瑶华命人将西厢收拾好了之后,便让人将雷盼儿的东西都搬了回来。雷盼儿人虽然小,东西却是不少,都是这几年她二叔雷震给她准备的,光是丫鬟们精心缝制的小布偶就有两箱子,由此可见雷震对这个侄女实在是宠爱得紧,也难怪雷盼儿对自己二叔的亲近比亲爹更甚。
于是在任瑶华嫁到雷家的第二日,雷盼儿就回来正院住了,让小乔氏不管如何算计最后都落了空。而小乔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香芹给刺激到了,接连两日都没有动静,没提出要来见雷盼儿不说,连门也不出了,听说是病了。任瑶华还给她请了大夫进府看病。
到了第三日,是任瑶华三朝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雷霆便带着任瑶华和雷盼儿去了宝瓶胡同的任家。
任瑶华一进屋,任瑶期就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眉眼精神,脸色红润,与雷霆视线交流之事眼中波光流转,隐隐含羞,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放下了。
之后雷霆跟着任三老爷去书房下棋,雷盼儿则被水艾和香芹她们背着去后院摘石榴。李氏则留了任瑶华在屋里说体己话。任瑶期也顺势留下了,坐在一旁含笑听着李氏细细的询问,没有开口发表意见。
一家人一起用饭的时候,任瑶期听雷霆与任三老爷随意提起说燕北王府太妃今年六十大寿要大办的事。
第394章 不欢而散
燕北王府太妃也就是老王妃。太妃娘娘不喜欢别人称她太妃,因为如果称呼她为李太妃的话,那么在品阶上只低她半阶的对头云侧妃也会跟着成为云太妃,从名头上便听不出来两人的差距了。所以太妃娘娘便让人称呼她为老王妃,而云侧妃则是云老夫人,高下立现。
生辰年年都有,寿诞年年都办,到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今年似乎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因为燕北王一早就写了折子请旨,让在京都为质的燕北王世子回来给太妃贺寿。
燕北王府世子萧靖康自幼就被朝廷招到京都为质,自那以后几乎就没有回过燕北,就连娶亲之事也都是朝廷一手操办。这次借着李太妃生存,世子请旨回燕北,对燕北民众而言实是一件令人欢欣之事。
任瑶期闻言却是有些惊讶,因为上一世她不记得萧世子有在这个时候回来燕北。而且现如今因宁夏之事,朝廷与燕北情势已然十分凶险,再加上献王府的入局,朝廷将世子放回来就不怕放虎归山?世子想要回燕北怕是不容易吧?
那边雷霆也只是顺口一提,便又与任三老爷聊起了这次修书的事情,任瑶期便也没有再深想。
饭后,任瑶华与任瑶期姐妹两人到一边说体己话,任瑶华将小乔氏的事情与任瑶期说了,任瑶期只是提醒任瑶华注意小乔氏的动向,看看她有没有与外头的人有联络,其余的到也没有多言。
任瑶华和雷霆夫妇一直留到用完了晚膳才回府,临走之时最依依不舍的到成了雷盼儿,任家后院里有一个石榴树正结着果子,雷盼儿今日指挥着丫鬟将那一树的石榴都摘了下来,虽然果子吃起来不怎么甜,小丫头倒是玩得不亦乐乎,还交代了明年的石榴还得留着给她来摘。雷盼儿聪明活泼,任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就连任三老爷都送了她一方自己纂刻的田黄石花鸟印章。
李氏和任瑶期亲自送任瑶华出二门,等他们的马车驶离了之后才转身回内院。只是才走到垂花门就看到任益鸿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走了过来。
见到李氏和任瑶期,任益鸿连忙上前来见礼。之前任益鸿也来见过雷霆这个姐夫,后来被任三老爷打发到外院温书去了。
“母亲,这位是父亲的学生孟世林,父亲让儿子带他过来,说是有东西要交给世林兄。”任益鸿见李氏打量他身边的少年,连忙解释道。
孟世林连忙给李氏行礼,称呼李氏为师母。
任瑶期也打量了那少年一眼,见他长相虽然普通气质却很斯文,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读书人的书卷气,见到李氏和任瑶期态度很从容,却很守礼地没有将视线放到任瑶期脸上,不卑不亢的样子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料子虽然不算太差,却像是已经浆洗过很多回,很旧了。
“你姓孟?”李氏对孟士林和善地笑了笑,随口问道。
孟家也是燕北的一个大家族了,郭家大小姐郭玉娇的姑姑就是孟家现如今的当家主母。李氏听说他姓孟,便认为他是孟家子弟。
孟士林低头恭谨地回道:“回师母的话,学生是孟家旁支子弟。”
李氏听他只是孟家旁支也没有轻视,依旧和气地道:“我听老爷提起过他有一个姓孟的得意门生,想必就是你吧。别在外头站着了,进来坐着等,我让人去请老爷。”
孟世林连忙道谢,恰巧这时候任三老爷拿着几本书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人连忙又给任三老爷见礼。
李氏不好在这里多待,便带着任瑶期先回去了。
晚上,任瑶期去给父母请晚安,走到正房的时候正好听到任三老爷和李氏在次间里聊孟世林、任三老爷问李氏道:“你刚刚见过孟世林了,觉得他如何?”
李氏闻言愣了愣,回道:“是个知礼的孩子。”
任时敏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光是知礼守礼,学问也不错,一手字写得极好。我的学生不少,他的资质是最好的,可惜这一次他错过了秋闱,又要再等三年。”任时敏说到这里还颇觉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听他说他是孟家的旁支子弟?”李氏问道。
任时敏点了点头:“他这一支与孟家嫡枝的关系有些远了,父亲和嫡母都已去世,与庶母一同过日子,家务无恒产。不过也好在他是孟家子弟,还能接受族里的照顾,不然也不可能考进云阳书院。”
像是大家族一般都办有族学,为的就是方便族里的子弟受到教育。孟世林这种情况,每月还能接到族中的接济。
李氏很少见任时敏这么详细地提起自己学生的家世背景,不由得试探地道:“听老爷的意思,似乎很欣赏他?”
任时敏爽快地承认道:“嗯,孟世林虽然家世差了一些,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势力之辈。所以我想让他当我的半子。”
半子就是女婿的意思,任三老爷想要让孟世林当自家女婿?
李氏又是一愣,不由得小心地问道:“老爷想要将哪个女儿嫁给孟世林?”
任三老爷理所当然道:“还有哪个女儿?当然是瑶英,都是庶出身份上般配。瑶瑶年纪还小,不急!”
李氏:“…”
任三老爷似乎忘记了任瑶英的年纪比任瑶期还小。
不过李氏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听任三老爷这么欣赏孟世林还以为他想要将任瑶期嫁过去。李氏虽然没有瞧不起孟世林的意思,但是不代表她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庶子。好在任三老爷还没有被他那一颗爱才之心给冲昏了头。
“瑶英还在白鹤镇,她的亲事怕是要过问母亲的意思。”李氏想了想,委婉地提醒任三老爷道。任三老爷是爱才之人,任家其他人却不见得是。孟世林虽然不算寒门子弟,却比寒门子弟好不了多少,任老太太那一关未必能过得去。
不过任三老爷对孟世林的印象太好了,闻言不在意道:“一个庶女的婚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母亲那里你不必担心,自有我去提。”
见任三老爷主意已定,李氏便也不再说什么了,除了家世出身那位孟公子到也没有什么不好。
任瑶期听了这段对话之后摇了摇头,任三老爷想要将任瑶英嫁给孟世林怕是没那么容易。即便只是一个庶女,在任家二老那里也是可以换来利益的筹码,哪里能让任三老爷随便折腾?
不过任时敏对这件事情还真上了心,与李氏商量过后没有几日,他便亲自走了一趟白鹤镇,将自己想要将任瑶英嫁给孟世林的事情与任老太太商量了。
只是可惜,任老太太对任时敏的这个安排很不满意,一口就否决了。
任瑶英因为媵妾的事情成为了笑柄,所以这个时候燕州的大户人家自然是看不上她的,不过任老太太心里却是另有打算。
任家现在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了,原本与任家一直有生意往来的涿州何家似乎想要另外找人合作。何家是做瓷器的,这些年来算是任家的一个比较大的合作商户,且何家经过几代经营在涿州商界的地位还不低。何家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与任家的生意往来,任家将要损失的可就不仅仅是何家这一个生意伙伴了。
所以任老太太想要与何家联姻,将任瑶英嫁给何家大老爷做填房。何家大老爷是何家当家的嫡长子,前年死了嫡妻,膝下有两个嫡女,三个庶女和两个庶子,只是何家大老爷现年已经快五十岁了,比任老太太也年轻不了几岁。
任老太太看上何家大老爷的原因是他是何家的嫡长子,何家家主一死就是何大老爷当家,而且何大老爷只有两个庶子没有嫡子,任老太太想着让任瑶英过去之后努力一把,如果能生个儿子就最好不过了。
任老太太将自己的打算与任三老爷说了,任三老爷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庶女给人当填房不算什么,可是女婿的年纪比他还大,任三老爷就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了。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他以后也别想在朋友面前抬起头了。
最后,任老太太和任三老爷两人谁也没有说服谁,闹了个不欢而散。
任老太太心眼多,她怕任三老爷难缠,最后偷偷地将任瑶英嫁给他那个一贫如洗的穷学生,先下手为强瞒着任三老爷与何家议起了婚来。任三老爷在这方面比不得任老太太,便落后了她一步。
任瑶期在一边冷眼看着,既不插手也不过问。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没过多久京都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萧世子遇刺,并身受重伤。
第395章 出大事
这个消息一出来,燕北上下哗然。
不久之前才有了萧世子要回燕北给太妃贺寿的消息,这才过了多久?萧世子就受了重伤。萧靖康作为质子在京都生活了十几年,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关头出事,任是谁也知道这当中肯定是有猫腻的。
任瑶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徐夫人欧阳氏家中做客,徐夫人应邀参与了《燕山河图志》中关于乐谱和燕北民歌那一部分的编撰,这阵子经常将任瑶期叫过去打下手与她一同整理一些收集到的残谱。
两人正在讨论一本残谱的修补的时候,徐山长匆匆忙忙地回来了。